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刺客 > 第四十四章马失前蹄

第四十四章马失前蹄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卸任的钦差有如落水狗;但梁剥皮不是落水狗。

    毕竟,他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在陕西八年,把陕西刮得民穷财尽,遍地哀鸿,三次激起民变,血流漂杵。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大小官吏,不下五十名之多,其他无辜的百姓的死伤可想而知,直接破家的恐怕不止上万户。每年,他呈献给皇帝的金银珠宝,数量多得令皇帝也大感意外,难怪皇帝把天下各地的官吏骂得一文不值,把常管天下税收的户部大员,逐一撤换、革职、叱责、甚至打屁股;这一班不知道拼命增加税收的糊涂官要来何用?还是那些派出去的太监靠得住。

    召回梁永,当今皇上心痛得不得了。因此,圣旨直接下达给陕西、河南、山西、京师四地的方面大员,必须全力保护钦差的安全,务必安全护送到京,任何地方出了意外,地方首长须负完全责任。因此这四省的大小官员人人自危,只好尽所有的力量,与各地卫所配合,出动可动用的卫军、丁勇、巡捕民壮,沿途警戒严密防范利客,闹得民怨沸腾,鸡飞狗走。

    从西安至潼关;三百余里大道上不见行人。

    末牌正,空前绝后波澜壮阔的大军,到达高耸入云、雄伟壮观有如天阙的潼关门外。那是秦王府三卫中的西安右卫,先行官所领的一千二百名骑军。

    潼关卫本身。也派出了一千二百名步军列队相迎,军容壮盛,一个个盔甲擦得雪亮。

    潼关成了一座死城,家家闭户鸡犬皆不敢放出乱走。

    三十余名船夫的家属,皆被集中监禁在码头的一座货栈内,如果渡船在河中出了意外,这百余名男女老幼全得在码头砍头水葬。

    整整三天,钦差的人马终于平安到达彼岸。对岸风陵关,早就戒备森严,断绝交通。

    次日一早,陕西巡抚顾其志,御史余懋衡,方随同护送的数千名官兵,如释重负地返回西安。这段路本发生意外,陕西与潼关卫的文武官员,尽管把梁剥皮恨入骨髓,但也不得不感谢老天爷保佑。

    潼关卫解禁,但码头仍然关闭,只许旅客东西往来,不许过河北上。梁剥皮离开风陵关的第三天,码头终于开放,恢复往昔的风貌,渡船开始在波浪起伏的河口往来。

    梁剥皮过河后的第二天晚间,潼关仍在封锁状态中,但居民已可外出走动,岗哨已撤除大半,街道上已不见荷枪佩刀的官兵,仅偶或走过一队巡逻的兵勇。码头的戒备仍然森严,三艘渡船与两艘正在大修的渡船,皆由官兵严密看守,严防有人盗船偷渡。

    夜市虽未完全恢复,客店与茶楼酒肆皆已恢复营业。梁剥皮人马太多,渡船往返不便,三天方将人马全部送过彼岸,这三天中,居民真是吃尽了苦头。因此,不论军民人等,无不满腹怒火,怨气冲天,街头巷尾咒骂之声不绝于耳,有些人更肆无惮忌地站在河边向对岸破口大骂,公然大骂皇帝是昏君王八蛋,站岗的兵勇不但不加干涉逮捕,反而跟着起哄附和。

    鸿宾酒肆中,掌灯时分已有了六成座,都是本城的常客。

    店伙计周阿牛(狂剑荣昌)和吴十一(符瑞),他俩是看到关楼降下禁旗时返店的,午间方返回鸿宾楼上工。

    近窗口一桌,食客是在码头打野食的冯柱子,受雇收渡船钱的陈三,在税所负责验货的许兑,大型渡船的捆载夫卫武,小型渡船号称第一把手的飞锚渡夫朱印,与马市的二手经纪尤金宝尤二爷。

    六个人已有了五七分酒意,飞锚夫朱印的嗓门特别大,一口喝了半碗酒,一开口就是他的口头禅五字经:“他娘的浑球!

    那位三八羔子说的,说是太监都是没卵子的娘娘腔废物,鬼话!那狗娘养的梁剥皮,就比我所看到的任何旅客都强。”

    吴十一送来两壶,笑笑说:“老朱,你看到他了?”

    “他娘的浑球!轿子上了船,他能不出来?船一翻,他岂不要困死在轿里面?当然看到他了。”

    “五辆车,五乘轿,完全相同,每车每轿都有一个梁剥皮,也可能是木人,你怎知你看到的梁剥皮是真的?”

