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霹雳之儒门春秋 > 220 归去来

220 归去来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钟鸣送行客,波上棹孤舟;若问何所去,安能住江流。

    “……一棹复一棹,来来去去向远方。

    一声复一声,往往复复听钟响。

    人要往,又归来,难得归是向来心。

    人分别,还相聚,可能复得情谊长。”

    水面停舟,一盏琉璃灯映照船头;钓竿悬丝,在平静河面轻轻荡起涟漪。

    船上所坐之男子,看似三十五六岁,一身灰蓝褂子,肩头披着蓑衣,两肩削瘦。

    歌谣正是出自男子口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带有南方余韵,唱出来的歌如同这晴空上澈澄的月光,带有某种令人心生安定的力量……

    “……江水东流向汪洋。

    江上雾茫茫。

    晚钟吹雨江波上。

    小舟去又来。

    客自有思量。“

    歌声能令人心安定,引发刀瘟内心狂乱的力量,也正随着她接近这片水域而逐渐消退,一星半点的理智慢慢回到脑海,让浑浊的瞳孔终于有光凝聚。

    刀瘟来到河边。

    ……这河边只有船。

    河水里没有尸体,没有血色,只有粼粼水光,和透明的月色!

    “你是,什么人。”刀瘟声音暗哑,慢慢开口。

    多年江湖经验,她不认为眼前出现的船家仅仅只是个巧合,更不会错认那股属于武者的气息。

    歌谣一停。

    是因为这一曲本已经唱至了终点,已经成功唤回了刀瘟的神智。

    “船家,广陵客。”船上的男子转过身,在琉璃灯光下显得肤色苍白,声音缓慢,带着深深的叹息。

    他只有一只眼睛是完好无损的,另外一只左眼被一道伤痕贯穿,瞳孔发灰而无神;五官端正,下巴上有些许不曾刮干净的胡茬。

    在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眸中,深邃的钴蓝色忽而泛起些微光芒,只一眼便能看穿物与物之间的因与缘分……比如此时,在这男子的眼中,站立在河岸边衣袖飘飘的白发刀疤女子的心口处正有一条无形的“线”,与她足下那块圆石相连。

    男子微微眯起眼,眼尾些许细纹越发明显。他一头蓝灰色长发端正地垂落在两肩上,夜风吹过,散开夹在中间的丝丝白发,如同岁月之沧桑。

    “你……踩到你要找的人了。”

    男子说话的声音要比他的歌声更平静低沉,甚至略带沙哑,说话的内容也要比他的歌声更具有力量……暗夜之中,某种让人脊背发毛的力量…

    圆石空无一物。

    但不知为何,脚踩在圆石之上的刀瘟却陡然心底一寒。她慢慢低头,往下看。圆圆的石块一侧生着斑驳青苔,而青苔呈现的紫黑色,月色下更像是凝固的鲜血……

    刀瘟手忽地从刀柄松开,后退,一步,又一步。

    船上的男子抬手敲了敲船头钓竿,蓦然敲碎了河面上的月影,“哗啦”一声圈圈涟漪扩大,触碰到岸边,溅起水花打湿了圆圆的石头底部的青苔。

    月光下,那块圆圆石头上忽然显出一个虚幻不定的魂魄。

    一身如破布般脏兮兮的衣服,“魂魄”向前伸手做僵硬的挽水动作,清洗着手边永远不存在的刀剑——那就是来自某个幻境,之后被人根植在刀瘟记忆里,属于“恨不逢”的影像!

    “是康儿……他在那里?他在……”刀瘟一刀入地,稳住身形,抬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脸,“啊……啊!!!”她感觉神智又即将离自己而去,那种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的感觉又再度浮现起来。

    “他死了。”

    船上,灰蓝披肩长发的沧桑男子低沉回答。

    刀瘟一动不动。

    一股冰冷的风从岸边带来杀气,吹得船头钓丝蓦然颤动!

    “因缘而来,由缘而去。”广陵客手握上钓竿,让水中钓丝重新平静。这中年男子并未再看向岸边,低沉声音混入淡淡的沙哑,一如水面上毛毛的月光,“他原本可以解脱,魂归幽冥,却因你的到来,带来了不解之缘……“

    像是,某种提示,一种暗指。

    “……妇人,你曾做过些什么吗?”

    缓慢说话声从船上而来,余音也带着水波般的虚幻,有种让人想要继续倾听的感觉。

    刀瘟不由得听了进去,疑问,怀疑,怨恨,让理智在边缘濒临溃散,记忆反复重现又混乱:“吾……做过什么?”

    在刀瘟没有留心船上的时候,广陵客目光微微向下,忽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的左手始终放在船舷下方的膝盖旁边,掌心像是握着些什么:

    “你,是否做过什么?”

    “……你,又是他的什么人呢?”

    连着两声问句,像是炸雷响在耳边,刀瘟蓦然反手握刀,在自己手腕上割下一道血痕,借由这份痛楚,竭力维持这份清醒:“你——说什么?”

