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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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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怒?王后冷笑。她希蕊可不管上天震怒,在这个国家,她就是天,今日她偏偏就要拿下这丫头的命,谁敢拂逆?

    她眉尖一挑,斗宿见她动了杀机,抢先掷话。“请陛下及娘娘明察,若是公主所言为真,今日当真出现日食,希林全国上下都将难逃灾祸。”

    “照你的意思,该当如何是好?”靖平王怯懦地问。

    “依微臣看,不妨等到日落时分,确定公主所言之虚实——”

    “耽误了慰天的良辰吉时,这责任你担得起吗?”上神官尖声责备。

    “微臣自是担不起,但若是我们违背了神谕,这责任又该由谁来担呢?”

    他疯了!

    德芬骇异地凝望斗宿。他等于是豁出自己的命陪她一起赌了,若是她今日过不了鬼门关,他同样难逃死劫。

    为何他要这么做?为了她吗?可他们昨日才初次相见,素昧平生啊!

    德芬惶惑,众人亦是议论纷纷,不免有些动摇,心下都觉得斗宿的提议有几分道理。祭天祈雨,不差这几个时辰,但希蕊王后没开口,谁也不敢擅自进言。

    “朕看我们就暂且将祭典延后几个时辰吧?好吗?王后。”靖平王语带祈求。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管不住自己的妻子,姿态如此卑微,众臣不禁鄙夷。

    “陛下,这慰天祭的吉时也是上神官得到的启示,擅自中断仪式,万一惹恼了上天,不肯赐下甘霖,希林国的百姓又何尝不会怨恨陛下?”

    “可是”

    “陛下,难道您信不过臣妾的判断吗?”

    “不是信不过,而是”

    “陛下”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际,天光忽地黯淡。

    “日食了!是日食!”某人指天嘶喊。

    贵族百姓一干人等纷纷仰首,希蕊王后跟着扬眸,随着火红的日轮一分一分被黑影遮掩,她眉宇间的肃杀之气逐渐敛逸,转成惊慌——

    时光荏苒,从那日之后,己经过了六年。六年来,世事变动如今,她由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跃为执管皇家神器的天女神官。那天,她准确“预言”日食,三日后,又成功祈得天降甘霖,解除旱情,百姓因而感恩涕零,敬奉她若天神,满朝文武亦皆骇然佩服,就连她那个平素荒废政事的父王,也不知是否愧悔自己糊涂,听信谗言,差点误了亲生女儿一条性命,一时豪气千云,竟不惜当众与王后杠上,不仅罢去神官官职,流放边境,并下诏书,册封她为“护国天女”

    从此,她拥有了官职,成为百姓敬仰的对象,她是神官,能上天直接沟通,领神谕、接神诏。

    她下令拆了旧灵台,在原址建了一座石砖砌成的神殿,由她亲自监工,殿里安置的机关只有她与一名资深老工匠知晓,而那工匠,如今也不存在于这世上。

    她很清楚,自己能从希蕊王后设下的毒计中逃过一劫,未必能再逃过第二次;所以她一定得借由天女身份为自己立威,这是唯一的自保之道。

    但她料想不到,身为执掌国家神器的天女,她也因此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

    开阳王兄和真雅王姐为了争夺王位,都想把她拉入各自的阵营,委实令她左右为难。

    如今,他们的威逼利诱一天紧过一天,她该如何是好呢?

    德芬悠然叹息,独自站在高台上,跳望远方山峦起伏的棱线。

    “殿下,您又在想什么事了?”一道温柔关切的嗓音在她身后扬起。

    德芬凛神,回眸一笑。“春天,你来啦。

    “嗯。”春天颇首,凝日注视眼前亭亭玉立的公主殿下。她的公主长大了呢,不再是个青涩少女,这些年来,公主身长又拉高了些,五官有些变化,容貌更清丽了,气质也蕴着优雅自信,散发明媚的女人味。

    这样的公主,也该当时成亲的时候了,但公主却说,一天为天女,她便一日不能婚,天女必须是圣洁无暇的。

    所以她拒绝了所有贵族子弟的求亲,至今独身。

    虽说女人成亲未必好,但如此清楚婉约惹人怜爱的公主,难道真要孤独终老吗?

