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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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儿轻轻地吹,时光在静静的风中悄悄流逝,春天的奏鸣曲早已落下最后一颗音符,随后而至的夏日交响曲热情地唤起大地的生命力,在绿野间绘染上一片艳丽动人的色彩。

    一朵朵笑吟吟的向日葵在艳阳下迎风摇曳,一只只毛茸茸的羊儿在草原间悠闲地咀嚼着草梗,一颗颗饱满的麦禾在黄澄澄的田野间骄傲地展示它们的身材,农夫和牧羊人们的脸上洋溢着跳跃奔放的生气。

    今年又会是丰收的一年,他们都知道。

    只要有和平的日子,再艰辛的生活他们都不怕,毕竟,有耕耘就会有收获,只要有希望,即使再苦都熬得过去。这就是为什么黑魔王的高压统治虽然恐怖,他们却从来没想过要反抗的最主要原因,因为,只要不反抗,黑魔王就会确保他们和平的日子。

    “啊!狈,有一只狗从那边飞过去了!”

    “是、是、是!有一只狗从那边飞过去了。牠怎么飞呀?”

    “牠这样、这样飞,又那样、那样飞,然后”

    “好,好,好!牠真的很会飞不是吗?但是,你千万不要给我乱飞喔!傍我好好的站在那里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飞就够了,不要又让我找不到人了。”

    就像在骗小孩似的,坐在树荫下的安亚,一边哄着一手抱着赛利、一手指着天空的狄修斯,一边忙着缝缀衣服。

    狄修斯一定是偷偷跑去躺在地上打滚了,否则,他的衣服不会这么容易破!

    她暗忖着抬起头来瞄了狄修斯一下,他又在那边就在大太阳底下伸着手指头比过来比过去了,她耸耸肩,又垂下脑袋继续缝补。

    好吧!至少他现在除了这样那样飞之外,也很少发呆了,大概是因为她缠得够紧吧!她不仅在神官的授意下搬到大屋里来住因为狄修斯常常会在半夜溜出去发呆,还天逃冖着他学习如何过正常人的生活,并忙着和他那种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习性对战难怪有些仆人会认为他确实是疯了。

    这样的日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忙碌啊!也许她应该要求加薪才对。

    “啊!”“这回又是什么飞过去啦?”

    “老鼠!有一只老鼠从那边飞过去了!”

    “真恶心,居然换老鼠了!”

    “牠那样、那样飞,又这样、这样飞,然后然后然后”狄修斯在空中比画的手指头突然停住了。

    “老鼠在空中这样那样飞?还真是难以想像呢!”安亚咕哝着打上结、咬断线。

    脸上的神情逐渐从白痴般的纯真恢复正常,狄修斯慢慢放下手、放下赛利,并徐徐转向安亚。

    “下次能不能找点高雅或可爱一点的东西飞给我看啊?”安亚继续嘟嘟嚷嚷的,边翻动衣服寻找其他需要缝补的地方。“譬如逃陟啊!猫咪什么的?”

    眸中倏地闪过一丝戏谑之色,狄修斯悄悄地泛起一抹笑意。

    “啊!”“哇!又来了,这次怎么飞得这么快啊?”

    “安亚,有一只安亚从这边飞过来了!”

    “哦!这次是咦?”安亚愕然地抬起眼,赫然发现狄修斯正笑咪咪地注视着她,赛利则早已跑得不见猪影了,她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还一打咧!好玩喔?”

    狄修斯愉快的笑了,同时缓步走过来在她前面的草地上坐下,下巴靠在曲起的膝盖上,一手无聊地拔起一根草梗轻咬在嘴里。

    “安亚”

    “干嘛?”早已习惯狄修斯那种莫名其妙突然发作,这边飞那边飞了半天后,又莫名其妙突然恢复的公式化模式了,安亚连多看他一眼也懒,兀自低头审视另外一个很明显是被尖物勾破的裂口,纳闷他究竟是如何弄破这种地方的?

    难道他不怕伤了自己的宝贝“蛋”吗?

    “你为什么肯这么用心的照顾我?”

    “因为嘉肯把你交代给我了呀!”

    “不,我的意思是说,以前嘉肯到堡里去的时候,也会交代别的仆人来照顾我,但是,他们并不像你这么尽心,甚至连嘉肯都没有你这么这么”

    “多事?”安亚很好心的给予提示。

    狄修斯笑了。“不只是多事,简直是鸡婆!”

