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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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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之前,江湖第一美人孙思蓉终于回复原有的娇貌,身上红毒尽除。离开“松涛居”的这一日,是“武林盟”盟主余世麟亲自来接,一位是第一的美人,一位是风流潇洒的武林盟主,又如此毫不掩饰的亲好,若说盟主无意于美人、美人无心于盟主,十个有九个不信。

    看过余大盟主的真容,樊香实不禁想,将来自家公子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应该也不比盟主大人差,而且公子气质更温煦斯文些,若学盟主大人也在唇上蓄起两撇小胡子,绝对更具书卷气。

    此次随余世麟来访的“武林盟”人士多了些,几个瞧起来颇有分量的侠士全聚在居落里的议事厅,樊香实方才已趁着送茶、送糕点茶果进去的机会探知一二,该是那些人想游说公子下山长驻“武林盟”一段时候,因中原与西南“五毒教”之间的状况愈演愈烈,怕当真在对方手中吃大亏,北冥十六峰离中原着实远了些,而远水难救近火。

    她察言观色,心想那些人是白费唇舌了,不管开价多高,公子不会去的。

    议事厅里坐了一屋子人,公子有和叔陪着,她左右派不上用场,遂溜出议事厅外,却与今日准备离开的孙思蓉在回廊上相遇。

    美人对她亲亲热热,拉着她说话。

    “阿实,这位是欧阳少侠,单名一个靖字,立青‘靖’。”

    孙思蓉热心热怀替她引见,待她有些笨拙地抱抱拳回过江湖礼数,孙思蓉再为她介绍另一位。

    “而这一位是单少侠,双字‘馥宇’,香馥之馥,寰宇之宇,阿实与两位少侠年龄相若,无妨多亲近亲近。”

    交谈过后她才弄明白,原来欧阳靖与单馥宇皆得称孙思蓉一声“小姨”

    欧阳靖的娘亲是孙思蓉的大姊。单馥宇的娘亲是孙思蓉的二姊。

    欧阳家与单家这两位在中原武林已小有名气的少侠,竟都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外甥。

    此时,较为年长、约大她两、三岁的欧阳靖朝她深深作了个揖,诚挚道——

    “多谢阿实姑娘关照我家小姨,小姨都说了,在‘松涛居’祛毒疗伤的日子,全因有阿实姑娘相伴,才觉有别样快活,不那么难熬。”

    望着欧阳靖亮晶晶的双目、爽朗相犷的五官,樊香实脸容不红也难,只得作礼,略急答道:“没什么的,都是该当要做的事,我、我很乐竟”

    一旁,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单馥宇又深深作了一揖,开怀道:“我也谢谢阿实姑娘,小姨说你好,那你一定很好、很好。咱们就做做朋友,多亲近亲近,朋友之义,两肋插刀在所辞,往后阿实姑娘若有难处,尽管来西河‘单家庄’找我,在下一定为姑娘赴汤蹈火。”

    那是一张无比率性的少年俊庞,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可爱虎牙,樊香实一瞬也不瞬地瞪着他,想象着这位单家小少侠将来若成大侠了,光采夺目,都不知要迷倒多少武林千命和侠女英雌呢。唉,只怕可可芳心尽岸于他,最终都要伤怀,幸好啊幸好,她已有公子,芳心可可也有地方寄予,嘻嘻,不怕了。

    “多谢单小爷。”她这次抱拳回礼就顺手些了,脸蛋仍红,腼腆回笑。

    “什么大爷、小爷的?”孙思蓉不以为然地挑眉,捏捏她的手背。“一个是你欧阳哥哥,一个是你小单哥哥,阿实若喜欢,我随便指一个给你!”