    春天愈想愈不舍。“殿下还没用过早膳吧?秋月跟我说,您一早就登上高台了,想什么事呢?这么入神。”

    “我在想那天的事。”

    “八年前那天吗?”

    “是啊。”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想,殿下,那天您语言日食,后来有成功祈雨,您果真是天上降下的仙女吗?否则怎能显现如此神迹?”

    德芬闻言,轻轻一笑,左右顾盼,确定隔墙无耳,才压低了嗓音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日食是计算,降雨是巧合,我只是个平常人,哪里有什么神力?”她朝忠心耿耿的侍女眨眨眼,这一眨,又流露几分少女的淘气。“不过这话你可别对任何人说喔,否则我地位便不保了。”

    她说的认真,春天却总当是玩笑。“小的还是认为殿下你非比寻常,形象运行哪里是算得出来的呢?我不信!”

    是难以置信吧?德芬寻思。一般百姓却是很难相信诸如日月交食、星辰殡落等等乃属自然现象,四时节气、五星运行都有一定规律,只需理解其中法则,便可观测运算。

    这些知识,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百姓是很难想透的,即使满腹诗书的文武官僚也未必通晓,她不能不说自己很幸运,有了因大师为她开启这扇天文之窗。

    “话说回来,公主您要不要也预言一下,我们希林国的下一任国主究竟会是谁呢?是开阳王子,还是真雅公主?”

    “这问题,你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人。”

    “还有别人问过吗?”春天吃惊。

    德芬弯唇不语。想得到她的人,其实都是想问她这个问题,或者该说,他们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他们想听的答案。

    因为她是天女,她的预言即代表神谕,有上天为后盾,称王还有何难?

    但就是如此,她更加不能轻易回答。

    “殿下,那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春天好奇的追问。“开阳王子与真雅公主,谁能成王?”

    “这个嘛”德芬沉吟,水眸轻拢深思的眉。“王姐这些年来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号称是不败女武神,希林四分之一的江山可以说是她打下来的。圣国想来以战功论英雄,她绝对有资格称王。”

    “那么是真雅公主会继任王位喽?”

    “王兄身为王室唯一的男性血脉,虽然希林史上并非不曾有过女王登基,但毕竟是特例,何况王兄背后还有希蕊王后加持,称王具有优势。”

    “这么说下一任王会是开阳王子喽?”

    “我可没这么说。”

    “嘎?”春天愣住。到底是怎样啦?公主在打谜语吗?

    德芬看出侍女的困惑与哀怨,嗤声一笑。“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个都拥有称王的资格,各有优势,但也各有不足之处。”

    “什么不足之处?”

    “王兄与王姐,一个看似多情却无情,一个看似冷情实深情。王姐正气凛然,讲原则正义,心中自有一把真理的尺。可她太固执了,坚持只走正道,这对竞逐王位是不利的,她需要一个聪明机智不逊于她,却比她更勇于走邪道之人。”

    正道?邪道?春天眨眼,什么啊?

    “而我王兄,表面一事无成,镇日只知琴棋书画、吟风弄月,但我换衣他只是装疯卖傻,聪明巧变或许不输给王姐,他是深藏不漏的鹏,怕是会一鸣惊人。只是他受限于希蕊王后,那时他的助力,也会是他的阻力。”

    “结论就是,您也不晓得谁能继任王位。”春天总算懂了。

    “就是这句话。”德芬俏皮的一拍手。“你真够机灵。”

    “别损我了!殿下。”春天翻白眼,想了想,忽觉不妙。“不过这样可麻烦了,殿下不是说过开阳王子跟真雅公主都想将你拉进他们的阵营吗?

