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机场重逢，湘湘蜕变【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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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新生军训的后半月一直在下雨。
云京的天气在九月初最开始的那场阵雨之后，渐渐转凉，似乎在一晃眼之间，步入了秋天。
韩明晖在军训放假的当天下午便接甄明珠回了韩家，回家之后，韩志新和李娇已经商议好了出去旅游的事情。眼见两人兴高采烈的样子，甄明珠也不好推拒，暂时收了假期做兼职的心思。
翌日一早，三个人连带着韩志新的司机和助理，一行五人到了机场。
国庆长假的第一天，机场人满为患。
不过助理订的头等舱，因而几个人免去很多麻烦，早早地到了VIP休息室候机。
“再涂点防晒霜？”
休息室里，甄明珠坐在沙发上靠着休息，听到身侧李娇突然问。
她一手按着沙发扶手坐直了身子，扭头看过去：“不用了吧？”
“涂点涂点。”话音落地，李娇又给自己手心里挤了不少防晒霜，用另一只手拍拍打打地往手臂上抹，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说，“你这军训一个月都晒黑了，平时有没有好好护肤呀？我跟你说，不要仗着年龄小就不当一回事，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甄明珠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往自己手心挤了点防晒霜，跟她一样拍拍打打。
韩志新的司机和助理都是男人，进了休息室以后瞅见老板躺在按摩椅上闭目养神便都没有说话，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此刻听见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年轻点的助理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甄明珠侧身坐着，薄夹克里面穿了件碎花长裙，裙摆遮在小腿上，动作间露出嫩藕般的脚踝和洁白的网面球鞋，整个人显露出一种随性却惹眼的美丽。
老板旧友家这个姑娘他见过不止一次，每次见，仍然会被惊艳到。
“吧嗒。”
开门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男人一回头，怔了一下。
打头进来的中年女人看见他的神色薇薇皱了一下眉，半晌，隐忍了明显有些急躁的情绪朝随后进来的一行人开口道：“先休息一会吧，车子很快就到。”
“知道了。”
几人随口应了，各自找沙发坐下。
中年女人扭头看一眼站着没动的宋湘湘，压低声音道：“下午一点的活动，来得及。”
“……嗯。”
宋湘湘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取下了墨镜。
出道一年，她早已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妆容精致的一张脸比先前漂亮了几分，眉眼间也有了自信的神色和经受风雨之后逐渐沉淀下来的漠然从容。一炮而红，她不再是那个走在人群里会被淹没的姑娘，声势浩大的造星活动成就了她，让她迅速成长，融入了五光十色的成人世界。
能有多半年，许梦没见她哭过了。
可此刻，机场休息室这种地方，她取下墨镜，对着一个女孩突然掉眼泪。
休息室又不止他们一行人，许梦错愕片刻顿时急了，正想问话呢，听见身侧传来一句：“哭什么呀？”
女孩子的声音，柔和轻缓，有些无奈。
许梦下意识就扭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往手背涂抹防晒霜的那个姑娘已经站了起来，而她跟前早已经修炼出一些火候的宋湘湘直接扑过去将人给抱紧了。
“……”
这一幕着实有点震惊人。
韩志新和李娇没想到，许梦等一众人更始料未及。
宋湘湘是在去年参加《华夏新声音》之后闯出名气的，她并非得天独厚有一副好嗓子的音乐人，只是因为流行歌曲唱的还不错，再加上外形条件尚可又有应届高考生这么一个身份，所以被经纪公司看重，一路炒作捧出了话题度。这样一个过程，自然伴随着无数的争议和质疑，饶是宋湘湘这姑娘看上去挺坚强，一开始也经常以泪洗面。可眼下一年时间都过去，她出了单曲拍了广告正式地踏进了这个圈子，早已经淡然了许多。
已经很难见到她在公共场合这般失态了……
一众人回过神，目光顿时就落在了甄明珠身上。
那一个泪流满面，这一个倒没哭，一直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许梦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孩微笑的脸。