    “他娘的浑球!”朱印的口头禅冲口而出:“尖脑袋、高颧骨、猪眼尖嘴、白面无须,完全与传闻中的说法一样。而且那十个保护他的人,都称他为公公,当然是他。”

    “你又怎知道他强?”

    “他姐的浑球!船在波浪中颠簸,水花溅得有丈高,十个狗娘养的脸都吓青了,浑身是水不住打哆嗦。而那个王八羔子坐在船上丝纹不动,脸上不住阴笑,手上还玩弄着两枚铁胆,磨动时吱嘎嘎怪响,镇定得很。他姐的浑球!要不是我那烧锅的和两个孩子被押在栈房等杀头,老子不一锚砸破他的狗脑袋,老子就不是人养的。”

    “老朱,你一共看了几个梁剥皮?”马市经纪尤二爷笑问。

    “三个。”朱印说:“他娘的浑球!”

    “三个的长像全一样?”

    “不一样。”朱印干了碗中酒:“他娘的浑球!不过,全都剃光了胡子,身材都差不多高矮、只是相貌不同而已,到哪儿去找十个相貌全同的人来充数?他娘的浑球!所以我知道那三八羔子是真的。”

    周阿牛送来一碟小莱,便笑着说:“梁剥皮虽然是京都人。

    但他不会玩铁胆,只会玩女人的这个”他拍拍胸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咦!你怎知道他不会玩铁胆?阿牛,你并不傻嘛!”收渡钱的陈三拍拍周阿牛的肩膀说。

    邻座一位食客嘿嘿笑,接口说:“那个狗娘养的,是京都大大有名的,阴阳神胆沙罡,锦衣卫的世袭镇抚。五丈内他的铁胆有如催命符,发则中,是梁剥皮花重金请来,专门对付大刺客林彦的人。到了太原附近,就知道谁死谁活了。”

    “他娘的浑球!谁敢和我打赌?”朱印的大嗓门震惊四座:“二比一,我赌大刺客林老一定成功,梁剥皮如果活着回到京师,算我输了。十两银子赌五两,谁来?”

    周阿牛向吴十一暗中打眼色,不再套口风到邻桌招呼去三更天,蓝家的内室。

    室内没有灯火,六合瘟神与狂剑荣昌在低声交谈。

    “几经查证,梁剥皮的确不在了。荣老,你断定那些所谓高手护卫亲军认识甚多。乐千户是真的,但护卫亲军中许多熟面孔都失了踪,可知定然暗中保护梁剥皮,用金蝉脱壳计走掉了。”

    “我二十年前曾就认识阴狼宰森。”狂剑说:“他那双令人浑身发冷的所谓鬼眼,是不会因岁月如流而改变的。我伏在路旁的草坑中看得真切,那家伙像貌虽相似,但却没有鬼眼,所以知道他是假的。彦儿的消息,的确可靠。”

    “要不是消息来得及时,我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六合瘟神叹息一声:“现在问题是,梁剥皮目下在何处?是否仍在西安?”

    “他不会在西安。余御史身边,大剑山风雷四绝、铁胆郎君、华山隐叟等人,正在追搜那些为虎作怅的江湖余孽,梁贼怎敢在西安逗留,如果他敢留,那么,他便失去了保障,他死了,陕西的官吏没有责任,谁不乐意看他死?所以,他该是走在前面。”

    “会不会走咸阳出延安?”六合瘟神说:“我在此地半年,每天往来的旅客皆在我的监视下,如果他走这条路,决难逃出我的监视下,何况我还有不少眼线?那恶贼是个怕死鬼,决不会带三两个人化装易容偷溜;虎死不倒威,他不会窝窝囊囊溜之大吉的。”

    “真糟!咱们竟然不知道他何时走的,也不知他往何处走的。他不会走咸阳出延安,陕北盗贼如毛,山道崎岖,强盗们用滚雷木炮攻击,千军万马也保护不了他的安全,他怎敢走哎呀!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六合瘟神问。

    “中州镖局那趟镖。”

    “在店门我留意过三阴手。”六合瘟神说:“他们那些镖局伙计轻松得很,不像是保护重要人物。他们是在凤翔接镖的,途经西安仅留宿一宵。我已经查过了,当天曾与税站的人闹得不很愉快,还是花了大把银子打通关节,才能平安离开的。”

    “那是掩人耳目的聪明手法,那些骡夫举动沉稳,但干起活来却并不熟练。”

    “但所有的人都很和气,恶贼的人哪一个不嚣张?”

