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金陵侠隐 > 第二十九章楼头更尽醉怀时

第二十九章楼头更尽醉怀时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谢寒星道:“可是杜大哥一生气,不回来怎么办?”

    谢寒月微笑道:“不会!他这种人轻易不动情怀,动了情,就非常认真,我想他不至于弃我而去的,可是他要回来,也一定是有所成就了,因为我是一番好意,希望他振作,他若知我。必不会使我失望!”

    谢寒星道:“他这一去要多久?”

    谢寒月黯然道:“这很难说,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是十年八年!”

    谢寒星低声吟道:“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小别已消魂,更那堪远离无归期!”

    谢寒月痛苦地道:“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是环境许可,我何尝不想长相厮守,青春虚掷,白首可期,我作的是长久的打算!”

    谢寒星想想道:“他已经跟韩莫愁势成水火,孤身一人,恐怕很危险!”

    谢寒月道:“我考虑到了,如果他肯跟人同行,你就陪着他,否则你就带两个人,远远地跟着他”

    谢寒星连忙说:“我怎么行,应该是你去!”

    谢寒月叹道:“谢家的担子压着我,我抽得开身吗?别人又不行,只有你的剑法还可以帮他一点忙。二妹,你就答应了我吧!”

    谢寒星想想道:“好吧,我答应!可是我要声明,这是为了你的要求!”

    谢寒月道:“不是要求,是命令!”

    谢寒星道:“那我更无法推辞了,而且我会记住这是命令,直到他重回你身边为止!”

    谢寒月握住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别为你解释,我绝对相信你!”

    谢寒星正色道:“正因为你相信我,我必须表白!”

    妹妹俩在这一握中奠定了默契,乌衣巷口已在望,金陵十二钗肃立门口,等待她们进来,杜青则已先进去了,谢寒云则是追在杜青身后进去的。

    谢寒月进门后,发现谢寒云一个人等在大厅上,忙问道:“杜大哥呢?”

    谢寒云撅着嘴道:“被你气坏了,一路上都不肯说话,到家后就进了屋子,关上了门,不准我进去!”

    谢寒月笑道:“他的气量也太小了!”

    谢寒云道:“是你说话太气人了!”

    谢寒月笑笑道:“算我不好,你去请他出来,说我向他道歉!”

    谢寒云顿了一顿,才道:“你一定要向他道歉,否则他认为我说谎骗他,我可不干!”

    谢寒月笑道:“当然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为难,叫杜大哥怪上你!”

    谢寒云这才兴冲冲地上后面去,姊妹俩回房去略加梳洗很快回到客厅,却仍然不见杜青。

    谢寒星有点着急了道:“杜大哥会不会不告而别?”

    谢寒月道:“不会吧?如果他真的生了气,应该连门都不进就走了,他肯回到这里,就表示没生气!”

    可是她们等了半天,不仅杜青没出来,连谢寒云也没来回话,姊妹俩沉不住气了,匆匆走到杜青所居的书房,却见门户大开,他的随身行李都不见了!

    谢寒星急道:“他真的走了!”谢寒月一怔道:“也许他是气不过走了,可也不能如此绝情,连一句再见都不说!三妹那小鬼头也混帐。怎么也不来打个招呼?”

    谢寒星道:“也许是她见到杜大哥不告而别,赶忙追去了!”

    两人心中一急,匆匆赶到后院,因为她们一直在前厅,杜青要走,必然是从后门离开的!

    可是她们来后院时,却听见一阵嬉笑,谢寒云爬上一棵梅树上,拚命摇动枝柯,将瓣瓣梅花抖落下来,杜青则拿着一个口袋,将空中的落梅兜住!

    谢寒星见他们在院中,心里一宽,脱口叫道:“杜大哥,三妹,你们在干嘛?”

    谢寒云笑道:“杜大哥在食谱上看见一道名菜,说是用梅花冰糖蒸糕,放在油锅里一炸,又香又甜又脆,叫我学着做呢!”

    谢寒月一笑道:“你们真有雅兴,刚到家就忙着做菜,也不歇一会儿?”

    杜青道:“不能歇,华老前辈不知道上那儿寻找归骨之所了,对他的死,我感到内疚,无法到他灵前致奠,只好借这一道梅稣时莱,遥奠归魂!”

    谢寒月收敛了笑容道:“这道菜我也听说过,梅花必须要用清晨沾露的才好,为什么不等明天早上呢?”

    杜青微叹道:“明天一早我就上路了,好在这只是一表心意,不必太讲究!”

    谢寒月虽然心里已经有数,即仍略感愕然道:“你真的要走?”

    杜青苦笑道:“不走成吗?”

    谢寒月道:“杜大哥,我只是说说,你别生气!”

    杜青摇头道:“我不气。你原是一片好心,只是我受不了,你作了那番宣布后,好像开了禁令,你的那些表姊妹一个个都大献殷勤,差点没把我吃下去”

    谢寒云连忙道:“杜大哥,这是你胡说了,素云姊她们不会这么没廉耻!”

    杜青一笑道:“你没有这种感觉,我却别有感受。她们在我背后,一直盯着我,使我浑身发痒,这种温柔滋味,我实在不堪享受,只好避之大吉!”

    谢寒月笑道:“众芳园中只有你一个年青的男人,芳心寂寞,多看你两眼也不算罪过呀!”

    杜青道:“你可不能拿我做人情呀!以前她们还客气一点,自从你在路上作了那个荒唐的宣布后,她们的眼睛都仿佛长了钩子,再耽下去,我可真舍不得走了,古来英雄皆寂寞,温柔不住在何乡,我还是溜之大吉的好!”谢寒月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就顺着他的口气道:“君将何处去?归期是何年?”

    杜青道:“天涯任飘泊,归期未有期!”

    谢寒月继续吟道:“春闺不宜寂,耐人是相思!”

    杜青笑道:“借问天上月,可愿伴征人?”

