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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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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是战争?

    钱管家大清早捧着一叠乾净的毛巾站在陆静深房门外,准备替他整理房间。当他拿着钥匙打开门锁,敲门的手忽地悬在半空中——

    他差点忘了!

    先生房里现在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老了。人老了,记忆力会衰退果然是真的。

    还好他及时想起,昨天他偷偷将先生锁上的房门重新打开的事

    他是老派人。

    老派人的观念里,夫妻是要睡同一间房的。

    既然太太不反对,先生也没有再娶他人的意思,为了先生的幸福着想,他当然希望这桩不正常的婚姻可以逐渐正常化。

    再加上,他看见了宁海昨天的表现。

    在有如古代贵族的陆家人面前还能不卑不亢的女子,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让宁小姐住进先生房里,可以解放先生自我禁锢的灵魂,那么,就算被视为叛徒他也会让她进去的。

    然而他没预期到结果会是这样

    棒着门板偷听房里的动静,钱管家忍不住皱起银白色的浓眉——

    “看来饥渴的人,不是只有我啊。”

    是宁海的声音。

    这女人一句话就点燃了战火。

    他,会不会做错了?站在房门外,钱管家忧心忡忡。

    男人吻过来时,她还迷糊着,没意识在自己脸上磨来蹭去的是一双温热的唇,咯咯笑了两声,她伸出双臂将男人往怀中一抱,却没有如愿紧抱住对方,反而让男人得了个机会,吮上她细嫩的雪颈。

    “呵,好痒”她摆着头颅左右闪躲着,却始终躲不开那追随而来的舔吻,像是误入罗网的鸟,挣脱不开猎人的追逐。不须臾,那又热又湿的吻,令得半睡半醒的她蜷起了足尖。

    迷蒙之际,她低吟一声,梦境是一片雾色,浓雾中微微透出华彩。

    突然间,一只蝴蝶自雾里翩翩飞来,调皮地栖在她微噘的唇上。她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蝶,可蝴蝶却没有这层顾忌,见她默允,竟渐肆无忌惮

    先是逗着她两片樱唇,而后沿着颈部肌理的起伏,一路蜿蜒向下,在她凹凸起伏的身形间寻寻觅觅,不一会儿便找到那可爱的花蕊,栖在蕊间,采采起花蜜来。不须臾,那花蕊便如春天初绽的樱,红了满园春色。

    湿润的感觉蔓延开来,宁海胸前双蕊绽放如樱,肌肤粉红如春,体内却似被点燃一把火,犹如行走在炎热艳阳下,烧灼的感觉令她有些不舒服,觉得渴。

    偏生这渴不似水能解得,热她想褪去身上衣衫,想跳进清凉的海中游泳。身体随着梦境中的意念扭动起来,随着那自然而然的动作,身上的衣衫终于褪了开来,一褪便直褪至腰间,衣摆下是一双光luo而修长的细腿,此时正紧紧缠住同样半luo着上身伏在她身上的男人。

    许是她天生热情的反应,勾动了男人体内蝥伏太久的慾望。

    同样是半梦半醒之间,男人双手自动探进她敞开的衣衫里,沿着方才他印下的湿痕,揉着那细致的肌肤,一路迤逦到他方才吸吮过的蕊芯;指尖滑过那美好的起伏,嘴里品嚐着她体肌余香,手中揉捏着寸寸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

    他像是偷腥的猫儿,蹲在窗台上嗅着厨房里诱人的香气,渴望一遍遍舔过、吻过、摸过,可惜那缠在腰间的布料阻隔了他的唇与手。

    梦境中,为这渴慾不得,他几乎要发狂了。

    若非她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他,暂时安抚了他血液里的兽性,拨弄着那布料的手指几乎要将横亘在两人间仅存的衣物撕碎。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终于另辟蹊径,在千山万水中找到另一条通往桃源的小径。

    他知道那里有着等待着他品嚐的欢愉。

    已经很久了他的心乾涸如死寂的盐地,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滋润了他的身与心,使他的灵也得到释放。

