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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欠我一个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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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笔直的柏油路上奔驰着一辆白色的轿车。阿海带着一副墨镜,娴熟的握着方向盘,深沉而严肃的表情似铁壳般僵硬,让人无法洞穿他的心事。前方的路好长好静,阿海的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阿岚。阿岚。我的最爱,我来了!

    车子内不停的重复演唱着陈瑞的白狐:我是一只爱了千年的狐,千年爱恋千年孤独,长夜里你可知我的红妆为谁补,红尘中你可知我的秀发为谁梳。能不能让我为爱哭一哭,我是千百年前爱你的白狐,多少春去秋来朝朝暮暮,生生世世都是你的狐听着歌者略带磁性而充满凄凉的嗓音,阿海的心底涌动着悲哀,思绪飘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三年前的盛夏,阿海第一次见到王岚,就被她甜美的笑容深深的吸引了。

    二十二岁的王岚,是“大上海婚纱影楼”的一名化妆师。一米七的个头,瘦瘦的,属于那种典型的窈窕淑女。同事们习惯的叫她阿岚。清丽的的脸上一双柳叶的细眉,虽然不是大眼睛,却总挂着盈盈的笑意。也许是职业的需要而练就的性格,待人谦谦有礼,举手投足透露着一种委婉柔美的气质。

    星期天,阿海开车带着他的朋友们来照婚纱照。都是年轻派的哥们,自然互相帮助,调调侃侃,无拘无束。为新娘化妆的正是阿岚。娴熟的手法,精细的描摹,吸引了阿海的目光。

    “请给我哥们的准新娘打扮的漂亮一点。”阿海故意调侃。

    “放心吧,肯定是最美的新娘。”阿岚莞尔一笑。甜美的嗓音犹如甘泉流入阿海的心底。

    “阿海,什么时候你也找个美女来照啊?”

    “哈哈,我的美女?她啊,还不知在哪旅游呢。”

    谈笑间,化妆已完毕。双双走进了摄影室。

    阿岚闲了下来,收拾着刚刚用过的东西。

    “请问小姐,多长时间能照完啊?”阿海问道。

    “顺利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吧。”阿岚热心的回答着。

    “我的天啊,两个小时?我要等他们两个小时,郁闷!”

    “请你坐到这边来,欣赏一下我们这的婚纱照版本吧,这样,你不会太闷的。”

    “好啊,你要陪我。”说完,阿海狡黠的一笑。

    阿海随她来到旁边的玻璃套桌,阿岚拿来几大本精美的相册,与阿海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阿海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妩媚的照片上。

    “王岚。”阿岚没有抬头,翻找着摄影师最精彩的杰作。

    “我叫阿海,在公安局上班。今天礼拜,朋友没车,拜托我带他们来,都是哥们,没说的。”

    “哦。”一丝浅浅的笑挂在阿岚秀美的面庞。

    他们开心的谈着,忘却了时间。以阿海职业的眼光看出,阿岚是个非常温柔而且善良的女孩。从此,影楼的门前时常有一辆白色的轿车,等待一位靓丽的女子。

    他们相爱了。每个礼拜都是他们快乐的日子。夏天的天气很热,他们就开车去郊外,感受凉爽的风吹过田野带来的芬芳。日落时分,他们手牵手,看着太阳静静的沉下去,高声呼喊着“明天更美好!”他们深深的对视着,在彼此的眼底寻找着一个天荒地老的故事。

    他们义无反顾的相爱了。尽管阿海的父母有点反对,嫌阿岚没有正式的工作。可是,阿海的坚持,阿岚的温柔可人,渐渐征服了家中的每一位成员。每次带阿岚回家的时候,阿岚总是在厨房帮着做饭。从未下过厨房的阿海也拿起了锅碗。阿海是家里最小又是唯一的男孩,四个姐姐对他疼爱有加。姐姐们都已出嫁,而且都有正式工作,家庭和睦美满。其中二姐嫁的最近,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所以每次带阿岚回来,二姐都过来帮忙,或者做饭,或者陪着阿岚。

    看着阿海对阿岚如此爱恋,二姐情不自禁的说:“你们啊,快点结婚吧。”

    “着什么急啊,问咱爸妈吧。”阿海抢着说。阿岚笑而不语。

    “哈哈,故意这么说吧,真的不急吗?其实咱爸妈已为你们准备好啦。”