    安亚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我这叫尽责,你懂不懂啊?蒂丝伯母说过,如果希望别人对你负责,你就要先对别人负责,否则,就算人家敷衍我,我也没资格抱怨。所以,人家交代我的事,只要我承诺下来了,我就会尽我所能的去做好,懂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夏天到了,她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必须开始行动了,于是转了转眼珠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啊!天气越来越热了,做男人可真好啊!太热了就可以脱掉上衣工作,不像我们女孩子,顶多露个手臂、露露腿,人家就要斜眼瞪你好半天了!”

    狄修斯耸耸肩,随即就地躺下,双手垫在脑后阖上眼,嘴里咬着的草梗还摇蚌不行。

    “你想看男人的裸体吗?”

    “看你的头啦!”安亚咒骂着伸手拔了一把草往他脸上扔。“我们村庄里的男人都嘛那样,我早就看腻啦!”不过是大块猪肉、小块羊肉的分别罢了。

    任由草梗加上一些泥巴杂乱无章的躺在他脸上,连掀一下眉毛都没有,狄修斯悠哉如故。

    “可惜这里不是。”

    “耶?为什么?”这边的男人不是男人吗?

    “东方大地的人比我们这边保守,就算他们会脱上衣,也绝不在女人面前脱,否则对女人是种侮辱。”狄修斯慢条斯理地说。“所以,这庄园里有个规矩,男人绝不可随意光膀子,就算是不得已,也绝对不能让女人瞧见。”

    难怪像他这么懒的人,从浴间出来前都会先穿上内衫。

    安亚呆了半晌。

    “因为神官是东方人?”

    “就是如此。”

    见鬼的如此,那她怎么办?

    “他们不到溪里玩水洗澡什么的吗?”

    “会啊!不过都要入夜之后。”

    入夜?

    乌漆抹黑的她还看个屁呀!这下子,她该如何是好咧?

    不计一切牺牲呢,还是另想办法?

    直到这天傍晚,当她察觉狄修斯停留在浴间里的时间似乎稍微长了一点,正打算去看看他是不是光着身子化成石头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还是去偷看男人洗澡吧!否则,她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来了。

    而且,她第一个要看的就是狄修斯,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把他列为头号嫌疑犯,事实上,她早就将他剔除到可疑名单之外的最后名单上了。可是,只有在这栋除了他俩之外,别无其他人的大屋里,她才能放心地来个“事前演练”推敲一下偷窥的诀窍,以免什么都还没看到就先被当成偷窥狂赶出庄园去,那她不就亏大了!

    那么就就先用半只眼睛看好了,等确定他是背对她之后,她再仔细看个够!男人的小屁屁她虽然没见过,不过,看那个应该不至于长针眼吧?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摸到浴间前悄悄蹲下,不料,才刚凑上门缝偷偷摸摸地看了半眼,就诧异得猛然转过身来背靠着门跌坐在地上。

    不会吧?

    那个不是吧?

    犹豫片刻后,她才又鼓起勇气来翻过身去跪着趴在门缝边,再“非常迅速”地看“一眼”随即倒抽了口气又回过身来跌坐到地上去了。

    怎怎怎怎么会是他?

    就在这当儿,门后突然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吓得她慌慌张张地跳起来就跑,直至回到她的房间里,她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可是喘不到两口气,她忽地又想到,这会儿狄修斯一定会在他的房里等待她去服侍他穿衣梳头,她要是不去,看着好了,那家伙肯定就那样摸到枫林里去发呆了。于是,她又匆匆忙忙地赶到狄修斯的房里,就在门口,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他果然又要去发呆了!

    安亚当下就忘了刚刚的事“你又想上哪儿去啦?”她怒叱着把他往回带,再随手将他扔在床边坐下,睡在床上的赛利被震得跳了两下,却只是翻个身又睡着了。

    果然是猪!

    狄修斯则很夸张的叹了口气,然后摆出一脸准备接受“酷刑”的委屈表情。

    “你看看!你看看!又是一头湿淋淋的也不擦干!”安亚迳自抓起毛巾蒙在狄修斯的头上给他用力擦、拚命擦,边还不满地喃喃嘀咕着。“真是搞不懂,就梳个头、穿件衣服,再套上鞋子,真有那么麻烦吗?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从五岁开始就自己洗澡穿衣吃饭了耶!真是想不通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唠叨归唠叨,其实她并不期待他会有所回应。照顾他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多少也能了解到他的确是很讨厌这种“没必要”的琐碎事,能允许她来服侍他,就已经是够“宽大为怀”了。

    听说嘉肯在照顾他的时候,他还是常常披头散发的,因为梳头发是最麻烦,也最花费时间的工作,那已经超过他的忍耐极限了。而若是由科莱来服侍他的话,就更惨了,向来是什么都还没开始,那个忠心耿耿的庄园总管就被赶走了。

    扔开毛巾、换上梳子,她爬上床跪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我说你呀!像你这样谁敢嫁给你呢?”

