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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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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冷修言发现花月清逃走时,已经是第二日一早了。

    看着被打得浑身是伤、五花大绑吊在船舷上的张全时,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船上都是他带来的好手,花月清又睡在他身边,能在他们眼皮底下不声不响地救人、打人,一定是一等一的高手,比如宫里的侍卫。

    想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被人暗中盯着,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花月清不早一点逃走,非要在船上被他们欺负几日才走?

    如果她有这种本事,那么澹州的那些兄弟

    冷修言突然觉得浑身冰冷。这段时间,他一直以为她被他欺负得死死的,却不料原来她才是最强的那个人。习惯了她的柔顺,他竟然都忘记了她可是安泽国可以翻云覆雨的大公主。

    连夜赶回澹州,他没敢回岛上,而是只身一人去了城里隐密的藏身点。

    “大哥?”李德看到冷修言之后,立刻高兴地扑了上来。

    “兄弟们可好?”来之前,他特意乔装了在城里巡视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不妥,城里连一份通缉他的告示都没有,反而听说朝廷里派了人来整顿了几个欺压百姓的大官,这简直是太不寻常了。

    “好,好着呢!前几日大家都回岛上了,现在都去豆豆他们住的那个小村子帮忙呢!”

    “豆豆?”冷修言瞪大了眼睛,浑身紧绷起来,难道她

    再次来到小村子,冷修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破旧的小村庄吗?

    宽敞明亮的瓦房,空地全被开垦过了,连水井都打好了,门前还有一个小小的粮仓,所有人都穿着新衣服,站在村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修言哥哥”孩子们一见他便扑了上来“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你不知道咱们村子”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乱糟糟一团,冷修言根本也没听明白。好不容易等大家安静了下来,冷修言抱起了豆豆,轻声问着:“豆豆,你告诉修言哥哥,这些都是谁弄的啊?”

    “修言哥哥真笨,刚刚豆豆都说了,这些都是清儿姊姊弄好的。”

    “清儿?”冷修言求证般地看向了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

    几个孩子都点了点头,身后的几位老人也围了上来,纷纷附和。

    “是啊,清儿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啊!她带了好多人来,又出钱又出力,给咱们大伙儿盖了房子、挖了井。临走前又留下了一大堆银子,还说过几天会有人来教豆豆他们上课。”

    “这么好的姑娘,冷爷你可要珍惜啊!”“咦,冷爷,这次清儿姑娘没有跟你一起来吗?上次她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冷修言只觉得那些话仿佛刀子一般,一刀刀割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的清儿她还是他的那个清儿!

    “豆豆放心,我这就去把你的清儿姊姊找回来。”冷修言将豆豆送到李德怀中,急匆匆地朝着澹州码头赶去。

    他要去晏京,找她将一切都说清楚。

    晏京城很大,比夜月国都更加繁荣,冷修言在皇城门外等了两天,都没有看到花月清的人影。

    他真是急胡涂了,她可是大公主,怎么能随便出宫?

    在茶楼里跟店小二攀谈了几句,冷修言便打听清楚了二驸马府的位置。他急忙前去,正好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习城拉着一个清秀的女子从府里走了出来。

    “习将军。”他喊了一声,忙走上前去。

    习城身后的亲兵一见陌生人靠近,纷纷拔出了剑护在将军身前。

    “你是谁?”习城好奇地问。

    冷修言从袖中取出面具,在脸上比了比,向习城表明自己的身分。

    “是你?”习城一怔。

    “城哥哥,他是谁啊?”花墨染有些害怕地依偎在习城怀中,一双眼睛跟花月清如出一辙。

    “在下冷修言,拜见二公主。”冷修言俯身行礼,缓缓道来“在下此番前来,是想求二公主和习将军帮在下一个忙。”

    “啊!城哥哥,他就是你口中提到的那个那个海盗?”花墨染眨了眨眼一原来他就是大姊心中的良人?

    习城点了点头。

    “城哥哥,那我们快带他进宫吧!也许看到他,大姐就能开心起来了。”

    习城摇了摇头“染儿,我只怕大公主并不想见他,再说父皇那里”

    “父皇那里有我呢!你就听我一次嘛!好不好?”花墨染拉着习城的衣袍撒起娇来。

    最后,习城只得听花墨染的,将冷修言乔装成随从带进了宫。

    站在殿外,冷修言只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习城和花墨染进去了许久,都没有出来。难道清儿真像习城说的那样,不肯见他?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便火烧火燎了起来,他再也等不及,也不顾还在宫里,硬生生地闯了进去。

    几名太监宫女拦不住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硬闯到了内殿。

    “大公主赎罪,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低垂着头请罪。

    “没事,都下去吧!没我传唤都别进来。”坐在正厅椅子上的花月清看了一眼右手下方坐着的花墨染夫妇“你们也下去吧!”

