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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 章 戏里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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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馆这边。

    笙箫声起,戏子细声如莺啼,樱唇轻唱: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茶楼一层,声乐不断,骆尘鸢和云泽坐在离戏台不远的二楼雅座,这名叫“客源居”大茶馆,虽然坐落在大街僻静处,但来往客流繁多,楼下热闹声一片。云泽想是经常来这里喝茶的主儿,选的雅座,侧开屏风可以看见堂下小巧的戏台全貌,转身推开窗,又可以隔着青石城墙,眺望江边繁茂而葱茏的芦苇丛,荻花丛中,不时的扑棱着飞出几只野鸭或毛羽纯净的白鹭,放眼望去,极有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

    可惜现在是半晚的夏,窗外的景象不能够如诗中那般尽兴。

    “尘鸢姑娘,今天是京中的名角儿在客源居唱一出‘倾城’戏,不看可惜了。”云泽清润如风的声音响在耳畔。

    骆尘鸢微笑着点点头,将目光从窗口移开,绕过屏风,手中端起一杯清茶,一边嗅着淡雅清逸的茶香,一边望向一楼中央那小巧而简单的舞台。

    舞台没有帘幕,戏子们身着干净华丽的戏服站在台中央,其中一个女子装扮的旦角,头弄上如云的假鬓,累累叠叠加疏出一个繁复的朝天鬓,鬓发之两侧,各插着四只步步生莲的簪珥步摇,秀丽干净的额前,贴着晶莹闪光的花黄。

    骆尘鸢前世也受过不少戏剧的影响,瞧那戏子这般打扮,有些困惑地嘀咕道,“这个戏子想是演妃子或者受宠宫女什么的吧?”

    云泽没有说话,目光平淡地看着那宫女身后,几乎快站到戏台边缘的一个穿着黑蓝色皂衣,带着青蓝笼冠的丑角。

    骆尘鸢凑过去,问道,“那个丑角很奇怪吗?云堂主为何总盯着看?”

    云泽轻叹一声,微笑着垂下眸子,俊美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悢然之色,无波无澜道,“没事,只是觉得那人好看而已。”

    骆尘鸢不由失笑,指着台上另一个青衣打扮的俊俏生角,努着嘴巴笑道,“那个才是正角,丑角儿有什么好看的,顶多算是一跑龙套的,我猜他在这出戏里,要么是演一个无足轻重的衙役,就是生角身边的小厮什么的。云堂主看戏不看主角,盯着个小丑干什么。”

    云泽不置一词,修长如竹的手拂过杯盏,低头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青瓷杯盏,垂目嗅着杯中茶香。

    骆尘鸢见他又不理睬,无趣的不再说话,泯了口茶,仔细听起戏来。

    这古代人业余生活十分匮乏贫穷人家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节日庆典会有\"花市灯如昼\"的景象外,很少能够有街上玩耍。有点小钱的,且居住在繁华大城镇的人,则便有机会听听戏,喝喝茶,要么寻几个朋友吟诗作画,要么就花点小钱逛个烟花巷之类。

    骆尘鸢若不仰仗着云泽,也难能踏入这样档次的茶馆,享受这有钱人才有的乐子。

    她本以为那台下会像刚才依依呀呀的尽是哼唱,不想这戏班唱的竟是带个剧情的戏。

    戏里讲述的是一个皇家与佞臣的阴谋与败落。生角扮演的是一位风liu倜傥,雄姿英发的帝王,旦角是妃子姬妾之类的人物,全戏本是绕着生角的丰功伟业而转,不想这帝王唯一的缺点便是极为相信身边的臣子。刚开始时,国富民强,一切安好,只是到后期,那皇上便有些骄矜自傲,不仅任用佞臣,而且因为一时酒醉误事,被刺客伤刺伤,落下病根。后来佞臣偕同外戚造反,拿下了宫殿,杀了那帝王,又将那皇族尽数屠戮。而那佞臣,则是云泽多看一眼的那个丑角,丑角最后屠戮后宫时,念那个旦角姬妾先年救他一命,遂放过她一性命。

    这段子,多半讲的就是贤明的帝王,要对臣子一视同仁,不可任用佞臣之类的。古代戏剧,不是才子佳人便是歌颂帝王或者褒贬旧朝往事,以达到教化执政者要清正廉明之类的故事。

    骆尘鸢刚开始看得还觉得尽兴,但后来扯到那丑角之恩图报的依依呀呀唱词中,便开始有些哈欠,喝了口茶,提提神道:“这戏演得有些意思哈。我从前看过的,多半都是坏人坏到底,不斩草除根不罢休,这个丑角潜伏的一直很好,坏得也够狠的,只是后来竟放了那个宫女。若说他知恩图报吧,也不像,那皇帝待他那样好,难道不算有知遇之恩吗?”