刚才进休息室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甄明珠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经纪人的嗅觉。
小姑娘气场很强大。
圈子里混了十几年，她也算见过不少明星大腕，可说实在的，很少从这个年纪的女生身上，见到这样强烈的独属于焦点人物的气场。
她不声不响地坐在那，沙发、长裙、球鞋，再名贵的物件，再鲜艳的色彩，都沦为陪衬。打眼看上去，吸引人眼球的既不是那件色彩斑斓的长裙，也不是她脚上那双单价上千的鞋子，而是她微微低头时宛若蝶翼般颤动的长睫毛，明净白皙巴掌大小的侧脸，随意抬起在身前的纤细柔嫩的一双手。
动静皆宜，活色生香……
许梦收回思绪，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遗憾，等甄明珠和宋湘湘互留电话后跟着李娇等人一起离开的时候，越发深重了。
那种出身富贵要什么有什么的姑娘，一般很少涉足娱乐圈。
*
一天下来，宋湘湘的情绪总算平复了。
甄明珠当年不告而别，秦远、李成功和徐梦泽全部休学，这件事在学校引发了非常大的轰动和议论，能有半个月时间，她走在哪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猜测。
那一段时间，很难熬也很害怕。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可是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事情和方冬有关。
甄明珠那一通电话她一直忘不了。
按着甄甄的性格，轻易不会发火动怒，她虽然在学校里受尽宠爱，脾气其实很好的，尤其在朋友面前，有着比普通人还多的包容和耐心。
她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责怪她，还带着哭腔，可见事情不小。
而这事情，可能因为她的多嘴。
几年以来，她的心上因为这件事压了一块大石头，好些次午夜梦回都喘不过气，一边回忆着先前的快乐和放纵，一边想象着再见时甄明珠冰冷而无情的脸。
谁能想到，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会露出那般柔软的笑容呢。
在那样的笑容下，她的眼泪根本忍不住。
“还在想你那个朋友？”
边上，经纪人许梦的声音突然传来。
宋湘湘抬手揉了揉鼻尖，扭头看过去：“嗯，许久不见了。”
“……”许梦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疑惑地问，“你那个朋友不是云京人吗？”
上午在机场休息室的时候，那一行人明明都操着纯正的京味普通话，可宋湘湘又不是云京本地人，她自己也说过，出道前都没来过云京。
许梦压了一肚子疑惑，听见宋湘湘说：“嗯，安城的。”
“哈。”
许梦顿时笑了：“就说呢。”
宋湘湘抿起唇角也笑了一下，并未多聊。
许梦看着她想了想，半晌又问：“她家境很好？”
这句话一出，宋湘湘便隐隐地猜到了她的心思。
许梦年近四十，在盛世影音这种大娱乐公司里却只混到一个二线经纪人，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她手上从未带过一个天王天后之类的大牌艺人。眼下算上她，许梦手下有三个艺人了，一个在娱乐圈混了多年还屈居二线，另外一个男生和她差不多，去年因为《华夏新声音》火了一段时间，眼下人气在逐渐下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俩都不是从小学音乐的，唱歌好听之余，专业的东西非常欠缺。眼下娱乐圈虽然还在鼎盛时期，歌手的发展却已经越发局限了，很难立起来。
今天许梦带她过来参加饭局，也是为了陪一个偶像剧的投资商……
念及此，宋湘湘有些烦闷地沉默着。
出道这一年，她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每每回想，她都觉得那些大风大浪其实并不可怕，最令人胆战心惊的，反而是无数让人烦不胜烦的小事。
比如，男粉丝接机的时候冲上来就拥抱，恨不得一脚踹飞还得保持镇定；再比如，大大小小的饭局上老男人猥琐而意味深长的目光，每每触及都令人作呕。
还得保持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她能做的，好像就没有别的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艺人在演艺圈金字塔的最底层，食物链的最下方，像她这种非专业出身又毫无背景的新人要想站稳脚跟谈何容易？许梦没有将她打包送到某个老男人床上，她已经非常庆幸了。