    谢寒月道:“君之明月心,盈亏非自定,何必同行止,夜夜常照君。”

    “浮云常伴月,月畔常有星,寂寞人去后,月色可如旧?”

    谢寒月怔了一怔道:“这下我可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杜青微笑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次我不想一个人独行,要借两人同伴!”

    谢寒月道:“你要带两个妹妹走?”

    杜青道:“不是带,我是请她们一起走!”

    谢寒月想想道:“上那儿去呢?”

    杜青道:“刚才我已经透露过了!”

    谢寒月将他的诗句从头咀嚼了一遍,终于停顿在二十四桥之句上,明白了他的去处,却又有点疑惑道:“此行是否有必要呢?”

    杜青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去证实一下,这两天我心中一直在怀疑一件事!”

    谢寒月笑了道:“你去吧,我心里对这件事也有点丢不开,只是无法分身”

    谢寒星与谢寒云在旁边听杜青要她们同行,心里一高兴连以后的话都没有仔细听,更没有注意到他们怀疑的是什么事,谢寒云还抢着问道:“杜大哥,你真的要带我们一起走?”

    杜青道:“我已经说过了,带可不敢当,我只是邀请你们一起走!”

    谢寒云兴奋地叫道:“那太好了,我一直就想找个机会出门去见识一番,只是你为什么不带大姊去呢?”

    谢寒月淡淡一笑道:“我分不开身!”

    谢寒云道:“有什么分不开身的!大家一起走,留下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看家不就行了吗?”

    谢寒月道:“那我们就会落个无家可归了!”

    谢寒云道:“你怕韩莫愁会占据我们的家,谅他还不敢!这儿是金陵,又不是穷乡僻野,谢家世居金陵,大家都知道的,他总不敢明目张胆做强盗吧?”

    谢寒月一叹道:“你真是小孩子,韩莫愁并不要占据我们的家宅,只是想了解我们宅园中的布置,如果我们倾家而出,给他一个前来探查的机会,这个家便无险可守,我们随时都在他的威胁中了!”

    谢寒云怔怔地道:“真想不到还有这么多麻烦!”

    谢寒月一叹道:“人有了责任就有了麻烦,你的运气好,现在还不必负责,好好出去散散心吧!”

    谢寒云道:“其实这点家业不守也罢,我们干脆搬个家算了,何必在这儿与虎狼为伍呢?”

    谢寒月道:“胡说!这是我们祖上的基业,怎么能轻易移动!”

    谢寒云笑道:“迟早要移的,谢家已经没有男人了。你跟杜大哥成了亲,就要跟他回湖南去,二姊跟我也不愿守在这里,很可能会跟你们去”

    谢寒月脸色微沉道:“别说孩子话了,谢家绝不能迁走,无论如何都要在此地生根,再罗嗦的话,我就把你也留下,不准你走了!”

    谢寒云怕真把她留下,噘着嘴道:“我在替你打算。你也没有出过远门,出去玩玩多好!”杜青微笑道:“小妹你别弄错了,我们这趟出门是办正事,不是为了玩耍,所以你大姊必须留下”

    谢寒云道:“为什么?如果是办事,大姊比我们更能帮助你!”

    杜青道:“不错,可是韩莫愁一定会阻挠我离开,只有你大姊可以绊住他,我们才能顺利脱身!”

    谢寒月忽地一愕道:“韩莫愁会不会跟你们走到一条路上去?”

    杜青道:“这很难说,我想到了,你也想到了,他如果不太笨,也应该想到,即使现在没有摸准我的行踪,以后他也会考虑到那上面去的!”

    谢寒月道:“那就有点麻烦了,你还是慢慢设法再去吧,免得引起他的注意!”

    杜青摇头道:“我考虑过了,还是快点走的好。如果他还没想到,就算从我身上唤起注意,他手上中的蜂尾针未愈,两三天内不敢轻动,我可以快他一步;如果他已经想到了,拖延下去,让他捷足先登,岂不更糟!”

    谢寒月沉吟片刻才道:“还是你设想得周到,那你们明天一早就走吧,明天我带人给你们送行,想法子引开韩家人的注意!”

    杜青笑道:“明天如何动身,我已经作了准备,回头再跟你商量细节吧!”

    说完又对谢寒星与谢寒云道:“你们两个人回去秘密收拾行装,东西尽量少带,越简单越好,别对任何人透露要出门远行的事,然后明天听大姊的安排!”

    两姊妹答应一声,怀着兴奋的心情走了,杜青还笑着招呼谢寒云道:“小妹!别忘记把梅花带进厨房去,照我的食谱,关照人料理出来,今天晚上让大家尝尝新!”

    谢寒云笑着答应走了,谢寒月皱眉道:“杜大哥,既是明天要走,今天何必忙那些闲碎呢,难道你真有那些闲情雅趣吗?”

    杜青笑道:“为什么不呢?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一进门就叫寒云关照厨下,调治了十二道精肴,都是难得一尝的异味,而且我知道金陵城中五凤宫的掌厨老师傅手艺最妙,特别叫人去请他来司厨”

    谢寒月皱皱眉头,刚要开口,杜青又笑道:“我知道你们一向很俭朴,所以这次盛筵完全是出于我的私囊,没有耗费到府上一分一毫!”

    谢寒月怫然道:“杜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谢家虽然衣着食用俭朴,只是为了养成俭朴的习惯而已,并不是缺少用费。不客气说,谢家的库藏在金陵恐怕还找不出第二家呢,韩家堡门面上比我们堂皇,骨子里比我们差远了!”

    杜青笑道:“我知道,寒云把你们家的底细都对我说过了,不过我还是喜欢花自己的”

    谢寒月一怔,说道:“杜大哥,难道你还分得这么清楚?”

    杜青正色道:“名利财色,芸芸世人,征逐不息者,无非是这几项。如果不分清楚,我在你们家住着就对不起我父亲的教训了。”

    谢寒月轻叹道:“杜大哥!别谈这些了,我知道你不是个贪财好色之徒,而且你们杜家在湖南也是一代望族,视财货如粪土,话说多了,反而是侮辱你,不过我知道你行事一定别有深意,能不能告诉我呢?”

