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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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铛”钢琴突兀地发出一个琴键被压住的短促音节。

    所有的画面剧烈收缩,跋山涉水,翻过岁月,以极快的速度倒退至深秋大雨的这一天。

    ……

    趴在钢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的少女身体忽然抽搐一下,猛然被这突兀的琴声给惊醒。

    她抬起头来,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仍然残余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却找不到出路,只茫然地鼻尖酸楚起来。

    可眼前这一切……

    周忆之呼吸一窒,看向四周。

    天幕昏暗,三角斯坦威旁是淡蓝色窗帘与落地窗,伸展到二楼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变得枯黄,大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犹如千万人在寂静中鼓掌。

    她明明已经踏上了去异国的行程,可怎么一睁开眼,却回到了别墅?!

    周忆之心跳渐渐加快,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双手,她低下头,光洁的漆黑琴盖上,倒映出一张年轻的扎起丸子头的少女面孔。

    皮肤白皙,修长的天鹅颈,冷淡厌世的五官锐气又骄傲。

    是一张只看皮相,人人都会喜欢上的漂亮的脸蛋。

    搁在一边的手机倏然亮起,是一条邮件新消息,发件人是父亲周度,邮件的标题是:薛昔的资料。

    再度看到这个名字,周忆之呼吸漏了一秒。

    这一切都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人血液上涌,仿佛命运的齿轮又重新碾过来一遍。

    十五岁那年的深秋、枯叶、大雨,缓缓从山腰开来的黑色车子,即将被管家带进门的少年。

    ……

    周忆之意识到,她的时间,竟然倒流回到了重逢的那一天!

    ……

    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比雨声还要急,顾不上其他,她匆匆打开书房的门出去,连膝盖被钢琴的长椅绊了一下也无从察觉。

    仿佛急于印证什么一般,她踩着拖鞋,从楼梯上冲下去。

    因为大雨,别墅的大门紧紧关着,管家出了门,何姨正在厨房制作一些小点心。听见她踩着拖鞋急促下楼的声音,何姨急忙从厨房探出头:“小姐,小心点儿,不要摔着了。”

    周忆之看向何姨,何姨果然年轻了十几岁。

    她又看向茶几上,搁着一座全省竞赛奖杯,是她今早起来,听说爸妈要回来时,假装无意中搁在那里的。果然,果然回到了那一天!

    周忆之心脏激动与余痛交叠,竟叫她在楼梯上,抱着膝盖一屁股坐下来。

    “小姐怎么了?!”何姨惊慌失措地过来扶她。

    “……我没事。”周忆之终于从惶然中一点点清醒。

    所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是真的。

    然而,现在时间倒流,她回到了一切最开始的起点,也是真的。

    全世界对她最好的那个人还未来到她的面前,还未因她的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而葬送掉他最好的一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

    周忆之抹掉眼角的泪痕,看了眼墙壁上的钟表,试图回忆起上辈子管家是几点将薛昔带回来的,但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儿后,她沮丧地发现,她根本记不起来。

    就连上一世相遇时的场景都很模糊了。

    毕竟当时的哥哥于她而言,就只是突兀出现在这个家的一个的外人。

    她和管家、何姨三人在这偌大的别墅生活了很多年,若不是父母每隔半年会分别回来一回,周忆之几乎都要记不清他们的面孔。

    她犹如一只被遗忘在这里的幼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讨他们喜欢。

    但突然踏进家门的一个外人却令他们连连夸赞,格外上心。这令周忆之感到领土被侵犯、最渴望的东西也被夺走了。她很难不张牙舞爪,试图将那个外人赶出去。

    现在想来,当年年少的自己,实在过于恶劣。

    其实周忆之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出现在门口的那个眉眼漂亮的少年时,并不全然只是讨厌的。

    那时她的情绪很复杂,既有对于父母关注被夺走的恐惧,对少年的妒忌,还有一刹那的惊艳――她对他是好奇的,毕竟因为性格和家世原因,她几乎没什么朋友,她以为自己会多一个少年玩伴。

    但浑身湿漉漉的少年踏进周家的大门之后,看向她的脸上却表情很淡,仿佛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一下激起了周忆之的傲气――这人寄人篱下,鞋子将地毯都弄脏了,不是应该讨好她么?可为何他却脊背挺拔,全然没有那个意思?

