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子璋 > 90、第 90 章

90、第 90 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那天霍斯予讲完电话后不见人影, 已经过去十天。

    这十天里, 周子璋并没有怎么刻意想起这个人,史书中门阀列强少有善终,盛极必衰这是历史规律, 所以就算霍家明天就倒了周子璋也不会觉得奇怪,而且每个盘踞权力机构的家族都不会干净到哪去, 掌权那几个被双规被审查,也不见得就冤枉了他们。

    这么一想, 霍家会遇上什么难关, 是就此一蹶不振还是能处心积虑卷土重来,确实也不关他周子璋的事。

    他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 该上医院照顾黎箫就上医院, 有时候听陈老师抱怨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没责任心,说要来上班却没来, 预支了半个月工资就不见踪影, 别是骗子来的吧?周子璋笑了笑,从自己卡上取了五百块还给陈老师,说那人临走的时候托自己还了,并替霍斯予道了歉,陈老师这才不再念叨。

    偶尔他收拾房间, 瞥见窗户下面霍斯予当初站着的地方会有点发愣,但随即付诸一笑,心想无论是好是坏, 霍斯予终究是回到他该有的生活里了。

    跟他在这混,穿得跟民工似的,吃五块钱一碗的牛腩粉,穿十块钱一双的人字拖,可你也改变不了他内里的东西。

    他始终是霍五。

    但是到了第十一天,在超市买了黎箫想吃的水果,正排队等候结账的时候,他偶尔抬起头,忽然间发现前头的液晶电视屏幕上,正播报一条新闻,某某省某某市某某官员涉嫌贪污受贿,被判多少年。镜头无一例外,是贪官垂头认罪伏法的模样,但就在法警把人压下去的时候,镜头摇过旁边,有贪官家属流泪目送自己家人进监狱的画面。

    那个镜头只是一晃而过,但却犹如一根针深深刺痛了周子璋。他忽然意识到,那个贪官,不是一个法制教育的符号,他是真实的人,他就算是个社会蛀虫,合该罪该万死,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他却是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失去他,是那个家庭,难以估量的一种损失。

    周子璋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霍斯予。霍家大厦将倾的事情,在此时此刻,获得一种不同的解读,那是一个他熟悉的人要面临的灾难,不管那个人曾经多么混蛋,脸皮有多厚,脸上习惯性地挂着痞笑,满不在乎中带着睥睨众人的傲气,但他同样也只是一个人,真实的,会喊他子璋子璋,会小心翼翼地赔笑,会为了自己抛下身份,睡五十块一晚上的野鸡旅馆,会蓬头垢脸,拿着二十六块三毛冲自己喊屈,要自己给他一个诉说的机会。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有时候很复杂,不是单纯的恨或者爱,而是夹杂太多你辨不清的东西,你以为深爱入骨,可其实那爱只是浮于水面的一层油光,你以为恨了,可在你性命垂危的时候,你能确定无疑会记住你的,却是你的仇人。

    周子璋没来由地有些烦闷,他默默地埋单,拎着购物袋,一路走着,天又再次飘起毛毛细雨,这个季节的g市总是这样,雨下得犹如人心底那无边无际的忧伤,再下下去,多坚强的人,都会渴望有盆暖手的火,有台抽干屋里水分的抽湿机,有干爽带着阳□□味的棉被,有一个人,在等着你,你确定无疑,他在等着你。

    你确定无疑,他在等着你。

    周子璋缓缓地叹了口气,他撑着伞往回走,他想起刚刚来到这个城市那场车祸,那个时候,他躺在雨水当中无助而无望,他真的想不再坚持下去,醒来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其实不喜欢跟黎箫接触,他有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阴暗,在看着那个美丽非凡的男孩时,看到他身边有对他呵护备至,不离不弃的亲人时,他真的闪过嫉妒的念头。

    为什么,那个男孩那么幸运?哪怕他病魔缠身,哪怕他吃苦受难,可是他身后,总有一个人,看着他,守护他,爱他。

    如果他也有那个不离不弃的人该有多好?你能对他放心,你不用担心他离去,你不必恐惧哪一天要承担失去他的风险,他就如你的根基一样,你从他那获取爱和信赖,然后无后顾之忧,走向你想要的未来。

    可是他的运气何其太差,一路走来,磕磕绊绊,比任何人都努力,到头来,却仍然两手空空,只身一人。

    他自嘲一笑,也不是不能认领这样的命运,他相信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一定可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走得更稳,只是在这么个下雨的傍晚,在骨头隐隐作痛的时候,你禁不住想,如果不用总是坚强,偶尔也让别人替你坚强一下,该有多好。