    梦境中,他放开一切束缚,一意寻求那欢愉的所在。

    就在那儿,他确信。

    执意追寻欢愉的双手沿着纤细的脊骨一路寻找,遇至一处形状美好的起伏,便或轻或重地揉弄起来,感觉很美好。但还有更美好的地方,于是那手在臀上眷恋地抚弄过后,终于挤进女子滑腻的双腿间,指尖往上一顶,湿润的感觉瞬间浸染了薄薄的布料,透出些许微香。

    这香,像野花。

    最近他周遭似乎老是弥漫着这香味。

    梦中这气味更是浓郁得令他无法抗拒,被唤起的下身胀痛而坚硬。

    他想要得到。他必须得到。就算这个气息属于那个女子反正是梦,有什么关系?在梦里,他可以放纵自己,百无禁忌。

    包不用说,在这梦里,她正紧紧地抱住自己,樱唇还含着他ru尖,像婴儿那样地吸吮着他,使他胸口又潮又热。

    是了,这必定是梦。否则他怎么可能luo着上半身跟她交缠在一起?

    意yin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两个字。陆静深有些愕然,但转念一想,或许,作梦的人未必是自己,也有可能是她。说不定他是不小心被她拉进了梦境里,才会一起做这有点**的梦。所以这其实是她的梦?若是如此,那他更无须顾忌

    梦到这里,他不禁想知道,如果他分开身底下这双修长的腿,挤入其间,停在那透出湿润香气的地方不知会怎样?

    既然是梦

    他缓缓抽出挤进她腿间的手,坚定地分开那滑腻的大腿,将自己重新安置在她的怀抱里,下半身隔着她的蕾丝底裤,舒适地顶在那里。

    好一段时间他只是磨蹭着她,品嚐那种快gan即将到来的期待,但即使对象是她,即使是梦,他仍想确定她也乐意。

    “宁海”睡梦中,他终于喊出她的名。

    她却嘟囔了声:“班!”

    闻声,陆静深倏地一怔,身体僵硬地退出宁海香软的怀抱,揉了揉脸,意识渐渐恢复清明。

    片刻后,他坐在床缘,清楚地知觉到床上另一侧横陈着一副香软的女体,满室都是她身上野花般的香味,至此,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随即倏地一惊,哑声喊出:“宁海!”

    不是梦!她真的在这里,在他的床上。

    她是怎么进来的?他昨天明明有锁上房门还是说,他以为他有锁上,结果并没有?

    “嗯?”听见这么一声大喊,尚在梦境边缘的宁海缓缓睁开眼睛,半晌后神魂方悠悠归位,她揉了揉眼,看着晨光中一脸惶惶的男人。

    她看得很仔细。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将他全身所有反应都看进眼底。

    这是她的优势。

    他看不到她,她却可以将他看个仔细。

    看完了他,再看看自己,发现她身上睡衣竟然褪至腰间,上半身还有一些残红,像吻痕底裤居然还微微潮着!

    一瞬间,宁海整个人僵住,忆起方才唇上的温热,她冷冷地想,他是在睡梦中将她当成从前女伴了吗?

    有点恼火的,忽然她笑了出声,开战了——

    “看来饥渴的人,不是只有我啊。”

    “你胡说什么?”哪来的从前女伴!谤本没有好吗?然而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方才并没有将她误认作别人。那只是梦,不算数。

    宁海端详着陆静深的表情,误以为他脸上那副羞愧难当的样子,是因为她猜对了。他真的将她当成别人了。说来也是,他这么瞧不起她,如果知道是她,又怎么可能差一点跟她唔,差一点就要走火了。

    双腿间还残留他方才磨蹭她时有些令人难耐的陌生感觉。这让宁海明白,他们刚刚距离“最后一道门槛”有多近。只隔着薄薄布料,如果他再晚一点离开,或者她晚一点醒过来,会不会就要假戏真作?

    偏偏宁海不喜欢当替身,她一向只做自己。

    将一只靠枕扔向他胯下那撑起睡裤的东西,她恼恨地问:

    “不然,陆先生怎么解释你这鼓鼓的东西?”

