笔趣阁 > 尘劫录 > 第九章卒

第九章卒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史载:檀王十七年春正月,郴人伐素于耒山,素荡公卒。

    这是一场摇憾天下的大战,战斗时候,我为郴君驾车。因为郴君许诺我,只要击败了素国,夺得“云玦”他就允许我赏看“雷琮”

    原来郴君一直都对我存有戒心,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连父子、兄弟都不能信任,何况一度被认为是间谍的一个外国人呢?他的这种心思,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利诱惋来监视我。条件很简单,也确实诱人:如果我和惋有了儿子,郴君将特诏命令我将这个孩子立为继承人。

    竟然打算公然承认一个人类和奴人的混血,成为士的继承人,从而也获得士的地位,他可真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过,乱世中,也只有这种完全蔑视传统,在强权面前谦卑如狗,却随时想要打破强权,自己取而代之,毫无信义,不遵礼法的家伙,才能长久生存下去吧。

    想不到,惋曾经的那种忧怨、哀怜的眼神,现在为了一个在腹中刚刚成型,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竟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她背叛了我,但我却并不恨她,因为,我仍然感觉自己一直亏欠着她。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她,我就会想到另外一个奴人女子——那就是昆员临终托付给我的,现在不知道和女儿一齐躺在哪一块田埂下面,使我永远内愧于心的他的妻子

    郴君得到了我想要接近那个神秘人的报告,他怀疑我是素国的奸细,想要偷窃“雷琮”这一点,当他和大批甲士突然在神秘人床后出现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急忙跪下,用清晰但不急促的语调,赶紧为自己作了辩解。

    这套辩解的言辞,我已经构思并反复练习了许多遍了,我也许是预感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也或许是久经灾患的我,早就不对自己的幸运抱有什么幻想了,任何事情都会先往最坏的方面打算的结果。

    当然,我不会把所有事情都禀告给郴君的,不但对方不会相信,而且时间也来不及。我要在他下令将我绑起来,甚至就地乱剑砍死之前,先让他听清楚我的分辩。我只是对郴君说,我受一位仙人之托,前来请求观赏“雷琮”——“如若不信,我可立刻请求仙人现身于此!”

    我耳边清楚地听到忽荦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不愿意置身于许多下愚中间,更不愿意直接插手下愚的纷争动乱,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不得不现身了。很快,一个似乎是虚幻的影象,颤动着,在我的面前出现。我看到他微微低下头来,在神秘人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那个神秘人似乎突然间精神百倍,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跪倒在地,磕头如山响:“多谢仙人指点迷津!”就在同时,那个幻影又突然消失了。我知道,忽荦已经离开了,我只需要他证明我的分辩是确实的,他也便仅仅为我做到了这一点。早知道,多向他要求一些,请他多留一会儿,以后的事情就要简单得多。

    不过,也许正如他所说的,在我寻找神器的过程中,他越少插手越好,否则,他所探寻的,我、神器、大劫三者间的联系,就会有所偏差,甚至会产生根本的谬误。

    因此,郴君相信了我的辩解,也答应让我观赏“雷琮”但条件是,我要先帮他击败素国。知道有仙人在暗中相助,他的信心和野心又突然间膨胀了起来。原计划花三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发展国力,而到第二年春天,他就忍不住动手了。“打败素人,回来正好赶上春播!”他这样号召臣子和百姓。

    战斗在耒山山脚下的平原上爆发。耒山,在郴国境内,距离郴、素的边境,约二十里。素人听说郴国突然来攻,多少有点手足无措,急忙先发制人,调集了两万一千大军,率先攻入郴境。

    郴国方面,出动了近两万人,就兵数对比上,可谓势均力敌。但因为有我帮助开采了铁矿,打造了先进的铁制兵器,总体战斗力的比较,已经和半年前截然不同了。何况,素燕尚在病中,无法从征,而那个神秘人,却经仙人的点化,已经基本恢复了法力。

    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我仍然不知道,郴君一直守口如瓶,不肯向任何人透露。

    战斗爆发前,仙人前来通知我,他已经找到燃了:“她还没有死,不过现在的境况非常奇特,说是说不清楚的,我必须带你去看才行。因此,等战争结束吧,等你看到了‘雷琮’,或者‘云玦’。”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要挟我,我只敢在确定他离开了以后,才在心里暗骂一句:“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战斗呈现一面倒的趋势,神秘人根本没有使用“雷琮”只简单地将刮向我军的西风,转变成对敌人不利的东风而已。郴君把战鼓擂得山响,我军的左翼首先突破敌阵,接着,素人的中军和左军也动摇了。这一仗,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就结束战斗,杀死并俘获的素人,超过四千。

    郴君趁机挥师直进,攻克了霜、憧和长湾三个村镇,并包围了素国的东方军事要隘萌城。素燕的几名得意弟子出阵施法,都被神秘人轻松击败了,围困不到七天,素国就派来了求和的使者。

    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素君在耒山之战中负了重伤,还没等逃回国都就去世了,谥号为“荡”新君尚未继位,为了誊出手来对付公位争夺者,压制国内的反叛,才急急忙忙请求和谈。

    郴君获得了满意的军事成果,很快又获得了满意的外交成果——外交,总是要以军事实力或者胜利为其坚强后盾的。素君同意放弃已经被抢掠走的领土,并堕萌城,将它从军事要隘,削弱成一座普通的边境城市,同时,答应在秋收后,参与郴君召集并主持的盟会。郴君是想借这个盟会,彻底从素国手中夺得“东伯”的头衔吧,如果素人不能在其间的大半年中得到反攻的机会,郴君就必将如愿以偿。

    我驾着战车,载着志得意满的郴君回归都城。不用回头看,我也能够想见郴君那满脸令人厌恶的傲气。他真的胜利了吗?我却感觉他是坐在一片即将坍塌的屋檐下面。论国家的总体实力,素国仍在郴国之上;论军事力量,素的军队并未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论道法力量,素燕总有一天可以从病床上坐起来的,并且,他作为元无宗门的第一达者,门人弟子遍及天下,只要登高一呼,近半的元无宗门炼气士都会齐集素都!