    周忆之心中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他先不理会自己的。

    现在想起来,周忆之越来越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

    她打开了父亲发过来的薛昔的资料,将那些附件挨个点开来看。

    上一世,因为不关心、不在意,她甚至冷漠地连附件的资料都没打开过。

    是后来才从学校里的学生口中得知关于薛昔的身世的流言蜚语。

    她的父亲周度是个十足利己主义的商人,无故不会资助毫无关系的穷学生。

    之所以将薛昔带回家,是有原因的。薛家祖上从官,周家祖上从商,两家爷爷有着旧交情。

    三年前薛家在一件案件中受到牵扯,具体事情如何,谁也不清楚,就连周度能得到的信息也只是比新闻上稍稍多一点。

    薛父薛母财产被赔偿掉之后,双双自杀,薛昔亲眼见到父母跳楼,受到刺激过大,被送至他爷爷那里,改名换姓,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三个月前,他爷爷也去世了,只剩下一位老年痴呆的外婆。

    周忆之的父亲遵从海外的爷爷的意思,对薛昔进行了资助,将故人之子从外市接了过来,并为其办理了转学手续,安排其外婆住进了医院。

    这才是薛昔被带进周家的开端。

    周忆之当时没有细看资料,也就不知道,而后从学校里那群贵族子弟口中用嘲弄的口气听到的时候,对哥哥的讨厌已经根深蒂固了。

    但现在想来,少年薛昔在被管家带回来之前,刚处理完爷爷的丧事,带着外婆长途跋涉过来,已然落魄而疲惫,压力将他压弯了腰,他累得步履沉重,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可他犹如落汤鸡站在周家大门前,仍然挺直了脊背,恐怕是想在自己面前,努力体面一点。

    他身上有长途火车的气味,饿了一天的肚子,怕靠近自己会被自己闻到,没了好印象,所以远远站在那里,沉默地抿着唇,看着自己不说话。

    而当时的自己什么也没考虑到,只脾气被激起来,以为他对自己不屑,在他进门之后,就开始冷眼相对。

    ……

    周忆之脑中关于上一世这一天的记忆逐渐被勾起,宛如泛黄被压在箱底的书页被重新找出来,她心里空空的,有些难过,又有可以重来一世的欢喜。

    她要弥补上一世的恶劣与过错,改变她与哥哥的命运。这一世她不会再是那个气焰嚣张、不知好歹的周忆之。

    想到这里,周忆之迅速跳起来,冲到厨房去,元气满满地对何姨道:“何姨,帮我做几个菜!”

    上一世他饿了一天肚子,还要被她冷嘲热讽。这一世她想提前准备好饭,等他来。

    何姨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推出去:“小姐,你进来干嘛啦?”

    周忆之从小到大都有点娇气,鼻子敏感,胃也不好,闻不得过于浓重的味道,油烟味、血腥味,闻到都会让她不由自主的干呕。

    管家和何姨但凡沾上了这些味道,都会先洗完澡再出现在她面前。因而厨房这地方是周忆之从来都不会进的。

    她十指纤细不沾春阳水,像是摆在货架上的精致展品,与这些格格不入。

    但周忆之已经吩咐了起来:“何姨,做一道排骨蒸肉,记得做得甜一些,然后再看着做一些绿色蔬菜。”

    何姨更加怀疑人生:“小姐,你不是不爱吃甜吗?你说糖食中有让人发胖的东西。”

    可哥哥喜欢吃。

    上辈子这别墅中所有的菜色都是按照周忆之的来。

    周忆之因为讨厌薛昔,不经常在家里吃饭,常年在学校外面请客。偶尔在别墅里吃饭,何姨做的也全都是她喜欢的,而坐在她对面沉默的少年从来都不挑。

    他个子窜得很快,身高几天一个变化,那几年吃的却全都是他不能吃的辣。

    周忆之光是想想都满心怅然,她毫不犹豫地对何姨道:“没关系,何姨,记得做得清淡点,待会儿有客人来。”

