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子不语之雪藏花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数日后,星家后院,某个厢房内。

    被囚禁在同一厢房内的初音和鄂嬷嬷,虽然无法出得房门半步,可连日来因为有星霄的支持,在食物和日常起居上还不至于无以为继。

    反倒是头上带伤、另外被拘禁的仲孙焚雁情况不明,那令一贯心情平实、纵使遇着大事也泰然的初音忧心不已。

    “多海”

    当初音踱至房门边,附耳听着外头动静的同时,那半躺卧在厢房内床榻上的鄂嬷嬷微弱地喃了一句鄂多海的名。

    初音回身看住老人,发现她手上拿着那只锦盒,锦盒半开,她凝视着盒内物,老脸皱成一团,须臾,竟见就算数日来被囚禁也不见愁容的她无声地流下泪水。

    初音走回床榻边,落坐后,问:“担心她了?”她掏出帕子,为老人拭泪。

    鄂嬷嬷点头,接着说:“这花从没有这样过。”在走出石屋面对那一群噪动的村民之前,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偷偷带着这锦盒。

    这时她将锦盒整个敞开,里头那朵初音曾见过的花,已不见当时的生气盎然,而是似被冰冻过脱了水分、花瓣起了皱痕的半凋萎花朵。

    “高山原,原覆雪,雪藏花,花似人,人病花枯,花谢人亡。”初音道。

    “初音姑娘,您知道这花?”她虽不知道这花的名字,可这花却正如她所言,见花如见人。鄂嬷嬷讶然。

    初音点头,跟着说:“当初我就是为了寻找生长雪藏花的秘境而来。那是个美丽的传说,可传说有时却是真有其事其境。雪藏花秘境,隐于这酷寒高原雪山之中,秘境里终年花开,暖水川流不息,生长在其中的兽禽,没有生命终止的疑虑,食花即活,飮水便能强健体魄,这对人而言无异永生。秘境一日,人间转眼三十年,人求之不可得,就算妖神异界之士也不一定能寻着。”

    “您”初音对雪藏花秘境的侃侃而谈,令鄂嬷嬷大开眼界,更再次证明了她的不俗。

    “多海去过秘境,她会没事,而且她身边有萨公子。”

    “遥青,他是妖,不是人。”

    “嬷嬷,您知道?”其实她并不意外。

    “他颈上的印记,和那雪里来的妖如出一辙。”她依稀想起五十多年前,那雪里来的妖。

    “他是妖,可您却毫无所惧,还让他跟多海姑娘一起,应是看透了什么?”

    “从前,我总以为妖物可怕,但后来才知道,人心比妖更可怕。初音姑娘,您要听我说个故事吗?”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知初音非如俗世人般浅薄,所以原本这个她想带进棺材里的往事,于今说出,想来初音应是会信。

    初音噙着笑,颔首,鄂嬷嬷于是娓娓道来。

    她说着:五十多年前,这山头亦发生了和如今相同的事情,村人没有任何原因便发狂病死,所以那在山里行之有年、以女祭山的说法,便又开始被执行。

    当然,当时的村人是信之不疑,从未去怀疑会是有人从中作了手脚,为获利益而设下这样一个大骗局。

    当时的她年方十八,虽然身怀六甲即将生产,却还是被当成了祭品送入供屋。会被送入供屋,多是因为当时她与一名来自汉地的教书先生有着情事,且未嫁娶即有孕。

    原本她可以与孩子的生父一起逃的,可却被那从小即恋慕着她、她视如亲手足,却因她爱上了外人而由爱生恨的青梅竹马给背叛了。

    他说他要助他们逃离,可却是将孩子的父亲先行诱骗囚禁,再将他弃至当时已经大雪纷飞的严寒深山之中。

    一名书生,如何能在那样的荒山里存活?必死啊!

    “青梅竹马,您是说星老爷?”初音问。

    鄂嬷嬷点头。“我挺了个大肚子,他却说不介意,还说等孩子生下,便让渡给他人育养,他仍可娶我为妻,他爱我。可这种爱我怎能接受?怎能?”说到此处,她微微哽咽。“我拒绝了,因而他眼睁睁看着我被送进供屋。”

    在入供屋之前,他仅偷偷塞给了她一把剪子和干净的布料,那算是最后的仁慈吗?她笑。

    “可祭山之女,最终不都是被杀害?”初音思及那些含怨而终的女广魂魄。

    “入了供屋的第三日,我生下了个娃儿。就在那天夜里,我见着了妖,真正的妖,可他却带走了我的孩子。”说话的同时,鄂嬷嬷凝注着眼前不明处,恍若那几十年前的往事仍历历在目。

    “什么妖?”