    一听,樊香实已有暖泽的颊面更是红扑扑。

    明知孙大美人是逗她玩的,她仍发窘,呐呐不成语,倒是欧阳靖与单馥宇早见怪不怪似的,先是朝她露出乞求谅解的笑,再替她解围。

    “被小姨这么一闹,阿实姑娘要看低咱们俩了。”欧阳靖笑道。

    “小姨,这是您老人家第几回把我指出去?”单馥宇无辜叹气,两手一摊。

    听到“老人家”三字,正中孙大美人罩门,当场一把拧住单馥宇俊脸,狠狠扯开。“老?我哪儿老?!耙说我老?皮痒欠揍吗?阿实,帮我一块儿捏死这个浑小子!”

    樊香实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逗她,把她逗得发窘,现下又将她逗笑了。

    “阿实——”熟极唤声从身后传来。

    回廊上的嬉闹立时止下。

    樊香实回眸,独见公子伤手立在不远处。正纳闷他怎把一干重要人士丢在议事厅,自个儿走来这儿,她尚未问出,听他徐静又道——

    “茶没了,我口渴。”

    她意会过来,苗条身子一旋,忙跑向他。“议事厅旁的小室备着一大铁壶热水,我帮公子冲茶。”

    陆芳远垂目看她,眼神惊过她两瓣红粉绯绯的霞腮时暗暗一沉,她眸光仍清亮亮,唇边笑弧犹在。

    “嗯。”他颔首,面无表情。甫拾步欲走待她跟上,回廊那端,遭“松涛居”主人视若无睹的孙大美人却笑音清铃地唤住他。

    “陆公子请留步,我有一事商量。”

    一开始,陆芳远似未听到那话,径自负手前行,但樊香实听到了,脚步于是一顿,她回头望向回廊那端的三人,再转头瞅着公子背影,迷惑地晃着脑袋瓜,正张口要唤,那宽袍飘逸的修长身影终是停下,又徐徐转过身来。

    不知因何,樊香实竟觉他旋身的动作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好像遭人拖累,且不得不对付一般。

    “孙姑娘何事商量?”他淡漠问,问时,目光淡淡扫过立在第一美人身畔的两位少年郎。

    饶是英雄出少年,欧阳家与单家的两只初生之犊被他不冷不热的诡谲眼神扫过,竟也莫名地遍体生寒!

    “也不是如何难办之事,只因我与阿实妹子甚是投缘,若陆公子允可,我想请阿实随我同行,回江北住一段时候。陆公子以为如何?”孙思蓉问,话中用字尽管寻常,语气倒有探究和挑衅意味,听得樊香实双眸微瞠,有些傻了。

    唔若按之前例子,她想,公子八成会说——

    “阿实并未卖身给‘松涛居’,她若想走,我不能拦。”

    他应该会这么答吧?把去留之权交在她手里,却又自苦她与他都已经这么亲近,这么、这么要好,有朝一日她真要走,他还是不拦她吗?

    “我的人,只追随我。”她的公子如是道。

    竟是全然出乎她的意料!

    心脏蓦地狂跳,血液迅速窜流,樊香实胸间堵堵的,她使力再使力,大口呼息。她想啊,多多少少她是有些奴性,的很不爱子然一身的感觉,总希冀有谁可以绊住她,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将她豢养。

    她喜欢自个儿属于?谁。

    那表示她并非孤独一个,不管喜怒哀乐、忧欢祸福,都有人帮她担着、护着。

    丢下话,陆芳远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他踏出几步,身形又是一顿,头未回,唤着犹自怔立于原地的人。“阿实。”

    “啊?呃是,我替公子冲茶——”她回过神,朝孙思蓉墉姨甥三人笑着点点头,这才跑开,快步跟上前方那男人。

    白日“松涛居”里着实闹了一小阵。

    陆芳远后来懒得应付,直接下逐客令,并将一干“武林盟”的重要人士全丢给和叔和符伯送客,自己则上了趟峰顶药园。

    返回居落时夜已深沉,他提气窜至“夜合荡”在泉中浸浴一番,又在六角亭台内换上干净的内襦和衣袍,才踏着徐慢步伐走回“空山明月院”

    院中,有人在夜月下为他等门。

    见他出现在青石道的那一端,坐在廊檐下的樊香实眸中微亮,连忙起身迎去。

    “公子回来啦!”