    杜青笑笑道:“韩莫愁对我们的行动一直在密切的注意中,虽然他无法渗透进来作更深的了解,可是多少会有大概的印象!”

    谢寒月道:“你想给他一个如何的印象?”

    杜青道:“他现在掌握着十分的优势,认为我已经入了牢笼,插翅难飞,而且照现势而论,这也是事实”

    谢寒月道:“杜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杜青一笑道:“一个待死的人,会有什么表现?”

    谢寒月想想道:“我没有这种经验,照一般的情形而言,不外是两种情形,一是拚命挣扎求生,一是彷徨无计,坐以待毙!”

    杜青道:“那是一般人的表现,像我这种练武的人,应该是特别一点!”

    谢寒月道:“且尽此生乐,慷慨送一搏!”

    杜青大笑道:“你算是说对了,真到走头无路时,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谢寒月道:“可是你还没有到这时候呀!”

    杜青道:“但是我要让他有这种想法,否则他就会起疑心,即使自己无法阻截,也必定会用种种的方法,鼓动他的家人,阻挠我离开金陵”

    谢寒月想想道:“韩莫愁是个心计很深的人,你的障眼法很可能会弄巧成拙,反而提高他的警觉!”

    杜青笑道:“我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我的计划是连环的,一而再,再而三,总叫他防不胜防”

    说着两人又附耳密谈了一阵,才分别回到自己的房中,略事休息,大厅中已摆下了盛筵!

    是有意,是无意,都很难说,反正这一次倒是风流蕴藉,足以羡杀天下惨绿少年!

    谢家的每一个女孩子都染脂匀黛,锦装而来,钗鬓烛影,环佩叮当,像是西天洒下一片锦云!

    万绿丛中一点红,潇湘美剑客今夜是享尽了艳福,他一改往日的拘谨,放浪形骸,倚红偎翠。

    谢寒月带头,领着一般姊妹跟他对闹,也洗脱了平日温柔淑婉的风范,似乎过完了今宵,就没有明天了!

    更深夜肃,杜青不胜酒力,居然醉倒在谢寒月的膝盖上,口中喃喃地发着呓语,数着含糊不清的酒令!

    这是谢家最疯狂的一次宴会,杜青的倜傥风流,俊美的仪表,吸引风靡了那些女孩子,一大半人跟着他醉倒了,不躺下的也有了八九分酒意!

    始终清醒的是谢家三姊妹,谢寒星与谢寒云惦记着明天的行动,对杜青的事感到万分焦急,唯恐无法成行,可是谢寒月的沉稳又给她们一颗定心丸

    在谢氏姊妹的扶持下,把沉醉的杜青送回了房,一场狂欢的盛会就如此结束了。

    第二天清晨,谢寒月唤醒了犹带宿醉的金陵十二钗告诉她们整装出发,骑马上燕子矾观江潮。

    杜青是半醉半醒地被扶上马的,马上看不见寒星与寒云姊妹,还朦胧地问了一句,谢寒月笑道:“我们姊妹三个准备各自分别作主人,招呼你来个三日狂欢,今天是我的主东,她们俩留下看家,准备明天的节目,今天由我全权负责”

    杜青道:“你昨天早告诉我,我也不会喝那么多的酒,留点余量好扰你们一场!”

    谢寒月道:“今天就是让你清醒一下的,我的节目中没有酒”

    杜青咂咂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不使金樽空对月,揽美观江潮,是何等风流旖旎的风情,不饮酒,那未免太遗憾了。”

    谢寒月笑道:“一定要喝酒也容易,到了燕子矶,我们可以租一只船,放舟中流,把酒菜搬到船上去吃喝,岂非别有胜景”

    杜青大笑道:“妙!妙极了,寒月,你真是第一等妙人,可惜我们识而太迟,虚掷了不少好时光!”

    谢寒月道:“不算晚,今天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段特别节目,在舟中给你鼓一曲瑶琴!”

    杜青大笑道:“你还会鼓琴?”

    谢寒月道:“小时候学的,因为知音难觅,所以很少弹奏,指法也许生疏了!”

    杜青道:“那不是问题,琴中之音不在曲,也不在指法,那怕你将手指按在弦上不发一声,我仍然可以听见你心中的言语,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谢寒月轻轻一笑,没有答话,摧马急行,杜青也急急地赶了上去,后面跟着金陵十二钗的骑群,扬起一片尘雾。

    燕子矶在京陵城郊,正当江岸,一块大石突出江中,像是一只展翅掠波的乳燕,当十四匹马在矶前驻足时,也不过是红日初升,彩霞满天。

    江涛拍着岩岸,涛声如轻竹擂着点点细鼓,大家循着细径攀缘而下,找了一块沙岸,驻足凝望江中,朝雾迷朦,被彩霞映起千万道虹影,煞是奇观!

    杜青弯腰掬了一握江水,在脸上拍了一拍,冷冰冰的江水使他清醒了,回望着谢寒月在一群女孩子的簇拥下,仪态万千,再加上迷朦的轻雾,满天的彩霞,忍不住道:“寒月!你现在真像是一个云中的仙子,江畔的女神!”

    谢寒月微笑摇头道:“江畔的女神只有一个洛妃,我可不愿做苦命王妃!”

    杜青笑笑道:“你说要请我泛舟游江,又要请我听琴,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带来!”

    谢寒月道:“你放心好了;昨夜你醉倒之后,我把一切都预备好了!”

    说完撮口打了一声呼啸,江心慢慢荡来一条画舫,后面还跟着两条小船,两个舟子摇着橹,把小船靠了岸,载着他们上了画舫,杜青见这画舫居然是一条宽敞的楼船,油彩辉煌,不禁讶然道:“这好像是秦淮河中的画舫,怎么移到江里来了?”