    “皇姊,你们有话好好说”花墨染看着一脸疲惫却还硬撑的姊姊,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花月清淡淡地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离开前,花墨染朝冷修言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好好哄哄姊姊。

    殿门刚刚关好,冷修言就急切地坐到了花月清身边。花月清一见,便想起身,却被冷修言拉住了手腕。

    “清儿,对不起。”一进殿内,冷修言便紧紧盯着花月清。她又瘦了许多,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眉目间满是疲惫,看得他不由地心疼起来。

    “冷修言,本宫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花月清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起身站在一旁,话语里带着疏离,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般。

    “清儿,以前是我不对。我去过小村子了,你给大家盖的房子,还有那些粮食我都看见了。清儿,我错了。”她冰冷的态度让冷修言无所适从,就算是与敌人厮杀陷入绝境之时,他也没有如此怕过。

    “那些都是本宫的子民,本宫对他们好是本分,又与你何干?冷修言,别忘了,你是海盗,是朝廷要抓捕的罪犯,本宫念在你有一身本领,如今网开一面。你立刻离开,本宫只当作今日没有看到你。”一阵眩晕袭来,花月清强撑着走了几步扶着椅背站好。

    回宫后她的身子就虚弱了起来,但她硬是强撑着,不肯让御医来诊脉。

    “清儿,不要这样。”看着她一脸冷漠地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冷修言只觉得心如刀绞,他走上前去,从身后紧紧搂住她“清儿,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拿刀杀了我,但是请不要这样,好不好?”

    “呵!冷修言,如今你也知道这种滋味了?想当初我也曾苦苦地哀求过你不是吗?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让你发泄了心中的怒气,自然会明白我、理解我,可是”花月清低低地笑着,笑声清冷又绝望“冷修言,你真是无情啊!”她说的话句句在理,让冷修言无法辩解,只能抱着她一遍一遍地道歉。

    花月清用力地掰开他的双手,转过身去退后几步,对着冷修言一直冷笑。

    “冷修言,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哪怕是在船上,只要你说了,我都愿意原谅你。可是现在”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戳向她的胸口“这里已经空了。当你狠狠地折磨我、羞辱我时,当你抱着那名妓女时一它就已经灰飞湮灭了!你又凭什么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原诘你?我应该拿什么原谅你?”

    成串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一道道泪痕像一条鞭子一般,狠狠地抽打在冷修言的心上。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那样对她;如果人心能够交换,他情愿将自己的心剖开送给她。可是,这些都是如果,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铁一般的事实无法改变,他只能乞求她的原谅,无论她如何惩罚他,他都愿意。

    “清儿”冷修言低垂着头,修长的腿缓缓向前迈了一步,接着便“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一向冷硬霸道的冷修言居然就这样跪在她的面前,饶是见过了无数大场面的花月清也被吓了一跳。

    “清儿我不求你能立刻原谅我,但是我只求你不要推开我,让我留在你身边,为我曾犯下的错赎罪,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跪在她的脚下,高傲的头颅低低地垂下,几缕黑色的发丝细碎地垂在额前,长度正好遮住他的双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如果朕要你的命呢?”

    红色的殿门猛然被推开,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发出轻微的回响,一位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昂首阔步、气势逼人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花墨染、习城,还有一个一身白衫的俊俏少年。

    “父皇。”看清来者之后,花月清脸色更白了,她忙上前几步迎着花沐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父皇,您怎么来了?我正要找您去商量澹州的事情。”

    花月清偷偷地瞪了一眼花墨染,后者缩了缩肩膀,无辜地摊了摊手。“澹州的事情,朕已经做好决定了。”花沐德站起身来,朝着跪在一旁的冷修言走去。

    冷修言望着这名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平静。

    “见到父皇,你居然不跪?”白衣少年见冷修言站了起来,十分不悦地瞪着他。

    花沐德倒是微微一笑,语带赞许“果然是冷修罗,倒是有点意思,只是可惜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不要!”花月清忙挡在冷修言面前,闻言进来的几名侍卫,见大公主挡在前面,也不敢造次。

    “清儿,自从你回来之后,父皇并没有过问你发生了什么,父皇相信你自己会处理好一切。可是这不代表父皇不知道你受了委屈,谁让朕的女儿受了伤,朕便让他死!”

    花月清回宫后,整个人瘦弱不堪,连精神都委顿了许多,花沐德太了解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又怎能如此?女儿怕他担心,每日强颜欢笑,他这个做父皇的又怎么舍得她继续伤心?既然冷修言是罪魁祸首,他索性快刀斩乱麻,让清儿早日解脱出来。

    现在冷修言既然自己送上门,那他就杀了这家伙为女儿出气!花沐德一把将身旁侍卫腰间的剑拔了出来,剑锋直直地朝着冷修言的肩膀刺去。

    锋利的剑刃夹杂着凌厉的风刺了过去,只听到剑锋剌破皮肉的闷响,鲜红的血滴答滴答地顺着刀刃滴到了地上。

    见父皇一剑刺穿了冷修言的肩头,花墨染吓得惊呼一声。

    即使肩头被刺穿,但冷修言一句话都不吭,任由鲜血不断地淌下,一双眼依旧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花月清,仿佛天地之间唯有她的存在。

    “哼!下一剑朕要你的命!”