    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陆静深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然而他怎能输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他以为那是梦梦中的她又百般妖娆,他也不至于在半梦半醒间,真的想说服自己那是梦。面对宁海的质问,他强自冷静地道:

    “难道你没上过健康教育?这不过是男人的晨间**。”

    虽然他很清楚那不是,但这彻彻底底是一个男人最正常的反应。

    好半晌没听见她回话。以为小胜了这一局,陆静深脸上隐约浮现一丝迟疑,才稍松懈片刻,下一瞬间她却已欺近,唇瓣贴上他喉间,教他连吞咽都不能,只能屏息——

    “晨间**,嗯?”宁海笑声低低,吐息于他颈间。

    那笑声中怀藏的绝非善意,教陆静深头皮发麻,却仍固执道:“不然还会是什么?这是自然反应——”

    他突然僵住。原因无它,只因他从方才便没有软下的分身竟被圈握在手里。

    他倒抽一口气。“你你做什么?”

    宁海隔着睡裤的布料圈握着他,回想着方才的“梦境”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他确实企图用这分身抵住她,向她索取欢愉,而他竟敢睁眼说瞎话地声称,这不过是“晨间**”?

    他瞎了,她可没有。

    她视力1。5,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受她吸引,否则怎可能放任自己失控?即使失控当下,是在“梦中”——这藉口未免太过方便好用。

    “你、你这女人,快放开我!”陆静深难堪地吼了出声。他面红耳赤,一时找不到方法对付一个手里掌握住他要害的小女人。

    这是宁海第一次握住一个成年男人的生殖器——即使隔着一层布料,都还能感觉到掌心下那东西是活生生的。它会颤会抖、会跳动,反应是如此直接,根本藏都藏不住,比起它的主人来,可算是实诚的了。

    原本只是想捉弄他的,可瞧他臊得——宁海庆幸他看不见自己同样面红耳赤——反正她就是喜欢赢。况且,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既然要赢,那就得赢个彻底。这是她的信念。

    他要她放手,她偏不放。不但不放,她还想

    “宁海!”陆静深突然扯住她一束发,逼她的唇离他远一些,听到宁海“嗤”地一声,似是被扯痛了头皮,又连忙松开手中的长发。

    “可恶!陆静深,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揉着被扯疼的头皮,宁海好笑又好气地问。

    对于她这问题,陆静深着实难以启齿。方才有一股热气突然凑近他那里,像是她的吐息,害他以为她要用嘴光想像那画面便已令他血脉债张,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她对他做那种事——即使梦中或曾遐想过。

    他说过,眼下这情况不过是男性的晨间**。就算这是个天大的谎言,他也会圆它一辈子,永不承认。

    他抿嘴不发一语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准备受刑的革命烈士,宁海无奈一笑,放开了“他”松手时,可以感觉到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揪紧的眉头也稍稍舒缓开来了。

    见他这模样,宁海忍不住调侃了句:“看你这拘谨的模样,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陆静深拒绝回应这没有营养的话题,他哼了声,撇开脸去。

    宁海又凑近他,笑道:“是你说我没读过健康教育的。做人要有求知的精神,既然我身分证的配偶栏填的是你的姓名,请你暂时当个活体让我研究研究,不算过分吧?”

    “不必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过是想羞辱我!宁海,这并不好玩,也不好笑,请你不要随便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尤其是,现在的他可开不起这种“玩笑”他怕他会真的忍不住让她给为所欲为去了。

    “开玩笑?那可不!”她慎而重之地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认真?”陆静深哼声道:“你宁海确实是厚颜无耻的认真。”

    这一次,陆静深才刚将话说完,就听见一阵响亮的掌声。

    宁海连连鼓掌,赞许道:“不错不错,这次倒是反击得不错。没想到大清早的,陆先生脑袋就这么清楚,看来你的血液并不是全部都集中在下半身嘛。”

    闻言,陆静深不知该笑还是怒,只好冷叱一声:“无聊!”翻身跳下床。

    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宁海慵懒地躺回床上,笑了笑。“想不战而逃?”

