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白杨少年 > 40、既做我的眼泪(01)

40、既做我的眼泪(01)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陆明潼这天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那端一道女声, 平平稳稳的, 自报家门说是蒋从周的助理, 上回在餐厅见过一面的。

    陆明潼第一反应是要挂断。

    那边仿佛料到一般, 迅速补充一句:“只耽误陆先生三十秒的时间。”

    助理告诉陆明潼,蒋从周前天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情况恶化了。

    恳求他,前去见蒋从周一面。

    清水街的这一处地方, 自江樵和李宽搬进来后, 加之帮忙的两位女生时常过来,早给收拾得办公、休闲两不误。

    几人都是熬夜好手,通常上午过了十一点才醒,吃过中饭, 要到下午两点,才会磨磨蹭蹭地进入工作状态。

    这时候已是下午五点,李宽掏出手机来准备点外卖, 头上挂着耳机,放着音乐。

    隐约听见对面仿佛往桌上哐当掷了什么东西,急忙摘下耳机去看。

    却见陆明潼蹬远了椅子, 桌面上他手机离得老远。

    李宽有些疑惑:“陆明潼?”

    陆明潼不应他的,靠着电脑椅坐了一会儿,忽地站起身, 揣上烟盒和火机,往门口走去。

    只将门虚掩。

    陆明潼在通往七楼的楼梯上坐下,将烟点着, 沉沉地吸了一口。

    从栏杆的缝隙间往上望,只能看见七楼最顶上的一扇天窗,平常都是封闭起来的,偶尔,会有工作人员搭了梯子上去检修太阳能。

    读初中那会儿,三伏天的清水街时常停电,楼上总是敞了门窗让空气对流透风,以此降温。

    沈渔坐在门口看书,听见楼下有开门声,都会唤一声“陆明潼”,再支使他,你要出门去吗?回来能帮我带支雪糕吗?

    她的使唤这么不由分说,她的关心也是。

    凡跟同学出去逛街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总不忘分他一些,虽然他义正辞严地声明过,那些女孩子喜欢的巧克力、波板糖、蛋仔饼……他吃不惯,以后不要给他带了。

    她口头应下,下一回依然故我。

    小时候跟许萼华辗转去过好多地方,清水街这里的条件,远远不是最好的,却是叫他最不舍离开的。

    所以,他对许萼华的怜悯里永远夹杂恨意。

    怎么对骄傲看得那般重要,毁坏起来又那般的弃如敝履。怎么她永远只顾自己的心情,委屈了、闯祸了,都只会一走了之。

    可有一回想过他吗?

    他们,一个两个,仿佛吃定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血缘、义孝,一层一层地套牢他。

    蒋从周住在医院的vip病房。

    单人间,带独立卫浴和阳台,可供人休息的沙发,还有一方台子,放置了微波炉、热水壶和小冰箱。

    蒋从周躺在床上,身上接着各类检测仪器。

    他形容憔悴且烦躁,在敲门声响起的前一瞬,他还在对着助理发火。

    助理姓王,穿一身浅灰色西服套装,脚底一双黑色平底皮鞋,不讲究样式,只图方便走路。

    她五官无甚特点的脸上,似给生活磨得只剩下漠然,开门见是陆明潼来了,向着蒋从周汇报的时候,依然是那样平平稳稳的语气:“蒋总,陆先生来了。”

    床上的蒋从周一秒变了神色。

    招一招手,叫王助理过来给他摇起病床,再吩咐她,给陆明潼听座倒水。

    王助理搬了椅子到床前,自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小容量的瓶装矿泉水,置于床头的柜子上,掩上门走了。

    陆明潼并没有坐,这椅子放置的方式和距离,俨然是常见那种家属探望的架势。

    他走到了房间那一头的窗户边,任凭蒋从周隔一段距离遥遥地望着他。

    蒋从周脸上贴着笑,“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

    陆明潼不露声色的冷淡,“蒋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上次会面结束之后,蒋从周回去一细想,笃定陆明潼应当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酷似照镜的相同面容,不可能不心生怀疑。

    只是他没想到,陆明潼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

    蒋从周望着他,好似望着年轻的自己,酝酿一天一宿的话,临到头了还是踌躇,最后,才抠出一个看似合适的起头:“明潼,如果我说,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会怎么想?”

    当年,许萼华和父母还住在南城。

    许萼华刚刚大学毕业,供职于一家出版社;而蒋从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歌手,在一个不入流的商业演出团里工作,逢上婚礼、开业这样的仪式,才有机会给人唱两首港台流行歌。

    两人经由朋友认识,不久便陷入热恋。

    年轻人只顾冲动,未曾考虑过后果。

    一天,许萼华跑去蒋上班的找他,两人一会面,许萼华便期期艾艾地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蒋从周丝毫不觉喜悦,反有大难临头的恐惧。

    一则他一穷二白,初中毕业以后就没正经读过书,攀不上陆家这样高知的门楣;二则,那时候他被首都来的一位星探挖掘,合同都签好了,不日即将北上,正式出道。

    他担不起,也不愿担这样的职责。

    回去思来想去,叫许萼华将孩子做掉,等他去了首都,事业有起色以后,他定然回到南城,光明正大上门求亲。那时,他们再要一个孩子也不迟。

    “我叫萼华回去考虑考虑。过了半个月,她来告诉我,她自己已经去医院动过手术了。她没别的要求,只想跟我一起去首都。”

