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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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

    屋外的天阴得可怕,屋里的光线也暗得不像话。我的脸没在阴影里,像一幅黑白摄影作品。他坐在桌边闷声不响地吃着面条,那碗芹菜肉丝面被他吃成了芹菜肉丝。肉丝实在没几根,那碗东西其实是变成了炒芹菜。他刚才下去买的饭,3分钟就回来了,我的脑袋还一片混沌。听到他回来的沉重脚步声,我才想起来——逃。

    天气极冷,空调里呼啦啦地吹着热风,我耳朵满满鼓鼓的鸣叫声,长发很乱。我还是那样地姿势爬在地板上,我看见眼前很多长短不一的碎发,有我的也有他的。他忽然站起来,眼睛注视着我,我猛地不知所措,但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害怕。我壮起胆子迎接他的目光,其实他有水一样干净而澄明的眼神,现在他的瞳孔模糊黯淡,嘴角偶尔的笑意让人琢磨不透。

    “饿吗?我给你做吃的吧?”他的脸铁青,还有一个血印,是我刚才抓的。

    我径直走进他的瞳仁,他往后退了退,眼睛闪现出一丝光彩,他后悔了。我没说话,只是摸着我的小腿肚,没有流血,上面出现的紫块记忆着刚才的暴力。我恨他,他狠狠地揣我的腿,我叫:“停下,求求你停下”那时我的眼睛很红,泪却几乎没有,我看着他的脸,扭曲的丑陋,我想狠狠地撕扯。

    他终于停了,好像有什么觉醒,一下子抱住了我。我挣脱开,意识里突然一片空白,犹如一部凶杀电影在放映中一下子缓和,突然断片,银幕上只有一片刺眼的没有意义的强光。我的泪肆无忌惮地横流,恶狠狠地叫到:“晚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泪悄无声息地流着,嘴巴里悔恨的舌头在翻滚。我双眼盯着他的泪和嘴。那流淌的浊液和咀嚼过我灵魂的嘴巴委实令人厌恶,它们旋转着仿佛在抽击我的心,或者说我的心像一只带皮的苹果,正被无形的刀一圈圈地削去着外皮。我爬在地板上,只是非常想妈妈,电话离我很远,求救的号码烙在大脑上。

    “你在想什么?”他问我,目光带着哀求。

    我盯着他脸上的血印,血已经不流了,血痂很新鲜。就像我们的伤口,我突然觉得很冷,怪异的念头冲昏了正常的神经。我想冲上去,狠狠地撕开他的血痂,让血一直流到天亮,我不想再忘记,再强烈的愤恨也会被光阴和柔情的时刻如流水般带走,只有撕扯,只有不止地流血,才能把这种折磨烙在心上,虽然疼痛难忍但极深刻,哪怕它鲜血淋漓。

    “给我说话好吗?骂我。”他伸开手,想要走过来。

    “滚,离我远点,混蛋。”这些话我几乎脱口而出。

    他不动了,只是坐在那里,勾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的泪流的更凶了,我好像听到他说以前怎么怎么样,声音颤颤的。我赶紧捂住耳朵,不让这毒素侵入一点,我害怕我会心软,我不想心软,我对心软作呕!

    “不要说了,这次没用了,分手!”

    “不要吗,我错了,我改,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想想我以前,回忆过去高兴的事。求求你别抛开我,我们还要结婚,世界这么大,我们遇到多么不容易,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求你了宝贝”他哭得鼻泪横飞,冲过来狠狠地抱住我,蹒跚着把我抱到沙发上。

    “最后一次,我要去屋睡觉了,你在沙发上睡。”现在肯定走不了,我厌倦这样的生活,暴力和爱情根本不可能统一。我给过他机会,可是他没有珍惜,以前的终究是回忆,生活要继续,我以后连基本的安全保障都没有。他明天总要不在,我要从这个伤心的地方离开,流泪也要果断——逃。

    留

    我好后悔,我又一次打了她。我不想为自己找借口,即使我们分手,我也要好好地在生活上帮助她。

    “她有语言暴力吗?”我一直这样问自己,现在我肯定没有,是我心眼太小。不是因为感情岌岌可危,她将要离开威胁着我,我真的错了,我想忏悔,我想以后很好很好地照顾她。不要走,我爱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最后一次,我要去屋睡觉了,你在沙发上睡。”她说,面无表情。

    她的声音松脆的像芝麻饼干。“砰”的一声,我的神经几乎断裂,我知道这话是违心的。她是想拖住我,明天走掉,我明天不会出门,我要挽回,用我最大努力。我们的感情基础很好,我相信我们还能在一起。

    “给你,芹菜肉丝面,刚才下去买了两份,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她没说话,拿过来就吃。我估计她吃完还是伤心,因为看她吃的状态,那饭在她心里就是充饥的东西,根本不包含感情。她吃不到感情,心里会很饿,烙印还“滋滋”冒烟。以前她总是用心地,细嚼慢咽地吃我给她买的或做的饭,尤其是吃我做的饭时,她流露出的幸福真好看,有时还会飞快地亲我的脸颊表示爱。

    “好吃吗,宝贝?”我问。

    她没抬头:“你不是吃过了吗?不实惠,菜多肉少。”

    其实她很会过日子,也很懂得料理家务,照顾我。她很可爱,现在她的可爱是暗,那暗像深渊一样,扔一座挽回的山下去,也悄无声息地沉了底。我好怕她离我而去,因为我的生活必须有她才能运行。从依赖一个人到失去一个人,我想都不敢想,我坐得离她更近了,用手轻触她的头发,那头发乱极了,我哭了,泪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抬头盯着我,黑黑的眸子透出杀气。

    “还觉得我的头发掉得不够多吗,把你的手拿开,眼泪不是生发剂。”她把我的手打开。

    “我以后好好照顾你,相信我好吗?”我哀求说。

    “好。”开水般地回答。

    她晦暗的脸上挂着疲惫,仿佛一盏随时会被吹熄的昏黄的灯笼。我用力地抱紧她,她没有挣脱,但我明显地感觉那不是爱我的身体,或许应该说那个身体已经不再爱我。躯壳还在,灵魂已飞。我心里大声叫喊:回来吧,宝贝。可是那个身体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坐在那里,现在它的功能就是吃东西。

    她还是闷声不响地吃着面条,那碗芹菜肉丝面被他吃成了芹菜面。她喜欢吃肉,我喜欢吃菜,我们应该很融洽呀,我傻傻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是不是我的样子很狼狈。”

    “我不知道怎样留你,我没有方法害怕,好吗你说”我说话语无伦次。

    她只是笑笑,转身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我的思绪被击碎,但很快又重新组合,并且变得更加坚定,我要留下她!

    我没睡,坐在窗户边,已经凌晨3点多了,满屋狼藉。黯淡的月亮正在失去它的光泽,冷风强烈地吹着我的胸口,空调也在后面同样吹着我的脊梁。我在夹击中,痛苦地又一次流泪。

    我不想放弃,里面睡着我的公主,明天她还在吗?明天她还爱我吗?那种忧郁就像章鱼的触角从各个方位将我缠绕,我无法呼吸,但我不想死去,我还要和我的公主过幸福的生活。这样想的时候,我很开心,很开心,就像是真的一样,像回到了过去,手里有她的头发,怀里有她的温度,梦里有她的身影。

    我狠劲关住窗户。

    我说:“哎,混蛋,你要留她吗?

    混蛋的心回答说:“不能失去她。留!”声音像打铁,没有弯弯拐拐,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