    但您无法判断他们哪位会成王,这下要加入哪一边好呢?”她很认真的替主子感到苦恼。

    “听你这意思,好像是希望我加入会赢的人那边?”

    “那当然,不然要跟输家混在一起吗?”春天算盘打得可精了。“小的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也懂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

    “说得是,果然是大道理。”德芬又拍手。

    “殿下!”春天深深觉得自己被调侃了。

    德芬嫣然微笑,再度将眸光落向远方,若有所思。“我看,我们暂且出宫避一避吧。”

    “出宫?去哪儿?”

    “襄于州。”

    “襄于州?”春天错愕。“那不是“贝泉之境”吗?公主去那里干么?”

    “去找一个人。”

    “谁?”

    “我的恩人。”

    襄于州,位于希林国土边境,领地虽大,却多是崎岖山区,土壤贫瘩,气候干早,夏季酷热,冬季又严寒,不是百姓能安居乐业之地,在希林国里,素有“贝泉之境”的别称。

    而她的恩人,斗宿,却来自那遥远的北方边境。据说,他是襄于州领王之子。

    六年前,那天过后,他便从宫里消失了。她以为是王后对他不利,焦灼万分,后来派人四处打听,才知道他接到家书急召,辞了星宿主职位,回归领地。

    他还活着,只是到了一个她去不了的地方。

    她不得不遗憾,原本想重重谢他救命之恩,她还欠他一个愿望,不是吗?他却不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她很失望,胸臆蔓生惆怅,那样的惆怅,即便是得知春天身体康复的喜悦,也不能冲淡几分。

    那个狂放不羁、率性妄为的男人,她很想念他。

    六年来,相思日渐转浓,她终于下定决心出宫。

    他不来宫里,她便出宫去寻他,总要见他一面,答谢他的恩情。

    于是,她安排了一场祭仪,借门自己得到神谕,必须以天女之尊,巡狩祭祖国土四方边境。

    “近年来希林边境不安,才会累得真雅王姐与众将军屡屡出兵征伐,连年战争,国库难以支应,百姓也会感到匮乏,请陛下恩准儿臣去边境告慰四方神灵及战士亡魂,祈求战争止息,和平降临。”

    她这番理由说来合情人理,也不巧打进对连年战事感到疲卷的百宫之心,希蕊王后无异议,靖平王自然爽快同意。

    “说得有理,你去吧!联会加派兵士保护你。”

    “是,谢谢父王。”

    数日后,在数十名兵士护卫下,德芬乘着四头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知是天女驾到,沿途首姓跪拜恭迎。

    “行人首先来到西方边境,由当地领主及州牧接待,在悬崖边架设祭坛,几名神女摆开香案,献上牲畜祭品,德芬拈香祝祷,祈求山川神灵保国土平安。

    在城里住了几天,车队转而北上,接近襄于州界。

    行经山区时,一群盗贼忽地蜂拥而来,兵士大惊,急忙阵势,双方激烈交斗。

    “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遇上盗贼?”春天慌得脸色发白。

    “我也觉得奇怪。”德芬锁层凝思。“照理说这是王室车队,寻常盗贼怎敢轻举妄动?况且我是天女,奉有神谕,百姓对我敬畏唯恐不及,又怎会行抢?”

    “可就是真的有人要抢啊!”“所以我怀疑可能是有人精心安排。”

    “有人安排?谁?”

    “宫中谁最想拿下我的命?”

    “您是说王后娘娘?”春天更惊慌了,假一若这群盗贼真是王后派来的,那她们可难逃生天了。“怎、怎么办?公主。”

    “先别慌、”德芬握住侍女的手,安抚她,跟着掀开帘慢,吹声口哨。

    一名青衣剑客从附近的草丛窜出,飞速奔来。“公主有何吩咐?”

    “照计划执行吧。”她轻声下令。

    “是。”

    “你说——农民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