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白杨少年 > 11、你是刺槐我是暮夏(01)

11、你是刺槐我是暮夏(01)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

    自陆明潼母子搬来清水街以后,占着楼上楼下的便利,沈家与他们来往渐密。

    陆明潼的妈妈名叫许萼华,随母姓,名字来源于苏轼词,“海上乘槎侣,仙人萼绿华”。无论是这名字,还是样貌,在三教九流混杂的清水街,都是独一份的脱俗。

    沈渔极喜欢这位许阿姨,因她总是面上带笑,说话轻轻柔柔的。且她还是位插画师,一直断断续续给一些儿童文学作品供稿,在她的家里,随处晾晒着水彩画就的原稿。

    很长一段时间,楼下陆明潼的家里,就是沈渔的迦南美地。

    沈渔成绩一直中游上下徘徊,升上高三以后每回月考成绩不理想,回家要听一车的唠叨。在许阿姨那里不会,她做什么都不会被训诫。

    许萼华从江城搬来之时,还带来许多书籍,沈渔总会借口复习,实则去她那儿看书。那些书不拘什么题材,有一些尺度之大,要是叫沈渔妈妈看见,肯定要大骂那是毒草。

    但许萼华对沈渔说,看书就应该看得杂一些、脏一些。

    “脏?”

    许萼华笑一笑说,不是叫你只看“脏”的那些,而是范围广一些,下限低一些,人之一生时间有限,不能一一历及,但在书里,你能识遍善恶。

    因常去许阿姨那里打发时间,沈渔跟陆明潼自然也熟起来。

    陆明潼成绩很好,转学来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就挤掉了原来的年级第一。

    但这位优秀的小朋友总是不高兴搭理人的模样,放学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回房间里。

    许萼华频频替他道歉,说以前总搬家,明潼一直跟着她四处颠沛,没交过几个朋友,性格有些孤僻,还请多担待。

    那时,沈渔的妈妈正在升职的紧要关头,几乎每天都加班。

    沈渔晚饭没着落,就蹭许阿姨的。

    同一个饭桌上,沈渔忍不住逗陆明潼,说刚才看见你在房间里玩乐高,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吧,不准备复习?

    陆明潼冷淡神色,回应,你该担心你自己,本科都要考不上了,还每天看闲书。

    那时候,陆明潼就展露出了他张嘴不人说的天赋。

    沈渔吃过饭就跟陆明潼一块儿出门回学校上晚自习。

    学校离清水街不算远,且初中高中都挨着,骑车过去十五分钟。

    沈渔提议比谁先到学校,陆明潼绷着一张小脸,骑得飞快。

    好大的好胜心。

    只有这时候,他才显得像个小孩子。

    因沈渔总在许萼华那里蹭饭,家里不好意思,要给生活费。

    许萼华当然是不收的,说只是添双筷子的事,且刚搬来时受了许多照顾,逢年过节的,他们孤儿寡母,还得仰仗去沈家才能凑个热闹,一直多有叨扰,要收钱那就是见外了。

    沈渔的父亲沈继卿在南城电力机车公司工作,因是企事业单位性质的公司,通常不加班。他在公司食堂吃过晚饭以后,回家顺道就买些蔬菜水果给许萼华送去。这也是沈渔的妈妈叶文琴吩咐过的。

    沈继卿是个腼腆的人,许萼华留他坐一会儿,他就拘谨坐在沙发上,看见沈渔跟陆明潼抢吃的,才出声说,多大的人了,不让着弟弟一点。

    许萼华沏一盏茶来,说是从陆明潼外公家里带出来的白茶。她说,听小渔说,你是懂茶的,尝尝看,要觉得不错,就拿去喝,我不爱喝茶,放在那儿上了潮,属实浪费。

    水是刚烧开的,沈继卿吹凉再饮,说,好茶,是贡眉吗?

    许萼华笑说应该只是寿眉。

    沈继卿说,这老寿眉喝起来比白毫银针的口感还好。

    沈渔在一旁嚷嚷,爸,你又在卖弄了!

    沈继卿腼腆地笑了笑。

    许萼华带着一个孩子,却从没见孩子的丈夫出没过,这情况,街坊邻居是有些说法的。

    沈渔听过几句,都传得挺不堪。有说她是未婚先孕,有说她是攀大款不成,反给人搞大肚子。

    沈渔只在跟陆明潼特熟以后,才问过他一句,你见过你爸吗?

    小少年一张脸比锅底还黑,语气也冲:死了!