    当然,我当时并不了解神秘人的真实身份和来历,我并不了解郴君所以得意忘形,并非他没有考虑过今后的艰险,而是他根本不惧怕那“近半的元无宗门炼气士”

    “这就是下愚的战争啊,”仙人忽荦再次在我梦中出现的时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就可以拥有上万人的力量,可以顷刻间夺取上万人的生命。这种力量不但没有制约,并且还可能受到神器的增幅可怕啊,下愚的劫难,也随着大劫而到来。”

    我们都想不通,四神器之一,已经具有了如此可怕的力量,史载当初鸿王四种齐得,为什么仅将其作为吉祥物镇在王都呢?为什么在抗暴建国的时候,还要经历那么多艰苦的战斗呢?为什么忽王要将它们拆分开来,下赐四方诸侯呢?

    如果可以使时间逆转,如果可以回去一千两百年前,也许谜底就可以揭开了吧。但据忽荦说,连仙人也没有逆转时间的力量——“下愚在宇宙中呻吟辗转,上人在宇宙中顺道而生,仙人可以翻转其宇,而只有至人才可以逆变其宙。”

    至人似乎是无所不能的,漂游于宇宙之间,并拥有改变宇宙的伟大力量。但是,他们并不去改变。正如贵族之子,生而衣食自备,何需为一缕一饭去劳作?何需如农人奴隶般辗转愁劳于生死之间?影响他们生死富贵的,只有权柄,只有时势,但如果权柄、时势也为其所有呢?他们还会去勾心斗角,还会去征伐杀戮吗?他们只会庸庸碌碌,尽情享受上天赋予的舒适生活,再不会去付出一点劳动或者一点心力。

    “这个世界由无创生,也将由无结束。无论是下愚、上人,还是仙人,都希望继续生存下去,希望继续的有,而至人则在有无之间徘徊,无可无不可。也许正是至人的这种态度,才使无的力量增强,才会产生其它三界的劫难吧”某次,仙人这样慨叹着,讲了一段我听不大懂的话。

    “那么说,世界的本原果然是无喽,元无宗门的信念是正确的?”我问他,但仙人不屑地一笑:“有无,故遂有,有有,故遂无。有无之间何尝有它?有无之前亦何尝有它?弃无而谈有,是见天而不见天之所受载;弃有而谈无,是见地而不见地之所受覆。”

    又是我听不懂的话,似乎只有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他才会毫无顾忌地侃侃而谈,而对于我听得懂的,从来简单几个词就把我打发了。总之,在没有接触到“雷琮”或者“云玦”之前,我无法从他那里探听到燃的下落,没法捕捉到我将来的人生旅程,将向何处延伸。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我心中的燃的影子,终究逐渐淡去了。她不过是我奇异人生旅程中无数旅伴中的一个,并且她不是我的族类,她的生活和经历,和我全然不同,甚至,在萦的范围之外,我们无法用语言相互沟通。我真的在意她的生死吗?我真的还想见到她吗?也许,我所怀念的,只是在萦的那段无忧无想的生活而已。也许,只是因为现实的无奈,才让我经常会想起这个有翼的女子来——尤其,在惋背叛我以后。

    知道我可以上通仙人后,郴君对我越发信任了,我的封土,很快增加到了两百亩,奴隶近千,家臣数十名。我翻修了自己的房子,内外三进,廊上描花。甚至,有几名中下级贵族主动献上了自己的女儿,想要和我联姻——我婉拒了,虽然,我越来越不想再看到惋。

    剧谒经常会到我家中来,和我一起饮酒,并慨叹时事。也许因为身份的变化,我现在不再象从前那样讨厌他——不,似乎从以前当奴隶的时候,我就不讨厌他,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怕。如果我仍然还是一个奴隶,并且可以选择自己的主人,我仍然会选择跟随剧谒。他冷酷、残忍,喜怒无常,但他可以推心置腹和一个奴隶谈话,虽然,那个奴隶一定要非常特殊,特殊到足以数月后就成为和他平起平坐的贵族,虽然,也许他才和蔼可亲地和这个奴隶交谈完,就可能立刻拔剑将其斩杀——“我有几次真的想杀死你,”他直言不讳地对我说道“但你身上有某些我使我无法挥剑的东西”

    这是为什么,他并没有解释,但我自己却很清楚。我就象山崖上的一株小草,似乎随时都可能顶翻巨石,落到过路者头上去的。但我明白自己的才能,不过一株小草而已,一株没人会在意的、无害的小草。我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我没有这个能力,而即算我给他人造成了伤害——我似乎已经伤害到了仙境萦——那也非我本身的力量所致。剧谒是这样一种人,他乐于观看他所无法把握的事物成长和发展,而不象某些人那样,哪怕只是一株小草,只要隐含有丝毫危险,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拔除——郴君也许就是这种人。

    四月,新的素君终于击败了所有对手,正式登基了。消息传来,剧谒长叹了一声:“大战即将爆发,素国一定会回来复仇的。而且据我得到的情报,素无始也已经痊愈了。”

    我的想法和他一样。但是,我们都料错了,素君和素燕都似乎心甘情愿地交出“东伯”的头衔,一直到六月份,素国都没有动兵的迹象。秋收和秋收后的会盟即将到来,素国再没有反攻的机会了。“素人不会来战,”神秘人这样解释这一不合常理的现象“因为素无始已经知道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