胡思乱想着，等保姆车停在云景会所门口的时候，宋湘湘又一次收拾好了情绪。
许梦跟她一起下车，进门之前小声提醒：“一会儿要是喝不了了就找个借口退出来醒醒酒，别跟上次似的弄得胃出血住院，知道了没有？”
“嗯，谢谢许姐。”
宋湘湘点点头，朝她露出个依赖的笑容。
平心而论，她这经纪人脾气算不上好，说话的口吻也并不讨人喜欢，可和圈子里某些利欲熏心的经纪人相比，已经算非常有底线和良心了。
一年下来，她内心里还挺感激她。
说话间，两个人到了包厢。
这样的饭局，宋湘湘出道后参加了百八十个，因而进门后便换上了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嗓音甜腻地奉承，一杯接一杯的敬酒，什么时候将人高高兴兴地灌倒了，她也就解放了。
不过，这天要陪的投资商可能是自诩捏着她的未来，所以颇为有恃无恐。
酒过三巡，宋湘湘忍耐着游走到她后腰上的咸猪手。
“要说我就喜欢小宋这么豪爽的姑娘，”那只手渐渐上移，男人越凑越近，喷着满嘴酒气笑道，“喝酒就得这样嘛，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那些，没一点眼力劲。既想出名，还不想付出，这个圈子里哪来那么便宜的事情，经纪人你说是不是？”
许梦和这个投资人不熟，也是因为别人牵线才给宋湘湘争取来的这个机会，耳听他随便地就将自己称呼为经纪人也顾不得生气，只脸色僵硬地去看宋湘湘。
同为女人，她当然明白职场里往上爬有多么不容易。
可，眼下这人，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湘湘要想拿到这个电视剧女二号，陪个酒怕是根本不行。
这种事，她没办法做主了。
许梦的眼神，宋湘湘当然接收到了，她下意识看向了边上的男人，在触及他笑眯眯的眼睛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这一下，周围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边上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些，宋湘湘连忙一手捂住嘴：“对不起您，我这不舒服的很，得去洗手间一趟。”
“对对对，这姑娘胃上有些毛病。”许梦闻言连忙笑着打圆场说，“上次跟一个老总喝酒喝的胃出血出院才没多久，李总您大人有大量，我先陪您喝，等会再罚她。”
“年纪轻轻这么能喝不容易了。”
“对对对。”
边上其他人拿眼看向起身的宋湘湘，笑着打起了圆场。
宋湘湘神色复杂地看了许梦一眼，一手捂着嘴，直接出了包厢。
一出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酒量都是这一年以来练出来的，就为了陪酒，那次喝出胃出血都不觉得有什么，刚才某一刻，却突然有点忍不下去了，就想撂挑子不干。
可，怎么能行呢？
这世上回头路少之又少。
哪怕眼下回到一年前，她仍旧会毫不迟疑地参加那个节目。
她想要的荣华富贵都在这里，享受了谩骂争议的同时，她也享受到了欢呼和追逐，舞台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没有哪个习惯了万众瞩目的人愿意再落入尘埃。
胡思乱想着，宋湘湘抬步往公共洗手间走。
她出门在外都会化妆，因而也没办法洗脸清醒，只得在水龙头下来回将两只手冲洗了好几遍，一边冲一边想着等会的应对之策，半晌，一筹莫展。
老男人将话讲的那么清楚呢，就差直白地表达让她陪睡的意思了，她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不答应的话，角色铁定泡汤……
烦躁！
随手关了水，宋湘湘郁闷地往回走。
“诶诶诶……”
“冯少您慢点儿！”
两道声音刚窜入耳中，她怀里砰地撞进来一个人。
猝不及防，宋湘湘下意识将人往外推了一把，停下了步子。
年轻的男人已经喝得断片了，抬眸看见她的一瞬间拿手指点道：“你谁啊，看上去这么眼熟？！”
宋湘湘：“……”
“冯少，您喝多了！”
边上先前就在哄劝的女孩连忙过来扶人。
她身后的包厢门半掩着，嬉闹响声传出来，宋湘湘隔着乌烟瘴气一片狼藉看过去，隐隐地辨出一道侧影，心下震惊，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
那沉浸在纸醉金迷里的懒散少年，赫然是顾景琛。
进入这一行，她当然晓得圈子里好些人物。
顾景琛和她差不多大，比她早出道一年，凭借干净清澈的气质风靡国内万千少女，是当之无愧的超一线偶像新星。同时，他是云京顾家的二公子。
她其实一直想不通，好好的豪门少爷，混什么娱乐圈？
先不说顾家遍布云京的其他产业，单单旗下华娱传媒这个子公司已经占据了娱乐圈半壁江山，身为集团最高掌权人的接班人之一，顾景琛进娱乐圈当艺人这行为，原本就有些掉价。
