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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代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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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人们对明湛的感官如何, 卫王妃的寿辰来的很是时侯。

    卫王妃向来秉行低调的原则, 并不准备大办,只是今年送礼的人格外多,请安的人一拨又一拨, 不大办有些说不过去。

    卫王妃道,“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明湛笑, “偶尔热闹热闹也不错。明天我过来陪母亲用早膳。”

    “好,我让厨下备下你喜欢的菜。”

    明湛连早上的廷议都没去, 他请假了, 然后跑到膳房,将一干厨子惊出心率不齐来。

    明湛其实会做饭,虽然多年不做, 大概的流程还记得。他准备一表孝心, 也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做出面条儿来,面条由厨子准备, 他让人切了香干、鸭丁、新鲜的蘑菇, 葱姜蒜等调料。

    “点火。”明湛吩咐。

    厨师长几乎要哭了,哀求道,“殿下,奴才来做吧。您是干大事儿的,这些盆盆碗碗的事儿还是交给奴才做吧。”

    “废话真多。快点生火。”明湛又说了一遍。

    厨师长只好抢了烧火工的差使, 亲自升了灶,明湛问清哪个是油盐酱醋,在一干战战兢兢的大小厨子惊恐的目光中, 做了一小盅长寿面用的浇头。

    味道先不论,厨师长几乎要把这盅浇头供起来,祖宗诶,世子真是个全才,若说世子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精通,这话谁都信,生下来就学。要说世子还略通厨艺,这跟谁说都得是天方夜谈吧。谁有天大的胆子敢去教导世子厨艺哪?

    可他家世子硬是不甚流利的做了一道浇头出来。

    天才哪,天才。

    厨师长感动的眼眶发热,抽嗒了两下,说道,“世子纯孝之心,真是令奴才们……敬仰……”

    另一个灶眼上,水煮滚后,明湛俐落的下了面,过一时,在众人仰望如天神一样的目光中,明湛吩咐何玉端着面去了卫王妃的院里。

    别小看这一碗面,明湛之前也没提醒厨房,故而耽误的时间不短,凤景南晨议结束,就来了卫王妃这里,俩人正在说话,明湛过来了。

    凤景南一见明湛便问,“不是说你头疼吗?”

    “哦,我是给母亲准备寿礼去了。怕那班大臣们多事儿,随口说的。”明湛丝毫不以为意,凤景南虽略有不悦,卫王妃已接过话,笑问,“什么东西,还要耽误晨议的工夫,以后可不准这么着了。咱们自家人没事儿,传出去不好。”

    凤景南便没多说,明湛已经整理下衣衫,规规矩矩的给母亲行礼,嗑了三个头,清声道,“愿母亲康泰长寿。”

    “快起来吧。”卫王妃探身扶了儿子一把。

    明湛顺势搀了一把母亲的胳膊,笑道,“我一直想给母亲准备什么寿礼讨母亲欢心,金玉古董,母亲都不缺。我特意早起,给您做的长寿面。”

    卫王妃吃了一惊,忙问明湛,“可曾烫着。厨房里可不是好玩儿的地儿,热水热油的,碰到丁点儿疼的很。”

    “我没事。”

    侍女已知趣的去传早膳,卫王妃见明湛完好无损,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高兴,这些事,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做,吩咐一声就是了。”

    “那怎么一样,虽然是厨子们做的味道更好,到底是我做的,心意不一样。”明湛哄人自有一套,何况是成心孝顺讨好,又是对着向来疼他的母亲,卫王妃果然十分开怀,看向明湛的目光中俱是疼爱。

    凤景南心里那个滋味儿啊,一方面,明湛的确是孝心可嘉,另一方面,妈的,难道老子就没做过寿辰吗?怎么也没见这小子给自己做碗面啥的。别说面,面汤都没一碗!

    一时,早膳摆好。

    虽然有南北风味儿,琳琅满目,今日却是明湛做的寿面做了主角儿。

    侍女盛出面,浇上浇头,第一碗怎么说都要捧到凤景南跟前儿,卫王妃一直笑着,嘴角上扬道,“王爷也尝尝,明湛哪里会下厨,头一遭就来孝顺咱们,倒不知味道如何?”

