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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废太子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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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国各地的举子, 在元月下旬陆续地进京了。今年的春闱,数术和格物等内容占了约十成一的比例。去年秋闱得中的举人还好, 心里对数术和格物要考是有了充分的准备。而往届的举子,尤其是只管闭门读书、冲刺春闱, 不曾留意科考已经发生巨大变革的那些,则在这次的春闱会试跌了大跟头的。出了考场,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举子不少, 还有个别的几个人, 居然癫狂了。

    春闱期间,太子像没这回事儿一样, 加紧在皇庄、文武官员的培训间跑动。圣人曾经想过的, 太子散了东宫属臣,会不会是想着在春闱拉拢新进官场的士人,毕竟东宫属臣都是自己指派过去的。也有心眼灵活的士子,打听到了太子散了属臣的,转弯抹角地投书去太子妃的娘家。石家不敢擅自接投书, 都婉拒了回去。石老夫人为此事特意进宫问女儿, 太子妃也不敢在这事上替太子拿主意。

    等太子踏着月色回宫以后, 太子妃把事情向太子说了, 等他定了章程好做事。

    太子想想说:“告诉石家,不管是谁, 一封投书也别接。你看从太皇太后以后,圣人对外戚从来是捧得高高的,有才华且得用、能用的人, 绝对不会闲置。可要是做了点儿不应该的,那惩罚也是重的。孤连属臣都散掉了,怎么会要这些不知道品性如何、不知水平高低的举子呢。”

    太子妃点头,然后又为太子没有自己的心腹人发愁。

    她想了又想,低声问太子,“明允,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这孤零零的一个儿,以后可怎么能成事呢?”

    “卿卿,不是孤不想有自己的班底、心腹,而是孤不能有。孤专心做事,不与朝臣有私下的应和,圣人才能够放心,才能够信孤是真的盼望他长命百岁、是真的不觊觎他那位置的。”

    石氏了然,他们夫妻目前能做的、该做的,就是得到圣人的信任、更多的信任。

    太子这面躲着春闱的士子,可是圣人却想着太子该加入进士的选拔。太子看着圣人的提议,心里想的是,这人性的深处吧,就是有点说不出的贱格啊。自己越不想沾手的事情,圣人越往他手里塞。像原身的前世,就是网罗了新科士子、得到了新科士子的拥护,使得圣人被三人成虎的风,吹的疑心加重了。

    “父皇,您真的要儿子出这次殿试的题目?”

    圣人点头,“你先出一个,用不用再说。”

    “好。”

    太子一边自己研墨一边半闭着眼睛想着,等墨研磨好了,他提笔写了一个坑了所有春闱贡士的殿试题目——

    “论士绅免税在土地兼并中所起的作用及对自耕农的益处。”

    圣人看着太子这大气厚重的楷书就先赞一声好,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这小二十年的辛苦临帖练字,终于能写出这样可以传世的好字了。

    可就是这题目?圣人牙疼,不论是士绅免税、还是土地兼并,对自耕农有好处吗?

    圣人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成贤,自耕农有什么好处?”

    “不再被捆绑在土地上了,可以去织坊等做工。”

    “慢着,这算什么好处?”

    “当然是好处了,得了人身自由了,城里居住的百姓,从事了各行各业,多数是没有土地的,也活得好好的啊。”

    “可是城里的百姓,基本都有谋生的一技之长啊。”

    “没有就学呗,士农工商,能学会种地,也能学会其它的。”

    还不对,太子这饶圈子回答问题,勾的圣人心痒痒了。

    “成贤,和父皇说实话,出这样的殿试题目,想做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

    “父皇,儿臣前次离城十几里,才找到第九家有自己土地的农民。太祖立朝的时机,就是前朝的耕地经过百年兼并后,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遇到旱灾洪涝,失去土地的农人越来越多,最后满天下都是流民的呼啸,乱了纲常秩序。而今不过百余年,京畿周围就这样了,儿臣怕不用百年就会重演前朝土地兼并的旧事。旱灾洪涝的发生,非人力能阻止。父皇,儿臣愿追随您,给后世子孙创下一个太平盛世的根基,遏制土地兼并。使那些拥有千亩地的士绅,不敢再想拥有一千一百亩。”