不过眼下，她没时间去思考顾景琛人前人后的巨大反差，下意识地又看向眼前的男人。
冯少？
能跟顾景琛一起，应该也有着不错的背景？
难得遇上，能否设法结交？
站在会所走廊上的宋湘湘，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权衡利弊，天人交战……
她不声不响，边上出来扶人的女孩和会所经理却已经在这个时候将她给认了出来，哪曾想，两人还没说话了，醉醺醺的男人又扑向了宋湘湘，拉扯着喊：“来来来，你胸大，你陪我喝。”
一句话，惹得宋湘湘脸色微变。
怎么就忘了，这世上有些人，她根本招惹不起。
云京的公子哥和她要陪酒的那些投资商相比，其实更难应付。
可，似乎有点晚了。
酒醉的男人力气不小，扯得她手腕生疼。
两个人快到门边的时候宋湘湘回过神来，连忙朝边上两人喊：“你们拉一下他啊！”
“哦。”
陪酒的姑娘和会所经理都是小角色，闻言连忙上前。
“起开！”
一连被阻拦，男人明显有点恼了。
宋湘湘抬手掰扯他的手，正着急呢，突然听到一道颇不耐烦的问话声：“这干什么呢？”
年轻的经理扭头看见来人，连忙喊：“奕哥。”
潘奕瞥了他一眼：“怎么回事儿？”
“就，冯少喝醉了。宋……宋小姐正好从这经过，让人陪酒呢……”
“哦。”
随口应了一声，潘奕抬眸，看向了有些狼狈的宋湘湘。
宋湘湘看着他，大脑一瞬间空白了。
安城网吧里一别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潘奕，哪能想，两个人会在几年之后，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在这样的地方。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痛快和趾高气昂，甚至还有点屈辱憋闷。
反观潘奕……
他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没有少年时期那般桀骜不驯的痞气，却经受了时光的打磨和洗礼，变得硬朗锐利。他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突兀地出现在走廊灯光下，更高大，也更英俊。
mmp！
宋湘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不看他了。
潘奕也很快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包厢门口。
几个人在外面这番动静惊动了里面人，一个尚算清醒的男人抬步出来，看见这幅场面愣了一下，笑道：“以为什么事呢，不就让人陪个酒么？”
话落，看向宋湘湘：“这么不给我们冯少面子啊？”
“黎少说笑了。”潘奕说话间随手掏出烟盒，极为熟练地给人递过去，又掏了打火机给点上火，这才客客气气地说，“陪酒的您要多少那都不是个事，可这客人到底是客人，咱们这正经场合，别弄这些不文明的事儿，都不好看。”
被称为黎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露出个难以形容的哼笑。
潘奕也笑了，没有再多话。
须臾，叼着烟的男人抬手将醉醺醺的这一个扯了进去。
陪酒的姑娘见状，连忙随后跟了进去。
值班经理留在外面，先舒一口气，向宋湘湘道歉：“都是贵客，实在对不住您。”
宋湘湘整理了一下衣服，微笑道：“没事。”
值班经理又看向潘奕，笑容满面：“亏得你过来，谢了。”
潘奕的年龄，应该比值班经理小一些，听见他哥长哥短地喊着也直接受了，脸色随和地提醒：“包厢里怎么闹都行，走廊上该注意还得注意，惹出乱子谁收拾？”
“是是是。”
潘奕没再看他，抬眸问宋湘湘：“在哪个包间？我送你过去。”
宋湘湘理都没理他，抬步直接走了。
很快，走廊上安静下来。
进门的男人随手将醉倒的这一个丢在沙发上，扭头唾掉了嘴里的烟。
顾景琛在这时候抬眸看了他一眼，散漫地问：“惹上谁了？”
“就盛世那边一个唱歌的小三线。”先前尚算和气的男人哼笑着坐在沙发上，冷嘲起来，“冯默这还没将人怎么着呢，姓潘的就过来了，丫就一狗仗人势的货，给我递烟，以为他老几？”
顾景琛垂眸，目光幽幽地锁住地上一个烟头，良久，不耐烦地说：“那就是一条狗，也是你惹不起的狗。”
“……”
男人笑容一僵，不说话了。
他的身份地位，当然和顾家这一位二公子没法比。
眼下他们所处的云景会所，便是顾家的娱乐产业其中之一。
而这云景会所在一个女人名下。
圈子里有人说，这个叫宋襄的女人先前是顾家掌权人顾振华的秘书兼情人，云景会所便是顾振华送她的礼物，靠山硬着呢，一般人碰不得。
至于这潘奕，便是宋襄身边得力助手，才二十出头的他，颇得那女人看重。
私下里他们都觉得，姓潘的就是宋襄那女人养的小白脸。
不过，这些话他们当然不敢在顾景琛面前说，这一位在荧屏上演惯了白玉公子俊儿郎的顾二少私底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弄起人来手段狠花样多，实在招惹不起。