    “嗯。”“公子尚未用晚膳吧?肚子饿不?灶房那儿留了公子饭菜,我去热一热端过来?”她微仰的脸蛋镶着一层皎光,杏目融春,眉眸间的青涩不知何时起了转变,仍是稚嫩的,却显出几丝温润宁静。

    他眼神阒暗,在她跑开要去帮他张罗饭菜时,他宽袖一动,大掌轻握她细腕。

    “不必。我在峰顶药园那儿与众人一起用过饭了。”

    “喔那便好。”樊香实点点头,扬眉又问:“那我帮公子沏杯热茶?”

    他深深看她一眼,放开她的腕,宽袖淡拂长袍。“晚了,该睡了。”语罢,他惊过她面前,径自走入房内。

    被干晾在原地,樊香实双眸略瞠,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很是纳闷。

    唔,公子似乎不太痛快

    是今日应付“武林盟”那些人,所以有些乏了吗?

    抬首望明月,低头瞅着地上落寞的影儿,仍旧不明白。

    深吸一口沁寒夜风,吐出胸房中的浊气。

    她拍拍冰颊,也慢吞吞旋着足尖,回到自个儿房里。

    上榻,抱膝而坐,房中未点灯,但有清莹月光,与公子寝房相通的那道小门亦无灯火透出,她躺下来叹了口气,两眼望着床顶好半晌睡不着,心头仍闷着,脑中转来转去都是今夜那张略带孤伤、似拒人于千是之外的男性面庞,气息不由得一浓。

    不管了!

    她突然翻身坐起,随意套上鞋“光明正大”溜到主子寝房。

    樊香实一挨近那张大榻,脸颊陡烧,差点惊呼出来。

    侧卧在榻上的陆芳远根本没睡,一双晦明莫辨的眼瞳在幽暗中盯住她,把她轻手轻脚又探头探脑地靠近榻边的模样看个明明白白。

    “唔呃”被逮个正着,被盯得心脏怦怦跳,她倏地直起腰,在榻边站得直挺挺,变得规规矩矩,低问:“公子还没睡下,莫不里头又泛疼?”

    陆芳远嘴角渗出模糊笑意,但没让她发觉。

    “是有点疼。”他眉峰适时皱起,仿佛真疼。

    “那、那阿实帮公子揉揉?”听他喊疼,扮规矩的模样一下子全破功,不待陆芳远发话,她已急急脱鞋上榻,挨坐在他身侧。

    陆芳远也不阻她,就由着她轻挪他颈部,让他的头枕在她大腿上。

    力道略重的指按在他两侧额穴,她十指皆张,同时照顾到他头颅上的天灵与其他几处穴位,指在他浓发之中,揉压的劲力徐徐透进头皮,疏滞行阻。

    他吁出口气,全无自觉地叹出长长一口气,突然才悟出,其实头疼之症早已发作,是他未去理会,并非真的不疼。

    樊香实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腿上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俊容。

    见他眉峰之间的纠结渐解,嘴角疲惫的纹路渐弛,她心湖方才落下点点欢喜,指端之力更是虔诚持劲。

    自从有过“夜合荡”那一夜的欢爱,白日里,他依旧是她的公子,但入夜之后,有些事变得不太一样了。

    主仆二人同住一院,寝房相连,夜里,他至她榻边寻她,常是为了纾解头疼之患,以她的腿为枕,堂而皇之霸占她的榻床。

    后来,她胆子越练越大,开始懂得往他身上“索讨”她窃吻偷香,行径很下三流,但她就当个下三流,甘心情愿。全怪公子的睡颜太诱人,她把持不住,也就顺遂渴望,想亲便亲,不再强忍。

    但她想,当她不要脸“偷袭”时,公子肯定是知道的。

    他一向浅眠,且武功深厚,有人吻他、舔他,怎可能不知?