    周子璋暗笑自己都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有这么软弱的念头,他甩甩头,将之视为因下雨而莫名其妙产生的心情低谷期。随后,他走进医院,把水果拿给黎箫,正见到黎珂带了汤过来,他便喂黎箫喝了一碗汤,又柔声念了一段书给黎箫听,把他哄睡后,再跟黎珂出去简单吃了个饭。黎珂经过这次,好像也变得稳重了些,不再毛躁跳脚要找江临风麻烦,只是说,一切交给箫箫去选择,而他该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同时尊重他的选择。

    周子璋很欣慰看到这样的黎珂,他点头说:“你能这样想就最好。”

    “我对你的感情也是一样。”黎珂正色说:“我喜欢你,这是我的意愿,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他顿了顿,哑声说:“但是周哥,请你答应我,好好再考虑一下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发誓。”

    周子璋默然不语,但在这年轻人熠熠生辉的眸子注视下,他又怎能不答应?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其实选择黎珂有何不可?

    这么优秀的男孩,感情真挚直接,你简直挑不出他的毛病来。

    周子璋有刹那的冲动,不然,就跟这个男孩试试吧,跟他在一起,自己渴望已久的那种安定和温情,岂不唾手可得?

    但就在他迟疑着想伸出手搭在黎珂手背上的时候,突然,有旁边吃饭的人大声吆喝了一句“靓女,倒茶!”

    一边的服务员噔噔走过去,哐当一声拨下茶壶盖,麻利拿走。

    周子璋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迅速缩回手,他心里怦怦直跳,脸色苍白,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没法接受黎珂。

    整件事最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黎珂对黎箫而言,是永不会离去的后盾,但对自己来说,却未必是。

    尤其当他越来越优秀,越来越耀眼,这种年轻时代冲动之下给予的承诺,你怎么知道,随着阅历的增长,不会变味,不会转移,不会改变?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以黎珂的个性,必定左右为难,以他周子璋的个性,必定又是一次黯然神伤。

    而那种滋味,他已经尝过,知道有多苦,此生再也不愿尝试。

    周子璋明白了,自己拒绝黎珂,并非为了黎珂好,其实说到底,只是因为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而且是个怯弱而伤痕累累的普通人,你实在是怕了,你耗不起,你不能跟着一个小年轻的一时冲动,去赌自己的下半生。

    他近乎仓惶地告辞了,匆匆离去,快步跳上公车往家里赶。天空仍在下雨,这个城市婉约而美丽,周子璋看着看着,头痛欲裂,他想自己该是感冒了,又感冒了,但他顾不上自己身体,他忽然想笑,笑自己,他想,原以为历经生死,该淡泊人生,但那些陈年旧伤,终究还是给他带来影响,让他再也不敢孤注一掷,只为了那点感情。

    他终究,是变得胆小了。

    却也可以解释为谨慎了。

    周子璋下了车,撑着伞往家里走,老城区的骑楼街巷有个特点,一到晚上路上必定冷冷清清,这附近住的大多是地道g市人,上百年的老规矩老习性延续着,两边店铺也不似其他区般灯火通明,营业到深夜,九点不到,人们已经纷纷关店拉灯。到了周子璋回来的时候,望过去,一路上也就只有宵夜的食肆门庭若市,其他地方,均已寂静到雨滴声分外清晰。

    但那天晚上,周子璋却远远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立着一个人,熟悉的宽阔肩膀,比照西方人的魁梧体格,身上穿着得体的服饰,那在街边剃头铺剪的傻里傻气的发型被彻底推断,成为利落桀骜的寸头,那人轮廓刚毅,就这么远远看着,浑身散发一种天生的威仪和上位者的霸气,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家伙不过半月前,会穿得像个民工,推着破单车,硬要带自己过水坑。

    周子璋愣愣地站立了,隔着十几米,他跟霍斯予这么对望着,渐渐地,霍斯予脸上绽放出微笑,张开双臂,快步上前,一把紧紧拥抱住他。

    周子璋有点恍惚,被那双铁圈似的手臂拥入怀中的时候,霍斯予身上的水滴渗透进他的衬衫,他莫名其妙地想,这人够狡猾的啊,自己穿着防水外套,可这么一抱,却将水都蹭到他身上来了。

    但这个湿漉漉的怀抱却有分明很温暖,好像是这个无边无际的雨夜中唯一你能抓住的一处温暖,他被动靠在霍斯予肩膀上,微微闭上眼,连日来的倦怠,骨头里的疼痛,忽然都翻卷了上来,他模模糊糊地听见霍斯予在说什么,但他听不清了,他觉得自己的脚在发软,抓着霍斯予的外套,他断断续续地说:“抓紧我,我有点站不住……”

    一句话没说完,周子璋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