    凤景南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挑了挑眉,看明湛一眼道,“我是沾了王妃的光。”

    明湛笑,“母不嫌儿丑,我先把手艺练好了,才敢在父王面前献丑呢。”

    卫王妃已经先尝了一口,虽比不上大厨,倒也能入口,卫王妃赞道,“味道很不错。”

    若是别人做这样的饭菜,凤景南得直接赏顿板子,不过明湛初次就有这样的手艺,倒叫凤景南刮目相看,不由想这小子是不是偷偷练过了,要不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做面儿的事儿来呢。

    卫王妃大喜的日子,凤景南也不会刻意给明湛没脸,何况这是儿子的手艺,自然是不一样的,凤景南点头,“尚可。”

    明湛微笑。

    用毕早饭,先是凤景南的侧妃姬妾来为卫王妃请安祝寿,接着是明湛带着兄妹行礼。然后,凤景南携卫王妃去前殿接受臣下的祝贺。

    卫王妃再回到后面接受命妇们叩头,一应规矩排场,繁琐至极。

    明湛跟在凤景南身边,虽然一应事有内务局安排,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有半分差错,明湛却相当于第三主角,又是他亲娘的大寿,他见谁都得乐呵呵的,一天笑下来,险些面瘫。

    不过,卫王妃发了笔小财。翻阅着登记在册的东西,卫王妃轻笑,看来明湛的位子的确是相当稳固了。

    凤景南收到朱子政的请安折子,急忙命人将明湛请来同阅。

    明湛正在与臣下议事,一听这信儿,猛然起身,绕过书桌时袖子带翻一杯茶水,绲穆湓诘厣希a嗣髡恳恍娴牟杷髡抗笮Γ诎谑郑灰晕猓坝惺孪挛缭偎担蚁热ジ竿跄抢铩!币涣靡掳冢觳骄统隽耸榉浚斡癯虑嗟热思泵Ω稀

    明湛几乎是小跑过去的,凤景南的书房外有几个等侯召见的大臣,见了明湛纷纷行礼,明湛笑,“诸位大人免礼。”一整衣冠,外头小太监看到世子,急忙躬身引着世子进入。

    凤景南已经草草看过,见了明湛心情也很不错,笑道,“过来看看,子政已经谈妥,基本都是按我们先前商量的意思。”一点儿让步都不做是不可能的,藏汗也不是傻瓜。

    明湛感叹当世人对商贾果真不大重视,否则这样的经济谈判,谈个三年五载是很正常的。接过凤景南手中的奏章,一目十行的阅过,明湛连连赞叹道,“朱大人果然是老成持重,分寸的把握的丝毫不差。”朱子政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是一等一的,何况他出身商贾之家,对这些事也略略知道些。

    范文周道,“按合约上说的,贸易区越早开越好,藏汗的意思是在年前就完全开放,咱们这边建贸易区就是大工程。”

    “是啊,西藏在关税上让了三个百分点,这房子只好自己盖了。”明湛想了想,笑道,“既然是藏边贸易的房子,这差使就交给我吧,我来安排。希望能在冬天来临前盖好。”

    冯山思问道,“不知大概需要多少银子,臣好让人安排。”想一想银库的数目,脸色不大好看。

    “十万两顶天了,先备五万两就够了。”

    冯山思惊问,“臣看咱们王府与西藏协议的交易项目多达百项,贸易区的规模可想而知,不瞒世子,就是咱们云南东大街的蔬菜瓜果那处儿,当初盖房子也用了十七万两。”俺虽然心疼银子,你也别糊弄俺哪。

    明湛道,“今年因藏边贸易开放的消息,茶马交易并不好,银库的数目我大概知道。先期并不一定要房子都盖好,我们对藏人的贸易项,也不一定要一次性全部开放。商人们至今持观望的态度,我们不能强买强卖让他们去跟藏人做生意。如茶盐丝等,先选几个项目开放贸易,用不着多少房子,王府的支出也有限。待这第一批人赚了银子,其他的商人不必多说,自然会来分这杯羹。”