天公作美，新生军训的后半月一直在下雨。
云京的天气在九月初最开始的那场阵雨之后，渐渐转凉，似乎在一晃眼之间，步入了秋天。
韩明晖在军训放假的当天下午便接甄明珠回了韩家，回家之后，韩志新和李娇已经商议好了出去旅游的事情。眼见两人兴高采烈的样子，甄明珠也不好推拒，暂时收了假期做兼职的心思。
翌日一早，三个人连带着韩志新的司机和助理，一行五人到了机场。
国庆长假的第一天，机场人满为患。
不过助理订的头等舱，因而几个人免去很多麻烦，早早地到了VIP休息室候机。
“再涂点防晒霜？”
休息室里，甄明珠坐在沙发上靠着休息，听到身侧李娇突然问。
她一手按着沙发扶手坐直了身子，扭头看过去：“不用了吧？”
“涂点涂点。”话音落地，李娇又给自己手心里挤了不少防晒霜，用另一只手拍拍打打地往手臂上抹，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说，“你这军训一个月都晒黑了，平时有没有好好护肤呀？我跟你说，不要仗着年龄小就不当一回事，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甄明珠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往自己手心挤了点防晒霜，跟她一样拍拍打打。
韩志新的司机和助理都是男人，进了休息室以后瞅见老板躺在按摩椅上闭目养神便都没有说话，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此刻听见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年轻点的助理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甄明珠侧身坐着，薄夹克里面穿了件碎花长裙，裙摆遮在小腿上，动作间露出嫩藕般的脚踝和洁白的网面球鞋，整个人显露出一种随性却惹眼的美丽。
老板旧友家这个姑娘他见过不止一次，每次见，仍然会被惊艳到。
“吧嗒。”
开门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男人一回头，怔了一下。
打头进来的中年女人看见他的神色薇薇皱了一下眉，半晌，隐忍了明显有些急躁的情绪朝随后进来的一行人开口道：“先休息一会吧，车子很快就到。”
“知道了。”
几人随口应了，各自找沙发坐下。
中年女人扭头看一眼站着没动的宋湘湘，压低声音道：“下午一点的活动，来得及。”
“……嗯。”
宋湘湘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取下了墨镜。
出道一年，她早已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妆容精致的一张脸比先前漂亮了几分，眉眼间也有了自信的神色和经受风雨之后逐渐沉淀下来的漠然从容。一炮而红，她不再是那个走在人群里会被淹没的姑娘，声势浩大的造星活动成就了她，让她迅速成长，融入了五光十色的成人世界。
能有多半年，许梦没见她哭过了。
可此刻，机场休息室这种地方，她取下墨镜，对着一个女孩突然掉眼泪。
休息室又不止他们一行人，许梦错愕片刻顿时急了，正想问话呢，听见身侧传来一句：“哭什么呀？”
女孩子的声音，柔和轻缓，有些无奈。
许梦下意识就扭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往手背涂抹防晒霜的那个姑娘已经站了起来，而她跟前早已经修炼出一些火候的宋湘湘直接扑过去将人给抱紧了。
“……”
这一幕着实有点震惊人。
韩志新和李娇没想到，许梦等一众人更始料未及。
宋湘湘是在去年参加《华夏新声音》之后闯出名气的，她并非得天独厚有一副好嗓子的音乐人，只是因为流行歌曲唱的还不错，再加上外形条件尚可又有应届高考生这么一个身份，所以被经纪公司看重，一路炒作捧出了话题度。这样一个过程，自然伴随着无数的争议和质疑，饶是宋湘湘这姑娘看上去挺坚强，一开始也经常以泪洗面。可眼下一年时间都过去，她出了单曲拍了广告正式地踏进了这个圈子，早已经淡然了许多。
已经很难见到她在公共场合这般失态了……
一众人回过神，目光顿时就落在了甄明珠身上。
那一个泪流满面，这一个倒没哭，一直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许梦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孩微笑的脸。
刚才进休息室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甄明珠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经纪人的嗅觉。