    “行,行,行,明天给你们娶回来。”阿海的脸也红了,深情的望着阿岚。

    十月一日,是情侣婚嫁的黄金季节。阿海和阿岚准备着走进婚礼的殿堂。一大早,花车已出发。阿海的父亲经营的公司,三十年来从未停过产。今天,老爷子却放了工人一个星期的假期,并且不会扣工资。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喜悦。细小的事都由阿海的妈妈跑出跑进。老太太早已喜笑颜开。婚礼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红红的喜字,鲜艳的花篮,瓜子和糖果,亲朋好友的笑容,一幅欢笑喜庆的风景

    很快,花车缓缓的停在了新娘家的门口。阿海手捧鲜花在伴郎的陪同下走进门。忽然,莫名的紧张笼罩了阿海的心头。

    “阿岚,你快看,谁来啦?”阿岚母亲的声音分明是急躁的。

    “阿岚,你怎么啦?”映入阿海眼帘的却是阿岚微闭的双眼。阿海把花仍在一旁,急急的把阿岚拥入怀中。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快叫大夫啊。”

    “已经去叫大夫了。阿岚一夜没睡,凌晨在给她盘头的时候,她说很累,有点不舒服。可是现在哪有时间休息。刚刚盘完头,就支撑不住了。就在你进门的前一刻钟。”阿岚的姐姐心痛的解释着。

    医生来了。听,看,诊,仔细的检查完,然后询问了近几天阿岚的情况。最后医生判定:“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太虚弱了。这些天照婚纱照,买衣服,买家具,买被褥等等,辛苦、劳累加上睡眠不足,之前因为兴奋的心境而支撑精神,所以没有生病。其实体力早已透支,加上今天的婚礼所产生的紧张情绪,所以暂时昏迷了。她需要休息,都出去吧,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阿海,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痛在心底蔓延。

    而阿海的家中,总不见花车回来。老太太着急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发生什么事了?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开始阿海没接,那是因为没有听到。后来阿海尽量保持着平静:“妈,没事,她还没梳理完呢。”可是敏感的老太太猜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女儿们在身旁不停的劝着:“妈,现在还早,再等等吧。”

    两个小时又过去了。所有的人心里都在打鼓:“发生什么事了?会不会姑娘不愿嫁了?”不知情的人议论纷纷。老太太的心七上八下。

    已经近中午十一点钟,到了最后关头,外面突然想起了鞭炮声。人们心里一震:回来了!快去迎接!此时老太太双手合十,嘴里默默的叨念着:谢天谢地!

    花车停下。阿海扶着阿岚轻轻的走下来。人们看到一位清丽绝美的女子,穿着洁白的婚纱,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似天使一般袅袅而来。身边的阿海帅气挺拔。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就的一对伉俪。可是谁也没有看到阿海眼中深藏的焦急与痛楚。谁也不知道阿海在床前轻唤了多少遍才把阿岚唤醒。当阿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阿海突然泪流如注,那种恍如隔世、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这个七尺高的男儿再也无法维持绅士的风度,与阿岚相拥而泣。

    所有的程序已经完毕。阿岚的进进出出都由阿海的姐姐相伴,以免疲劳的身体再次倒下。一场婚礼就这样结束了。阿岚和阿海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几天,把身体调理一下。等待他们的将是人生中苦乐无常的悠悠岁月。

    阿岚和婆家的关系相处非常融洽。孝敬公婆,夫妻恩爱,姐妹投缘。不用再上班,和婆婆一起做些家务。总能听到她甜甜的说:“妈,我不会的事情您要教我。”而妈妈就会心疼的说:“不急,慢慢的就会做了。”在这样和谐而美好的生活中,阿岚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

    春天到了,全家去郊游。途中阿岚不停的拍自己的胸口,问她怎么啦,她笑笑,说没事。可是看得出,阿岚很难受。老太太关心的问她:是不是怀孕了?阿岚的脸红了,点点头。这真是一个喜讯。每个人都处在欢乐之中。姐姐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哎,我们的小弟也要做爸爸了。同时也为操劳了半生的父母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抱孙子了。

    日月穿梭,时光流逝。春节,是中国人传统的节日。合家欢庆,送旧迎新。正月初三,人们正沉浸在年味十足的闲适之中,阿海的儿子——童童出生了。这给阿海家更增添了一份喜气。