    “那是故意装出来的。符老,你不是说过,曾看到那小厮将店伙推开吗?”

    “对晤!真是有点可疑。”

    “他们走了快十天,这时该已到了洛阳。事不宜迟,这是唯一的线索,咱们追。如果证实我们错了,咱们就走彰德赶到前面去,在娘子关以东太行山麓全力以赴。”

    “好,明天就走,在路上再计议,争取时辰。”六合瘟神断然作了决定。

    杜东主的驮队,以正常的脚程向东又向东,过了一天又一天,沿途平安无事,一切顺利。

    这天傍晚.驮队浩浩荡荡进入荥阳县城。县城很小,客店容纳不下这批大主顾,因此出城在东门外废济桥与通济桥之间的悦来老店投宿。

    悦来老店占地甚广。是本地颇有名气的老店。中州镖局与这家老店有交情,老主顾当然受欢迎。

    此至开封仅有三天脚程,每一程皆不超过百里,所以大家都显得情绪轻松。尤其是三阴手张世群,从凤翔千里迢迢接下这趟镖,沿途未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故,眼看就快要到家了,心情愉快在所难免,因此安顿毕,带了一位手下到店侧的如意居,找老朋友叙旧。

    如意居是一家小酒肆,店主姓祖,名祖训。四五年前曾经在江湖鬼混,当过小镖师.干过护院,做过打手,混了个吃八方的绰号,收心后开酒店让八方的人来吃他了。

    天快黑了,城门已关,但东城门外不受夜禁的管制,大官道左右成了市集,这里比城内热闹多了。

    这种小酒肆不卖菜肴,仅有些烧卤、酱菜、干果等等下酒的小菜,也不卖面点,所以傍晚食客不多,生意旺的时间是起更以后的事。

    初冬时节,天黑以后寒风凛冽,那彻骨的露风刮在脸上,真像刮刀般彻骨冰凉。掀开厚重的门帘,店堂的暖气一涌,令人浑身舒泰。

    三阴手摘下风帽,冲柜上肥头大耳的吃八方哈哈一笑,倚在柜上说:“吃八方,你好,好像又长了几分膘。怎样,生意好吗?”

    “哦!呵呵!老张,别挨骂了,你这张嘴可真会损人。”吃八方拍拍三阴手按在柜上的手背笑:“回来很快嘛!看你春风得意的劲头,大概走这趟镖很顺利,没挨上宝刀利剑毒药镖,算你走了狗运。里面坐,请你喝两杯,当然账要你付。宏生兄,”吃八方转向三阴手的手下打招呼:“没碰上什么风险,很乏味是不是?放心啦!下次保证你会碰上大场面,要砸中州镖局招牌的毛贼多得很呢。”

    两人的口都没遮拦,可把内侧另一副座头的几个食客惹笑了。

    吃八方走出柜外,亲热地挽了三阴手在角落上的座头就座,命小伙计送上两壶酒几味小菜,一面替两人斟酒一面低声说:“老张,有件事在道义上我该告诉你,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有事你就说啦!”三明手笑说:“反正你要说,不管我爱不爱听,是吗?”

    “朋友嘛!好歹我都该说,是不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像很严重似的。”

    “不算严重,与你这趟镖有关。”

    “哦!真的?那就是严重了,怎么一回事?”

    “你这趟镖,是保货还是保人?”吃八方语音更低。

    “保货。”三阴手直截了当答复。“府城丰源宝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是要钱不要命,有钱也不怕在不到人,只要保住了货,去了几个人随时可以另雇。老实说,这次押货的是二东主杜恒,他的身价嘛,还不配一个打闷棍的小蟊贼出手。

    他本来就是丰源可有可无的闲人,名义上他是二位东主之一,其实只是摆个样子而已。

    丰源的大东主徐瑜春吝啬得很,他被绑架的话,徐东主不会花一两银子把他赎回来。你问这些“那就怪了。”吃八方抢着说。

    “有什么可怪的?”