    冯山思松了口气,露出些许笑意,“世子思虑周详。”银子总算保住了。

    明湛接着筹备了第一次招标会。

    商人们在还没闹清藏边贸易的时候,再次开了眼界。

    不提明湛的身份,他高段的操作技巧便足以让人叹为观止,这也忒会省钱了,简直让一帮子专业人士想撞墙。

    周云贵握着孙子从衙门带回来的草拟的市场规范,在灯下细阅,周宇在一侧伺候,时不时给祖父解释几句,时过二更,这东西也只看了一半,周云贵将册子搁在桌上,揉着眉心叹道,“我们做生意的,不怕贪官,不怕能吏,就怕半懂不懂的,摸不着门道啥指挥的。还有,更怕精通此道的。”

    周宇面露不解,“市场更规范,也是好事。”

    “宇儿哪。”周云贵长叹,“市场更规范,自然是好事,就是你们草拟的这些规则,都是有利无弊的。自汉武时,收盐铁为官营,可后来,因朝廷不善经营此道,故将盐矿经营由我们商人代理,每年交给朝廷盐课银两。我们八大盐商便由此而来。”

    “可惜,也只到我们这一代了。”周云贵轻叹。

    周云贵蓦然间像老了十岁,“我们虽把持盐矿,却要上下打点,要养活族人伙计,故此盐价一直高居不下。如今世子打破常规,直接放开的卖盐票,小额至两百斤,大额至五千斤,有银子有当地县衙的印鉴便能买盐贩盐。盐价必会大跌,我们已经没有优势可言。”

    “此政,于百姓而言,却是千古明策。”周云贵道,“于王府而言,王府卖盐的银子不会少于每年的盐课,百利无一害。于我们,虽然他砸了我们的饭碗,不过重开藏边贸易,等于另给了我们一碗饭。这碗饭,虽不如以前的香甜,可好歹不会饿死。我们不接,就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周云贵在内心隐隐愤怒,事实上,哪怕他不接,照样有人会接这碗饭,譬如:蔡家;再譬如:楚家。

    只要有人跟着明湛一道走,盐政改革的口子一开,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没人再能够阻拦它的方向。

    朱子政风尘仆仆的归来,面上瘦削了许多,精神头儿却好,明湛待朱子政与凤景南见礼后,笑道,“这一趟辛苦,朱大人黑了。”

    朱子政虽年过不惑,却正是意气风发,躬身行一礼被明湛扶起,笑道,“臣久不见世子,世子风仪更盛往昔。”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默契。

    凤景南道,“子政立一大功,你之前的折子本王都看了,你先回去梳洗,今晚本王为你设宴接风。”

    “多亏王爷世子谋算周全,臣方不辱使命,焉敢居攻?”朱子政的话,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极熨帖的。不过,如今更添风度。

    凤景南一笑,“那也先回去,封赏的王旨本王已经拟好了,你回去接旨吧。”

    朱子政恭敬的谢恩。

    待朱子政离开,明湛长叹一声,坐回椅子里,凤景南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不是叹气,我是累哪。”明湛装模做样的捶捶腰,“待这次事了,我得歇个长假,你什么差使都不要派给我,我大伤元气,得好生补补。”

    凤景南睁大眼睛,打量明湛的目光颇为不可思议,“你干啥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出王府的时候都有限,天天在屋里窝着,上嘴皮碰下嘴皮,事儿都是吩咐手下人去出力气,你累着哪儿呢?过来给我瞧瞧。”

    “心累。”明湛再叹一口气,“天天悬着心,生怕哪里出差错,你没发觉我都瘦了?”

    “你说是就是吧。”凤景南道,“本王也瘦了,你瞧出来没有?”“哪里,父王是越发威仪了。”

    凤景南给明湛逗乐,笑道,“我看你是越发狡猾了。你总说瘦,依我说倒不是差使忙累的,那是因为心眼儿多给累的,你发觉没,你不但瘦了,还不大长个儿,年初你就是跟本王差大半头,如今还是一样。这大半年工夫,丁点儿没长高。”

    明湛眼睛瞪得溜圆,气的差点厥过去,这是人说的话吗?

