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启明 > 52、第 52 章

52、第 52 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那一大叠病历他没多久就犯困了, 然后许乘月说自己真的很过意不去, 不然还是让他睡客厅的沙发吧。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他躺在床的边缘, 瑟瑟发抖。他们背对背躺着, 中间完全可以再来两个人。顾云风使劲拍了下自己脑袋, 也不知道自己在怂什么,发什么抖怕什么怕,从体格上看,自己怎么也不会吃亏。

    于是他翻了个身面对着许乘月。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月光透进来,照在他们脸上。他伸出手在许乘月脸上挥了几下,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真的是睡着了。

    这么晚了睡着也是正常的, 可自己怎么就没有睡意呢, 好像只要和许乘月离得太近, 他就开始焦虑了。

    他睁大双眼, 看着月光下对方的睡颜。他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虽然是单眼皮,但睫毛很长,整个人看着清秀又淡漠。睡着的时候眉头轻轻皱起, 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噩梦。

    他看着看着就莫名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对方的脸然后触碰他的唇, 紧接着反射性地缩回来。

    我在做什么啊,他悻悻地想着,又背对着对方, 合上眼逼迫自己什么都别想。

    早上到队里的时候只有顾云风一个人。他醒得早,然后就再没睡着,干脆直接去上班。

    趴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上翻着江家灭门案的案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本案卷已经越来越厚了。凶手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作案手段干净利落,掩人耳目地进出凶案现场,没有留下有用痕迹。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凶案现场,以及江洋车上的血迹,来自林想容的血。

    昨天夜里和许乘月仔细翻阅过江海的病历,病人身体机能没有什么问题,脑电波活跃,状况良好,没有苏醒只能说运气比较背。

    不过还有个极微小的可能,江海醒了却一直装作昏迷。

    如果能做到这点,他一定是个定力极强的人,几年都躺在床上,意识清醒地逃脱人间,得知家里出了大事也能不闻不问。

    这才是真神仙。

    顾云风泡了杯速溶咖啡,水不够热,泡出来难喝的一塌糊涂。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左手撑着脑袋,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最后直接把脸埋进案卷里。

    半睡半醒中他似乎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迹,江家遇害者的血,凶手的血,还有林想容的血液。他们交融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会和成殷红的颜色,浇灌着一朵快枯萎的罂粟花。

    然后他就感觉有人拼命摇着自己的肩膀,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意识迅速清醒过来,挺直腰板拍了拍脸,睁开眼看见舒潘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睛就像两只灯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顾队,你这是通宵加班了?”他盯着顾云风的脸心痛地捂住胸口:“你怎么成国宝了啊,两个眼圈都黑得如此均匀,眼线不用画了。”

    “没通宵加班,早上来的时候遇到歹徒拦路打劫,眼睛挨了两拳。”他脸不红心不乱地开着玩笑。

    “那歹徒人呢?你打不过被他们跑了?”

    “怎么可能,我对他们进行了爱的教育后,就放人了。”他信誓旦旦地胡说八道,从抽屉里找出一盒木糖醇,抓了几颗塞嘴里。

    “得了吧顾队,眼睛被打我见多了,哪是你这样。”说着他递给顾云风几个要签字的文件,念叨着自己更年轻时候的丰功伟绩。

    “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有名的校园一霸,成天打架不好好学习。”

    “我知道。”他鄙夷地看了舒潘一眼。

    “后来有一次我揍了一个看的不顺眼的学弟,那时候我可能是嫉妒学弟被好多小女孩喜欢,然后就动起手来。结果,人家爹第二天就找过来了。”

    “哦?把你揍了一顿?”他签好字把笔丢进抽屉里,文件塞到舒潘手上。

    “哪能啊,那学弟的爹可是个成功人士,穿着不讲究但一说话就条理清晰极富哲理。”

    “你就接受了成功人士的教导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对,就是这么个过程,我还有学弟的电话,我洗心革面之后和他关系还不错,不过他高中毕业后出国念书了,好几年没联系过。”

    “哦,厉害厉害。”顾云风心不在焉地赞扬一句。他低下头,发现领口已经被额角落下的汗浸湿了。这些天总是忽冷忽热,一会儿夏天一会儿秋天,湖里的荷花都跟路边的桂花一起开了。他合上手里翻开的案卷,紧接着问:“怎么突然讲起这个?”

    “我一直记得学弟他爹的名字,方邢,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大叔很博学,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舒潘找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结果今天看新闻才发现,方叔现在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了。”

    “什么公司?”