    但,他是默许的。

    扁因他的默许,就够她内心欢腾,窃喜不已。

    近日,她真觉自个儿是个好色之女,春心大动,春潮涌生,每每一靠近公子总教她面潮耳赤,脑海中一幕又一幕尽是那晚夜合花丛中的场景,还有那处“夜合荡”的泉眼温泉池,这么热那样充满她见识过这个男人掩在温文清俊下的狂骚,自持一事对她而言,确实太难。

    原来,她还能以这样的方式爱他,不需再拚命压抑,而明白自己心意后,以往搅缠于胸、隐隐作痛的情愫顿时豁然开朗。

    她手劲渐轻,垂眸凝望他五官舒和、气息徐长的面庞,不禁微微一笑。

    想他该已睡了,她正小心翼翼摆弄他的头,欲让他睡得舒适些,幽微夜中,忽又荡开幽微嗓声,淡且徐缓,似喉未全开,夹带一丝暗哑,道:“阿实,往后别跟‘武林盟’那帮初出茅庐的小吧说话。”

    她一愣,思绪纠结,随即脑中闪过一道银光,劈开浑沌。

    “听清楚了吗?”未得她应声,陆芳远慵懒地掀开双睫,问声亦慵懒。

    樊香实想到白日在议事厅外的回廊上,他突然出现带走她;想起孙思蓉姨甥三人,那欧阳家与单家亦在“武林盟”内初出茅庐的小子?唔,公子指的便是这件事吧?难不成,他今夜古古怪怪、冷冷淡淡,对她爱理不理的,就为这个?因她跟人家说说笑笑?

    见他两眼微眯,她心口一促,细声道:“听清楚了。”

    他低哼了声,重新合睫。

    不知是否怕枕麻了她双腿,他头一歪,倒回榻上,冰柔发丝有一大半尚覆在她腿上。

    越想,越想笑,她终于开窍,凑近他耳畔低声问:“公子可是吃味了?”

    男人长睫颤了颤,眼皮底下的目珠微微滚动,他薄唇竟是一吐——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是的话,那当然当然把她樊香实的心花全炸开了啊下一瞬,柔软轻润的吻落在他嘴角,姑娘家的馨香钻进他鼻中。

    当第二个啄吻落下时,底下男人突然发动奇袭,他将脸转正,稳稳承住她俯下的嫩唇,抬起一掌按住她颈后,将她压向自己,另一手则去搂她的身子。

    樊香实顺势扑到他身上。

    轻轻逸笑的唇瓣被他的舌侵入,于是笑声隐去,她觉他滑动、勾卷,唇舌抵死般缠绵,她心中火热,那股火拓向四肢百骸,渐觉整个人像淹没于“夜合荡”中,周遭都是暖潮,她体内也涌出蜜潮,被他的吻、他的抚,丝丝勾引出来

    四片唇纠缠不休,两具躯体亲匿贴蹭,他楼住她一翻,将她置于身下。

    陆芳远面庞微抬,就见一张染了**的润嫩小脸冲着他笑,他深瞳略缩了缩,有什么往心口扒抓。

    “公子,阿实不会喜欢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年岁大些、沉稳些又斯文些的男子”抿着笑,腼腆却敢放胆表白。“像公子这般,那就很好,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她抬起上身想吻他,发丝却被他手臂压住。