    凤景南哈哈大笑。

    朱子政的归来是一个信号,藏边贸易即将开始。

    云贵二省有名有姓的商人们仿佛嗅到了银子的香味儿,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昆明,想打听到最新的消息。

    明湛却要在晨议时继续忍受大臣们对于税率新一轮的激烈讨论。

    明湛很随和,他对人并没有太大的架子,对身边儿人也大方,再加上他的身份,人人都说能在世子身边儿当差是福气。

    可在盐商们看来,明湛真是既有手段,又极霸道。

    实在难搞的很。

    当然,有的是人愿意做沟通的桥梁,譬如:蔡贝;再譬如:楚言。

    明湛也会请二人喝茶聊天,楚言并不似一般商贾般卑躬曲膝,他正当年青,俊美自信,在明湛面前也自有一番风仪,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殿下,如今无非是您要收的税,两成的税,在草民看来完全可以接受。只是有人担心殿下您会接着征收更重的税,故此,一直对您的改制观望徘徊。”

    蔡贝接着道,“草民看也就是这里卡着呢。”

    明湛揉揉眉心,臣子们一直在念叨他征收重税、盘剥商贾啥啥的,他也烦,却没想到根在这儿呢。明湛笑,“你们以为王府是什么,随我一言堂吗?”

    “这样吧,朱大人已经回来。藏边贸易的事我也要着手安排,介时会有一个对外的答疑会,你们有兴趣可以来参加,关于为什么会征两成税的问题,我会一并说明。”的确需要一个新闻发布会哪,明湛思量一番道。

    蔡贝楚言相视,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开口,“草民见识微浅,答疑会,这个倒没听说过。”

    “以前也没有,你当然没听说过。”明湛道,“关于藏边贸易的流程,还有开放交易的物品种类,以及市场规范,都会有一个具体的说明。你们有空可以过来听听,交易市场已经在建了,估计冬至前就能盖好。”

    楚言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蔡贝一眼,竟被这小子抢了个先儿,怪道蔡老二一早便开始买木料,倒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跟世子搭上的关系。

    殊不知蔡贝也是满肚子苦水倒不出,他这批木料十之八九还压手里呢,辛苦钱都没赚到一个,不过好歹是跟世子说上了话儿,也算值了。

    答疑会还没开,明湛却遇到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麻烦。

    凤景南脸色实在很差,问明湛,“什么叫答疑会。”

    “就是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直接问,我正面回答,总好过叫他们猜来猜去。”

    “软弱无能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去向一群商人解释!”凤景南几乎要喷明湛一脸口水,气愤难平,瞪着眼质问,“你是什么身份!”这年代,君叫臣死臣就得死,凤景南说的话就是法,面对一群商人,凤景南并没有太大的耐心。何况因这点子事,明湛拖拖拉拉的扯不清,凤景南看着都窝火。

    明湛松口气,他还以为凤景南为啥发火呢,不外乎是拉不下脸面罢了。明湛倒是无所谓,倒了盏茶,笑道,“就像父王说的,他们的身份是无法与我相提并论的,那么与一群没威胁的人解释一二,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哄他们玩儿罢了,也值得父王发这样大的脾气。”

    凤景南稍稍气平了些,往榻上一坐,接过明湛送上的茶,仍有几分不悦,“那也不必你亲自出面,我看你对大臣都没这样的耐心。”

    明湛微笑,“您这是哪里话,每天晨议我都要给他们烦死了,也没宰上一两个,还不够有耐心。”

    明湛说话时声音并不高,脸上带着浅笑,玩笑似的说出来,却有一种肃杀之意,这并不是玩笑。他当然不介意杀人立威,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那样做。

    凤景南以往觉得明湛还挺有魄力的人,现在看倒有几分心软,皱眉提醒他道,“切记,不要妇人之仁。”

    明湛不错眼珠儿的盯了凤景南半晌,忽然一只胳膊搂住凤景南的脖子,凑上前笑,“你在担心我啊?”“蠢货,蠢货。”凤景南骂道,“别现在嬉皮笑脸的,你以为自己做的很漂亮吗?别人上任都是三把火,你倒去跟商人们低头。你的脾气呢?都他妈的发在老子身上了。”

    当然,明湛脾气不好,真跟凤景南闹过几回,凤景南当时恨不能一棍子敲死他。可是,知道儿子去跟商人服软,凤景南心里更不舒坦。

    凭凤景南怎么骂,明湛是铁了心,还先把狠话撂下,“你别管,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准办妥。你就别管我怎么办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出了事你自己担着。”

    明湛翘着嘴巴,刁钻的问,“自己担?什么事都自己担?那要爹做什么?”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话,凤景南险些吐了血,抓住明湛好一顿捶,一面恶狠狠的回答明湛的问题,“我告诉你,爹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了没!知道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