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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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这是这个月的总收入报表,请你过目。”

    一个穿著黑色西装,戴著黑色墨镜,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恭敬的把一份报表递给刚坐进车内,穿著校服、年约十来岁的男子。

    黑色宾士车平顺地往前行驶,坐在后座的男子,打开资料夹,一看见所谓的报表,跋扈的双眉立刻紧皱起。

    “微力,这份报表是谁写的?”刚上国二的表承善,身高已近一七五,手长脚长的他,换个坐姿,伸展一下。

    “少主,这是耆老亲自写的。”坐在前座的保镳微力,回过头答道。

    “原来是那老头子。”斜撇唇,轻笑一声,表承善把报表丢回给微力。

    “叫他重写一遍,我看不懂他的字。”

    闻言,微力瞪大眼。“少主,这”倾身向前,修长的食指点了点那报表上,一团又一团如黑蚂蚁的字。

    “难道,你看得清楚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嗯”“我只要他重写一遍,对他算客气了。”打开书包,把国文簿拿出来,一样丢给前座的微力。“你实在太混了,字写得那么丑,那个山东老头要你每一个字都罚写十行,明天交,知道吧!”

    山东老头,他表承善的国文老师,总把他们当成国小生,每一个国字,都要写得正正方方,违者,处以罚写极刑。

    放下报表,微力双手发抖的打开国文簿,一翻开,惨烈的大红x字,把他昨天晚上花了三个钟头写完的“作业”套上无情的枷锁。

    怎么会这样?为了把字写的方方正正,每写一个字,他都拿尺量了一遍,确定每个字都绝对是等边四边形,他才放心的

    想不到他费尽苦心写的字,还是没能过山东老头那一关

    这明明是少主的作业,为什么他得写得这么辛苦?好吧,若是说因为少主太忙,他分担点少主的工作,这也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他这么命苦,每天都在罚写,而且每天都还有新的作业要写?

    微力哀怨之馀,默默接受山东老头和他家少主给他的双重残忍惩罚。

    他总感觉写作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比信用卡的循环利息,还要恐怖上千百倍。

    “还有这个”表承善出声,一本数学本子,稳当当的落在微力手中。“你以前到底有没有读书啊?这么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式,你竟然没有一题算对,我真是服了你!”

    “少主”微力欲哭无泪,把数学本子捧在手中,他连翻开它的勇气都没有。

    不用翻也知道,里头一定画了无数个大红x字。因为他一题也不会,所以就乱写一通。

    少主说得对,以前他上课都在睡觉,老师在台上教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少主,数学我不会”微力双手发抖,捧著数学本子,硬著头皮道。

    “意思是要我自己写?我如果有那么多闲工夫写这些作业,还需要叫你写吗?”嘴里虽这么说,表承善还是把数学本子抽回来,打开,过目后,迅速写下正确答案。“我叫你找的‘作业枪手’,你到底找到了没?”

    语毕,答案也同时更正完毕。

    他不是不会写,就因为他太聪明,所以他觉得写作业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他不是一般的国二生,除了读书之外,他还得撑起父亲掌管的帮派。

    他的时间永远不够用,所以他每天都会自动提早放学,校长不敢管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是黑帮帮主的身分,而是,他是个天才,只要他愿意代表学校去比赛,不管文的、武的,他一定抱著金牌奖杯回来孝敬校长。

    “找了好几个,可是他们的字写的不够端正,一定过不了山东老头那一关。”微力撇撇唇。

    只有在面试那些作业枪手时,微力才觉得山东老头也有可爱的一面,藉著山东老头对写字要求严格的标准,他把那些字写得歪七扭八的大学生,狠狠地数落一番,真是爽啊!

