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深处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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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虽称长白雪乡却历来少风，偶遇风涛凄厉，沙打窗扉之际，我便想起遥远的“八百里瀚海”和那个瀚海深处美丽多情的女孩
在吉林北部有一个号称“八百里瀚海”的白城地区，那里丘陵纵横、荒沙漫漫，风吹经年、冬季奇寒。文革后期一个寒冷的冬季，肆虐的北风卷着雪沙疯狂地敲打着瀚海深处柴家岗公社招待所的门窗。在阴冷的南北大炕的客房里合衣卷缩着两个盖着两床被子的客人，那就是搞外调光顾此地的我和一位老同志。
肃杀的旷野中，大漠朔风凄厉地呼啸着仿佛千军万马猛扑门窗。隐隐地我听到阵阵弦乐随风断断续续地飘来，渐渐地听出是“红军不怕远征难”演奏水平不敢恭维，但风送天籁、无异于他乡遇知音。一阵欣喜，我掀开被子翻身下地，顶开被风压得紧紧地门。那乐声大了许多，侧身顶风寻去，来到公社院内一趟西厢房前。音乐从一个挂着会议室牌子的屋里传出。轻轻地我推门而入，映入眼睑的是满屋简易的长凳，南端一个砖砌的土台子，不言而喻那就是舞台了。台下一群身着黄军装的年轻人围坐在一个热腾腾的铁煤炉旁，操着各种高中音胡、板胡、扬琴还有一把提琴正在认真地演奏着。台上还有几个年青人在练动作和背台词。我一进门，他们就发现了我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抬头望望仍旧埋头做自己的事。
静静地，我坐在简易的长凳上听着，听着。一曲终了，一个队长模样的黑大个来到我面前。“同志从哪来的？”我回答了他。“能教教我们吗？”“我不会。”“得了，一看你就是行家。”“怎么知道？”“你是大城巿的学生。”虽然我己经参加工作了，但还是学生打扮。盛情难却，况且看他们有几个舞蹈动作实在太别脚了。我边示范边纠正了他们几个动作，这下子他们把我团团围住，问这问那不肯让我离去。那个拉提琴的女孩羞涩地把琴送到我面前，我试了几下音调又调整了一下音轴，一首“拉萨之春”的旋律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回荡
晚饭后，我和老同志正在闲聊，一阵轻轻地敲门声“请进”一个女孩携风裹雪地走了进来。她扯下红头巾抖落上面的雪花，抬起头望着我们羞涩地笑了。啊，那个拉提琴的女孩，她像城巿女孩那样文静清秀，俊美而又冻得通红的脸庞上那聪慧的双眸里闪动着柔柔的崇拜的目光。老同志一见此景便借故上厕所溜了。“你，有事吗？”“嗯那，我想请您教我拉琴行吗？”这时我才发现她手中拎着的琴盒指法、弓法、揉弦、和弦，从样板戏拉到优美的“情深谊长”快十点了我护送她回家。一路长谈，我知道她叫慧，是跟父母走五七道路下放到这里的。爸爸原在省某厅工作，母亲是省医院的某科大夫，哥哥去了新疆建设兵团，她随父母插队落户在此。她到家门口了，我们相互扬手作别。由于白天我们要工作，因此她总是天天晚饭后准时来到招待所这期间我还知道一个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在纠緾她，她很无奈竟问我该怎么办。我避开了她那渴昐眼神“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你也不会总在这里，总有回长春的一天。”我说了句在哪都挑不出毛病的话敷衍她。我想起来了，那天那个头发像狗舔过一样紧贴在头皮上的年轻人竭力地向她献殷勤，而慧却是一脸的木纳。
在柴家岗最后的一个夜晚来临了，慧晚饭前就到了招待所，但并没拿琴而是要请我们到她家吃饭。老同志知趣地说自己吃过了，躲开了。“我，我也吃过了。”“你，你说谎。”她眼里竟噙满了泪花。在这双眼睛面前撒谎都不会，我慌了，一时手足无措。“慧，今晚我请你客好吗？”“不，我爸爸妈妈想见见你。”“这，这不好。”“你，你不喜欢我？”她怯生生地问“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去？”“我——是这样，我走后会给你带来影响。”“我要跟你走。”“你开玩笑吧，慧，我们相互了解的还太少，你知道，也许我是个骗子和流氓，也许我是个恶棍和酒鬼。”“哈哈哈哈——”慧噙着泪水竟笑弯了腰。“你就是好人，撒谎你都不会。”我头一遭领教了女孩子直觉的厉害。
