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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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乐远岑再睁开眼睛, 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这是一种半点光芒全无的黑,更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黑, 黑到了让人以为世界并不存一丝一毫的光明。

    上一世, 乐远岑最终埋骨于白驼山庄外的西域黄沙之中。

    废去欧阳锋的武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西毒的厉害之处并不仅仅在于他的武功之高,更是在于他的无所不用其极。何况白陀山庄是欧阳锋的地盘,去一个人的地盘上废了他的武功, 那是相当有挑战性的事情。

    虽然乐远岑做到了, 但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比起疯了的欧阳锋, 她的伤也该算轻了。在离开白驼山庄之际, 她遭受了群蛇围攻,出手的人自是欧阳克。

    正如她接生欧阳克时所料,欧阳克长大后果然是面容俊雅又英气逼人。只是不论欧阳克长得如何, 当一个人操纵着满山遍野的群蛇围攻你,你也不会再去留意他的长相, 因为那些此起披伏的嘶嘶嘶蛇吐信声, 还有蛇鳞片的摩擦声会引起你的高度警觉。

    乐远岑被欧阳锋以毒蛇围攻过一次, 那个时候欧阳锋的毒功还不够纯熟, 蛇类也不知为何只围不攻。而在白驼山庄对上欧阳克之时,欧阳克的驭蛇术已经超越了当时的欧阳锋,而这一次毒蛇们没有再围而不攻。

    乐远岑对此心中早有准备, 不是有赢过毒蛇群的围攻准备, 而是有死在白驼山庄的准备。然而, 她并没有遭受万蛇啃食而死,因为有一个人拦住了欧阳克为欧阳锋报仇的想法。

    卫俪在经历了难产之后,她的身体情况一直不好,但还是活了下来,却是身体虚弱无力好好管教欧阳克。以卫俪的说法,欧阳克生性肖父,当然不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而是继承了生父欧阳锋的不正之气。欧阳锋是心狠毒辣,欧阳克则是好色而淫。

    养不教父母之过,卫俪承认她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她争不过欧阳锋的固执。当她看着欧阳克与欧阳锋越发相似,许是当年有多么迷恋欧阳锋甚至不顾伦理纲常,而后的那些年里她就有多么厌恶当初的自己,迁怒了那个不伦的结果——欧阳克。

    当乐远岑废去了欧阳锋的武功,欧阳锋发了疯之时,卫俪反倒是真心谢谢乐远岑,就像当年真心感谢她帮忙接生了欧阳克。

    该是到了改变的时候,卫俪将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了欧阳克,包括他的生父狠毒到了对他的救命恩人下杀手。乐远岑倾尽全力接生了欧阳克,难道还不是他的救命恩人?时隔二十八年,欧阳克怎么能够恩将仇报。

    如今,欧阳锋疯了就当是了断前仇旧恩。卫俪让欧阳克发誓此生留守白驼山庄,不入中原再去搅动腥风血雨。

    欧阳克到底没有欧阳锋的狠毒,他在母亲的严威之下,立下了誓言让乐远岑离开了白驼山庄。

    只是,乐远岑能够活着离开了毒蛇围绕的白驼山庄,但终究没有能够走出西域大漠。相助神雕在雷劫之下谋求一线生机,违逆天意则被天道所斥,她的神魂脱离了身体,她在那个世界里死亡了。

    正是神魂离体的那一刻,她感到了体内的所有内力急速被抽离了出来,仿佛形成了一层保护层,在神魂冲破时空阻隔时,那一层薄薄的保护层护住了神魂,让它避免遭受了时空之力的冲击之痛。

    在那一个瞬间,乐远岑想起了此前首次穿行时空的遭遇,她的神魂就是被不知名的力量顺便一扔投入了一个世界,幸而是进入了神雕的身体,才能够滋养神魂没有消散。所以说内功实则有其妙用,也许还必须是到达了白首太玄经这个级别的顶级武功才行。只不过这个猜测无从证实,而她也不想再度遭受神魂受损的苦难。因此,新的一世也要成为高手才行。

    然而,乐远岑借以原身还魂之后,她发现自己想多了,或者说是低估了命运的恶意。原身所留的记忆不多,因为她是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大概可知,原身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里,虽说才十三岁出头,但已经能看出清丽绝伦的样貌。双亲为了换一口饭给她的弟弟吃,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

