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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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知道,在这个地方,雪落到春分以后并不多见。这时候已临近谷雨,竟然出人意料地下起雪来。起先人们只是感到寒意袭人,人们只是看到霪雨纷飞,把褪掉的毛衣又加上。有人临窗朗诵:“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行人不禁为之驻足,词义悲切,使人心头平添无限惆怅。接着有人惊讶地叫道:“雪,那不是雪么?”那人指着前面一个的头对旁边人说。大家一看,果然,那黑发的巢穴上挂着几点白。就仰头望天

    “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冬天它不肯走么?”梅一边用手揉搓脸颊,一边愤愤地埋怨“都快要穿裙子了,我讨厌雪,雪,雪——我讨厌你——”

    梅以手为喇叭筒,冲着天空高声亮嗓地喊。

    梅喊着,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斜眼瞥他。奇怪,他没有气急败坏地阻止,没有满脸青紫地训斥。他双手插在兜里,自顾自地走,仿佛他是个聋子,仿佛梅是个与他不相干的疯子。

    梅好生奇怪,难道,他们牵着的手松开了?或者正相反,春风得意的人往往会愚蠢的宽容起来。

    “要是果真降成大雪,这些花儿,梅,这些花儿可就惨了。”他指着路畔的迎春花说。然后,他的目光越过麦田,越过一片一片的果树园,直抵遥远的天边。

    不错。梅看见,迎春花儿正举起金黄色的喇叭,在所有的藤蔓上放声歌唱。

    “迎春花是春天的鼓手,热情勇敢。”他说,自顾自地说“但是它的花儿显得那样柔若无助,仿佛一丝儿风都会使它香消玉陨”

    “你要做诗么?”梅笑着问。

    “你看,果树园里弥漫着苹果花的姿色和气息,你几乎能透过季节的管道瞅见满树满树累累硕果,瞅见劳动的收获和生活的富足。然而,像有一支可怕的手,一支可怕的手,它蛰伏在看不见的地方,它随时可以伸过来,把一切的,一切的色彩和芬芳夺走。

    大自然的舞台上,春天要取代冬天的较量真是残酷,令人惊心动魄哪。前些天阳光明媚,莺歌燕语,仿佛寒冷已是弃置给昨夜的梦。人们走出户外散心,小孩子扯着风筝乱跑,多么美妙啊。可是今天,败退的冬天又返回来了,梅你说,它真的不甘心,真的要顽抗到底么?”

    梅突然扑上去压在他的肩膀上,落下来,梅说:“看你诗兴大发的臭样儿,老实给我交代。”

    天空中雪的成分越来越大,地面上已经有了斑驳陆离的白色。

    他捧住梅的小脸亲一亲。说:“我的傻妹妹,你不应该乱骂,你该给雪雪雪唱赞歌,雪雪雪,世界上还有比雪更美的字么?”

    夜幕降临时,他顶着满身白雪掀开她的门。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她倚在床上,打探着陌生人似的。

    他从心底感到一种悲凉,就像他曾经从她的明眸中看见过热烈的爱之火焰一样,现在,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冷冰。曾几何时,他感到自己得到了爱,这个叫雪的女子的温存脉脉的爱。就在他无比欣喜的,如同阳光下的蜻蜓展翅欲飞时,他发现天气变了,变得寒意袭人。真的,冬天真的又返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眼前坐着女子,和她迷雾一样的爱情;他身后,浸在风雪中,是一束盛开的迎春花——梅亲手采摘,硬塞给他的。梅说:“去送给我那不能叫人穿裙子的,爱死你的雪嫂嫂。”

    那花儿金黄金黄,生气冲天。他,把花儿捏得不能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