    何姨有求必应,也没多想,进厨房忙去了。

    周忆之回到客厅,又将自己那丢人现眼的省奖杯拿回了卧室,搁在抽屉里锁了起来。

    她从房间里出来,又想到一件事。

    上一世薛昔来到这个家之后,因为家里一切都是周忆之做主,因而当时十分排斥他的周忆之故意让管家将他的房间安排在别墅外的花匠的房间里。

    那屋子虽然设施齐全,但和地下室没什么区别,阴冷潮湿,上一任花匠也是偶尔才会暂住一天。

    薛昔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后,周忆之的父母回来了,将周忆之大骂一顿,薛昔的房间这才被换到了别墅里面。

    当时一向沉默寡言的薛昔声带还未完全恢复,不得不站出来哑声解释,之之早就将他房间安排好了,是他觉得外面空气比较好,没来得及搬。周父这才没说什么。但是毫无意外的,哥哥这么说,落在周忆之这里,又是他假惺惺。

    周忆之越发排斥他了,不愿与他一道上学,更不愿意和他一道回家。

    甚至开始不让司机接送,自己上下学。

    后来有一天,高三放学极晚,走夜路回来时,发现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年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远远跟在后面,她回到家便大发雷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周忆之觉得自己不能再去想那些,也不能去回忆每次自己无理取闹时,薛昔望着自己,沉默而漆黑的一双眼睛。

    她打算等管家和司机回来,就让管家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将二楼朝南的一间房间给哥哥。

    做完这些,压在周忆之心脏上,让她喘不过气来的负疚感才稍稍散去。

    ……

    就在这时,她听见山腰处夹杂着大雨一声汽车刹车声传来。

    她心脏猛然一跳,宛如擂鼓,是回来了吗?

    她急匆匆跑到走廊尽头,从窗户往下看。

    上一世她是等人被管家领进了门,才不耐烦地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因而自然就没见到这一幕。

    黑色车子在别墅栅栏外停下来,一个身量很高,穿着旧校服,单肩背着书包的少年走了下来。

    而车子开进车库。

    管家从后面撑开伞急匆匆地往别墅里走,急着来通知周忆之,也就没管他被淋成落汤鸡。

    不过他在医院门口等管家时,已经淋了好一阵子了雨了,身上本来就是湿透的,这会儿不过更加湿漉漉一点罢了。

    少年头发漆黑,雨水顺着挺拔的鼻梁淌下来,沉默地在车子那边站了一会儿,听到管家让他进去的声音后,他才朝着别墅大门走。

    他生得极好看,一双眼睛犹如大雪覆盖的远山,带着些许的凉意。脚上仍是上一世那双旧的回力鞋,溅了泥水,身上看起来也穿得很单薄,冷风哗哗往他脖子里灌。

    他走到别墅台阶那里,脚步顿了顿。

    他似乎是在看他鞋底的泥。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抬起了头来。

    周忆之差点要撞上他的视线,莫名心虚,及时躲在窗户下面。

    楼下传来管家的声音:“小姐,您收到先生的邮件了吗?”

    周忆之以蹲着的姿势移动到楼梯口,才站起身来,她扯了扯身上的米白色及踝针织长裙,又抬手摸了下后脑勺上随意盘起来的丸子头,十分在意自己这样是不是好看。

    但是想到哥哥上一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在他眼中,自己必定是完美的。

    顿了顿,周忆之这才放松下来,缓缓走下楼去。

    ……

    清寒的少年已经站在门口了。

    周忆之一下楼,视线撞上他的一双眼。

    四目相对。

    周忆之呼吸窒了一下。

    那目光有些平淡,似乎和上一世没什么不同,但上一世的周忆之浮躁,只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而这一世的周忆之心头难过情绪翻涌,却忍不住定定看着他。

    便渐渐地,发现少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有些过久了。

    尽管周忆之心中十分想上前抱抱他,但以周忆之傲慢的性格,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表达亲近的举动――她像是天生不会表达感情一般,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就只是将周身的刺收起。

    她主动干涩地开了口:“我听爸爸说了,你叫薛昔。”

    薛昔仍看着她。

    顿了顿,周忆之望着薛昔:“哥哥,欢迎回家。”

    她的语气生涩且僵硬,但若是足够仔细的话,会发现其中有些微的颤抖,尾音仿佛呢喃。

    不是针锋相对,也不是讨厌憎恶。

    竟然是“欢迎回家”。

    他从未听她说这四个字。

    立在别墅门口,抬头凝望着她的薛昔当场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