    见自己最在意的女人始终不愿开口,冷修言嘴里扬起了苦涩的微笑,但依然动也不动,甚至直接闭上了双眼、自愿死在皇帝的剑下。

    “啊!”利剑再次刺出的同时,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原来是一直不动声色的花月清,不知何时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剑刃。

    柔弱无骨的小手死死地抓着剑刃,鲜红的血染红了刀刃,也染红了冷修言的双眼。

    “清儿”他心痛地喊了出来,一把托住花沐德松开的剑,一向坚硬的男儿此刻也不禁哽咽起来“清儿,松手,快点松手啊!”殿外的侍女见情况不对,早已去请了太医过来。

    冷修言小心翼翼地掰开握在剑上的手指“叮当”一声,染着鲜血的剑掉在了地上,花月清痛呼了一声,惨白的小脸又白了几分。

    冷修言小心地扶着花月清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年过半百的太医拿着药箱,半跪在她身旁一小心地处理着伤口。

    剑锋很利,伤口极深,曾经被他握在手中疼爱过的小手,此刻惨烈地张着血盆大口,似乎在控诉他曾经的无情。

    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花月清痛得叫出了声,不禁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咬紧以堵住自己的痛呼声。

    冷修言见她想要咬自己的手指,急忙伸出手去放在了她的嘴旁“清儿,咬我的,我皮粗肉厚,不怕疼。”

    花月清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紧闭着双眸,死死咬住唇瓣。

    看着她疼得瑟瑟发抖,小脸上布满冷汗,花沐德父子三人外加一个习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早已了然。

    冷修言并不是罪恶滔天的恶盗,又有几分本领,若是花月清真的喜欢,花沐德也不会多加为难,只是如今看花月清的样子,两人想要摒弃前嫌、重修旧好只怕没那么容易。

    他知道这个大女儿有多么骄傲,明明愿意为这男人挡剑,却怎么也不愿主动开口说出原谅。唉!这个倔强的孩子,事情不好办哪!

    “父皇,冷修言毕竟也算是朝廷钦犯,该如何处理?”一直沉默的习城终于出了声。为了不让自己的小妻子难过死,这个恶人还是由他来做的好。

    “父皇,女儿正想剿灭夜月国流窜在我国海上的海盗,习城虽然骁勇,但是却擅长陆战,倒不如让冷修言将功折罪,协助女儿共同剿灭敌寇可好?”花月清突然开口说道。

    花沐德看了看花月清低垂的小脸,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好,那澹州的事情就交给习城处理。”

    “父皇,让儿臣去吧!”花天泽盼着出宫的机会已经盼了许久,正想藉这个机会出宫大开眼界一番,却不料花沐德依旧不放心,一口回绝了他。

    花天泽气呼呼地扭着头,心中恨恨地想着,如有机会,他一定要逃出宫去,证明给父皇看看,他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素白的小手用布带厚厚包裹了起来,花月清便对冷修言下了逐客令。可是,冷修言偏偏也是个倔强之人,花月清说不想见到他,他便退到了院子里,死死地站在那里,硬是赖在宫中不走。

    花沐德虽然对冷修言气恼,却又怕伤了女儿的心,索性一甩衣袖,眼不见为净,花墨染陪着花月清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闹了半日,又受了伤,花月清只觉得身子疲乏不堪,想睡一会儿,可是脑子里却乱哄哄的,冷修言刚刚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里。别人在的时候,她还能伪装坚强,可是独剩下她一人时,胸口那位置空洞得让人发疼。

    “大公主,你又胡思乱想了。”贴身侍女红书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红书,我觉得好累。”花月清轻轻抚着肚子,低声说着。

    一声轻叹,红书扶着花月清小心地坐起身来,伺候着她将药喝了下去。她从五岁起便跟在大公主身边,如今已有十年了,大公主的心思她怎么能看不透?只不过是当局者迷,再加上大公主心中一直对冷修言有心结罢了。

    “大公主,若是觉得累,这孩子就打掉吧!”殿内的人早已被红书打发了下去,她直接开口。只可惜,冷修言此刻虽在殿外,却没有听到这个足以让他兴奋得晕死过去的好消息。

    花月清低下头看着平坦的小肮,半晌不语。

    “大公主,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个孩子不该留。你既对他的生父已然无意,又尚未婚配,孩子生下来没名没分,又会拖累你,到时候你又该怎么跟皇上解释?”

    “可是,这孩子是无辜的。”花月清喃喃地说着。在回来的路上,她身子不舒服,恶心得厉害,便让习城请了一位郎中,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有了冷修言的骨肉。

    她塞给了郎中一锭银子,封了他的口,自己强装着样子,骗了所有人。若不是平日的一切都需要红书打点,她只怕连红书都想瞒着。

    “什么无辜不无辜的?在奴婢看来,这个孩子留下来只会拖累大公主。”

    “好了,我知道了。再让我想想吧!”一想到要打掉孩子,花月清的心里就乌云密布般地压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轻轻地抚摸着肚子,过去遇到任何难题都能想出解决的方法,但这一次,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