    谢寒月笑道:“不错!这的确是秦淮河中的画舫,是我叫他们驶到江中,以备作一日快游的,秦淮河与江水相连,也没有多少路程”

    画舫中的陈设很富丽,而且早已端治好一桌盛筵,大家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下,画舫中的侍儿立刻温酒治肴,把酒席开了出来。

    谢寒月道:“昨天大家都喝醉了,今天以酒解酒,只准浅斟低酌,不准再狂饮了!”

    蓝素云等十二个女孩子原想再跟杜青大饮一场的,因为谢寒月有了话,都不敢轻狂了,大家浅浅地喝着,轻轻地谈着,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画舫顺流东下,渐渐已来到瓜洲古渡,谢寒月忽然举杯道:“杜大哥,尽此一杯酒,我就要到舱里去为你鼓琴了!”

    杜青对饮了一杯道:“不!这上面风清日丽,才是操琴的住所!”

    谢寒月的声音微有凄婉的意味:“欲将心事付瑶琴,不意翻作琵琶行,你看着我,我弹不出来!”

    杜青道:“听琴宜独,我旁边有着这么多人,也听不进去,不如让我到底舱去一个人静静欣赏吧!”

    谢寒月点点头,望着他起身下去,眼中居然泛起泪光。

    浩荡的江上扬起一缕琴音,如怨如慕,充满了离情,谢寒月面对着一杯清香,一具短琴,细手轻按在弦上,目光疑注着游动的江水,妮娓如诉,奏出令人心碎的琴音!

    蓝素云忍不住了,问道:“大姊!今天是你招待杜公子尽一日之欢的,为什么要奏这种哀伤的曲子呢?”

    谢寒月没有理她,直等一曲终了,才抬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蓝素云朝沙漏上看了一眼道:“辰时快过去了,日头已经很高了!”

    谢寒月轻哦了一声,然后道:“咱们也该回去了,吩咐他们调头吧!”

    蓝素云答应了一声,将话传到操舟的舵工。

    画舫以缓缓的速度,调头回驶金陵时,谢寒月又奏起另一曲琴调,蓝素云问道:“要不要请杜大哥上来,那底舱又黑又闷,躺着多无聊呢!”

    谢寒月边奏边问道:“有没有船跟着咱们?”

    蓝素云道:“有两条小船一直盯在后面,多半是韩家的,讨厌死了,要不要把他们打发掉?”

    谢寒月摇摇头道:“不必,等他们回去后,自然会有人惩治他们的!”

    蓝素云一愕,谢寒月笑笑道:“韩莫愁知道杜大哥已经不在金陵时,一定会狠狠地给他们一顿鞭子的”

    蓝素云愕然道:“杜大哥不是在底舱跟船一起回去吗?怎么会不在金陵呢?”

    谢寒月笑道:“你忘记了,咱们这条船的底舱有个活门,可以偷偷地进人水中”

    蓝素云怔了怔:“杜大哥由活门离船了?”

    谢寒月笑道:“是的,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避过韩莫愁的耳目,杜大哥现在已经上了另一条船,由运河直上扬州了,后面那群傻瓜还紧盯着咱们呢?”

    蓝素云怔了半天才道:“原来大姊今天游江观潮是另有目的的!”

    谢寒月笑道:“当然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情来从事嬉游吗?”十二个女孩子听说杜青已经走了,都不免依依,流露出惆怅的神色,回头望去,只见江水东流,不知人在何方矣。

    再说杜青下到底舱后,谢寒星已在那儿等着他了,悄悄地道:“杜大哥,咱们快走吧!

    三妹带着你的东西,雇了一条渔船,已经等很久了!”

    杜青见她穿了一身水靠,水淋淋的,大概是从水底上来不久,也低声问道:“你们出门时,有没有人跟踪?”

    谢寒星笑道:“那还少得了,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你跟大姊身上,只派了两个笨蛋跟踪我们,轻而易举就被我们摆脱!”

    杜青道:“韩莫愁是个很工于心计的人,也许另外还派了暗椿,偷偷地盯着你们!”

    谢寒星笑道:“大姊早就安排好了,连夜派了两个人带着东西先走,在江边预先等候,我与三妹到达之后,跟她们换了衣服,由她们先骑马朝另一个方向回去,这两个人的身材跟我们极为相似,又骑着我们的马,跟踪的人不会太接近,一定无法辨认!”

    杜青点点头道:“你大姊的计划已经够周密了,如果再骗不过他们,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我们只争取一两天的时间,只要韩莫愁本人不跟来,大概没什么问题!”

    说着迅速换上水靠,两人相继由暗门潜入水中,江水浑黄,只能看见一点淡淡的影子,谢寒星唯恐失散,还用一条细绳牵着他,一起向前游去。

    由于水靠也是黄色的,偶而探头换气,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泅了一段很长的距离,快到江岸时,才登上一条小小的渔船,谢寒星穿着一身渔女的装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二人上船后,迅速进入舱中换去湿衣,耳际还听得江上传来隐约的琴声,极目望去,谢寒月的画舫已经掉头回航了。

    谢寒云也钻进舱中笑道:“韩莫愁真是阴魂不散,他派出的两条小船一直盯着大姊的画肪,做梦也没有想到你已经不在船上了”

    杜青微皱道:“我们快转道运河上扬州去吧,此地不可久留!”

    谢寒星一怔道:“我们上扬州去干吗?”

    杜青问道:“寒月没告诉你们?”

    谢寒星道:“没有,大姊只叫我们跟着你走,可没说上那儿去!”

    杜青笑笑道:“你大姊既然不说,我也不必先说,反正我总不会带你们去做坏事就是了!”

    谢寒星道:“杜大哥,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们?”

    杜青连忙道:“绝无此意,目前这件事我也是凭空猜测,并没有多大把握,万一我的猜测不实,告诉了你们,反而会引起误会,你大姊不说也是这个道理!”

    谢寒星笑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想得到!”

    杜青微笑道:“那你倒不妨说说看!”

    谢寒星道:“你到扬州去,一定是去访我娘!”