    那时候,蒋从周不过二十岁,比许萼华还要小两岁。

    他希冀北上便是飞黄腾达,当然不可能带上一个累赘。

    于是,哄骗她,他先去,等找好地方,落稳脚跟,再将她接去。

    年轻男人被野心蒙蔽,从不以为自己心狠手辣。到了首都,他便斩断原来的所有联系方式。

    将南城让他灰头土脸的一切,以及此生唯一一次动过真心的感情,尽皆捐弃。

    蒋从周一字一句的,在心上定自己的罪,“我万万没有想到,萼华并没有……”

    在并不知晓“蒋铮”这个人之前,陆明潼想象过诸多情况,许萼华为何会未婚先孕。

    其中一种,他自己最喜欢,也一度信以为真:或许自己父亲是一名军人,战场上牺牲了,以至于许萼华悍然决定留下遗腹子,以作念想。

    知晓自己的父亲,多半只是个不入流的歌手以后,陆明潼也有过诸般想象,其中最为他所能接受的是,外公棒打鸳鸯,许萼华决定留下爱情的结晶。

    但没想到,今日听闻的真实故事,远比他以为的狗血、低级、俗辣。

    陆明潼胃里翻江倒海犯恶心,不喜他贸然亲切地叫他“明潼”。

    神色始终漠然,“我听不明白蒋先生究竟有什么用意。”

    蒋从周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以后,一直无所出。

    后来才知晓,时时要他瞻仰供奉的这位千金小姐,读大学时就为当时的男友流过两次产,不孕或许就是那时没恢复好落下的病根。

    对此他无所谓,甚至坚定了自己出人头地的决心。

    隐忍狠辣,杀伐决断地经营了这些年,终究,他与妻家相互制衡,甚至隐约要压过一头去。

    个中情由,蒋从周没有细说。

    只笑一笑说:“我打算开一家互联网公司,配齐团队和职业经理人,你和你的朋友,尽可以随心所欲做研发。往后的发行渠道……”

    “蒋先生。”陆明潼打断他,“我自认为,单凭自己的能力,我也能做到自己标定的高度。无功不受禄,蒋先生可将财富赠给更需要的人支配。”

    他一口一个的生疏的“蒋先生”,噎得蒋从周更热切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背过脸去咳嗽几声,“你不收,可我的遗嘱里却不能不记你一笔啊。”

    陆明潼沉了脸色。

    蒋从周又说:“明潼,实不相瞒,我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蒋从周在病情恶化,住院的这两天里,生生死死的都想过一遍。

    近日医生判了他的死期,左右,不过就一年时间了,叫昂贵的靶向药吊着,兴许还能从死神手里抠回一些余地,但至多三年,也就到头了。

    人都是贱种,尤其将死之人,从前发愿要摒弃的一切,而今却急吼吼的只求弥补。

    他怕到了地底下不得瞑目。

    陆明潼沉冷一笑,“可见,别人的尊严,还是比不上你成全自己内心的平静更重要。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有你这样一个角色,往后也不会有。你很会道德绑架这一套,但恐怕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最后,他不惮将话说得更难听些:“配合治疗,好好保重身体吧。出于礼节,你的吊唁礼上,我愿意出席一程。”

    沈渔最近忙得很,为了那单新西兰举办的婚礼。

    一切合作伙伴,都得去跟当地的谈,尤其鲜花供应商。

    她虽然只是leader,协调人手,跟进任务也操碎心,手下搞不定的,少不得要她亲自出马。

    晚上发了条消息给陆明潼,叫他自己吃晚饭。

    加班结束之后,开车回到住处,在附近小店里打包了一些夜宵,提着上楼去。

    往常这个时间点,但凡不是要赶功能,陆明潼就已经从清水街回来了。

    结果开了门才发现,家里黑灯瞎火的。

    她伸手摸门边开关准备揿下去,黑暗里分明一点红星亮起。

    她吓得心脏跳出嗓子眼,“……你怎么不开灯呀?”

    没有应声。

    沈渔后知后觉地嗅到了烟味,打开了灯,放下打包的东西,蹬掉通勤鞋换上拖鞋,便着急忙慌地走过去。

    年轻男人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少见的脸上浮一层戾气。

    沈渔跪在他的拖鞋上,伸手去探他眉宇,“怎么啦?”

    陆明潼不想让自己的烦躁牵涉沈渔,起身摁灭了烟,想去洗个澡,冲掉身上浓重的烟味。

    沈渔瞥见烟灰缸里,好些烧尽的烟头。

    想也不想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他还没及完全起身,给这一下拽得又跌坐回沙发上。

    沈渔仰头看他,担忧神色,“……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陆明潼顿了顿。

    他不自禁地,又团着拳头去抵着胃部。

    沈渔望一眼,站起身,轻车熟路地去给他找药,“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嗯。”

    “……”

    沈渔把玻璃水杯重重搁在面前的茶几上,“你可以有话不告诉我,但不顾惜身体,又要让我来为你担这个不明不白的心。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还是你觉得,我们只是表层意思的在一起,一起吃饭做||爱就够了?”

    陆明潼立即说:“……不是。”

    要去抱她,却被她绷着脸,按着肩膀推开,“你先把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