    他目光在短短一瞬间变化再变化,深深浅浅掀起风浪。

    “公子?”她小手抚上他的脸,挲过那条条分明的俊美棱角,知他心绪波动,却不知他想些什么。

    他目中那似具深意的风浪一下子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星火,而星火足可燎原。

    他气息深浓,把她的发丝揣在单掌之中,一圈圈揣住。

    “公子,我唔唔”他俯下脸“啃食”她的红唇,堵了任何话语,另一手已悄悄扯松她衣带,滑入她襟口里,在她身上点起燎原之火

    中秋之夜“松涛居”里的众人在议事厅前的园子摆酒上菜、吃饼剥柚子。

    这一夜老天很给脸,给了一个大大晴空。

    仰望天际,明月圆满如玉盘,高悬于上,似在似远似近处,而秋风尽管凄清,却被酒酣与人语尽数拂暖。

    樊香实头戴鲁胖叔剥给她的抽皮小帽,啃着今儿个和大娘、婆婆一起揉制的萍蓉枣泥饼,啜着祁老爹自家酿的桂花酒,听着符伯和灶房大娘斗嘴斗不休,见和叔平时冷淡的嘴角扬起一丝软弧,又见几个药僮们头上同样顶着抽皮帽,被居落里的其他大叔抓到一旁学划酒拳,划输了还真被灌酒,唔,小伍和小柒的眼睛都醉茫茫了她看着、看着,双眸弯弯笑开,一直笑,她很喜欢这样的中秋夜啊,只是仍有淡淡惆长。

    今年月似去年圆,但小姐不在了,而公子是否正因如此,所以不愿同欢?抑或真有事耽搁?

    “阿实,满上满上,咱俩再来一碗!”祁老爹抱着酒坛子来寻他的小酒友。

    “好啊!就满上!我陪老爹醉在一块儿!”她咧嘴大笑,那些该有、不该有的怅惘,已不去多想。

    相如一轮月当空。

    陆芳远伫立在万丈高峰上,脚下云海浮涌。

    一时有四季,虽是中秋,北冥高峰上白皑皑一片,全是万年之雪。

    “松涛居”的药园虽说位在峰顶,但此地是比药园所在处更高的地方,当真是峰之顶端。此时并未落雪,但山风狂野,在耳边呼呼吹啸。

    他是在七天前上来的,在这最高、最险之处等待一株“寒玉铃兰”开花。

    此花剧毒,花期四年一回,虽是毒花,却可用来对付百来种毒症,或达以毒攻毒之效,或转作解药引子增强疗效,只要使用得当,便是宝物。

    “寒玉铃兰”在昨日便已开花,他摘下,以层层锦帕覆住伴于扁匣中,此时安置在他怀内,该办之事已了,他却拖延了一日未返。

    在想什么?

    想今夜当是十五中秋,一个少了师妹的中秋佳节他微微勾唇,内心竟无年大波澜,嘴上的笑于是揉进嘲弄,再次认清自己的无情。

    他本是无情之人,如今却披着一个多情且柔情的外皮,认清这一点,不将谁萦怀,直至非下手不可之时,便能狠绝。

    四周的风依旧呼啸吹扬,他似又听到菱歌那些话——

    师哥,我见过阿实和你在一块儿的模样,她望着你时,眼睛总是水亮

    那姑娘喜爱你、尊崇你,感情如此直接,你能背弃她吗?

    风陡静,忽又张狂,一静一狂间,他的阔袖鼓扬,宽袍猎猎作响。

    低眉掩睫,乱风穿耳,脑中浮出一张喜爱他、尊崇他的红红脸容。

    我还是比较喜欢年岁大些、沉稳些又斯文些的男子像公子这般,那就很好,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他又想笑,似也当真笑出,胸中鼓动,笑音流泄,只是被风夹击乱拂,一出口便淡了,什么也听不清。

    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那个被人卖了、八成还会帮人数银两的姑娘,这么说他。

    她性情爽朗,模样坚强,毕竟是女儿家,爱哭爱笑,喜欢抱人,更爱让人搂着搂紧她,她会瑟瑟发抖,像似太过欢喜又太过渴望,那喜,从深心处涌上,才让她无法抑止地瑟颤,越抖便越要抱紧他。