    杜青怔了一怔道:“不错!我的目的呢?”

    谢寒星道:“自然是与剑法有关!”

    杜青更为吃惊,勉强维持住平静道:“说下去!”

    谢寒星道:“你看见韩莫愁最后所使的左手剑,判断是从我们谢家所保管的那册剑笈中偷学去的!”

    杜青笑着舒了一口气道:“我以前就说过这话了!”

    谢寒星道:“可是你以前没说清楚,你还怀疑那册剑笈我娘已经先看过了!”

    杜青的脸上再度浮起惊色,连忙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寒星道:“你别猜想娘跟我透露过什么,那是冤枉了,娘半句都没对我说过!”

    杜青道:“这是你多心了,我绝没有怀疑你,只是想到令堂大人醉心武学,既然手头有那么一册剑谱,可能会忍不住打开来看过!”

    谢寒星微带激愤地说:“娘跟韩莫愁是同一类的人,韩莫愁会做的事,她也一定会做,因此我敢担保她一定看过了!”

    杜青叹了一声道:“我也只是如此推测,并不能十分确定,所以不敢造次!”

    谢寒星也叹道:“你不必为了怕我难堪而替娘掩饰,我是她的女儿,对她十分了解,那册剑笈她一定看过了,只是没想到里面的字迹会见风即隐,所以获知无多”

    杜青愕然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去呢?”

    谢寒星道:“我那天见到韩莫愁所用的左手剑招,居然与娘教我的混无三式十分相似,我才动了疑心,即使你带我上扬州去,我也要找娘问个明白!”

    谢寒云怔然道:“那怎么可能呢?娘如果看过那册剑笈,就不会再给韩莫愁有过目的机会!”

    杜青笑道:“这倒是另一个说法,你母亲看过那些剑式后,就因为收获不大,认为给韩莫愁得去也不打紧,所以才照样重画一份,封入剑册”

    谢寒星道:“这是从韩莫愁的剑式上看出来,他所用的左手剑式虽然凌厉,却是东拼西凑凑拢来的,不像我们的混元三式那样紧密连贯”

    杜青失声道:“你观察得这样仔细,真是了不起,我也是由这一点引起动疑,才作那种猜测,所以才”

    谢寒星笑道:“所以才带我们上扬州去,向娘索取那保留的一部份,好用来对付韩莫愁!”

    杜青只好点头承认道:“你都想到了,我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呢?不过你能猜到这里,的确是很不容易!”

    谢寒星道:“这没有什么难猜的,你把大姊留下,却偏偏带着我们,除了这个原因,不会有别的!”

    杜青只有尴尬地笑笑,谢寒星又道:“不过我想这个机会并不多,在三姊妹中,娘虽然比较喜欢我,但是她以前瞒着我,现在也不会肯告诉我的!”

    杜青笑道:“我只碰碰运气,并没有存着太大的指望。假如事情属实,也许令堂大人肯体念你们处境危险,给你们一点帮助!”

    谢寒星摇头道:“这希望很渺茫,娘是个很绝情的人,她从王非侠死后,连谢家都不愿回去,可见她对我们已不再关心了。”

    杜青笑道:“话不能这样说,她走的时候,你们与韩家的关系尚未恶化,她才撇下你们走了,也许是想利用这么机会把她所知的剑法好好研究一下,等有个头绪后,再授给你们亦未可知”

    谢寒星道:“她私拆剑笈不是一天了,如果有心得,早就研究出来了!”

    杜青道:“她拆开剑笈时,并不知道字迹会很快隐去,只记下了一鳞半爪,要想把这样零碎的招式整理成章,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谢寒云道:“韩莫愁是当着我们的面拆封的,底子里是一片空白,如果这剑笈被娘先看过了,他怎肯甘休!”

    杜青笑道:“你听话不够用心,我不是说过韩莫愁并非全无所得,令堂大人可能是重新抄录了一份”

    谢寒云道:“难道娘用的也是隐形药水?”

    杜青点头道:“这在江湖上是一种很通常的手法,连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王非侠是个老江湖了,当然更为清楚,依样封录,自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寒星道:“照这样说来,王非侠也看过剑笈的内容了,他所知比韩莫愁多,怎么会被韩莫愁杀死了呢?”

    杜青道:“这就是各人的造诣不同了,大家所得都不完全,韩莫愁所知虽少,但是他还看过自己保管的那一份,两相对照,一定比令堂等了解更多!”

    谢寒星问道:“何以见得呢?”

    杜青笑道:“令堂虽然得知在先,却因为不明就理,用右手去施展,减却许多威力,韩莫愁却知道那是左手部份的剑式,与他自己那一份右手剑式互相配合,酌情施发,威力就大得多了!”

    谢家两姊妹都瞪大了眼睛,显出了敬佩的神色道:“杜大哥,你知道得真多!”

    杜青笑道:“你们可能没注意到,我也是个习惯用左手使剑的人,所以对那一部份的剑式特别注意!”

    谢寒云道:“杜大哥,你又骗人了,我从来就没有看你用过左手!”

    杜青道:“不错,那是我故意如此的。我使用左手时会更习惯,但我尽量避免,以造成对方的错觉!”

    谢寒星道:“为什么呢?”

    杜青微笑道:“剑法到了一个程度后,除非遇见特别强的对手,轻易不会为人所伤,而一个够水平的剑手,最不易保护的部位便是握剑的那只手”

    谢寒星道:“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

    杜青道:“你们交手的机会太少,自然不易领略,如果你们多与高手切磋几次就会发觉,执剑的手腕与小臂才是最易攻击的部位,因为那是对方剑势无法顾及的部位,只要有机会攻进去,对方一定会受伤或被迫弃剑!”

    谢寒星恍然道:“不错,我明白了!”

    谢寒云忙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谢寒星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此生第一次遇到的高手就是杜大哥,那次在花园,杜大哥就专找我握剑的手腕进招,有好几次都逼得我半途撤招,我想杜大哥还是客气的,假如他攻得再急一点,我早就断腕弃剑了!”