    圣人想说太子过虑、想说太子杞人忧天,可想想每年能纳税的土地越来越少,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圣人想了好一会儿,才在心底承认,自己的儿子看世事,越来越有长远眼光了,越来越像帝王了。

    “不谋百世基业,也得为子孙消除了百年后可能出现的隐患。”圣人喃喃自语。

    “成贤,你说的对,趁着如今的土地兼并,还不是不可扭转的时候,遏制了这样的势头。朝廷能多得税银,也能为小乳猪,留下一个太平盛世的根基。这事儿要是能做成了,真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给子孙留下个万年基业了。”

    圣人说完话,一扫养心殿里的人,梁九立马领会了。

    “圣人,老奴会看好所有人的嘴,不说出今日之事。”

    “成贤,你想通过什么法子,使那些拥有千亩地的士绅,不敢再想拥有一千一百亩呢?”

    “税收。用税收来遏制士绅拥有土地的欲望。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超出免税田亩的数量后,能再从土地耕种中获得好处、甚至还要面对惩罚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对土地孜孜以求了。才能使得耕者保有其田。农人有土地,有恒产,有余粮,就会拥护朝廷,政局就会稳定。”

    “这事儿与国与民皆有利,就是对勋贵士绅没好处。”

    “父皇,对勋贵士绅也是都有好处的。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三百年前的望族士绅,还有几家?百余年前的勋贵士绅可还都尚在?父皇,没有人比现在这些勋贵士绅们,更想维持目前的既有利益,百年、千年也不改变了。或许有人会对士绅限制土地、缴纳税赋有不同意见,在大局和远期利益面前,他们终会认清形式的。”

    “西征在即,朕就怕朝局动荡啊。要是过多的勋贵士绅阶层的人,都不认可这新政,搞不好会有动乱的。”

    “先把那些可能反对新政的、短视者中的、贪赃枉法、为害百姓的都革职查办,削去功名为民。没了功名,没了爵位,就都驯服了。”

    圣人:……

    圣人觉得自己幻听了,自己儿子还会这样做事?!他揉揉眼睛,定定心神,没错——

    “好!”

    圣人大赞一声,于是定下了殿试的策论题目。

    会试结果出榜了,京城洋溢起了欢快的气氛。有不少庄家开盘,赌殿试的前十名。呼声最高的会元,要是中了状元的话,赌率是十赔一,依次到第十名则是一赔十。

    没了妓院、暗娼这些色情场所,闲的长毛的京城纨绔们,都扑去博彩了。为谁能中状元,街头每天都会有那么几起争吵演变成全武行的事儿。衙役们三五一组,提溜着锁链、铁尺满街溜达。看到吵架的演变成打架的,就套了锁链把人都拘回衙门。

    若是平民百姓还好,这样的斗殴,没见血的,衙门训斥一番,也就放了。要是勋贵仕宦子弟,尤其是觉得自家父祖不一般的、很威的,甚至敢和衙役抱抱父祖的名号、叫家丁帮手与衙役相抗的,那是谁家的名头都没用。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二十人一组在闹市区巡视,随时支援顶不住的衙役们。遇到这样的情况,那是连主子待奴才一起都划拉去衙门的。

    就是福亲王的一个庶子,也被拘到衙门里。被按聚众滋事的名头,先敲了他十板子。

    然后谁家有在京城街面打架斗殴的子弟,御史就弹劾谁。弹劾的内容,也慢慢扩大范围了。从最初的纨绔子弟的街头斗殴,开始弹劾教子不严,然后就升级到弹劾在朝廷做官的家长本身,什么侵占民田、什么跑马践踏民田啊,纵奴行凶啊等等,八佰年前的事情,都被御史提溜出来弹劾了一遍。

    涉事的勋贵都被弹劾懵了,这都不是个事儿啊。可圣人就当成事儿责罚了,谁家的熊孩子闯祸,谁家的父祖禁足,闭门思过。

    没有期限的禁足闭门思过!

    御史们想做什么?

    文官家里也少不了会出一些纨绔子弟的。被弹劾的文官,也是蒙查查地被圣人在朝堂上训斥,然后回家禁足思过。

    圣人想做什么?

    在这样诡异的朝堂气氛里,迎来了今科春闱的最后一关:殿试。

    当踌躇满志的贡士们,性情紧张地在太和殿拿到考题的时候,差不多百分百的人,看着考题都傻眼了。

    陪同圣人参加殿试的文官武将,也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