    是啊,不会再有更好的,他会待她很好、很好,好到能教她任由他搓圆揉扁。

    毕竟,她是他养出来的好东西。

    他自当珍惜。

    突然间,一股浓欲般的渴望刷过他全身,紧紧缠占整个心魂。

    想见她。

    极想、极想、极想。

    他长目陡张,足下发劲,蓦然转身朝峰下一掠,鸦青长发甩出的飞弧尚未落下,他人已奔出几丈远。

    他想见她。想见樊香实。

    轻身功夫绝妙之巅,一路奔驰回药园,陆芳远骑上搁在药园小庄马厩内的坐骑,再一路往“松涛居”策马直驰。

    即便再赶、再快,前前后后亦是花去三个多时辰才返回“松涛居”

    步进“空山明月院”时,中秋早过,已是隔日的寅时三刻。

    整座居落陷进欢庆后的寂静,他犹在这逼近凌晨的时分,嗅到风中残存的酒香与甜柚香气。

    他在自个儿榻上找到那个极想、极想见到之人。

    将怀里装有“寒玉铃兰”的扁匣伸随手搁于桌上,他在榻边撩袍而坐,就着透进房中的清光打量那张静谧谧的脸蛋。察觉软被底下似有异样,轻轻一揭,竟见她怀里尚搂着一个酒坛子!抱酒霸占他的床榻,越来越没规矩了他冷俊的唇不禁放软。

    她满身桂花酒香,指腹刷过她绯红嫩颊,竟还这么暖烫,都不知饮下多少酒,如此不知节制,实在讨罚。

    他指劲一沉,掐了掐姑娘家的蜜颊。

    挨他掐拧的姑娘很无辜地皱皱眉,哼疼出来,扭头欲要躲开,偏生无法闪避,渴睡又酣醉的眸子终于勉强掀开细缝,迷迷蒙蒙望见榻边那熟极轮廓。

    注视了会儿,她格格笑出,十指越发抱紧怀里酒坛,胡乱呢喃道:“公子公子把酒满上,阿实是好酒友、上好的酒伴,祁老爹,喝”

    怎蹦出祁老爹?莫不成将他看作别人?!

    也不知这不满心绪从何而出,似觉自己如此这般渴望见她,但她却喝得醉醺醺,欢畅淋漓,着实教他随怒。

    突然间,那柔软发烫的娇身攀过来,小蛇般的细臂缠住他腰际,遭抛弃的酒坛子可怜地滚到一旁,旋了两、三圈便止,她的小脑袋瓜偏还不断往他腰腹蹭啊蹭、摩挲再摩挲。

    他火一起,按住她的身子,扳起她酒红未散的小脸。

    嘴一张才要开念,她却瘪瘪嘴,眸里溢出莹光,鼻音甚重地模糊喃着——

    “公子别难过,阿实帮你哭过,都哭过了你别难过小姐不在了,还有我,我不走的,好不好?不走不嫁人喜欢很喜欢你你不要讨厌阿实公子,这样在一起,好快活,每一天都快活,你知道吗”

    她说快活,泪水却一波波坠下,有些落在榻面上,有些挂在她匀粉颊面上。

    陆芳远盯着那张粉颜,左胸怪异的绞疼又起。

    沉着脸,压下胸中古怪感觉,他一把拽她起身,将她横抱入怀。

    “唔要睡祁老爹,我、我划赢了,该老爹喝喝啊”“喝得这般醉,谁是谁都认不得了吗?”他紧紧箍住她,眯目瞪人。

    可惜他眼神再如何严厉,怀里的人儿根本感受不到,还冲着他咧嘴傻笑,笑着笑着,水眸一合又要睡着,红唇嘟囔着。

    “公子快回来啊”“怎不带我去?峰顶峰顶有花”

    “等花开,怎不带我去阿实不怕寒的,我也想看花开”