    他的发丝既黑又亮,更柔滑细致,简直比女孩子的头发还漂亮。可是他很怕痛,要是她一不小心梳疼了他,他就会泪眼汪汪地扁起嘴来给她看,那可比骂人还可怕。奇怪的是,要是平常没事故意踢他、揍他、扁他、掐他,他反而不在意,真不晓得他是不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这种“麻烦事”的无言抗议。

    始终默默“忍耐”的狄修斯突然出声了。

    “那就你嫁给我吧!”

    “少来!”安亚马上就在他的脑袋瓜子上免费敲了一记。“别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跟你讲,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嫁人嫁人什么的,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嫁人?而且,就算我要嫁,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嘛?”他伸手抚着脑袋委屈地问。

    “这种事还用问吗?刚刚我就说过像你这种样子谁还敢嫁给你了,不是吗?”安亚哼了哼。“就算你没这些毛病好了,对我来讲,你太高、太瘦、太纤细了。老实说啊!我想要的男人是那种能够在危险关头保护我的男人,这种事要是冀望你的话,我有十条命都不够用!”

    “保护你吗?为什么”狄修斯刚半回过头去,安亚就马上把他转回来。“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能保护你?”

    又敲了一记。“不要问我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好不好?用你的肚脐想一想就知道了嘛!”

    狄修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替他梳好头发,并束成一条马尾,随即下床来帮他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袍子、腰带。

    这时,他才又开口问:“那么,你觉得嘉肯如何?”

    “嘉肯?”正要蹲下去帮他穿鞋子的安亚愣了一下,动作也跟着停住了。“嘉肯怎么了?”

    “如果嘉肯要你嫁给他呢?”

    “他?”安亚歪着脑袋搔了搔耳朵,耸耸肩,随即蹲下去拿鞋子套上他的脚。“他是不错啦!温柔体贴又很有男子气概,耐心更是十足,可惜太漂亮了,我不喜欢太俊美的男人,有个俊美的丈夫是很辛苦的。”

    “是这样吗?”

    突然觉得狄修斯的语气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有点阴森森的味道,安亚不觉诧异地往上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表情很古怪,眼神也有点可怕。

    “干嘛呀?”她忍不住站起来又k了他一记。“说他比你好,你不爽了是不是?可那是事实啊!你要是不服气的话,自己不会振作一点啊?每天这样要死不活的过日子,别想人家给你什么好话!”话落,她转身就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拿晚餐。”

    不过,就如她意料中的,当她把晚餐端来时,狄修斯早就不见人影了,只剩下赛利还在床上咕噜咕噜睡。她不禁叹了口气,直接去枫林里逮他回来。

    “吃吧!拜托,别闹脾气了。”

    真是不通啊!

    明明她才十六岁,又是个女孩子,却要在这儿哄骗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这话怎么说都不通嘛!

    也许是感受到了安亚的无奈,狄修斯这回倒只是瞄了她一下,就一声不吭地乖乖吃他的晚餐了。安亚有点意外地看看他,随即也在一旁陪着吃。这是狄修斯的坚持,她不吃,他也不吃。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有多久没有离开庄园了?”

    “四年吧!”

    四年?那已经比她好了嘛!她足足有六年没有离开过丘隆山周围两里范围之内呢!

    “那么,嘉肯在堡里究竟是担任什么职位?”话一间完,安亚就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明明嘉肯已经暗示过不愿意让她知道了,她却跑来套狄修斯的话。

    狄修斯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个你应该去问他吧?”

    不晓得为什么,狄修斯的回答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不能这样就算了,既然她答应艾诺特了,就得尽力做好她该做的事,而且,这也是为了替盖文伯父和蒂丝伯母报仇。

    “喂!你背后有个风形胎记对不对?”

    狄修斯突然笑了,像小孩子一样开心的笑了。“ㄏㄡ你偷看我洗澡!”

    安亚双颊一赧。“哪是啊!我只是怕你在里头睡着了,所以偷瞄一下而已嘛!哪!快说,你背后是不是有个风形胎记?”