    “说你……是什么人。”中年男子坐在船上开口。

    “是刚刚另外一句……”刀瘟神经质的呢喃声近乎耳语,周身杀气一现,不解之刀已笔直向前,避开圆石上僵硬的魂魄,一刀划过河面激荡冷锐之风,并溅了广陵客一身的水。

    “……他原本可以解脱。”广陵客一动不动,声音沙哑:“是因为你过去的行为,带来了一段孽缘。这魂魄被束缚在临死最痛苦的时候,血流不止,‘伤口’无法愈合。所以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刀瘟倏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只觉得天色陡然昏暗,又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

    她无知无觉,一味跪在佛堂中面对被黑暗遮掩的冰冷佛象,然而佛,从不应声。

    “哈,哈哈哈——你问吾,做过什么?”刀瘟再将一刀驻地,一手捂住半边脸,剩下的那只眼却隐约浮现温柔:“吾只想让吾儿一生安康,这样不对吗——”

    良久,沉默。

    船的那头,灰蓝披肩长发的中年男子又慢慢低头,用唯一的眼看了看手心里的纸张。

    月上中天,借着月光,圆石上半跪的“恨不逢”越发清晰……清晰地看见衣衫破口,流动的血液,宛如实质,一点一点顺着圆石落入河水中……

    血红的水,是死亡;月下魂魄,是死亡。刀瘟终于彻底冷静。她的康儿已经死了,然而魂魄却还不曾获得安宁。

    “对与错。”广陵客低头道:“在你心中,其实并无意义……”

    “吾要怎么做,才能救他?”暂时获得清醒的刀瘟将不解之刀拄地入土,双手扶住刀柄,低头任由苍白发丝垂落挡着双眼,慢慢道:“你,有办法的……”

    ——不然,怎会恰到好处,将船停泊在这里?

    这个人,有问题。

    但是圆石之上的魂魄,却的确属于刀瘟记忆中的“康儿”。她能感觉到风中一丝丝血气,能分辨出属于母子连心的那份煎熬的痛苦……她的康儿,一直在流血,在这条无人的河边,身躯渐渐变冷,慢慢失去了生命。

    刀瘟五指一点一点收紧,竭力控制住脑海中再度疯狂的杀意。

    灰蓝长发从鬓边落下,中年男子广陵客终于将眼神从掌心中写着一些字迹的纸张中挪开。

    佛渡有缘人。

    但此船,果然渡不动身负血海罪业者!

    “凡事有因有果,你与这道魂魄分明因果相连。今夜过后,也许此魂将坠阿鼻,我也只能建议你,尽快弥补。虽然人死后,总要下地狱……”

    话没说完,广陵客脸颊一侧已多出一道血痕,“嗯……”他语调不变,声音一停。

    “吾的康儿,怎可能坠入地狱。“

    刀瘟站直,原本苍白长发,不知不觉之间,已是枯槁了不少。

    月光之下,广陵客再度沉默。

    “也许,我在骗你?”中年男子慢慢道。

    “那又如何?”刀瘟抬起头,“吾,总是要救康儿的,康儿……你等阿娘,阿娘会再回来,阿娘保护你,不会再让你疼痛了……”她一只手放开刀柄,神智似是恍惚,向着圆石方向伸去,抚摸着空气。这些对话,刀瘟在记忆中自己曾经说过无数次。那时年幼的康儿因病痛而昏迷过去,她怀抱着幼子感觉天崩地裂,以为是自己的罪。

    是与不是,真与虚假,已不再重要了。刀瘟站在河岸边,亲眼看到了备受折磨的爱子,此时仅剩的痴妄,是抓住理智最后的执念。

    空虚的人,人生实际已走到了尽头。

    河水静谧流淌。

    广陵客抬头看着刀瘟踉跄离开的背影,知道这个女子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来。

    船上灯影晃动。

    中年男子终于丢掉手中跟着快递一起来的,某人提供的写满对话小抄的纸,看着那团纸在河水中沉浮、融化、消失。

    水声哗然,广陵客站起身,削瘦却高大的身躯形成笼罩船尾灯光的阴影。船头钓竿一动,钓丝飞向岸边圆石,铿锵一声从圆石下阴影中勾出一柄剑。

    剑身尚有干涸的血迹,正是曾刺入恨不逢心窝中的那一柄剑。

    在男子脚边,还放着一柄未曾出鞘的刀,与这支在他手中缓缓入鞘的剑,本为一对。

    刀剑是凌晨时分,由专人快递送来这里,上面残留的血迹中带有恨不逢的一丝气息,与月下幻影相配合,用来欺瞒刀瘟的感观。

    正是此时,岸边忽然再多一道人影。

    小小的,矮矮的,看高度大概只到广陵客腰部往上一点儿。

    广陵客向着岸边抬头。

    钓丝勾走圆石下暗藏之剑,石上幻境已被破除,“恨不逢的魂魄”当然也就不存在。

    从后方走过来的矮小人影,一脚踩在了圆石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姑娘,偏偏梳着高高的飞仙髻,以金环束发,却在鬓角处随意别着一串小小的紫花,以及一根嫩绿的狗尾草。

    她一身暗蓝带褐色花纹的衣裙齐膝,膝盖以下直至小腿绑着棕色的绑腿,手和脚都是小小的,穿着一双暗红色绣花鞋,手中拄着一柄暗红色油纸伞;圆圆的脸带着未曾消退的婴儿肥,圆圆的樱桃小口,瞪着一双睁大后显得圆圆的眼。

    把这一身装扮全部抹除,换上绣有三根鸡毛金纹的黑色蒙面劲装,就能够让人看出,这就是今日清晨琉璃仙境给屈世途送上东风快递黑漆漆“小矮子”。

    ……也是隶属于霹雳杂志社名下,苦境最强物流组织“东风快递”的真正领导人,称为“头家”的——

    “花等闲。”

    船头,负责东风快递物流转运工作的“钓叟”,广陵客用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呼唤出小姑娘的姓名。

    花等闲圆圆脸上柳眉一竖,一个箭步跃上天,接着轻飘飘踩上船舷,却连一个水花也不曾扰动,然后跳起来就去踢船头男子的膝盖:“……你脏了!”

    “广陵客,你居然背弃佛祖,帮着杜芳霖一起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