    “有人传出话,要请杜东主上山去凉快凉快。”

    “什么?消息那儿来的?”三明手吃惊了。

    “昨天满天星骆大麻子跟踪一位财神爷,跟到夕阳楼,亲耳听到那位财神爷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病容的人说,要那人转告横山双怪,弄走社二东主时要避免与中州镖局冲突。骆大麻子吓得要死,原来他所跟踪的财神爷,不是花花公子,而是一个可以指使横山双怪的江湖人,慌张地逃出城来藏起来了,因为他掏走了那人的一只很名贵的如意钱袋;骆大麻子的三只手颇有名气的。”

    “哼!原来是横山双怪两个家伙作怪,谅他们天胆也不敢与咱们中州镖局作对。”三明手傲然地说。

    “话不是这样说,强龙不斗地头蛇,何况双怪并不是好相与的善男信女,贵镖局犯不着把事情挑起来。好在你保的是货,这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我可不轻松。”三阴手苦笑:“不错,我保的是货,但你知道,货主跟在货后头,出了问题岂能彼此不相关?我能装瞎子不加理会?在情在理我都不能装聋作哑,除非双怪不在我附近动手脚。”

    “要是他们动手脚”

    “那就不是我就是他们。”

    “你对付得了双怪吗?”

    “要到时候才知道。”三明手的语气并不肯定:“我们有十二个人,我三阴手不是没见过大风浪的人。谢谢你的消息,回头我得准备准备。”

    不久,三阴手与同伴带了五七分酒意匆匆走了。

    食客渐多,吃八方的注意力并不因客人多而被分散,他始终对近窗口那桌的两个食客暗中留了神。那是两个身材小巧的年轻人,黑油油的头发胡乱挽了一个懒人髦,脸色姜黄却五官清秀,年岁不会超过二十,穿一袭宽大的夹袄,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凭他江湖人的本能,他知道这两位小伙子有能会替他带来麻烦。

    两个小伙子比三阴手先到,叫了几味小菜,一壶洒吃到三明手离开,似乎还剩下大半壶,两人一直就在低声谈话,往邻桌的人也无法听到谈话的内容。

    果然麻烦来了,一个小伙子向同伴打手式,泰然自若地离座走近柜台,双手抱胸往柜面一靠,似笑非笑地说:“祖掌柜,你和张大镖师所说的话,在下都听到了。”

    话说得很悦耳,带有两三分京腔。这是说,那是不算标准的官话,决不是京师人。

    “听到了也好。”吃八方一脸笑意。“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小兄弟,你的耳力真不含糊,但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有件事想拜托你。”

    “小兄弟但请吩咐。”吃八方客气地说。i“听说你在开封闯了一段时间的道。”

    “不错,很潦倒。在那种大地方,没有根底是不很容易混出个名堂来的。”

    “你认识丰源宝号的人?”

    “谈不上多少认识,不过,我是在南关混的,丰源宝号就在南关,多少有点印象。”

    “那么,你对杜二东主所知不少了。”

    “我对那绣花枕头毫无兴趣。”吃八方怪笑:“他除了吃玩嫖赌之外,恐怕一无长处了。”

    “但这就不对了,他既然这么没有用,徐大东主敢让他出来押货。”

    “他是跟出来玩乐的,摆个样子而已,大权其实在总管奚夫子手中,他也懒得管事,也管不了。”吃八方脸色一变:“小兄弟,你不像是横山双怪的人”

    “不是,拜托你转告张大镖师一声,他最好装聋作哑,那样他就会活得长久些,谢谢啦!”

    两个小伙子会账走了,吃八方满腹疑云甚感不安。

    “掌柜的,快来看。”收拾碗碟的店伙讶然惊叫。

    那是两个小伙子留下的残肴。四色小菜碟,每个碟留下一个用手指戳穿的小洞孔,碟竟然没有其他裂痕。那盛酒的锡壶,也洞穿一个孔,行家一眼便可看出,那是用手指戳穿的。

    两只酒杯,本来放在那儿是完好的,但店伙手一碰到,两只杯竟然崩坍成一堆碎砂。

    吃八方只感到毛骨悚然,脊梁发冷,脸色灰败,将一只有洞孔的小碟藏入怀中,向店伙慌张地说:“不要声张,我得去警告那张镖师。横山双怪请来了可怕的内家高手。张镖师要是不自量,后果就可怕了。”

    悦来老店右邻不远,是另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客栈平安。六合瘟神几个人,是在午后落店的,各别落店,相互之间装成陌生人。其实,他们昨天在巩县就追上了驮队,早一天赶到荥阳布置,要试探驮队的底细,为免暴露行藏,故意在次日重新投店住宿。

    三更天,店中人声渐寂。六合瘟神溜入狂剑的客房,商量如何进一步控制情势制造情势“告密信已放在县太爷的房门口,明早他一开门,就可以捡到从门上掉下的告密信了。”六合瘟补低声说:“荣老,你猜,县太爷会相信杜东主从兰州偷运宝石羚角麝香吗?”