那晚我固执地坚持没有去她家，在公社招待所食堂，我请她，两样小菜一瓶啤酒，她又要了一瓶竟把自己喝成了“粉面桃花”她哭了，很伤心、很无助。我鼓励她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答应她回家后就给她写信，只要有缘我一定回来接她。“你别骗我！”她那哀怨而充满期待的眼神令人心动。“一言为定！”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互留了通讯地址，风雪中我扶她回家。又到她家门前了，她回转身来狠狠地亲了我一口，而我却没有勇气回敬。我知道，我们之间实在是很缈茫的。返回的路上，身后的寒风中传来慧的喊声。回头望去，风雪中，慧踉踉跄跄地跑来“哥，你拿着，别忘了我。”那声音哽咽着，一个花手绢中包了六个滚热的鸡蛋，她头也不回地跑远了。“我会永远记着你——”对着她的背影我迎风大喊着，尽量能让慧听见。
第二天早晨，风依然很大。吃过早饭，我茫然四顾没有见到慧的影子。她没有来，我愁怅地踏上了归途，总觉得在这里遗留下了什么。当攀上对面的丘顶时，回望那寒风中的村子，我发现了她。在村边的岔道口，慧正向我们挥舞着那鲜红的头巾。那红头巾映着冬日的阳光在呼啸的寒风中竟像一片飘动的红霞，在皑皑的瀚海雪野中竟是那样的娇艳、鲜明。我奋力地向她挥挥手“回——去——吧——多——保——重——”风把我的声音传了回去，相信她一定会听到的。我们越过了雪丘，把慧丢在了雪丘的另一面，但她和那挥动的红头巾却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中，而且一留就是三十多年
她来过两封信“对不起，慧，原谅我吧。”我喃喃地说着，让那远方飞鸿化成了缕缕青烟。我知道，天遥地远，女孩的父母是绝不会让她远嫁异地他乡的，况且她是省城高干的千金，而我只是个平民的儿子，一个深山里的小小售货员而已。门第悬殊，知其不可为何必要心生非份呢，于是我仿佛看到慧焦急地眼神，继而噙着泪水切齿诅咒我伤害了她，这很残酷，但我只能做出这无奈的抉择，虽然我的心亦在滴血。常言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但若大的世界却没有一条路允许我俩的心連在一起。由此观之，爱的心路是无限的，然而对于每个个体它又是有限的。
斗转星移，往事如烟，每当狂风怒吼，我便常常临窗踯躅、眺望北方，仿若看到哀怨地慧携风裹雨千里迢迢地前来执问我的良心，那挥动红头巾的瀚海女孩便从脑海深处飘至眼前喃喃地，我在心中默唸着“对不起，慧，你能原谅我吗？”
2004/12/26
家乡虽称长白雪乡却历来少风，偶遇风涛凄厉，沙打窗扉之际，我便想起遥远的“八百里瀚海”和那个瀚海深处美丽多情的女孩
在吉林北部有一个号称“八百里瀚海”的白城地区，那里丘陵纵横、荒沙漫漫，风吹经年、冬季奇寒。文革后期一个寒冷的冬季，肆虐的北风卷着雪沙疯狂地敲打着瀚海深处柴家岗公社招待所的门窗。在阴冷的南北大炕的客房里合衣卷缩着两个盖着两床被子的客人，那就是搞外调光顾此地的我和一位老同志。
肃杀的旷野中，大漠朔风凄厉地呼啸着仿佛千军万马猛扑门窗。隐隐地我听到阵阵弦乐随风断断续续地飘来，渐渐地听出是“红军不怕远征难”演奏水平不敢恭维，但风送天籁、无异于他乡遇知音。一阵欣喜，我掀开被子翻身下地，顶开被风压得紧紧地门。那乐声大了许多，侧身顶风寻去，来到公社院内一趟西厢房前。音乐从一个挂着会议室牌子的屋里传出。轻轻地我推门而入，映入眼睑的是满屋简易的长凳，南端一个砖砌的土台子，不言而喻那就是舞台了。台下一群身着黄军装的年轻人围坐在一个热腾腾的铁煤炉旁，操着各种高中音胡、板胡、扬琴还有一把提琴正在认真地演奏着。台上还有几个年青人在练动作和背台词。我一进门，他们就发现了我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抬头望望仍旧埋头做自己的事。
静静地，我坐在简易的长凳上听着，听着。一曲终了，一个队长模样的黑大个来到我面前。“同志从哪来的？”我回答了他。“能教教我们吗？”“我不会。”“得了，一看你就是行家。”“怎么知道？”“你是大城巿的学生。”虽然我己经参加工作了，但还是学生打扮。盛情难却，况且看他们有几个舞蹈动作实在太别脚了。我边示范边纠正了他们几个动作，这下子他们把我团团围住，问这问那不肯让我离去。那个拉提琴的女孩羞涩地把琴送到我面前，我试了几下音调又调整了一下音轴，一首“拉萨之春”的旋律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回荡