    如果事情的发展仅是漂亮的女孩被卖入了大户人家为奴婢,要面对不够友善的主母,那么也还在原身的意料之中,她甚至也做好了会被专卖去青楼的打算。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原身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误入江湖的血腥之中。

    这段记忆因为过于痛苦,而变得非常模糊。

    乐远岑仅仅得知原身经过几道转卖,在昏迷的情况下被关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歹人劫走,还是被卖入了很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个什么光亮都没有黑屋,只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而很快原身就明白了哭喊声从何而来。

    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二天,原身已经是饥寒交迫,黑屋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然而她看不到来人,因为她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只能感觉到隐隐约约透过黑布的光亮,光亮可能来自于来人手中提着的灯笼,那是她最后模糊见看到的光。

    下一刻,光明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她没有看清来人究竟是谁,黑布条被一把利剑划破了。与此同时,她的双眼也被刺瞎了。在这个世界,她看到最后的场景是利剑上的鲜血,血红的刺目,是真的被刺穿了双目。

    苦难并非到此为止。

    在原身的哭喊声之中,她被强制灌下了一个多月的汤药,这种药让她有了经脉寸断的感觉,似乎整个人就要痛到死去了。这种痛比起双眼被刺瞎更痛,而她终是没有能在疼痛中挺过去,她死了。

    乐远岑就是在那种极度的疼痛过后进入了这具身体。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的漆黑,不会再见到光明的黑。

    失去光明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即便是对于乐远岑而言,也不可能云淡风轻地面对目不能视。

    在魂魄困于雕身之时,虽然她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但是尚有神雕相伴,并未滋生出一种绝望的孤单。然而,如今她一人被关在不知何处,在双目失明之后,感到了全身经脉近乎是寸寸断裂。

    乐远岑抬起了手摸了摸眼睛,又是踢了踢腿脚。

    她还能够抬手踢腿,也就是正如她所感,不知名的汤药毁去了经脉,不是让人瘫痪得不能动弹,人还做一般的动作,却是无法再凝聚内力以而练习武功。

    依照原身为数不多的记忆,被关押的人并不只一个女孩,还有其他人也是遭此大劫。当人的双眼被刺瞎,经脉被损毁,无从得知幕后指使者,而即便得知,又有可能报仇雪恨吗?

    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乐远岑深吸一口,努力压下了心中的重重情绪。

    此刻,她清醒地认识到害怕是无用的,绝望与痛苦也必须给求生的意志让位。

    逃,必须逃!

    逃出去,才有可能活得像一个人,才有可能去寻访名医,才有一丝可能手刃根本线索全无的幕后主使者。

    只是要怎么逃?

    在乐远岑打定主意要逃之后,却是遇到了困难重重。

    《九阴真经》曾记录了内功疗伤篇,《白首太玄经》亦是绝世武学,只是那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她用了两个多月想要去重拾武功,照理应该可以小有收获,但实则凝聚不了气感,也未能够滋养修复经脉。

    为什么会这样?天道抑制也许是唯一的解释,不同的天道之下,上一个世界的顶级武学反而被绝对压制了。

    乐远岑没有死心,她不能死心。

    存在着是一种渴望,潇洒自如地活着是更深的渴望,所以她一一试了过去,龟息功终是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

    虽然在此身中修行龟息功所得的内力来得慢,但终于还是凝结了一点内功。在三个月的练功后,稍稍滋养了一些经脉。

    这五个月来并没有人打扰乐远岑练功,或者不该用打扰这个词汇,而是该说除了每日有人送加料的饭菜之外,没有人进入她所在的小屋里,没有人将她当做人来对待。

    她摸索过小屋,屋子里面没有窗,仅仅只有摆放一张单人床的空间。床下还放了一个如厕的木桶,定时会有人送饭、送水。这些送饭菜的人从不说话,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来去。

    瞎眼的人活在安静到让人窒息空间里,根本听不到旁人的讲话声,更是不可能有任何的娱乐之声。远处偶尔会传来女孩们哭泣与嘶喊声,但是那些声音及时就被消除了,不知那些哭喊的人是死了,还是被打昏了过去。

    这样的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失去了尊严、自由、光明,一旦活到如此地步,还是能被称作人吗?