小姑娘气场很强大。
圈子里混了十几年，她也算见过不少明星大腕，可说实在的，很少从这个年纪的女生身上，见到这样强烈的独属于焦点人物的气场。
她不声不响地坐在那，沙发、长裙、球鞋，再名贵的物件，再鲜艳的色彩，都沦为陪衬。打眼看上去，吸引人眼球的既不是那件色彩斑斓的长裙，也不是她脚上那双单价上千的鞋子，而是她微微低头时宛若蝶翼般颤动的长睫毛，明净白皙巴掌大小的侧脸，随意抬起在身前的纤细柔嫩的一双手。
动静皆宜，活色生香……
许梦收回思绪，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遗憾，等甄明珠和宋湘湘互留电话后跟着李娇等人一起离开的时候，越发深重了。
那种出身富贵要什么有什么的姑娘，一般很少涉足娱乐圈。
*
一天下来，宋湘湘的情绪总算平复了。
甄明珠当年不告而别，秦远、李成功和徐梦泽全部休学，这件事在学校引发了非常大的轰动和议论，能有半个月时间，她走在哪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猜测。
那一段时间，很难熬也很害怕。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可是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事情和方冬有关。
甄明珠那一通电话她一直忘不了。
按着甄甄的性格，轻易不会发火动怒，她虽然在学校里受尽宠爱，脾气其实很好的，尤其在朋友面前，有着比普通人还多的包容和耐心。
她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责怪她，还带着哭腔，可见事情不小。
而这事情，可能因为她的多嘴。
几年以来，她的心上因为这件事压了一块大石头，好些次午夜梦回都喘不过气，一边回忆着先前的快乐和放纵，一边想象着再见时甄明珠冰冷而无情的脸。
谁能想到，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会露出那般柔软的笑容呢。
在那样的笑容下，她的眼泪根本忍不住。
“还在想你那个朋友？”
边上，经纪人许梦的声音突然传来。
宋湘湘抬手揉了揉鼻尖，扭头看过去：“嗯，许久不见了。”
“……”许梦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疑惑地问，“你那个朋友不是云京人吗？”
上午在机场休息室的时候，那一行人明明都操着纯正的京味普通话，可宋湘湘又不是云京本地人，她自己也说过，出道前都没来过云京。
许梦压了一肚子疑惑，听见宋湘湘说：“嗯，安城的。”
“哈。”
许梦顿时笑了：“就说呢。”
宋湘湘抿起唇角也笑了一下，并未多聊。
许梦看着她想了想，半晌又问：“她家境很好？”
这句话一出，宋湘湘便隐隐地猜到了她的心思。
许梦年近四十，在盛世影音这种大娱乐公司里却只混到一个二线经纪人，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她手上从未带过一个天王天后之类的大牌艺人。眼下算上她，许梦手下有三个艺人了，一个在娱乐圈混了多年还屈居二线，另外一个男生和她差不多，去年因为《华夏新声音》火了一段时间，眼下人气在逐渐下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们俩都不是从小学音乐的，唱歌好听之余，专业的东西非常欠缺。眼下娱乐圈虽然还在鼎盛时期，歌手的发展却已经越发局限了，很难立起来。
今天许梦带她过来参加饭局，也是为了陪一个偶像剧的投资商……
念及此，宋湘湘有些烦闷地沉默着。
出道这一年，她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每每回想，她都觉得那些大风大浪其实并不可怕，最令人胆战心惊的，反而是无数让人烦不胜烦的小事。
比如，男粉丝接机的时候冲上来就拥抱，恨不得一脚踹飞还得保持镇定；再比如，大大小小的饭局上老男人猥琐而意味深长的目光，每每触及都令人作呕。
还得保持微笑……
微笑，微笑，微笑，她能做的，好像就没有别的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艺人在演艺圈金字塔的最底层，食物链的最下方，像她这种非专业出身又毫无背景的新人要想站稳脚跟谈何容易？许梦没有将她打包送到某个老男人床上，她已经非常庆幸了。
胡思乱想着，等保姆车停在云景会所门口的时候，宋湘湘又一次收拾好了情绪。
许梦跟她一起下车，进门之前小声提醒：“一会儿要是喝不了了就找个借口退出来醒醒酒，别跟上次似的弄得胃出血住院，知道了没有？”
“嗯，谢谢许姐。”
宋湘湘点点头，朝她露出个依赖的笑容。
平心而论，她这经纪人脾气算不上好，说话的口吻也并不讨人喜欢，可和圈子里某些利欲熏心的经纪人相比，已经算非常有底线和良心了。
