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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儿碟儿满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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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中学时学校放音乐之声,因停电只放了一半,看不到结局我寝食难安。据小道消息,某英语老师有。我便于该老师上早读时勇闯课堂,直言相告,搞得师弟师妹们面面相觑。从此我作为影迷声名远播,我也深刻地认识到碟是个好东西。那时碟片巨贵无比,属奢侈品一类。小小碟片中藏着那么丰富精彩的画面,我倍感惊奇。于是对碟片有种图腾崇拜,总是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直到后来知道碟可以用水冲、用肥皂洗,这种崇拜才被打破。可碟片情结却落下了。

    所幸家乡人民生活日益殷实,租碟业异常发达,我也得以享受一个碟迷的幸福生活。每逢假期,我总会借一堆碟回家,蜷缩在沙发上,消磨掉整个下午。因时常坐着爸的车出没于音像店附近,害得爸见了熟人都躲着走,实在躲不过时只好尴尬地说:“女儿又给人捐钱来了。”

    成了音像店的常客,和店家混得很熟。老板对我这小财神热情得叫人惶恐,高接远送的,我返校时她还依依不舍地说:“下次什么时候放假啊?早点回来。”

    租碟是种低成本的享乐方式。想念某个老美女时就去租她的俗片,可以省去一笔买烂片的钱。过年时一大家租梁山伯与祝英台,看片前大唱“梁山伯——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邻居见了,说我们是神仙之家。

    对租碟店的信赖终结于誓言无声。当时迷誓言无声迷得七荤八素,在网上搜相关信息搜得天昏地暗。受不了了,一定要看碟。遍寻不着。店家或者不知道,或者严肃地告诉我,这片子谁看呀。

    上帝保佑,终于在一家小店的昏暗角落找到了落满灰尘的誓言无声。听说我要借,老板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两秒钟后,言不由衷地说:“其实,这片子还是,还是挺好看的。破案的。”我真想说:“你这儿这么多片子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一部。可我什么也没说,拿起碟就走。认定老板的品位有点问题。后来,他不断向我推荐让我食欲不振的片子,我认定他的品位很成问题。

    为把我培养成有志青年,父母不再支持我租碟。爸给租碟店的老板打招呼,让她不要借碟给我;我问妈为什么不借电视剧了,她一本正经地宣称:“本人脱俗了。”还有,我不同凡响的口味屡屡得不到满足,而且我反应迟钝,等我反应过来一部片子值得一看时,那碟已被划得不成样子了。比如天下粮仓。我暗下决心要自己买碟。

    走上这条不归路之前,我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第一轮思想斗争的结果是:我不适合买碟。

    我不能假装自己很有品位只看电影,我是一俗人我迷电视剧。而买电视剧用朋友的话说:成本足够大。像我这种多情的人常会为一些细节所打动。一丝微笑,一句台词,一个拥抱,一段音乐都足以成为我买碟的理由。某天看走了眼,认为一部影片中奇丑无比的男主角很帅,我想买;一部烂片中有一段不太烂的感情,我也想买。买一堆碟只为几秒钟的镜头,成本收益严重不成比例。

    第二轮思想斗争的结果是:我适合买碟。

    我不是那种爱了就算的人。很讨厌别人说:“这片子你不看过吗?”我收藏不行吗。一部电影,每次推荐给别人看的时候,我都陪看。妈说:“你不看过一遍吗?”我嘿嘿一笑,心想我已经看过两遍了。另一部电影,如果不买碟,我会一次次走进电影院,直到把返校的车费也搭进去。

    我说过我要誓死捍卫电脑里的誓言无声。但爸一抱怨“那个什么没声”让他的程序不能良好运转,我就心惊胆战,总觉得爸会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把誓言无声清理掉。不买碟我不塌实。

    我义无返顾走进音像店。挑碟时是我视力最好的时候,放眼望去,烂片无数。我是个恶劣的顾客,肆无忌惮地翻乱货架后扬长而去,理货员见我眼都黑了。这能怪我吗?不是我必买名单上的片子,我是不会轻易掏腰包的。

    我一边看着别的顾客一筐一筐买电视剧,一边感慨首都人民真有钱。这时,一帅哥推着一车电视剧从我身边走过,我对其无比崇敬,当即奉为偶像,并暗暗发誓:“等我有了钱”不巧,我对那些碟片流口水时,险些摔到,帅哥的朋友对他说:“你好强。”我向来视帅哥如粪土的。我好冤。

    终究还是没买誓言无声。碟片的画质比电视上播放的更加细腻柔和,买碟是一定的。而且要买dvd,我不想留下遗憾。一部以画面优美著称的电影,该死的俏佳人的正版碟像盗版一样灰蒙蒙;一部获得最佳美术奖的电视剧,我贪便宜买了压缩碟,只好忍受马赛克。这两部片子的dvd迟早还是要搬回家的。

    没想到未等到dvd,誓言无声的vcd也在各大网站、商场下架了。放在最抢眼位置上的,是毛导的新片梅花档案。

    我无力地走在摆满了侦破剧和偶像剧的货架前,告诉自己:并不是所有你喜爱的片子都能出碟的。眼神飘忽之际,忽然瞥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我先是呆立,然后转身以刘易斯的速度冲向寝室,语言中枢暂时短路,边跑边喊:“money,money。”四儿在寝,我的中文思维开始部分恢复,只说一个字:“钱!”四儿说:“找着了?”“恩。”

    把碟买回来才意识到我什么都没说,而四儿全知道。四儿说:“除了它,还有什么能让你跟疯了似的?”

    人太了解了就是这样。我觉得这样特别不好。

    碟买多了没地儿放。放书架上,会发生泥石流,半夜要起来抗洪;放床下,下铺抱怨她漂亮的鞋子无家可归;放柜子里,衣服又开始发生泥石流。

    背回家,行李成了负担。朋友说:“好么,人家被一书包书回家,你背一书包碟回去。”而且只能背电影,买电视剧与家里消费水平不相适应,合法化是个问题。

    先背一部回去,试探一下父母的态度。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爸因此半个月没理我。妈也在我返校后打来电话说:“别买了,没意思。”我一声长叹,她哪里知道,在电视机前长大的孩子所有的童年记忆都在这小小的碟片中,我岂止是在收藏碟片,我是在收藏快乐、收藏感动啊。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资金一切无从谈起。我决定不再买碟,手里的碟也要想办法处理掉。收破烂的说碟和废塑料一个价格;而自己到校园旧货市场上转手,价钱也低得可怜,我又怕遇到知音,我会慷慨相赠,那还不如送同学。

    送碟那天,寝室莺歌燕舞,我却静静躺在床上回想有碟的日子:

    在图书馆看悲剧,哭得稀里哗啦;看喜剧,想笑又不敢笑;逃掉教授的课,以计算机服务部为家,又吃又喝,一泡一天;为同学做导视,边看边讲,眉飞色舞,不觉东方既白。

    看碟看得不思进取,盘算着温饱解决之后,再有一便携式vcd就全齐了;看碟看得虔诚专注,关上灯,调好音响,绝不可以受打扰,一杯白开水喝得有滋有味

    朋友发现无碟一身轻的我失语失眠精神失常;拍桌子砸柜子踢椅子,与淑女形象渐行渐远。她们初步诊断我患有轻度精神病,治疗方法是每日服碟片若干。拿着诊断书,我兴冲冲服药去了。当晚睡得很香,好梦连连。

    梦中的我白发苍苍,老得什么也干不了了。每天在下午温和的阳光里,坐在安乐椅上,看着一屋子的碟幸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