    他头也不回,冷哼道:

    “是你爬上我的床,不是我强迫你睡在这里。如果这是一场战争,一开始你就输了,我还有什么可战的?”

    是了,早就该想到的。这是他的卧房、是他的床,又不是他开门邀请她进来的,虽说差一点擦枪走火,是他理亏,但他并不是最早踏出第一步的那方。

    “那倒未必。”刚睡起,宁海声音懒洋洋的,别有一种慵懒的风情。“是战争没错,不过要看是哪一种战争。”

    她有条有理地指出:“如果是我要求你跟我履行婚姻义务,那么我上了你的床,而你受不了诱惑地吻了我,当然是我赢了——或者,你要昧着良心,说你刚刚没有压上来吻我?”其实她也以为他是“班”“可能”也亲了回去唔,应该确实是有亲上去吧?

    陆静深一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反驳,就听宁海又说:

    “而如果,这是一场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慾望围城,那么”

    她话一顿,还顿得有点久。

    陆静深听见她也下了床,赤着脚走向置衣间的方向,不久后又走了出来,一股脑儿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原来宁海正慢条斯理地脱下睡衣,在房中,在他背后,自在地换着衣服。

    衣服穿脱之间,布料摩擦产生的声响,让听觉敏锐的陆静深有点站立难安,忍不住拧起眉问:“你在做什么?口才不是很好,刚刚话怎么只讲了一半?”

    不问还好,一问,她便回答:

    “我在穿内衣。”坦荡荡地。“你可别转过头来——啊,是说你又看不见。”有点欺负人的补了一句。“还是陆先生想看?可惜了,今天穿的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蕾丝内衣,深v集中的哦。”

    陆静深俊脸一时白、一时红,脸色变幻莫测。

    宁海睡觉时不喜欢穿着硬邦邦的内衣,总觉得有压迫感。

    她在国外住边了,举止比一般东方女性大方,不过白天时还是会尽量衣着整齐地出现在人前。

    几次深呼吸后,陆静深冷静下来,不再理会宁海的挑衅,直接明言:

    “宁海,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明明清楚这不过是一场权宜婚姻,一切都是假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蕾丝内衣外头套上宽大的棉衬衫和窄管牛仔裤,系好腰带后,宁海走到镜子前用手指耙了耙及肩的散发。

    “先回答前一个问题。”宁海对着长镜中的男人身影说道:“如果这是一场慾望围城,那么,还是我赢。因为刚刚你吻我时,我还在睡梦中,不知道是你;就算你同样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但因为主动的人是你,所以是我蠃。”

    他没忽略她话中的“同样”两字。

    她以为他是别人?

    她竟敢当着他的面,说她以为吻她的人是别人?

    这时他猛然想起,惊醒前,他似乎听见她喊了声“班”?

    班?ben?男人的名字?

    陆静深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一贯高傲的自尊有种受人侮辱的感觉。

    尽管这感觉来得莫名——他们之所以会结婚,理由不必赘述,就算她在婚前与别的男人过从甚密;就算她同时和一百个男人交往,那也与他无关——可不知什么缘故,知道自己被当成别人的替身,陆静深心里隐隐不舒坦着。

    回过头来,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发抖的嘴唇,宁海走到他面前,笑着举起右手在他看不见的眼睛前方挥了挥。

    他当然看不见,但感觉得到她正扰动他面前的空气。

    倏起出手捉住她调皮的手,随即紧紧扣住她纤细手腕,让她再不能撒野。

    右手被他制住,宁海不以为意地抬起左手抚上他紧抿的唇线。

    “回答第二个问题。”她轻声说:“的确,你我之间拥有的,不过是一场权宜婚姻,然而,那又怎样?我这个人一向不怎么在乎别人的想法。假的也好,真的也罢,真真假假从来不能困扰我,如果你想困在里头自寻苦恼,我可不奉陪。”

    在他拉下她左手前,她拍拍他脸颊,又笑说:

    “顺带一提,是你房门没锁我才进得来。或许陆先生下意识里也想要我们的假婚姻成真?再不,就是你真的饥渴了,想来一场火辣辣的**,正好我很方便?”