    童童的出生,让阿岚的心境更加充实。每天都会围着心爱的儿子甜甜的笑。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阿岚把小童童照顾的像个水做的婴儿,白净的肌肤,几乎透明。每天都要洗澡,都要晒太阳。小童童从没有生过病,健康茁壮的成长着。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滑失。一转眼,小童童快满八个月了,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一天,阿岚的姐姐来接阿岚和童童回家住几天。因为她们的父母去了外地工作,阿岚的姐姐和她的大姨住在一起了,彼此互相照应。老太太想着每天都看不够的孙子就要回姥姥家了,不免有些难过。整理了两个包,阿岚拎着,童童让大姨抱着走在前面。

    阿岚回过头来,对婆婆说:“妈,回去吧。”

    “哎。”老太太嘴里应着,还是往外走。

    阿岚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妈,回去吧。”说完却有泪溢出眼眶。

    “哎。”老太太挥着手“走吧。”也止不住的去抹了把眼泪。老太太暗笑自己,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那么难过啊,只不过回家住几天,很快就回来了。这样劝着自己,心情好了很多,就盼着大人孩子早点回来。

    阿岚一连在姐姐家住了七八天,每天照看着童童,和姐姐一起说笑,也算开心。这天晚上,不知什么原因,小童童总是哭闹不停,阿岚用尽耐心细细检查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哄哄抱抱一个晚上,终于睡着了。阿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拿起电话打给了正在公安局值班的阿海,说了小童童的情况。阿海心疼的说:“明天咱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么晚了,你肯定很累了,快睡吧。”放下电话,正是夜间十一点钟。已接近午夜,空气很凉。阿岚轻轻拉了被子,给童童盖好,自己挨着童童和衣而睡。

    忽然,隔壁阿岚的姐姐听到孩子的哭声。清醒了一下头脑,是童童在哭!阿岚在干嘛?她推开门,打开灯,只见童童哭得眼泪汪汪,两只小手胡乱的抓着。

    “阿岚,童童饿了,你醒醒啊。”她扑过去摇着阿岚。可阿岚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阿岚,阿岚大姨,快来呀”阿岚的姐姐几乎崩溃,连声呼喊。大姨从另外一个屋子急急的赶来。

    “快看阿岚她不管童童了。”大姨吓坏了,赶紧打了120急救中心,要了救护车。紧接着给阿海打电话,叫他赶紧直接去市医院。

    阿海不知怎么回事,以为是童童生病严重了。因为十一点还与阿岚通了电话,现在才三点半啊。摸不清状况的阿海直奔急救室。撞开门,那里躺着的却是他深爱的妻子。几位医生忙碌的做着各种努力,极力的拯救这个年轻的生命。阿海疯狂的扑了过去,却被护士们推了回来。

    “阿岚,阿岚到底怎么回事?阿岚”犹如晴天霹雳,震碎了阿海的心。

    阿岚的姐姐向他诉说着发生的一切。阿海悲痛欲绝,手指狠命的抓紧急救室的门柄,象要抓住阿岚的生命。泪水狂奔不止。

    阿海从单位出发前,给大姐打了电话,好像童童生病了。大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然,这个钟点是不会打电话的。大姐给同住一个小区的妹妹也打了电话。姐妹两对夫妻开车赶到了医院。发现情况不妙,赶紧联系医院的主治医师,他是大姐夫的朋友,要用最先进的手段来抢救。此时,大姐赶紧爸爸打了电话,说了实情,让他先不要告诉妈妈。老爷子保持着镇定,一一给最亲的人打了电话。

    救死扶伤是医生神圣的职责。可是,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终不能挽回已经逝去的生命。最终的判定结果:心脏骤停。面对致命的打击,阿海无论怎样都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几个小时前的电话竟然成了他们最后的诀别。看着阿海悲痛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姐请求医院120把死者送回家。

    离家最近的二姐接到老爷子电话,早早的来到了母亲的身边,寸步不离。大姐有话:看好我们的妈妈。二姐尽管内心悲痛无比,脸上还要保持平静。直到门外有了嘈杂声,老太太急忙往外走,二姐扶着妈妈。此刻,却看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阿岚。前几天,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还在眼前,依依不舍的神情还清晰可见,而现在,送回来的却是阿岚冰冷的身躯。老太太失声痛哭,老泪纵横。几天前的分别竟成了永别。难道这是天意吗?女儿抱住妈妈,心如刀割。所有的人不忍看这一幕。叹苍天,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这一天,可怜的小童童整整八个月。