    “记住,要找漂亮又聪明的女大学生。”

    “我会的。”微力呵呵笑着,少主开的条件,正中他下怀。他成天窝在一群只会耍蛮力的男人堆里,有了美女来养养眼,可是求之不得。

    乐呵呵的暗爽之馀,瞥见躺在脚上的报表,微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少主,这份报表”

    “我相信你耳朵没聋,如果耆老坚持要自己写总收入报表,这一份我确定我看不懂,叫他重写一份来。”表承善坚定的道:“要是他再写这么糟,我一样会叫他再重写。”

    “”微力面有难色,可也不敢再上诉。

    耆老是帮中“宰相级”的人物,去年帮主夫妇遭刺杀身亡,是他力挺少主接任帮主之位,并全力辅佐少主的如果少主为这件事刁难耆老,恐怕会引起部分属下对少主不满。

    瞥了微力一眼,表承善把视线移向车窗外。

    他当然知道微力担忧的是什么,他会坚持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去年他父母亲遇害,耆老虽然已找出凶手替他父母亲报仇,但他总觉得这件事处理的太轻率。

    虽然耆老表面上全力辅佐他这个少帮主,也让兄弟们对耆老更加敬佩,可耆老私底下动作不断,加上他得知一些线索,经过一番仔细思量,他认为去年父母亲遭刺杀身亡一事,幕后的主使者,很有可能就是耆老。

    如果他的推论正确,那么耆老杀害他的父亲后,一定是想要自己当帮主。

    可是一旦耆老表态的太快,他的阴谋很有可能被揭穿,道上兄弟讲的是义气,没有人会支持一个背叛自家老大的杀人凶手,所以耆老拐了个弯,先推他这个少帮主坐大位,以全力辅佐的动作,赢得弟兄的爱戴,要是阿斗扶不起来,他就顺理成章在弟兄的拥戴下,登上帮主之位。

    此等司马昭之心,他岂会看不出来?

    可惜,他表承善不是他耆宿预料中那个乐不思蜀的刘禅,自然也不会是扶不起的阿斗。

    耆宿这个老家伙,若真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他绝不饶他!

    如果耆宿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那他表承善就是笑面虎,等他取足有力的证据,他即会攻其不备,绝对要让那老家伙现出原形。

    车子往前行驶,表示善的视线很自然地锁定一栋正在兴建的商业大楼。

    令他倍感兴趣的,不是日后会成为吸金器的商业大楼,而是在大楼旁那个一动也不动,任由几个同龄女孩抓沙子从她头顶洒下的小女孩。

    。--。--。--

    他注意她有多久了?

    没有一个月,也有二十来天。

    几乎,每天他经过这个地方,都会看到同样的情景上演。

    那个小女孩没有反抗,任那些和她穿著同样校服的小女生,每人抓一把沙子,洒在她头顶上。

    而那几个小女生在嘲笑她一番后,便得意的离开。

    以他琨在忙碌的程度,他不该管这种小事,毕竟,强欺弱这种事,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可是,那个小可怜,只会静静地站著不反抗,任由她们一再欺压,让他实在看不下去

    前天,他来晚了,戏码已经演完,人也散场了,不过,他倒是还看到那小小身影,踩著小小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像是连续剧的戏迷一样,想看看谢幕之后,主角的真实生活面。于是,他下车,跟在她身后,一步步地走到那个位于窄巷中,用铁皮围起的一方小天地。

    “你又玩的一身脏,你这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成天就只知道玩,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在一旁冷眼旁观,见著一个妇人抓起竹扫把,不由分说,就往她身上挥去,她只是哭,没有解释被欺负的经过。

    不懂为自己争取解释的机会,真是活该被打!

    他到主角的懦弱感到失望,正要转身离去之际,发现铁皮屋里走出一个拿著鸡腿啃食的小女孩,正是带头洒沙子的那个小女生。

    “你自己野疯了,还把千琴的衣服给弄脏,你这个断掌女,克死你父母和奶奶,现在还想克死我们全家啊?我先打死你再说”

    断掌女!?又是一个被掌纹掌控命运的女人。

    表承善想上前阻止,隔壁的几个邻居却早他一步帮忙挡下。想必是她的乖巧让邻居心生怜惜,否则,谁会为一个断掌女求情。

    昨天,他到达时,戏正上演,他下车帮忙赶走那几个欺负她的坏小孩,帮她把头顶上的沙拨掉,让她顶著一头乾净的头发回家,可,她还是难逃被打的命运,理由是,她太晚回家。

    迟了十五分钟回到家,这样算太晚?

