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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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九年夏，流火的七月，你来到这个世界

    和所有的诞生一样，这是一场伟大的庆典

    而你的童年，被越来越多的死者带走

    变得模糊不清。旋即你的父亲被牵着上街游行

    你的母亲带着你们兄妹几个，从县城回到乡下

    从此开荒，种地，打猪草。那一段历史讳莫测深

    你似乎从不打算向我们提及。而你少年时留下的

    注定要伴你一生的伤疤，我们也难得一窥

    我只知道，你书读得不多，但也曾意气风发

    随时准备爬上一趟免费的列车，周游祖国大好河山

    一过二十岁，你父母就给你们张罗着论嫁谈婚

    纯粹是月亮牵线搭桥，一个陌生的女人

    来到你身边。无法知道此之前，是否存在爱情

    但这就是家了。忙前忙后你在外地，经营着

    这个家。每年来回三两次，过节过年，探省父母

    疼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相依为命

    遇到乡里乡亲，一起沏杯茶，点支烟

    拉拉家常，说东道西，村里村外

    村前村后，世界再大，大不过话头

    后来我们来了。你欢喜着。每次带回些小礼物

    开始是糖果玩具，后来由铅笔到了工具书

    偶尔你也给我们讲讲族谱里的故事

    或者阐释我们名字当中火土金水木的秘密

    宛如一个神秘主义者。凭借那纸页发黄的族谱

    仿佛你就对我们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你毋宁相信，那族谱就是一条生生不息

    燃烧的河流，它将我们带往存在的源头

    而日子沉重地压在你的额头上。你终于

    不惑地迷上了风水。不时仰观门前俯察屋后

    以识破福祸吉凶。你希望那一小片自留地上

    你建造起来的房子，住起来称心如意

    并希望它带来繁荣和昌盛。而你更多的

    也就节日期间回来小住一阵。你继续奔波着

    在家和道路之间。年前节后，就是你永恒的结

    出去，回来，回来，出去，三十年一晃而过

    期间你也住院，动手术。一直忍受着胃病的折磨

    先后两次星夜赶回。一次奔你的母亲的丧

    一次夜半守侯过你父亲的全部死亡过程

    如今，村里的那几棵百年老樟

    已经老至听不到笃笃的啄木之音

    你在知天命之年，病退回家。沼诳梢？

    和那个同样一身疼痛的女人终日厮守

    养七八只鸡，种三四畦菜，打发晨与昏

    更多时候，你们像孩子一样，盼望着过年

    盼望我们一起回来，写对联，贴年画，放鞭炮

    并希望我们回来时，别自由的无牵无挂

    你们不时也烧香，拜佛，祷祝我们无病无灾

    得到爱情和幸福。电话里你总不肯多说

    总是担心，开头绕不过去的零，会让我们破产

    会让我们承受不了每一分钟的代价

    乡音遥远而日渐苍老

    我所知道的你，是如此之少

    少得只能用一首无力承担你的诗

    来承担你全部的过去和今天。

    2003年5月29日于双井

    2003年12月15日删改于螺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