    杜青笑笑道:“那时我已看出你性子很烈,如果过份使你难堪,你一定会横剑自刎,那就太无谓了!”

    谢寒星点头道:“杜大哥!那一次的教训使我永生难忘,如果不是你给我的教训,我一定飞扬跋扈,不知检束,将来吃的亏还不晓得有多大呢?”

    杜青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讪然笑道:“其实我自己也受了一次教训,那天我跟寒云开个小玩笑,实为剑手之大忌,所以事后想想也很后悔!”

    谢寒云道:“大哥,我可没生你的气!”

    杜青轻叹道:“那是你对我未存敌意,心里也不认真,所以才不在乎,换了个气量窄的人,会因此恨我一辈子,剑家论技,胜负都应出之光明,以戏弄的手法,胜不足惜,剑手最忌的就是态度轻浮”

    说到这里,他惊觉到失了口,连忙道:“寒星,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气量窄,事实上你那天的责问很有道理,剑道是严肃的,剑手的荣誉重于一切,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是我自己先犯了大错!”

    谢寒星轻轻一笑道:“杜大哥,你别客气了,我的气量窄是事实,睚眦必报更是我的缺点,剑道重恕,我在这方面的修养实在太差,希望你以后随时纠正我!”

    谢寒云却问道:“杜大哥,你还是没把为什么要用右手的道理说出来!”

    杜青道:“那很简单,我虽然左手使剑较精,但轻易不用,就是备于万一,如果对方的剑术高我三分,在对我的右手时会高出我五分。那时他胜我很容易,就不会急于杀死我,多半是设法刺伤我的手腕,迫我弃剑认输,于是我把剑换回到左手,对方会更加轻心,只用三分的精神来对付我;就会反为我所制了!”

    谢寒云叫道:“妙极了!这是以弱制强的精心妙算,你怎么想得出来的!”

    杜青道:“这是被家父逼出来的!”

    谢家姊妹又是一怔,杜青含笑道:“家父对我督促很严,规定我必须能胜过他时,才准我出外闯荡,我的造诣比父亲实在差得很多,只好用这个诡计赚了他老人家”

    谢寒云问道:“你父亲不知道你长于左手吗?”

    杜青道:“他对我的习惯很注意,一开始就不准我使用左手,所以我在他老人家面前,从不敢使用左手?”

    谢寒云道:“那你左手使剑绝不会比右手更好。”

    杜青微笑道:“我学剑时很辛苦。父亲示范过一遍后。就叫我自己去揣摩变化,一开始我的右手很笨拙,连姿势都很难拿准,可是父亲对于我的学习又加了时限,超过时限,责罚得很重,没有办法,只好背着他偷偷用左手先练熟了,体验出变化的要领后,再换成右手来操演,用这个取巧的办法果然逃过了许多鞭责,也练成了双手自由使用,只是父亲一直不知道我的左手比右手领先一步”

    谢寒星道:“杜老伯也太固执了,如果他不限制你用那一只手,很可能你的剑技会更进一步!”

    杜青笑道:“事实上我觉得他老人家的做法很对。如果他不加限制,我的左手剑法最多只能加深一分成就,而现在我双手俱用,却可以多出一倍的成就!”

    谢寒云道:“这个帐是怎么算的?”

    杜青道:“单手求发展,我目前只能达到家父九分的火候,现在我右手有六分,左手却能发挥到八分功夫,两手相比,就是十四分了”

    谢寒云拍手笑道:“妙极了,我从现在开始也要练练左手了,那怕只有三四分成就,也可以给人来个意外的突击!”

    杜青道:“你现在开始已经迟了,那必须在从小下功夫,你现在使用右手已成习惯”

    谢寒云道:“人只要专心,永远也不会嫌迟,假如我现在不开始,岂不是更迟了!”

    杜青微微一愕,才笑着道:“对!小妹妹,你有这个认识,再加毅力,学什么都不会嫌迟”

    谢寒星却深思道:“杜大哥,恐怕韩莫愁跟你走上同一条路子,他那天的左手剑法,绝不止只有三四分的火候!”

    杜青一怔道:“不错!他出手沉隐,发剑精练,恐怕也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双手并进练习的!”

    谢寒星笑道:“聪明的人都会想出超异寻常的方法求进,你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所以才会不约而同地走上同一途径,不过他比你还差一点!”

    杜青道:“不,如果他也是从事双手并进,则比我开始得早,时日久,我想追上他还有一段距离呢!”

    谢寒重笑道:“可是他的底细已经揭露了,你知道他会双手使剑,他可不知道你左手也会使剑,若你们再度遭遇时,你可以利用这一点制住他!”

    杜青一叹道:“谈何容易,以真正的实力我比他还差了一截,即使把两只脚也算上去,仍然是不够的!”

    谢寒星道:“如果这次扬州之行能有收获,你的左手剑招就不会输给他,还怕他什么呢?”

    杜青苦笑道:“这一行成功与否却很难预料!”

    赵寒星道:“那不管,反正去试试总是值得的。三妹,我们光顾着说话,耽误了不少时间,你去扯上风帆,赶快动身吧!”

    谢寒云不愿出去,噘着嘴道:“为什么要我去呢?”

    谢寒星道:“因为只有你会使帆,王非侠对你有私心,把这些技术只教了你一个人,只好偏劳你了”

    杜青一笑道:“原来寒云还有这一手绝活儿?”

    谢寒星笑道:“她在七八岁时,就由王非侠带着在江上操舟,功夫精绝了,许多有经验的老水手都赛不过她,所以大姊才出了这个主意,叫我们自行驾舟东下!”

    谢寒云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我相信杜大哥一定也很在行!”

    杜青笑道:“走江湖的人必须什么都会,我出身在三湘,洞庭湖中也经常驾舟独渡,不过今天我不便在外面,万一韩莫愁派了耳目,被他们发现了总是麻烦,目前他们以为我还在大船上回金陵了,为了安全,只好偏劳小妹妹了,到了扬州,我请你上馆子吃一顿红烧狮子头,那可是淮扬名满天下的佳肴!”