    “不知。但他颈子上有着和遥青一样的印记,因而我知道遥青亦是妖。而我何以不惧怕妖鬼,全是因为在那事情发生后三十年的某个冬夜。”

    她之所以被村人视为不祥妖女,且仅能远离村子独自居住,便是因为她理应被祭而亡,可她却活下来了。

    而她能苟活至今日,有一半是因为后来似是顿悟了什么的星霄力保。

    也许是为了赎罪,他不再积极逼迫她,反倒退到了远处,远远望着,接济她,同时给予她在那一夜昏在雪地受到的冻伤药物医治。

    “三十年?秘境一日,人间三十年。那么多海姑娘她”

    “是,她是我的亲生骨血。虽然这几年来她未曾喊我一声娘,但那已不重要了。”再忍不住噙在眼眶里的泪水,鄂嬷嬷将那锦盒紧紧拥在怀中。

    那一个冬夜,她在她独居了三十年的小石板屋前,听到了小小婴孩的啜泣声,她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打开门一看,却真的有个小娃儿被搁置在她门前。

    小娃儿睡在一张兽皮里,洪声哭着,手脚挥舞着,小脸蛋儿红扑扑,好有生气,而她身上则置放着锦盒中搁着的这朵雪藏花。

    当下她虽是抱起了小女娃,可仍以为定是谁那么狠心将初生的娃儿抛弃;就在她将女娃抱进屋,趋近烛火细看时,她惊愕不已。

    女娃头顶有着一枚拇指大的梨形朱砂胎记,那与她三十年前被妖给带走的女儿脑心上的那枚一模一样,且那眸子和嘴儿,就跟她爹一样啊。

    甚且,那合该出生就带有她家族的残疾心病,在娃儿身上却不复见;她就像脱胎换骨似,经过了三十年,又回到了她身边,且是健康无恙的!

    “那妖不是抢走我的骨肉,而是带走她,医好了她,又将她还给了我。只是她那么小,而我已然老去,若认了她,她亦不会信,那么当个跟娘亲一样的嬷嬷又何妨?我依然可以给她,她所需要的爱。”

    因此纵使多海没喊过她娘,又有何碍?

    虽然她在留住女娃之后的一段时间仍困惑质疑着,但渐渐地,在照料那女娃的后续时日中,她彻底醒悟了,并了解自己是何其幸运获得了这般恩典。

    也许,她曾因人的险恶而愤恨,可却因为妖的仁慈,而对这也许藏着灰暗的世界释了怀。

    初音凝视着眼前这张在讲述过往之中,变换过数种情绪及表情,最后归于一种祥和的脸庞,她知道这些年来鄂嬷嬷非但没有失去什么,反倒得到了更多。

    “您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雪藏花及那秘境的?”这时,换初音问向那一脸平静的鄂嬷嬷,看她点了头,她便从前襟处掏出一方帕子,帕子一展,另一朵红艳艳的雪藏花就落在其上。

    “这您怎也会有这花?莫非您”

    “唐东焕。”

    本以为那花属于初音,但在聆进另个名字之后,鄂嬷嬷瞠大着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好半晌,那好不容易才在不久前止住的泪水,却像溃了堤般不住地涌出。

    她以皱巴巴的手掩住口,哭到不能自已,两肩更是不停地顚抖着。

    因为她一直以为在数十年前就应该已经葬身雪山的那人,居然和多海一样,不但去了那秘境,且至今仍活得好好的。

    见花如见人,他至今康健啊。

    “我在出汉土前遇见了他,他同我说了雪藏花秘境之事,还有,那关于您的事。”

    那一天,她和唐东焕就坐在那驿站的栏杆前说了数个时辰的话。

    他说,当他迷失在迷离的大雪之中,且身体已被雪覆去了大半,仅剩下最后半口气时,一名披覆着雪白斑纹兽毛的男子由雪中来,并一把扛起他,再往雪中去。

    等他再次醒来,人已躺在崁儿村附近的一条入山路边,怀中塞着一朵雪藏花。

    因为四下景物看似陌生却又熟悉,他本以为自己作着梦了,就在他望进一旁那写着崁儿村的石碑时,他明白自己活着下山了。

    而后他急忙奔进了村,试图寻找鄂嬷嬷,却扑了空,问了村人,他们更是一副茫然无所知的模样。

    心急又累极的他,就着一处他们曾经踏过的旧地休息,却在望进一旁那棵长到半天高的白杨时,他愕然了,因为那白杨合该只是一人高的小苗,怎转眼就成了大树?

    心一慌,他抓着一名正路过的路人便问今时是何时?路人答完,他不由得整个人瘫倒在地,并哭了起来。

    三十年。没想到他再度睁开眼,这人间竟已过了三十年!那么当初被当成供品祭山的她不就

    “所以,他回了汉土?”鄂嬷嬷泪蒙双眼,问了。

    “是。”捡回了命,却失了心,初音并未将唐东焕真切的情况告诉眼前的老人。

    “回去也好。因为就算当时他找到在山下独居的我,我已是名老妇了。我知道他活得好好的,就好。”她怆然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