    他深吸口气,闭目,再张开,整了整面庞。

    他一身风尘,她一身酒气,北冥凌晨深透寒意,他抱她出“空山明月院”直直奔向“夜合荡”

    唉近温泉群,夜合香气若即若离,晕晕颠颠迷染了整片泉氲。

    他抱她走进温泉池,坐定,拥她在胸前,然后才慢腾腾地为两人脱衣卸裤,从上到下,从他到她,全都挣脱遮掩之物,就这么赤条条、如初生婴儿般袒露,他抱着她,她贴着他,肌肤相贴,无一空隙。

    他的一只长臂横至前,抓握她贲起的女峰,五指似怜爱又似泄忿地熨烫她的肌肤,然不管为何,樊香实的神魂到底震了震,有些醒了,却又觉被一把大火烧腾得难以忍受。

    “公子”她可怜兮兮的拧眉,螓首往后靠,紫泽发丝纠缠他的肩、他的胸。

    她眨眨眸,努力要定住眸线,偏偏饮酒过量,只见他面庞粗浅线条,却看不清他的五官神态但他的眼,黑且绚亮,是模糊中轻易能辨的方向。

    “真认出我了?”

    “你你回来了”她再眨眨迷眸。

    “今夜极想你,所以赶回来了。”

    他平淡透微寒的语气,直白说出心情,到底是力道十足。

    樊香实耳中被那淡淡一句、少少几个字滚辗过去,背脊麻颤,一股气往脑门冲,瞬间又醒几分。

    “大伙儿都过完中秋,公子错过了。”她扭身瞧他,心脏怦怦跳,满身潮红。

    他有些面无表情,徐徐眨眼,目底尽拢烟氲,眉宇间看得出风霜。

    她等着他再多说些话,他却不语,只抬手撩开她的湿发,指腹一下下抚挲她的颊,还有她柔软下唇,仿佛正仔细看她,极想她,所以此时看得专心一意。

    她亦努力地注视他,鼻翼微歙,水下的胸脯一阵阵鼓伏。

    “阿实,往后别喝那么多酒。”他道,拇指又轻挲她酒气未消的红颊。

    “嗯”她点点头,细细喘息。

    “更不准你抱着酒坛子上榻。”

    “唔嗯是。”确实是她不对。

    突然,她颊肉被一把捏住,扬睫瞥见公子漂亮的黑眉一扭,眯目瞪她。“还敢给我边喝边睡?把榻上、被上弄得到处是酒味,胆子大了呀你?”

    “那个那个是唔不好”被掐着脸,她说话口齿不清。

    头一扭,她挣脱公子的指掐,不等陆芳远再使招,人已整个扑上。

    她牢牢榄住他的颈项,紧贴他的发鬓、他的身躯,热息有些急促、有些耍赖地喷在他耳边。

    “公子刚才说很想我、很想我,不是吗?”

    “我没说。”他也耍赖。

    “哪、哪能这样?你明就说了!”

    “你喝得醉醺醺,听错了。”

    “我听得真真的,听得酒都醒了,我——唔唔”男人侧过脸,含住她的唇。

    仿佛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深入浅出、辗转相濡的亲吻。

    许久、许久,四片唇瓣才稍稍分开,樊香实喘息不已,却轻轻笑着。

    脸容微垂,额头靠在他颚处缓缓调息,她低柔呢喃道:“公子,往后花开,你也带阿实上峰顶吧”顿了顿。“在峰顶上,若因花开得晚些而错过佳节,至少有阿实陪着,就不那么孤单了。”

    “嗯。”他低应,一掌抚着她后脑勺。“阿实”

    “嗯?”

    “独自在峰顶时,我确实想你。极想。”

    他怀里一身水润的姑娘抬起红扑扑的脸蛋,犹有醉色的杏眸弯成两道小卑桥,冲着他直笑。

    ——未完,待续请看花蝶1479夜合花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