    谢寒云被他逗笑了,起身到舱外,扯索升帆,将快舟直放淮扬,虽然她没有走过这条路。可是谢寒月很细心,没有出发前,早已将水道及应行方向作了详细的指示,所以她走起来很老练。

    谢寒星等她出舱后,才低声道:“杜大哥,你做错了一件事!”

    杜青淡然道:“我那件事错了?”

    谢寒星道:“如果你要向我娘索取剑谱,便不该把小妹也带了去,她在金陵的表现已经伤透了娘的心!”

    杜青道:“你大姊也说过相同的话,可是我认为要想成功,全靠她了!”

    谢寒星一怔道:“这是怎么说呢?”

    杜青微笑道:“那天在韩家堡论剑,你也看见了,你觉得王非侠有什么特别?”

    谢寒星一怔道:“有什么特别?”

    杜青道:“我看出有点不对劲。王非侠是个练功夫的人,似乎不应该发胖,尤其是比剑那天,他的腰围似乎粗得出人意外!”

    谢寒星愕然道:“不错,给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那天是去斗剑,可是在动手时,他仍然穿着外衣,显得很笨拙,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被韩莫愁杀伤了!”

    杜青道:“韩莫愁一连三次都是靠着断肠一剑而获胜,已经有了令尊与令兄的前车之鉴,他们对这一招应该特别警惕才是,而他仍然伤在剑下,很令人可疑!”

    谢寒星道:“你对这件事作何看法?”

    杜青道:“目前很难说:可是那天的许多迹象都使人起疑,王非侠突然粗了腰围,已透着离奇,败得太容易,使人费解,而令堂大人居然连家门都不进,比剑完毕后,立刻带着棺木上扬州,更是有违常情!”

    谢寒星想想道:“大哥莫非怀疑他是诈死!”

    杜青轻叹一声道:“老实说我是有点不相信,不过这件事关系太大,万一所料不实,对死者就太不敬了,所以在你大姊面前,我都没有提及!”

    谢寒星道:“那天他胸破血流,是有目所共睹,如果说他没有死,也很难令人相信!”

    杜青道:“王非侠是个老江湖,江湖上一些唬人的门道都很精,如果弄些猪羊的肠子,预先裹束在腰间,利用对方一剑之力,把它们显露出来,自然是很逼真的!”

    谢寒星一拍膝盖道:“是了!那天家宴时,厨下宰了一口羊,我最喜欢吃羊肠汤,平常都会给我调治得好好的,那天我没有参加家宴,半夜里摸到厨房去,叫人给我热羊肠汤,厨下说王非侠拿去了”

    杜青眉头一蹙道:“那就跟我的猜测很符合了”

    谢寒星愕然道:“这个老头儿也真是鬼计多端,居然会想出这种绝主意!”

    杜青道:“江湖中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法,这是一般卖艺者常用的大开膛手法,表演者一刀进去,鲜血四射,腹破肠见,居然还能慢条斯理地拿出来清理一番,又塞了回去,仿佛没事一样,看上去惊心动魄,实际上就是耍的这一手噱头!”

    谢寒星道:“韩莫愁那样一个精明的人,怎么会被他骗过了呢?”

    杜青笑道:“韩莫愁虽然乔装易容,也走过几天江湖,但是对这种末流江湖卖艺手法,自然不屑一顾,所以才没有发觉!”

    谢寒星道:“你怎么又会看出蹊跷呢?”

    杜青道:“我是看他中剑之后,停了一会功夫,才开始破腹流血,人体血脉运行无息,韩莫愁的剑再快,也不可能要隔那么久才见血,所以我才觉得不太对劲!”

    谢寒星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杜青道:“我想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劝服了令堂,止息了争雄武林的野心,借这个机会避开人世,摆脱一切纠纷,回家去安享一个宁静的余年”

    谢寒星道:“那是不可能的,娘绝不会改变,她虽然把家事交给大姊,还私底下替我作了一番安排,准备叫我执掌门户,崛起武林,你想她怎会甘心雌伏,就此息隐呢?”

    杜青道:“那就是王非侠被令堂说服了,藉机株守家园,细研那剑笈中的招式,等时机成熟了,在淮扬另起门户,一鸣惊人!”

    谢寒星道:“这是最可能的想法,他们可能早就计划好了,才相继退出,把谢家的事搁在大姊身上”

    杜青道:“假如是第二种可能,他们不会只靠两个人成事的,我们去淮扬王家一看就会明白了!”

    谢寒星忧虑地道:“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你去索取剑笈就更难了。娘为了独步武林,绝不肯交给你的,即使我跟着去也没有用,娘是看透了我没出息,不能作她的继承人,才把我丢在金陵”

    杜青道:“所以我要带寒云一起去!”

    谢寒星仍是摇头道:“如果娘不肯把剑笈给我,自然更不肯给三妹了!”

    杜青笑道:“你怎么还不明白,令堂对寒云反感虽深,王非侠对她却情深”

    谢寒星沉思片刻才道:“老王对三妹的确是宠爱,起先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那天与韩家比划,娘只指定三妹一个人对老王认亲,我才明白她是娘跟王非侠所生的骨肉,真没想到娘是这样的人”

    她似乎对生母的不贞感到很羞惭,说话声音很低,杜青忙劝慰她:“这倒不能怪你娘。

    令堂与王非侠定情在前,她与令尊的结合只是手段,王非侠才是她真正想嫁的人,两个情投意合的有情人,终日相对,自然很难控制住情感”

    谢寒星神色愤然道:“我却不能原谅他们!爹死的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他距比剑的前几天神情异常忧虑。整天喝酒,可能就是为了得知三妹不是他骨肉的原故!”

    杜青沉默不语,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他不便参加意见;谢寒星又道:“我只是奇怪,爹死时,三妹也有八岁了,何以他从前会不知道娘与老王之间的恋情!”