    那之后,沈渔就再也没打听过了。

    清水街住着三教九流的人,自然少不了是非。

    有一回,沈渔下晚自习回家,上楼发现六楼门敞开着,她妈妈叶文琴在屋里,而许萼华头枕着叶文琴的肩膀,呜呜哭泣。

    睡觉前,沈渔在卧室里看书的时候,听见父母在客厅里说话。

    原来是许萼华晚上出门的时候,被住在清水街当头的一个酒鬼给占了便宜。

    那酒鬼是个鳏夫,老婆死了七八年了,平常只在工地上做点零工,手脚一贯不干净,本就是挺下色的一人。许萼华扇了他一巴掌,他骂骂咧咧,满口下流话。

    许萼华何曾听过这些污言秽语,气得脸发白,要走,却被那酒鬼攥住了胳膊,挣脱不得。

    周遭有人听见动静出来看热闹,但直到过去了好几分钟,才有平常卖菜的大婶,抄一把剁骨刀出来帮忙。许萼华才得脱身。

    末了,叶文琴感慨:“小许这么清高一人,这回可真是受了好大屈辱。单身一人带孩子,还是泼辣点好。”

    又说:“你们厂里不有些离了婚的工程师么,如果有好的,给小许留心些。”沈继卿的公司在改制之前原是个工厂,因此这些年叶文琴始终习惯称之为“厂里”。

    沈继卿说,她不见得会答应。

    叶文琴说,我来劝她。

    那之后,沈继卿当真有好几个周末都叫了同事来家里吃饭,叶文琴升职成功,正好有由头,也有时间。

    许萼华跟这些同事见了面,但都没下文。

    后来,又一次叶文琴让沈继卿组局的时候,沈继卿说,昨天楼道口碰见了,小许跟我说,我们的安排她都心领了,但她这些年都一个人过来的,也习惯了。

    他说,以后,就算了吧。

    翻年后的最后一学期,沈渔忙着准备高考,她懒散惯的,最后半年也不由地重视起来。

    沈渔在自己家里,总得吃吃零食,看看电视,抽空跟朋友聊会儿qq。但在许萼华那儿,她莫名的就能耐下性子多背会儿单词。

    许萼华看她被功课折磨得半死,笑说,等她高考结束,她就专门画一幅画送给她。

    沈渔后来收到了那副画,画的是她趴在夏日的凉席上看漫画,嘴里咬一只雪糕。

    颜色淡雅,构图玄妙,她宝贝得紧,专门弄了个画框裱起来,挂在自己卧室的墙上。

    沈渔高考结果只能说是一般,去了一所二本学校学工商管理。

    要住校,她基本只有周末才会回来。

    十月份的一个周末,她回到家,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了不起的大事儿。他们沈家,一夕间变成了清水街的谈资。

    那些人议论说:

    从电影院揪回来的,赶去的时候正好逮个正着……

    也就他老婆被蒙在鼓里,街坊哪个不知道……

    就说那女的不是个善茬,妖妖调调的,我前几天还看见她跟宏缘超市的老板亲热得很呢!

    沈渔到的时候,恰好这出戏正演到高|潮。

    她所在的那栋楼楼门口围满了人,往上走,家家户户探着脑袋往上看。

    沈渔拉进了背包带子,紧抿着唇,在沿层耐人寻味的目光中,一口气跑上楼。

    陆明潼家的门是敞开着的,从里面传来不绝于耳的咒骂声。

    叶文琴站在大门口,许萼华站在卧室门口,而沈继卿站在窗边,三人的站位,形成了一个有张力的三角状。

    许萼华和沈继卿始终不说话,任凭叶文琴骂得多难听,一句不还嘴。

    他俩一致的沉默,倒像是达成了一种同盟,反将出离愤怒的叶文琴排挤在外了。

    这一天,沈渔觉得他们三人都是如此陌生。

    破口大骂的叶文琴,神色凛然的许萼华,以及面无表情的沈继卿。

    叶文琴要沈继卿表态。

    沈继卿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叶文琴气得要动手,这时候楼上咚咚咚的跑下来一人,沈渔才发现,陆明潼一直坐在楼上的台阶上。

    陆明潼冲进屋,赶在叶文琴动手之前挡在了许萼华身前,仰着头,神色狠厉。

    而沈继卿也过来拦着叶文琴,让她回家再说,这都是他的错,和别人无关。

    就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叶文琴,她奋力挣扎,叫嚷着非得抓破这婊|子的脸不可。

    沈继卿死死地抱住叶文琴的腰,哀求:文琴,我们回家去说……

    沈渔当即转身上楼。

    把屋里的从许萼华那儿拿来的东西塞进背包里,又跑下楼。

    她走到许萼华跟前,倒面口袋似的,把背包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倾。

    最后倒出来的是那副画。

    沈渔拾起来,朝着墙根处一砸。

    抬眼,施以她泄愤的、憎恶的目光。

    许萼华看见溅射一地的玻璃碴,顿时卸下面上的那副凛然,瞬间溃败,面如死灰。

    那一刻沈渔恨极了她。

    起初有多喜欢她,这时就有多恨。

    沈渔的外公是个火爆脾气,听闻了这事儿,晚上就着人赶了过来,一圈人把许萼华家围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沈渔在楼上听见楼下的喊杀声,吓得心惊肉跳。

    她怕闹出事,偷偷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

    派出所派了几个民警上门调解,终究,没酿出大祸。

    只在后来,沈渔在街巷的议论中,听说他外公带来的人,几耳光扇得许萼华左边耳朵永久性听力损伤。而当天,沈继卿被押跪在地上,挨了外公几脚,都是照心窝踹的。

    再后来。

    叶文琴不知从哪里搞来过量的安|眠|药。所幸被发现得早,送去洗胃,救回一条命。

    夫妻离了婚,叶文琴申请调遣海外事业部;沈继卿自电机公司辞职,去了印城一家民营玻璃厂工作。

    许萼华出国,自此不再踏足南城。

    这个故事里,没有一个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