    “智因生物,前段时间刚从智因科技拆分出来。你看,刚刚推送给我的新闻。”说着他把手机递给顾云风,页面上的新闻专题,讲的就是方邢的人生历程。讲述他如何从一个创业公司的小员工,摇身变成市值百亿的上市公司董事。

    “想不到我也有过和大佬近距离接触的历史啊。”舒潘一声叹息。

    专题中有一张方邢的照片,他和一位头发浓密穿一套得体正装的老人站在一起,看介绍说这老人是南浦大学生物学院的院长。

    记者采访时方邢满脸的意气风发,说他们在生物医学上的研究,未来一定会为人类解决无数绝症。

    满口豪言壮志,仁义道德。

    “这人面相不行。”顾云风指着方邢的照片说:“双眼凸出还喜欢斜眼看人,你看就两张照片,都是斜眼。”

    他正研究着方邢的面相,突然手机一阵震动,接通后才发现是一家医院的电话。

    “哪位?”背景听着非常嘈杂,人声混合着机械摩擦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对方在说些什么。

    在确认了好几次后,才勉强听见对面一个慌张的男声:“您认识江泉吗?,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

    “认识。”

    “他自杀了。”

    顾云风噌地站起来,脸色煞白,手中的案卷落在地上。弯腰捡起时才发现手不住地颤抖,锋利的纸张划伤他手掌,渗出一丁点血,一道浅窄的口子。

    目光凌冽地拉开抽屉,找了创口贴贴在伤口上,抬头看向窗外拥挤的人流。室内的空气非常安静,这种安静随时都能被打破,一阵风一场雨,甚至一片突然飘来的落叶。

    办公室的窗户被吹得直响,舒潘惊愕地坐在原位,数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江家幸存的那个小儿子?”

    顾云风放下电话点了下头:“还好抢救过来了。”

    迅速确认了江泉所在的医院,干脆利落地开始给不同人发消息。

    “前几天在心理医生的诊断下,江泉被确认为重度抑郁,医生开了抗抑郁的药物,但他没有服用。”他推开门走出去,对舒潘说:“林想容这几天正安排江海转院,我让许教授直接去瑞和医院找她。”

    “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啊。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舒潘感叹着。

    直面血淋林的第一现场,遇见亲人最惨烈的死状,看到生命的脆弱和消逝,这些带给他的心理阴影,绝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复的。如果没有好的引导,他甚至会一步步扭曲自己的内心,变得面目全非,越陷越深。

    ——————————

    瑞和医院。

    林想容坐在病床前,看着江海紧闭的双眼。他出事的时候刚满三十岁,不知不觉七年就过去了。他昏迷了七年,脸色憔悴面容憔悴,但头发被精心修理过,胡子也刮掉了,看起来也算是干净清爽。

    脑电图有规律地跳动着,靠近他的脸,能听见正常的呼吸声。很多时候,林想容觉得他就像一个睡着的人,做了个长久的梦,躺在梦里的完美世界,不愿醒来。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她盯着毫无生气的这张脸,问旁边的年轻医生。

    “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王坤对她说:“不用担心。”

    “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林想容喃喃自语着,纤细的手指划过江海的脸。不知是不是昏睡太久时间留不下痕迹,他看起来和七年前没有太大变化,没有生出皱纹,更没有中年男子的世俗气。

    “有好好治病吗?”她抬头看着眼前皮肤白皙温和腼腆的年轻人,虽然他生了重病,但气色不算太糟,身体暂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有的,我辞职之后专心看病。”王坤笑了笑:“都听你的。”

    “你真的要辞职吗?”

    “做外科医生太累了,想回老家休息一下。”他看着窗前的镜子,里面映出自己温和却疲惫的脸:“不用担心,应医生医术高明又负责任,你们也是老相识了。”

    “也是。”林想容像个小女孩一样捧着脸:“他总有一天会醒来的,你呢,也赶紧去治病,一切都会过去的。”

    床边的心脑电图有规律地跳动着,她的声音旋绕着,最后又和风一同消失。

    一切都会过去的。

    什么会过去?王坤悻悻地想着,这简直是一句天真到可笑的话。凶案会过去吗?警察对他们的怀疑会过去吗?这么多人的死亡会被人忘记吗?

    除非凶手死了。

    “我还有手术。”王坤瞟了眼墙上的钟,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先走了,有什么事叫我。”

    王医生离开后,她合上门,脚步轻盈地走到江海身边。

    两个月前,如果不是王坤接到她的电话及时赶到,她或许就不能活着走出家门了。林想容坐在窗边,把袖子解开,小臂上几道青紫的瘀痕还没消失,记录着她所遭受的暴行和伤害。

    她受过多少次伤?

    她报警过多少次?

    她有多少次想将江洋刀刀切开挫骨扬灰?

    多到自己都不记得了,多到终于有一天,她彻底抛弃掉软弱的曾经,想把歪掉的人生重新拨正。

    林想容俯下身,盯着江海紧闭的双眼,摇了摇头:“他们都走了,只有我和你。”

    穿堂风掠过他们二人之间,贴着她的鼻尖冲向窗外。吹向远方的江流,山峦,和发光的天空。

    她张开嘴,轻轻在他耳边说:“他们都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