    杜青道:“那也许是他们善于掩藏自己的感情”

    谢寒星忽地眉头一场道:“我明白了,这一定是韩莫愁告诉他的,因为那是爹第五次论剑,如果再得胜的话,韩家必须将剑笈交给我们,所以他一定要在那一场上得胜,杀死我爹,才能保有剑笈!”

    杜青问道:“令尊大人对这件事很认真吗?”

    谢寒星道:“是的!爹对娘用情极深,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的刺激,以他的身手,韩莫愁绝非其敌”

    杜青道:“照这样说来,分尊大人的剑法已经到了无人能及的境界,他即使被杀死了,你们姊妹得他的传授,也不应该比韩家差得太多呀!”

    谢寒星一叹道:“这点你就不知道了,爹的剑法另成一路,与谢家的剑法完全不同,爹虽然入赘谢家,担任谢家的比剑代表,却不肯将他的剑法教给谢家任何一人,即使是大姊,本来不是谢家的人,可是她跟随爹来到我家,冠上谢家的姓氏后,爹也只叫她学谢家的剑法!”

    杜青寻思有顷道:“令尊大人此举确是耐人寻味!”

    谢寒星道:“我曾经问过爹,可是他不肯作答,这个问题恐怕永远也无法知道答案了!”

    杜青问道:“寒月也不知道吗?”

    谢寒星道:“大姊是个很稳重的人,任何事都是一问三摇头,不肯多开半句口,即使她知道,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杜青想想才道:“寒星,有句话我不该说,可是我非告诉你不可,令尊之死如若真是为了得知令堂与王非侠的恋情而受刺激,则泄漏这机密的人不会是韩莫愁!”

    谢寒星愕然问道:“那是谁?”

    杜青道:“目前我还不能作正确的推断”

    谢寒星道:“既然不能作正确的推断,又何以能断定不是韩莫愁呢?”

    杜青道:“寒云到了八岁,令尊都没有发现她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则证明令堂与王非侠十分谨慎,令尊近在咫尺都无从得知,韩莫愁又从何而知?”

    谢寒星道:“可是韩莫愁明明是知道的,否则那天他怎会允许三妹入内观战!”

    杜青脸色十分凝重地道:“我也是为这件事感到不解,那天的一切都太戏剧化了,从王非侠的死,到令堂诡异莫测的行止,以至韩莫愁的表现,都使人感到难以理解,这中间好像有着一点神秘的联系”

    谢寒星道:“杜大哥!我相信你一定想到了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好吗?”

    杜青长叹一声道:“现在我不想说,希望我料想不实,否则这次扬州之行,不仅毫无俾益,反而引起更大的麻烦”

    谢寒星急了道:“究竟是什么嘛!杜大哥,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杜青道:“我不能说,因为你不是个能沉住气的人,告诉了你,说不定会给你们姊妹三人引来杀身之祸,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说完又道:“寒月也不应该!关于令尊死前的情形,她应该先告诉我,幸亏我们有了这番谈话,使我对内情有进一步的了解,否则我就惨了”

    谢寒星愕然道:“我爹的死有这么大的关系吗?”

    杜青道:“是的!这是个很重要的关键,使我对整个事件有了新的看法,把从前的一切都推翻了!”

    谢寒星道:“大姊也许是不知道它的严重性,她对爹的事似乎有着难言的隐痛,轻易不肯提起”

    杜青笑道:“寒月是个很细心的人,像这么重大的事,绝不会毫无所知”

    谢寒星一怔道:“大姊总不会存心害你吧!”

    杜青摇头道:“那绝对不会,她不说是为了我好,因为知之愈深,危险也愈大,她自己装作不知道是为了自保,不告诉我,也是免我涉险,正如她不告诉你们,是保障你们的安全一样!”

    谢寒星道:“杜大哥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杜青一笑道:“你还是糊涂一点的好,糊涂的人可以长寿,寒月如果不是装糊涂,就活不到今天了!”

    谢寒星还想问,可是杜青已负手走到舱外道:“船已经转入运河了,你可以出来看看这人工的奇迹,隋炀帝在堤上植了千里杨柳,可惜不是春天,否则一望绿阴两行,不知是何等风光呢!”

    谢寒云见他出来了,诧然道:“杜大哥,你怎么出来了,不怕暴露行迹吗?”

    杜青笑道:“没关系了,韩莫愁即使派了耳目跟踪,这时候他也追不上了,而且我倒是希望他会发现我的行迹!”

    谢寒星也跟着出来道:“杜大哥,你是怎么了,煞费苦心,好容易才摆脱韩家的追踪,你又认为不必要了!”

    杜青一叹道:“如果他一路不放松,事情还乐观一点,就怕他在这条路上毫不设防,事情就棘手了。”

    谢寒云不明就理,诧然问道:“杜大哥,我娘在扬州,韩莫愁如果知道你从这条路上溜走后。一定会用飞鸽通知这边的人加强监视,怎么会不设防呢?”

    杜青顺口道:“他当然是认为这里没有设防的必要什么?你说韩莫愁会用飞鸽传书?”

    谢寒云一笑道:“韩家跟我家都养了许多鸽子,而且都是极名贵的良种信鸽,韩莫愁如果在各处布置下了眼线,一定会利用那些鸽子传信!”

    杜青笑了一声道:“韩莫愁野心很大,四处广设耳目,当然需要饲养信鸽,你家从不与外人来往,养鸽子有什么用呢?”

    谢寒星道:“那是王非侠养的,他的人寄身在我家,却跟江湖上的朋友时常联络,也是利用信鸽,不然,我们怎会知道你以前的行踪呢?”

    杜青沉思片刻才道:“寒星,你家养的鸽子有什么特殊的记号吗?”

    谢寒星道:“有的!我家的鸽子毛片都是纯白色的,尾巴上染了一点墨绿,老远就可以认出来!”

    杜青道:“如果你看见了你家的信鸽在空中,有办法将它召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