    “有啊!”安亚心头一跳。

    她果然没看错!

    “那嘉肯呢?他照顾你那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他呃”安亚咽了口唾沫。“他背后是不是也有个跟你一样的胎记?”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也有啊!”一听,安亚的心马上沉落到谷底。

    嘉肯真的是黑魔王?

    又过了好几天,嘉肯终于回来了。

    当安亚再次见到他之后,心中便已毫无疑问了。

    他的神色虽然依然如常,周身的煞气却重得吓死人,而且,他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过去成天打猎的安亚一闻就知道那不是动物的血腥味,如果不是动物的血腥味,那就是人的血腥味!

    天哪!嘉肯真的是黑魔王!

    枫林中的大白石上,安亚呆坐在那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而惊醒她的不是狄修斯,也不是嘉肯,而是神官,那个驻颜有术的神官。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嗄!”安亚猛然回头。“啊!神官,是你啊!”神官以他一贯优雅徐缓的步伐慢吞吞地走向她,并在她身边落坐。

    “在想什么重要的事吗?”

    安亚皱皱眉,而后耸耸肩。“也没什么重要啦!”

    “要不要说出来听听?”

    踌躇了一会儿“其实真的没什么啦!只是”安亚又想了一下。“我听说黑呃!风塔尔王已经很少出堡了,是真的吗?”

    “是啊!因为不需要嘛!”神官突然伸出手,蓦然间,一只原本在空中慵懒飞舞的蝴蝶就飞下来停在他手上了。“你在来这儿的途中应该经过不少村庄小城镇吧?”

    “嗄?啊,对啊!”安亚惊异地望着神官好似在抚摩心爱宠物似的摩挲着蝴蝶。

    “那么,你觉得他们的生活如何?”

    安亚蓦然张大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空中又飞来两只蝴蝶、一只蜻蜓落在神官的手上,甚至还有只小鸟飞到他头上歇着。

    “你你你你怎么弄的?”

    神官微微一笑。“只要让牠们感受到你的善意就行了。”

    是喔!真简单。

    “我天天都在跟牠们说我是好人,可是只有鸟屎掉到我头上来呀!”安亚嘟嚷道。

    神官微笑不语,只是伸手让头上的小鸟停到他的手背上,然后再放下手让小鸟跨一步歇在安亚的腿上。

    安亚不觉屏住气息一动也不敢动,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小鸟安详地蹲伏在她的腿上假寐。

    “天啊!牠把我的腿当椅子了耶!”

    神官依然抚挲着蝴蝶。“刚刚的问题?”

    “嗄?啊,刚刚啊哦!很平静、很安详啊!就跟这家伙一样。”她用下巴指了指小鸟。

    “那么,你觉得这儿的风族人又如何?”

    “很亲切、很温和,大家都很快乐。”安亚不假思索地说。

    神官轻轻颔首。“是的,其实都一样,不管是风族或其他族的人,不论眼睛或头发颜色相不相同,大家都是一样的,只要有和平的日子,没有人会期待战争的来临。所以说,既然没有人反抗,风王就没有必要出堡去镇压啰!”

    “对,对,大家都一样,没有人想要战争的!”安亚也跟着猛点头,随即又顿住。“可是风王偶尔还是会出堡啊!”神官轻轻叹气,随手一扬,让蝴蝶飞去。“这块西方大陆那么大,风王没有办法一个人统治,势必要分别交托给各个武士队长去管辖。刚开始还好,但这两、三年来,那些武士队长骄心渐起,开始仗势欺负非风族的百姓,这种事情,让其他武士队长去告诫是没有用的,只有风王亲自出马,那些家伙才会害怕。”

    安亚呆了呆。“你是说你是说这些年来,风王之所以出堡,都是为了压制那些心存不良的黑武士?”

    “是这样没错。”

    “如果风王一离开,他们又故态复萌了呢?”

    “那么,风王就会去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为了其他族的人而诛杀自己族人?

    这未免差太多了吧?怎么跟她知道的完全相反呢?

    不过,她并不会因此而怀疑神官是不是说谎,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神官、神女是不能说谎的,只要他们一说谎,便会失去神的恩典和眷顾了。

    好吧!如果这件事的事实跟她所知不同,那么其他事呢?

    “神官,那我我可以再问其他事吗?”

    “可以啊!”于是,安亚很不客气地开始提出各种问题,一件一件的问,而神官也很有耐心地回答她,一样一样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