    云泽放下杯盏,淡淡笑着看向将要落幕的戏台,“这戏今日只抽了一段,先前我只听说过一些。那皇帝本就是丑角的仇家,再加上皇帝的身份,故不得不杀。”

    骆尘鸢赞同的点头,顺着云泽的话,也嘟囔道,“那宫女本就是皇帝的玩物,自当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兴许那丑角杀人杀倦了,杀到那女人面前良心发现些什么,故才放一马。”

    语罢轻叹一口气,摇头,“杀与不杀又有何区别?兵刃既接,杀戮已尽,留下那孤零一女子,带着这番腥风血雨的记忆活下去又如何?若这丑角真立地称王了,这样大义举措必然受到后人推崇敬仰,然而历朝历代,这样以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真多了去了。仁义礼智信,对一些人来说,永远也抵不过一个‘利’字。”

    云泽静静望着骆尘鸢,乌黑的眸子此刻如一潭潋滟的湖水,水波氤氲处,却带上一抹迷蒙轻雾,良久他才勾起温润柔和的微笑,由衷赞道,“尘鸢姑娘深闺女子竟有如此深而大胆的见解,令云泽钦佩不已!姑娘幸是女儿身,否则……”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

    骆尘鸢被云泽勾起了话瘾子,歪着灰溜溜地小脑袋,眨着眼笑道,“为什么幸是女儿身了?难道云堂主觉得身为女儿便是幸运,这幸何在?”

    这慧黠而狡猾的琉璃墨眼,在这促狭的微笑下,仿若夜幕中点点碎钻一般,这一刻竟旖ni美艳之极,云泽不由一怔,直到骆尘鸢摇着脑袋,将那乌墨眉眼转到大堂那边时,才缓缓收回神,淡淡道,“官宦之朝,杀伐溅血何时休过?不若仗剑江湖,博得红颜一笑。”

    骆尘鸢闻之一震,潋眸微凝了片刻,未来得及说话,甚至还没有体会到云泽口中的深意,便被堂下的一群说客的朗声大笑给扰住。

    不耐的转过头望向堂下,然而转瞬间,正对上客源居门前一双寒澈如魄的眸子,那双犀利而骄矜的目光,让她心中没来由的慌乱,紧抿着的薄唇张扬着他跋扈而刚毅的一面,素纱中单的薄衣,领口袖口之间饰着玄色的纹络,身后同样跟着个相貌俊逸的青年。

    不偏不倚,那眸子将骆尘鸢慌乱的神色,尽揽无余,淡然一笑,狭眸微转,侧身对殷勤招呼过来的店小二低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那店小二瞟了她一眼,低头哈腰的冲那人一点头,蹬蹬几步便串到楼上,却不同骆尘鸢说话。反倒向云泽恭谨一笑,“云公子,吕公子请您带着这位姑娘到三楼雅厢里一聚,可否?”

    骆尘鸢眼皮不安地直跳,下意识的倾身,险些一个踉跄就趴在桌子上,张牙舞爪,急忙拦在云泽开口之前,疾道,“不可!”

    云泽好奇的看了骆尘鸢一眼,余光扫见了被她撞得翻开的杯盏,秀眉微蹙,“骆姑娘……”

    骆尘鸢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偏激,在店小二白多黑少的瞪眼,和云泽微有诧异的目光中,囧囧地站好,理理自己的衣襟,含羞怯懦地垂下头,嫣然道,“那个……尘鸢羞见生人……”

    语罢,雅间中传来店小二抽着凉气,硬吞咽口水的声音,顶着被炒鱿鱼的风险,店小二义无反顾地冲骆尘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可思议的叹了口气,差点就把心里那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强势的女人,都敢抢云堂主的话,竟然不敢见生人?天啊…’溜出嘴边,同情的扫了云泽一眼,店小二识相的挂起了招牌式的微笑,静等回话。

    云泽微笑着点了点头,安慰的看了骆尘鸢一眼,轻声道,“无妨,吕明算是镇远镖局的常客,与我常有往来,不算生人。尘鸢以在下义妹之名见他,无妨。”

    骆尘鸢小心肝小小失落了一下,义妹啊——原来是义妹啊……沮丧的叹口气,一边拖着脚步跟着云泽往三楼走,一边在心底恶毒继续画圈圈诅咒,万恶的吕腹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泡帅哥的时候出现,欺负员工了不起啊?!哼哼,诅咒你,诅咒你老爹BH,兄弟BL,再娶个又腹黑,又恶毒,又丑的媳妇,一辈子被鞭笞,一辈子当小受,一辈子翻不了身!哼哼。

    “尘鸢……”云泽注意到骆尘鸢面色变化异常,担心的问。

    骆尘鸢忙收回神,摆上副眯眯笑眼,“没事,咱们快些走吧,别让吕公子等久了。”用力握了握拳,自我鼓励:没关系!都逮着了,那就豁出去了。早死早超生。

    =====(*^__^*)章节那首曲子出自《牡丹亭》,偶小小引用下。么么亲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