    说罢,见他双耳因怒火而发红,宁海哈哈一笑,张扬地走向房门口,旋开门钮——

    “呃——”猛然看见钱管家和陈嫂站在房门外,宁海眨了眨眼,迅速反应过来。“两位早。”

    本来正在厨房忙碌,却被钱管家拉来一起听壁脚的陈嫂慌忙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向宁海道了声早,随即找了个藉口,快步逃走了。

    转看向手捧着一小叠乾净毛巾、身穿笔挺的三件式西装的银发老绅士,宁海弓着眼道:“钱管家,你在外头站很久了吗?”

    层层皱纹底下,钱管家一双闪着的双眼正视着宁海,神色自然又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太太。”

    “哦。”宁海依旧笑着,又问:“你每天早上都这么早吗?”

    要是陆静深想赖床,不知道钱管家是会叫醒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在房门等候,直到他终于起床?

    “太太也很早起,应该知道先生睡得不好,通常天一亮就会醒过来了。”钱管家不疾不徐说道。仔细盯着宁海的双眼,他试探地问:“方才,太太似乎和先生聊得挺愉快?”

    愉快?真是太客气了。宁海眯着眼,不否认地笑说:“陆先生挺健谈的。”

    “不知道太太都和先生聊了些什么?”钱管家问。

    他跟陈嫂贴在门板外头,只能约略听到几句稍微大声一些的对话,有时房里的人若声音稍沉一点,就听不大清楚了。这让他很担心,因为这对“夫妻”似乎在吵架?

    宁海正要回答,但她后头,卧房里的那个男人皱着眉道:

    “跟她扯淡什么!钱管家,立刻请她离开。我不喜欢有陌生人进我房里。”

    这个命令让身为管家的老绅士很尴尬。

    他是一个管家,宁海则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先生大概忘记了,他这管家是没资格把女主人赶出主卧房的。

    钱管家为难的表情逗乐了宁海,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道:“诚如管家所见,方才,我们正在讨论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钱管家挑起银眉。“哲学?”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存哲学。”宁海一语双关地说。

    陆静深冷哼一声,对宁海的言词嗤之以鼻。“罗嗦什么,快把她赶出去,钥匙也不准给她!”

    不理会陆静深幼稚的叫嚣,宁海像一只偷着腥的猫儿那样,语调欢快地弓着乌溜溜的眼道:“瞧,我是个和平主义者,他却想要战争。你能怪这房里一大早就充满烟硝味吗?”

    陆静深正想嘲讽一句,却听钱管家面不改色地说:

    “原来太太想要以战止战。”

    一句话,男主人被口水呛到,女主人则大笑出声。

    “钱管家果真是个明白人啊。”宁海一边笑着,一边走出卧房,准备下楼觅食去。她边笑边道:“等会儿先生盥洗好了,请他下楼到餐厅来,我等他一起吃一顿和平的早餐。”

    “这有点难。”钱管家为难道。自从失妹瘁,先生从来不在卧房以外的地方用餐的。

    “难?”宁海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陆静深的侧影,扬声问道:“陆静深,你今天得下楼吃饭,不然我就会上来陪你——不过到时我可不保证你的碗里只会装着陈嫂的拿手好菜。”

    “不然你想放什么到我碗里?砒霜?”陆静深冷笑地回敬一句。

    “砒霜?原来陆先生喜欢这味调味料?”宁海笑道。“可惜我没把潘金莲当偶像,陆先生身材高眺,似乎也不适合走武大郎的路子。身为一个和平主义者,我强烈希望能在餐厅里见到陆先生,待会儿见。”

    说着,宁海脚步轻快地下了楼,独留陆静深僵站在卧房里,全身肌肉紧绷得几欲颤抖。

    钱管家担心地上前一步。“先生?”