    乐远岑在日复一日,绝对的黑暗与可怕的静寂中,等待着一个机会,逃出生天的机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绝望过,也许有过那么一瞬,但是她不能放弃,只要没有死,那么就尚有一丝的可能。

    在如此压抑逼仄的小屋里,她最大的敌人不是幕后目的不明的主使者,而是她自己能否坚持到希望来临的那一刻。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来人是一把提起了乐远岑的衣领将她推上了马车,马车里不只塞了她一个人。

    她能够分辨出还有三个人的呼吸声,应该都是在此被关押的女孩。也并不只是一辆马车,这一批有七辆马车,周围还有起码有三十几个会武功的人,她也听不太全,总之不会低于这个数量。

    马车在路上行驶着,依旧没有说话声。

    这些押送的人像是受到过严苛的训练皆是一言不发,不过这次乐远岑听到他们身上传来的另一些声音,像是钱袋里的碎银子碰撞的声音。

    可惜的是,一路没有再传来其他声音,就连鸟叫声都没有。

    也许因为走的是小路,也许此时是天黑夜深无人出没,可也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人为了转移关押的女孩们,是否连周围的鸟都杀光了,为的就是不留一丝破绽。

    这也都指明眼下不是逃跑的最好时机,毕竟有这么多的看守在侧,她更是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那么能往哪里逃,怕是没多久就被杀了。

    幕后主使者也许是机关算尽,但终究不能算尽一切。

    山水有相逢。

    山遇水,是险象环生,也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乐远岑终是听到了河流的声音,她看不见这什么样的河岸,但是她听到了河水拍打船体的声音。

    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要她们都带到船上,然后再运送到某一个地方。那么她有了唯一的一次机会,就是在等会被提到岸边的那一刻,竭尽全力突袭提着她的人,一头扎入河水之中。而后不管岸上追兵如何,放空一切运行龟息功,正如曾经飘洋大海的一般,在大河底下随水而逝,能逃多远就逃得多远。

    **

    巫山,桃源村。

    此处,云雾缭绕,风景秀美,人烟稀少。

    胡铁花坐在树枝上喝着酒,他看着从水中探出头大口呼气的楚留香,略带嘲笑地说到,“老臭虫,你这样子还是不行!我觉着师伯因为你那鼻子小问题,设想着让你用皮肤呼吸,又说在水下练习能够有所成,这都是扯淡。其实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要是能做到,他还是人吗?”

    楚留香一把拧干了衣服,纵身飞到了岸边的树枝上。

    他拿过了另一只酒坛,灌了一口酒才缓过气来说,“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你敢把这话对我师父说吗?估计你一开口,老酒鬼就要被迫戒酒了。”

    胡铁花讪笑了一下,他当然不敢质疑师伯的提议。

    “老臭虫,那你就只能继续努力了,反正也才只努力了一个月而已。依照师伯的意思是,一年之内能够练成就不错了。反正这里山明水秀,呆上一年也不错。”

    别看楚留香与胡铁花叫着对方老酒鬼、老臭虫,其实两人根本与老沾不上边,他们都还是十四岁的少年。

    楚留香坐在树枝上看着月亮摇头。

    他的鼻子是有些毛病,所以师父提议不如以皮肤呼吸,却也没能给出一套相应的武功,而是让他自己摸索。比如在水底憋气,憋着憋着说不定就能用皮肤呼吸了,他是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经过这一个月,我也觉得练出这门功夫的可能性,就与遇到水中仙一样,缥缈得根本不存在。”

    楚留香喝了一口酒,他笑着又加了一句,“对,这就和我会想娶水中仙一样不可能。偷偷说一句,师父为什么要为难我这样的大好少年,就不能想一个靠谱的武功吗?”

    胡铁花闻言差点呛到。

    楚留香会这么说,那是真的觉得功成无望了。毕竟,楚留香连用了两个不可能,不可能遇到水中仙,而更不可能想要娶什么人。

    这就让他戒酒一样,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胡铁花看着月下的河流,他还是玩笑到,“老臭虫,万一呢?”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