    也许对一般人而言,孩子迟了十五分钟才回到家,家长早心急如焚,可对她的“家人”来说,这十五分钟,恰好是一顿毒打的好理由。

    微力帮他调查过,毒打她的妇人,是她的亲伯母,她出生不久,父母亲相继过世,后来家人发现她是断掌女,便把家里的恶运全算在她头上,是她的奶奶坚持不把她送到孤儿院,还在她临死前,交代她的大伯,一定要养大她,不可以把戚家的骨肉送到孤儿院。

    为了她,她的大伯和伯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伯母满肚子的怨气自然发泄在她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今天,他比她先到达,站定在她固定被欺负的沙堆旁等她。

    欺负她的小女孩一看见他,早吓得赶紧逃跑,而她,经过他身旁时看了他一眼,感谢之意在她眼里流转,却怯懦的说不出口,之后,她低著头走回家。

    他又跟在她身后,因为他已经成了这出连续剧的戏迷,想看看今天她一身乾净的准时回家,那根冷血藤条还有什么理由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哀号的哭喊声,在她还没回到家之前,从她家的方向传来,跟在她身后,他见到她肩头明显地瑟缩一下,那声音,无疑是她伯母的哀叫声。

    想必今天,她又会遭到一顿毒打,因为那凄厉的哀叫声,夹带著满满的怨恨。

    果然,他才一个顿步没跟上,鞭打的戏码便等不及上演。

    “你这个害人精,你就是要克死全部的人,你才高兴对吧!你看看,你大伯也被你克死了我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命硬的断掌女不可!”

    她的伯母披头散发,发疯似地抓了藤条,住她小小的身躯猛打。平日帮忙阻挡的邻居,这会儿也不敢插手,虽说这小女娃儿乖巧的令人打从心里疼惜,可她断掌的命运,更令她们畏惧。

    “不要打她了,她还小再打下去,会打死她的”邻居们站在一旁出声劝阻,但她的伯母仍是疯狂的猛打,压根听不进任何一个字。

    她身子瑟缩的蜷在角落,已经断裂的藤条仍是不放过她,鞭鞭血痕,在她裙下清晰可见。

    “夭寿喔,麦搁打啊”一位老阿婆心疼的直嚷,可也不敢靠过去,就怕一不小心也被断掌命给“煞到”

    “你给我死出去,死得愈远愈好我我不要再养你这个带给我们恶运的断掌女”丧夫的疯妇人,把她当成废弃物一般,半持半踢,丢到外面去。

    “伯母,你不要不要赶我走”她哭了,好大声的哭著。

    那妇人打到手无力,怨气未消,管不了一群邻居还围观著,穿著木屐的脚,狠狠地朝她身上猛踹了好几下。

    “戚大嫂,你疯了,你会踹死她的!水柔,快离开,不要傻傻待在这儿,你会被你伯母踹死的”一名年轻少妇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拉开她,劝她快点离开。

    表承善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要带她走的念头愈趋坚定。

    几天前,他就有想带她离开这地方的念头,但他没立场。不过,依眼前的情景来看,他认为他绝对有立场带她走。

    他没有即时出面阻止,是想让她牢牢记住她的家人是怎么对待她的,好能和这家人断的乾乾净净,不再有任何牵连。

    “你再不走我我真的要打死你,你乾脆去地府和你奶奶作伴,不要再活著害人了。”

    怒红的双眼死瞪著打不跑的小克星,疯妇抬起一张矮铁柜,眼看就要砸在小小身躯上,表承善一个眼神示意,微力立刻上前阻止。

    踢掉矮铁柜,微力把人带开,无力再战的疯妇,才不想管这些陌生人打哪儿来的,一迳地对小女孩吼嚷了几句

    “你给我滚得远远的,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拿刀杀了你!”