    灰蒙蒙的天;嘶哑的哭声;一张张破碎的脸;没有生气的哀乐;燃烧的火化炉;黑黑的浓烟;细碎的白骨;精致的骨灰盒;冷冷的墓园。阿岚安静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千呼万唤再也不回来。

    第二天,阿岚的姐姐和她的父母把童童送了回来。八个月的童童习惯了母亲的怀抱。在众人里寻找着妈妈那熟悉的面孔,却怎么找不到,胆怯而无助的哭了,委屈的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他的哭声,象一把尖刀,在每个人的心上划过,痛楚的滴着血。老太太撑着心力交瘁的身体,执意的把童童抱了过来,紧紧的搂在怀中,不停的哄着。她知道,以后她的怀抱将是童童最温暖的摇篮,她将为童童补偿失去的母爱,她将用这把老骨头陪童童牙牙学语,蹒跚学路,领着童童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每个人都有工作,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只有阿海的二姐留了下来。白天上班,晚上和妈妈一起睡,随时给小童童沏奶粉。年近花甲的妈妈每天都睡不好,童童一动,她就醒了,不是撒尿,就是叫醒女儿赶紧沏奶。一切安静之后,却再也无法入睡。想着阿海就在隔壁,在他和阿岚的卧室里睡觉,想着他是否已经入睡,是否还在想着阿岚,是否还会一夜无眠。

    小童童一天天长大了,奶奶是他视线里不变的主题,是他最近、最亲、最想依靠的温暖。而小童童更是奶奶心中无法割舍的牵挂,胜过自己亲生的儿子。小童童就这样在奶奶和众人的呵护下茁壮的成长着。

    天空布满云翳,总是不肯放晴。阿海从沉长的记忆中醒了过来,墓园已经到了。阿海习惯的把车子停在那颗熟悉的柳树下。从车里拿下一大束鲜花,整了整黑色的西装,向最熟悉那座墓碑走去。这条路三年了,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每次踏上的时候,他都要戴上墨镜遮住他满含泪水的眼睛,心底的那份痛楚沉重了前行的脚步。

    来到墓前,摘掉眼镜,任泪水肆意的流下。轻轻的把鲜花放在墓前,掏出手帕慢慢擦拭照片上那薄薄的一层灰尘。“阿岚,你还好吗?还不到清明节我就来了,我实在等不到那一天。你知道吗?没有你的日子我好孤单。你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可你却违背了你的诺言。”阿海缓缓的把身体靠在碑上,他觉得这样才是贴近阿岚最温暖的姿势。他习惯把最近的事情说给阿岚听,他要和她一起分享悠悠岁月的酸甜苦辣。

    阿岚,前一段时间,妈妈又逼着我去相亲了。对方很好,是一名教师。她很开朗,不介意我们的孩子。我硬着头皮试着和她交往。可是当我回到家,回到我们的小屋,看到我们硕大的婚纱照,看到你灿烂无比的笑容,我都无法忍受,止不住的泪流,第二天便是我们分手的日子。阿岚,这样的结局已经有过三次了。我无法把你忘掉,无法容纳其他的女人。阿岚,你走了,可你要告诉我,该怎样去面对属于一个人的爱情。

    阿岚,还记得吗?我和你一起种下的那颗樱桃小苗,现在已经长大,枝条上结满了花蕾,今年肯定会挂满一树的相思,一如当年我们种下的夙愿。可是,它却遭到了伤害。童童在树旁玩了很久,当我问他在干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他拽下了一地的花蕾。我气愤极了,扬手打了他。我知道,他不是调皮,不是故意做坏事,他还不懂,只是当他把花蕾一颗一颗拽下的时候,他觉得很快乐,他只是快乐着自己的快乐,仅此而已。妈妈也很生气,第一次大声的说了他。童童委屈的哭了,无助的表情一如往昔。他不知道该投向谁的怀抱,谁来做他的保护神,谁来为他抹去脸上的泪,犹如溺水的人抓不住一根稻草。他的哭声撕碎了我的心。

    阿岚,现在我们的小童童上幼儿园了。你知道吗?他背着书包的样子多可爱。我没有空的时候,都是妈妈在接送。一次我去接他,老师告诉我说,童童在学校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奶奶什么时候来接我,为什么妈妈不来?

    阿岚——今生今世,你欠儿子一个温暖的怀抱,你欠我一个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