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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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姜婪刚进家门,就见一只黑色八哥在阳台上探头探脑,鸟鸟祟祟。它似乎还没发觉屋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了,迈着两只爪爪在阳台的防盗窗上踱来踱去。

    姜婪跟刚从单肩包里钻出来的狻猊对视了一眼,就见狻猊伏低身体,金黄的猫儿眼微微眯起来,黑色瞳仁竖成一条线,后腿在姜婪手臂上借力一蹬,就箭一般扑向了阳台。他的速度很快。黑八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在了爪下,惊慌失措地扑腾着,阳台上鸟毛乱飞。

    狻猊捕猎成功,不轻不重地咬住黑八哥的脖子,倒腾着四只小粗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将猎物送到了姜婪面前。姜婪夸奖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真厉害。”

    狻猊顿时开心了,松口将黑八哥扔在地上,用一只爪子虚虚按着,尾巴快活地摇来摇去。

    惊慌失措的黑八哥挣扎间终于看清了姜婪,橘黄色的鸟嘴里吐出人言来:“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姜婪拎着翅膀将他提起来:“你不是姚大爷养的那只鸟儿吧?鬼鬼祟祟溜进我家干什么?”

    上午他就看出来了,笼子里的根本不是姚大爷之前养的那只鸟。姚大爷那只黑八哥据说是他老伴还在时养的,到现在养了十三四年了。宠物八哥的平均寿命一般也只有十年左右,那只黑八哥已经非常老了,老得连爪子上都堆积了厚厚一层粗皮。

    但是眼前这只黑八哥却还年轻着,爪子是牛筋色,爪上鳞片紧密光滑。是十分健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这只八哥分明已经开了灵智。

    开了灵智便是妖。

    妖管局对于在人类社会中活动的妖族管理是非常严格的,更定下了四十九条守则以作约束。其中就有一条规定:已经开了灵智的妖族,不得再伪装成宠物接近人类。

    这是保护人类,也是为了保护妖族。

    这只黑八哥用障眼法顶替了姚大爷的宠物,明显是违规操作,看他这样,多半也没在妖管局登记备案过,还是个黑户。

    姜婪曾经逮住过不少干坏事的黑户,对手里的这只黑户鸟妖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黑八哥蹬了蹬爪子,喊了一连串的疼疼疼,见姜婪仍然无动于衷,终于耸拉着脑袋,丧气道:“大王饶命,我就是想来拜拜山头,不敢有坏心思。”

    他在山里修炼时,山上的妖怪们告诉他,要是碰见了大妖怪,不想被对方吃掉,就得主动去拜山头。

    “拜山头?”姜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表情仿佛在问你家是不是刚通网:“现在是和谐社会,早就不兴拜山头这一套了。你去妖管局登记了吗?有身份证吗?混进姚大爷家想做什么?”

    黑八哥:“???”

    大概是信息量太大,黑八哥一下子接受不了,他整只鸟僵挺挺的,跟死了一样。姜婪不耐烦地抖抖它,才听黑八哥磕磕巴巴地问:“妖管局……是、是什么?身份证不是人类才有的吗?”

    前面两个问题没法长话短说,姜婪选择直接跳过去:“你先说说你混进姚大爷想做什么?大黑被你弄哪儿去了?”

    姚大爷原来那只黑八哥就叫大黑。

    “大黑它……它死了。”黑八哥没有再试图挣扎,蔫头耷脑地说:“它是我妈妈。”

    黑八哥说自己叫小黑,出生没多久就开了灵智,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吸收月华修炼,开了灵智的他不愿再待在姚大爷家里,就在某一天偷偷走了。他靠着本能寻到了灵气更旺盛的山中去修炼,这么一晃就是几年过去。等他从山里出来去看妈妈时,却发现妈妈已经老得快死了。

    普通八哥平均寿命只有十年,而大黑已经活了十四年,在八哥中已经十分长寿了。临死前几天,大黑开始不吃不喝。姚大爷带着它跑遍了宠物诊所,但所有的宠物医生都说它年纪太大了,已经到了寿命尽头,无力回天。

    姚大爷很伤心,藏在外面的小黑也很伤心。

    这是他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没开灵智的大黑并不懂太多,但是最后一天晚上小黑偷偷去看它时,仍然感受到了它对姚大爷的不舍和牵挂。

    大黑是被姚大爷和老伴一起养大的,后来老伴去世了,就剩下姚大爷一人。老人没有子女,就把大黑当孩子养,这一养就是近十年。姚大爷舍不得大黑,大黑也舍不得他。

    “姚大爷得了癌症,只剩下一年寿命了。”小黑低落地说。

    姜婪没想到每天乐呵呵下棋的姚大爷竟然患了癌症命不久矣,他愣了一下,再看着怏怏不乐的小黑,神色就缓和下来:“你怕他伤心,所以就假扮成大黑?”