一年下来，她内心里还挺感激她。
说话间，两个人到了包厢。
这样的饭局，宋湘湘出道后参加了百八十个，因而进门后便换上了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嗓音甜腻地奉承，一杯接一杯的敬酒，什么时候将人高高兴兴地灌倒了，她也就解放了。
不过，这天要陪的投资商可能是自诩捏着她的未来，所以颇为有恃无恐。
酒过三巡，宋湘湘忍耐着游走到她后腰上的咸猪手。
“要说我就喜欢小宋这么豪爽的姑娘，”那只手渐渐上移，男人越凑越近，喷着满嘴酒气笑道，“喝酒就得这样嘛，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那些，没一点眼力劲。既想出名，还不想付出，这个圈子里哪来那么便宜的事情，经纪人你说是不是？”
许梦和这个投资人不熟，也是因为别人牵线才给宋湘湘争取来的这个机会，耳听他随便地就将自己称呼为经纪人也顾不得生气，只脸色僵硬地去看宋湘湘。
同为女人，她当然明白职场里往上爬有多么不容易。
可，眼下这人，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湘湘要想拿到这个电视剧女二号，陪个酒怕是根本不行。
这种事，她没办法做主了。
许梦的眼神，宋湘湘当然接收到了，她下意识看向了边上的男人，在触及他笑眯眯的眼睛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这一下，周围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边上男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些，宋湘湘连忙一手捂住嘴：“对不起您，我这不舒服的很，得去洗手间一趟。”
“对对对，这姑娘胃上有些毛病。”许梦闻言连忙笑着打圆场说，“上次跟一个老总喝酒喝的胃出血出院才没多久，李总您大人有大量，我先陪您喝，等会再罚她。”
“年纪轻轻这么能喝不容易了。”
“对对对。”
边上其他人拿眼看向起身的宋湘湘，笑着打起了圆场。
宋湘湘神色复杂地看了许梦一眼，一手捂着嘴，直接出了包厢。
一出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酒量都是这一年以来练出来的，就为了陪酒，那次喝出胃出血都不觉得有什么，刚才某一刻，却突然有点忍不下去了，就想撂挑子不干。
可，怎么能行呢？
这世上回头路少之又少。
哪怕眼下回到一年前，她仍旧会毫不迟疑地参加那个节目。
她想要的荣华富贵都在这里，享受了谩骂争议的同时，她也享受到了欢呼和追逐，舞台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没有哪个习惯了万众瞩目的人愿意再落入尘埃。
胡思乱想着，宋湘湘抬步往公共洗手间走。
她出门在外都会化妆，因而也没办法洗脸清醒，只得在水龙头下来回将两只手冲洗了好几遍，一边冲一边想着等会的应对之策，半晌，一筹莫展。
老男人将话讲的那么清楚呢，就差直白地表达让她陪睡的意思了，她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不答应的话，角色铁定泡汤……
烦躁！
随手关了水，宋湘湘郁闷地往回走。
“诶诶诶……”
“冯少您慢点儿！”
两道声音刚窜入耳中，她怀里砰地撞进来一个人。
猝不及防，宋湘湘下意识将人往外推了一把，停下了步子。
年轻的男人已经喝得断片了，抬眸看见她的一瞬间拿手指点道：“你谁啊，看上去这么眼熟？！”
宋湘湘：“……”
“冯少，您喝多了！”
边上先前就在哄劝的女孩连忙过来扶人。
她身后的包厢门半掩着，嬉闹响声传出来，宋湘湘隔着乌烟瘴气一片狼藉看过去，隐隐地辨出一道侧影，心下震惊，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
那沉浸在纸醉金迷里的懒散少年，赫然是顾景琛。
进入这一行，她当然晓得圈子里好些人物。
顾景琛和她差不多大，比她早出道一年，凭借干净清澈的气质风靡国内万千少女，是当之无愧的超一线偶像新星。同时，他是云京顾家的二公子。
她其实一直想不通，好好的豪门少爷，混什么娱乐圈？
先不说顾家遍布云京的其他产业，单单旗下华娱传媒这个子公司已经占据了娱乐圈半壁江山，身为集团最高掌权人的接班人之一，顾景琛进娱乐圈当艺人这行为，原本就有些掉价。
不过眼下，她没时间去思考顾景琛人前人后的巨大反差，下意识地又看向眼前的男人。
冯少？
能跟顾景琛一起，应该也有着不错的背景？
难得遇上，能否设法结交？
站在会所走廊上的宋湘湘，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权衡利弊，天人交战……