    陆静深重重地吐了几口气,没有回话。

    钱管家以为陆静深异常的沉默,是因为宁海让他生气了,然而当他走近,看见了他的表情,这才明白,原来这沉默里,除了愤怒以外,还有几分对宁海的不解与无奈。

    “这女人未免太过分了!”在浴室里盥洗时,陆静深喃喃抱怨。他知道钱管家正在倾听。话才出口,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她以为她是谁?一再挑衅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反过来命令我?待会儿见?我就偏不下楼去,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多么孩子气。

    若是从前的他,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斗气话的。天海集团的继承人不会轻易表露情绪,更不会放任自己被人操弄。

    而宁海现在所做的事情,绝对是操弄。

    “战争与和平?真是笑话,她分明就是来挑起战争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和平主义者”

    陆静深恼恨地说着,没看见到钱管家正露出颇为怪异的表情看着他。

    这种幼稚的口吻、青少年般的冲动,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陆静深身上了。

    在人前,他总是成熟稳重、理性自制,几时表现出这稚气的样子,现在他简直就像是个在学校被人欺负的幼稚园小朋友,回家后向父母亲叨叨叙述不平事。

    陆静深每说一句宁海的可恶之处,钱管家的眉毛便抖一下,到后来,差点连刮胡刀都拿不稳,险些割了陆静深的脖子——幸好那手及时稳住,但也足够惊险了。

    浑然不觉方才惊险的陆静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换衣服时,他忽然问:

    “钱管家,你觉得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当然是指宁海了。

    这问题,钱管家不是没想过。

    在他来看,宁海是一个很复杂的女人,她的行为充满令人费解的谜。

    有时她让人感觉很冷漠,一双黑眼总带了点距离在观察着别人,浑身透出一种疏离感。

    有时候她又表现得过分造作,像是在戏台上表演那样,做出一些夸张的举动,极可能只是想激怒他人,或者纯粹是为了某些恶趣味?

    但偶尔,他也曾看过她流露出些许怜悯,彷佛深深同情着先生的遭遇,可下一秒她却又能说出让人心脏病发作的话,令素来冷静自持的先生怒火狂燃。

    人如其名,这个女人确实就像海。

    啊沉于海上的船员,风平浪静时会爱上大海的辽阔;狂风暴雨时,则又身陷死亡威胁中。

    如今陆静深浮沉其中,钱管家不确定宁海是会为他带来海阔天空的平静,抑或是来上一场凶猛的海上风暴?

    不管是哪一样,这屋子里的人想再继续过去的平静,已是不可能。

    宁海她并非那种宁静的海洋。

    思虑良久,钱管家才正色地说:

    “宁小姐太太她是个很难评价的人,身为下人,我不能,也不应该随意批评主人家,请先生别问我这样的事。”

    没想到钱管家会这样回他的话。陆静深对他一向十分信任,是以没有隐藏自己对宁海的复杂感受。

    微微叹了一叹,他有些疲惫地道:“她那样挑衅,不过是为了激怒我。”

    这一点,陆静深不是不明白,只是她的手段有时真的让人很上火,是以就算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被她一再刺激到。

    “我不明白的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钱管家的倾听中,陆静深喃喃自问。“我们素不相识,我怎么过日子是我自己的事,她为什么一定得要介入?而且介入得还这么蛮横!镑过各的,难道不好吗?”

    镑过各的,还算是一对夫妻吗?听到这里,钱管家忍不住岔开话题:“先生打算下楼用餐吗?”

    “那不正好顺了她的意?”陆静深再清楚不过地道:“最可恨的是,我若不去,同样也是顺了她的意。”

    那样她就有理由进他房里来,再度对他开战了。

    宁海真的让他进退两难了,陆静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残存无多的自尊和颜面。

    “战争与和平,是吗?”陆静深决定道:“既然如此,她要战争,我就给她战争。”

    听到这里,钱管家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战争啊两个好战的人,就算想伪装成和平主义者,终究难掩本性吧。

    这屋里的人谁不企望和平,偏偏等来的却是战争。

    唉,事情怎会演变成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