    说罢,不理会邻居的窃窃私语,她进入屋内,拉下铁门,把人群隔离在外,继续前一刻未完的捿厉哭喊。

    “可怜的水柔,你伯母也太狠心了”

    “一个小女孩而已,何苦把她打成这般!”

    “夭寿喔,太狠了啦!”

    “怪只怪这小女孩命硬啦”

    邻人七嘴八舌,眼睁睁看见小女孩的惨样,却没有人敢上前帮助她。

    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小女孩,哭著哭著,然后痛得昏厥过去,两行泪水犹挂在脸庞。

    在表承善的示意下,微力抱起了小女孩,两人正要离开时,一群邻人纳闷的问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她?

    “难不成,你们有人要收养她?”表承善斜撇唇。“你?还是你?或者是你?”

    一群年纪大的可以当表承善妈妈的妇人,被他的话给问倒,她们哪敢收养克死全家人的小女孩?虽然她乖巧的令人疼惜,可是

    “既然没有人要收养她,就由我来收养。”

    说罢,在一群婆婆妈妈惊诧的眼神下,他和微力带走了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可怜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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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后。

    清晨五点半,戚水柔走出房间,正要进厨房准备早餐,却见到难得早起的表承善,穿好衣服下楼来。

    “承善哥,你这么早就要出门?”

    “我有点事。”表示善笑望着她。“水柔,我不是说过,你不用特地这么早起床做早餐。平日我睡得晚,根本不吃早餐,你和志杰在外面买个早餐,不是方便些?”

    漾出甜甜的笑容,戚水柔笑道:“反正我习惯早起,而且做早餐很快的。你你急著出门吗?要不要先吃早餐?我马上去做给你吃。”

    三步并作两步往厨房走去,表承善拉住她。

    “水柔,不用了,我必须马上出门。”

    宽厚的大手握住她掌心的那一刻,她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低头,忙掩下眸底的羞怯,不让他看见。

    从她十岁那年,他从伯母家带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手一直握著她,十二年来,都没有放过,

    对她而言,他的一双大手充满呵护,尽管当年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国二生,尽管他只大她四岁,但,是他这一双手,将她从命运的囹固中解救出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被他握住的掌心,除了有被呵护的感觉外,竟又多了多了一股令她羞怯的感觉。

    “回房去,再多睡一会儿。”双手握著她的肩胛,将她轻推到房门口。

    “承善哥,你你自己小心一点。”

    她知道一定是帮里出了什么事,他才会一大早神色肃穆的要出门。

    她很担心他,非常、非常担心。

    “我会的,快回房。”

    “好。”乖顺的点点头,戚水柔转身回房。

    她的房门还未关上,他就急匆匆的出门,她想,一定是发生大事了。可她无法帮他的忙,她能做的,就是帮他照顾好他的弟弟志杰。

    在她双手合十,默默为他祈祷之际,楼上忽地传来关门声,她猜,一定是志杰。

    小他九岁的志杰,从五岁起都一直是保母和她一起照顾的,志杰把她当亲姐姐,却对他的亲哥哥执掌帮派一事,非常不谅解。

    志杰去年国中毕业后,不依承善哥的安排进入明星高中就读,反倒坚持要自己赚钱读书,两兄弟之间的心墙愈筑愈高。

    志杰不理承善哥,承善哥倒是想通了,他的弟弟愿意自食其力,倒也不是件坏事,能够独立坚强,才是他们家的孩子。

    只是,两兄弟各忙各的,见面次数愈来愈少,她很担心他们的兄弟之情,愈来愈薄

    懊恼地蹙起细眉,承善哥给她莫大的恩情,她是他们兄弟之间唯一的传话者,却没能力化解他们兄弟的心结。

    视线移向楼上,他们兄弟的房间分别在楼层的东西两边,彼此却说不到一句话

    究竟,她该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