晚饭后，我和老同志正在闲聊，一阵轻轻地敲门声“请进”一个女孩携风裹雪地走了进来。她扯下红头巾抖落上面的雪花，抬起头望着我们羞涩地笑了。啊，那个拉提琴的女孩，她像城巿女孩那样文静清秀，俊美而又冻得通红的脸庞上那聪慧的双眸里闪动着柔柔的崇拜的目光。老同志一见此景便借故上厕所溜了。“你，有事吗？”“嗯那，我想请您教我拉琴行吗？”这时我才发现她手中拎着的琴盒指法、弓法、揉弦、和弦，从样板戏拉到优美的“情深谊长”快十点了我护送她回家。一路长谈，我知道她叫慧，是跟父母走五七道路下放到这里的。爸爸原在省某厅工作，母亲是省医院的某科大夫，哥哥去了新疆建设兵团，她随父母插队落户在此。她到家门口了，我们相互扬手作别。由于白天我们要工作，因此她总是天天晚饭后准时来到招待所这期间我还知道一个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在纠緾她，她很无奈竟问我该怎么办。我避开了她那渴昐眼神“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你也不会总在这里，总有回长春的一天。”我说了句在哪都挑不出毛病的话敷衍她。我想起来了，那天那个头发像狗舔过一样紧贴在头皮上的年轻人竭力地向她献殷勤，而慧却是一脸的木纳。
在柴家岗最后的一个夜晚来临了，慧晚饭前就到了招待所，但并没拿琴而是要请我们到她家吃饭。老同志知趣地说自己吃过了，躲开了。“我，我也吃过了。”“你，你说谎。”她眼里竟噙满了泪花。在这双眼睛面前撒谎都不会，我慌了，一时手足无措。“慧，今晚我请你客好吗？”“不，我爸爸妈妈想见见你。”“这，这不好。”“你，你不喜欢我？”她怯生生地问“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去？”“我——是这样，我走后会给你带来影响。”“我要跟你走。”“你开玩笑吧，慧，我们相互了解的还太少，你知道，也许我是个骗子和流氓，也许我是个恶棍和酒鬼。”“哈哈哈哈——”慧噙着泪水竟笑弯了腰。“你就是好人，撒谎你都不会。”我头一遭领教了女孩子直觉的厉害。
那晚我固执地坚持没有去她家，在公社招待所食堂，我请她，两样小菜一瓶啤酒，她又要了一瓶竟把自己喝成了“粉面桃花”她哭了，很伤心、很无助。我鼓励她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答应她回家后就给她写信，只要有缘我一定回来接她。“你别骗我！”她那哀怨而充满期待的眼神令人心动。“一言为定！”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互留了通讯地址，风雪中我扶她回家。又到她家门前了，她回转身来狠狠地亲了我一口，而我却没有勇气回敬。我知道，我们之间实在是很缈茫的。返回的路上，身后的寒风中传来慧的喊声。回头望去，风雪中，慧踉踉跄跄地跑来“哥，你拿着，别忘了我。”那声音哽咽着，一个花手绢中包了六个滚热的鸡蛋，她头也不回地跑远了。“我会永远记着你——”对着她的背影我迎风大喊着，尽量能让慧听见。
第二天早晨，风依然很大。吃过早饭，我茫然四顾没有见到慧的影子。她没有来，我愁怅地踏上了归途，总觉得在这里遗留下了什么。当攀上对面的丘顶时，回望那寒风中的村子，我发现了她。在村边的岔道口，慧正向我们挥舞着那鲜红的头巾。那红头巾映着冬日的阳光在呼啸的寒风中竟像一片飘动的红霞，在皑皑的瀚海雪野中竟是那样的娇艳、鲜明。我奋力地向她挥挥手“回——去——吧——多——保——重——”风把我的声音传了回去，相信她一定会听到的。我们越过了雪丘，把慧丢在了雪丘的另一面，但她和那挥动的红头巾却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中，而且一留就是三十多年
她来过两封信“对不起，慧，原谅我吧。”我喃喃地说着，让那远方飞鸿化成了缕缕青烟。我知道，天遥地远，女孩的父母是绝不会让她远嫁异地他乡的，况且她是省城高干的千金，而我只是个平民的儿子，一个深山里的小小售货员而已。门第悬殊，知其不可为何必要心生非份呢，于是我仿佛看到慧焦急地眼神，继而噙着泪水切齿诅咒我伤害了她，这很残酷，但我只能做出这无奈的抉择，虽然我的心亦在滴血。常言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但若大的世界却没有一条路允许我俩的心連在一起。由此观之，爱的心路是无限的，然而对于每个个体它又是有限的。
斗转星移，往事如烟，每当狂风怒吼，我便常常临窗踯躅、眺望北方，仿若看到哀怨地慧携风裹雨千里迢迢地前来执问我的良心，那挥动红头巾的瀚海女孩便从脑海深处飘至眼前喃喃地，我在心中默唸着“对不起，慧，你能原谅我吗？”
2004/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