    “嗯。”羽毛凌乱的黑八哥落了地,用喙将羽毛梳理整齐后,十分郑重地说:“姚大爷没有孩子,又对我们母子有恩,我得给他养老送终。”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鸟儿。”姜婪在他脑袋上轻弹了一下,笑道:“不过你现在这样子,也没法给姚大爷养老送终吧?姚大爷养你还差不多。”

    小黑显然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他歪着小黑脑袋看向姜婪,黄豆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来。

    “你先跟我去妖管局登记,能化形吗?”姜婪问。

    “能。”

    小黑不太熟练地化出人形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身材适中,五官清秀中带着点天真淳朴,看着就很好骗的样子。

    姜婪叹口气,拿了自己衣服给他换上,道:“走吧,我先带你去妖管局登记。”

    虽然并不知道妖管局是什么,小黑还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去的路上,姜婪给他大致介绍了一下妖管局以及相关规定,小黑这才明白,如今已经不是大妖们山中称大王的时代了,现在所有的妖族都归妖管局统一管辖,接受社会主义教育,遵守社会主义法律。

    江城妖管局距离小区大约五六个站,两人坐地铁过去,到了妖管局的行政大楼前,小黑又是惊奇又是感叹,跟个刚出壳的雏鸟一样紧紧拉着姜婪的胳膊,好奇地四处张望。

    姜婪熟门熟路地带他去登记。

    这栋行政大楼,是妖族和人族修士合用的。一半属于妖管局,一半属于特殊人类管理局。妖管局和特管局同级,都由中央安全部门直接管辖。这是人妖两族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如今妖族能和人族和平共处的源头所在。

    一楼大厅是办事处,十个窗口,分红蓝两色。红色窗口办理妖族事务,蓝色窗口办理人族修士事务。

    姜婪简单给小黑介绍了一下,就带着他到第一个窗口排队。可能是假期原因,每个窗口都排着不少人。有穿着体面的上层精英,也有寒酸落魄底层小妖,但不论富贵或者落魄,大家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小黑看不透这些人的根脚,却凭着本能知道,这些都是妖族。还有另一边的蓝色窗口也排着队,人比这边少些,但散发的气息让他本能感到危险和畏惧。他忍不住又往姜婪身边贴了贴。

    窗口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排到了他们。

    办事员看见姜婪时愣了一下,接着立马站起来,有些小心又惶恐地道:“您怎么在这里排队?需要我们安排专人接待吗?”

    姜婪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但凡是知道他根脚的妖族,对他都是这样小心又惶恐。即使已经过去了成千上万年,凶兽饕餮的传说仍然在流传着,为人所惧怕。

    “不用。”

    姜婪露出个和善地笑容:“我陪一个朋友过来登记,他化形不久,很多规矩都不懂。估计还得辛苦你们给他做个培训。”

    办事员是个熊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凶兽饕餮竟然这么和善,呆了一下连忙点头,拿出一张表格叫小黑填好,填完后叫姜婪在一旁稍等,他亲自带着小黑去后面办理身份证。

    脱离了饕餮的注视范围后,熊妖悄悄松了一口气。头顶六楼就是特勤组的办公区,他们早就听说特勤组一年前来的大妖据说是饕餮,名字叫做姜婪。不管人类还是妖族,办公室里小道消息总是传得飞快,虽然没有真切证据,但大家看见姜婪时,难免更加客气些。

    特勤组的大妖们性格都算不上好,更何况是以残暴吃人闻名的凶兽饕餮。

    但是今天亲眼见到,熊妖又觉得小道消息不太靠谱,他悄声跟同事说:“那位……真是饕餮吗?怎么看着脾气挺好的?”

    同事正在录入小黑的信息,闻言随口道:“你管是不是呢,你只要知道特勤组没有好惹的就行了。就算表面看着和善,你得罪了人家,还不是分分钟就没了?”

    熊妖被说得缩了缩脑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就听同事叫小黑报名字:“姓名。”

    “……姚小黑。”

    “根脚。”

    “黑八哥。”

    “……“

    飞快录入信息的妖族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又垂下了头继续。心里却想着,这么胆小的鸟妖,是怎么认识饕餮的?难道真是传言有误?

    ……

    录完信息后,熊妖带着姚小黑出来,嘱咐道:“你拿好单子,十天后来拿身份证。到时候还有一场培训。”

    姚小黑还有点晕晕乎乎,似懂非懂地看着姜婪:“这就好了?”

    姜婪拍拍他的肩膀:“嗯,以后你就是合法居住的妖族了。等有了身份证,不管是在人类社会生活还是找工作,都可以。”

    姚小黑的眼睛亮了亮,兴奋地有些结巴:“那、那我可以去看姚大爷吗?我……我可以给他当儿子!”

    姜婪就笑了:“姚大爷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得想个办法,叫姚大爷认我当儿子。”姚小黑摸了摸头,傻乎乎地笑着说。

    ***

    应峤押着人面牛身的e窳(yayu)从电梯出来,经过走廊时目光无意扫过楼下大厅,脚步就顿了一顿。

    ——一楼大厅,才跟他分别不久的狮族小妖怪,正跟另外一个妖族亲昵地挨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他目光久久地凝视下方,泰逢莫名地跟着往下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异常。

    “怎么了?”

    应峤淡淡收回目光,没有答话,却眯起眼踹了不太.安分的e窳一脚:“老实点,再不安分就把你剁了喂猪。”

    被捆住的e窳怒吼了一声,声音尖细如同婴儿啼哭,震得九楼天花板和地面都在微微震动。然而热闹的大厅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楼上与楼下分隔开来。

    但即便是这样,应峤的脸色仍然变得很差。他满脸冷漠地看着胆敢挑衅他的e窳,忽然一抬手将它头上的一只犄角生生掰了下来,然后带着微笑塞进了e窳嘴里,强迫它吞了下去。

    “还叫吗?”

    e窳顿时哽住:“……”

    不、不叫了。

    泰逢见他忽然变脸,又好奇地往楼下看了看,怎么刚才都好好的,说变脸就变脸了,跟更年期到了似的。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当着应峤的面说的,他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其他人已经等着了,先过去吧。”

    应峤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踹了e窳一脚,冷冷道:“往前走。”

    e窳:“……”

    我没叫,为什么还要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