她不声不响，边上出来扶人的女孩和会所经理却已经在这个时候将她给认了出来，哪曾想，两人还没说话了，醉醺醺的男人又扑向了宋湘湘，拉扯着喊：“来来来，你胸大，你陪我喝。”
一句话，惹得宋湘湘脸色微变。
怎么就忘了，这世上有些人，她根本招惹不起。
云京的公子哥和她要陪酒的那些投资商相比，其实更难应付。
可，似乎有点晚了。
酒醉的男人力气不小，扯得她手腕生疼。
两个人快到门边的时候宋湘湘回过神来，连忙朝边上两人喊：“你们拉一下他啊！”
“哦。”
陪酒的姑娘和会所经理都是小角色，闻言连忙上前。
“起开！”
一连被阻拦，男人明显有点恼了。
宋湘湘抬手掰扯他的手，正着急呢，突然听到一道颇不耐烦的问话声：“这干什么呢？”
年轻的经理扭头看见来人，连忙喊：“奕哥。”
潘奕瞥了他一眼：“怎么回事儿？”
“就，冯少喝醉了。宋……宋小姐正好从这经过，让人陪酒呢……”
“哦。”
随口应了一声，潘奕抬眸，看向了有些狼狈的宋湘湘。
宋湘湘看着他，大脑一瞬间空白了。
安城网吧里一别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潘奕，哪能想，两个人会在几年之后，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在这样的地方。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痛快和趾高气昂，甚至还有点屈辱憋闷。
反观潘奕……
他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没有少年时期那般桀骜不驯的痞气，却经受了时光的打磨和洗礼，变得硬朗锐利。他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突兀地出现在走廊灯光下，更高大，也更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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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不看他了。
潘奕也很快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包厢门口。
几个人在外面这番动静惊动了里面人，一个尚算清醒的男人抬步出来，看见这幅场面愣了一下，笑道：“以为什么事呢，不就让人陪个酒么？”
话落，看向宋湘湘：“这么不给我们冯少面子啊？”
“黎少说笑了。”潘奕说话间随手掏出烟盒，极为熟练地给人递过去，又掏了打火机给点上火，这才客客气气地说，“陪酒的您要多少那都不是个事，可这客人到底是客人，咱们这正经场合，别弄这些不文明的事儿，都不好看。”
被称为黎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露出个难以形容的哼笑。
潘奕也笑了，没有再多话。
须臾，叼着烟的男人抬手将醉醺醺的这一个扯了进去。
陪酒的姑娘见状，连忙随后跟了进去。
值班经理留在外面，先舒一口气，向宋湘湘道歉：“都是贵客，实在对不住您。”
宋湘湘整理了一下衣服，微笑道：“没事。”
值班经理又看向潘奕，笑容满面：“亏得你过来，谢了。”
潘奕的年龄，应该比值班经理小一些，听见他哥长哥短地喊着也直接受了，脸色随和地提醒：“包厢里怎么闹都行，走廊上该注意还得注意，惹出乱子谁收拾？”
“是是是。”
潘奕没再看他，抬眸问宋湘湘：“在哪个包间？我送你过去。”
宋湘湘理都没理他，抬步直接走了。
很快，走廊上安静下来。
进门的男人随手将醉倒的这一个丢在沙发上，扭头唾掉了嘴里的烟。
顾景琛在这时候抬眸看了他一眼，散漫地问：“惹上谁了？”
“就盛世那边一个唱歌的小三线。”先前尚算和气的男人哼笑着坐在沙发上，冷嘲起来，“冯默这还没将人怎么着呢，姓潘的就过来了，丫就一狗仗人势的货，给我递烟，以为他老几？”
顾景琛垂眸，目光幽幽地锁住地上一个烟头，良久，不耐烦地说：“那就是一条狗，也是你惹不起的狗。”
“……”
男人笑容一僵，不说话了。
他的身份地位，当然和顾家这一位二公子没法比。
眼下他们所处的云景会所，便是顾家的娱乐产业其中之一。
而这云景会所在一个女人名下。
圈子里有人说，这个叫宋襄的女人先前是顾家掌权人顾振华的秘书兼情人，云景会所便是顾振华送她的礼物，靠山硬着呢，一般人碰不得。
至于这潘奕，便是宋襄身边得力助手，才二十出头的他，颇得那女人看重。
私下里他们都觉得，姓潘的就是宋襄那女人养的小白脸。
不过，这些话他们当然不敢在顾景琛面前说，这一位在荧屏上演惯了白玉公子俊儿郎的顾二少私底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弄起人来手段狠花样多，实在招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