    “他会信的。”狂剑荣昌信心十足地说:“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派人彻底检查,这一招够狠的。咱们双管齐下,不怕他们不上当。”

    “明天我先走,到前面准备。如果证明他们真是丰源宝号的人,你们得加快赶来会合,以便兼程赶往娘子关。按行程,车轿该已接近太原府了,咱们的时间不多。”

    “好,我们会加快赶去会合的。”

    为免误伤无辜,狂剑荣昌的作法是相当慎重的,所以安排双管齐下的妙计,要摸清驮队的底。一方面散布谣言,说横山双怪要指劫杜二东主。一方面用无头信向官府告密,让官府大举搜查驮队的货物车辆,就算查不出梁剥皮的赃物,至少也可搜出那些人的兵刃来。当然,如果不是梁剥皮,杜二东主也不会有损失,当然不怕搜查。如果是,恶贼就会原形毕露。

    “你今晚要不要多几个人分头监视?”六合瘟神问。

    “不必了,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

    天没亮,客店便开始忙碌,旅客们纷纷准备登程,店门前人声嘈杂,牲口-一准备停当。

    杜东主的驮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已经是黎明时分,健骡在店前的广场集合,天气虽然寒冷,天宇中浓云密布,从北面旋来的罡风其冷彻骨,但人与牲口皆显得精神抖擞。

    三阴手与十二位同伴皆显得有点紧张,注意力全放在骡车旁准备上车的杜二东主身上。

    他牵着坐骑偕了四位同伴在三丈外等候,留意是否有陌生人接近,只要有人胆敢冲进来向杜二东主下手,他就会拔剑阻击。

    可是,并没有意外发生。

    终于,总管奚夫子结算了店钱出店,店东客气地亲自送客。

    帐房范老七举手一挥,大声吃喝:“大家准备,今天风大,可不要走散了。”

    这不是废话吗?大官道又平又宽,怎会走散?

    店门外还有不少准备上道的旅客,杂乱情形可想而知。车把式刚坐稳,杜二东主在两名小厮的扶持下正要上车,街口匆匆奔来一个泼皮打扮的大汉,排开人丛往里抢,来势甚急。

    早就留了神的三阴手心中一动,丢了缰一个箭步抢先在杜二东主身前。接着,两名镖局伙计左右齐上。

    “慢来!干什么的?”三阴手沉喝,怪眼彪圆。

    大汉不加理睬,直往里冲。

    两名镖局伙计不约而同进步出手,分别抓向大汉的双手曲池,用上了挟制术。

    大汉信手一分,两名镖局伙计同时大叫一声,分向左右斜撞而出,震出立外几乎摔倒。

    三阴手吃了一惊,拉开马步左掌一引,厉声沉叱:“站住!

    阁下好身手”

    账房范夫子不知何时已挡在杜二东主面前,急叫:“张镖师,不要紧,那是敝号从开封赶来报信的伙计,自己人。”

    三阴手心中一凛,收势让开去路。一个伙计竟然信手一挥,便将他的两名得力手下震退丈外,连他自己也没有这份功力,怎不令他心中暗懔?

    大汉急步左近,到了范账房面前,急急地低声说:“县衙十万火急临时召集丁勇,捕房的人已经先一步出动,即将到来,听风声说是要包围悦来老店,不许任何旅客离开。”

    “哦!怎不早来禀报?”范账房脸色一变。

    侯知县亲自赶到衙门发令,临时召集谁也不可能事先知道,事出意外,委实措手不及。

    总管奚夫子到了,急急地说:“赶快动身,以免被波及,恐怕旅客中有不法之徒被发现了,咱们不能耽搁行程。”

    “来不及了,真糟!”范账房顿脚叫,转向报讯的大汉:“你们这些饭桶!一定是被女人弄昏了头,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点用处,岂有此理!”

    果然来不及了,街两端已经巡捕们所扼守,正在赶散闲人。县丞李大人官服齐全,领着两位巡检后面跟着二十名巡捕,进入店外的广场。

    “所有旅客听清了,知县大人临检,任何人不许擅离,违者严惩不贷。”一位巡检大人亮声大叫。

    随后到达的是丁勇,悦来老店受到包围。

    动身慢的旅客无不唉声叹气,大叹时运不济,这一耽误,决不是三下两下便算以了结的。最少也得拖上半天工夫,耽误一天行程,今天是走不成啦!

    县丞大人似乎早有主见,领着人到了骡车旁。杜二东主淡淡一笑,挥手示意命两个小厮退至一分,长揖为礼说:“李大人亲临,想必公务急迫。请问大人为了何”

    “等会儿知县大人也要来。”李县丞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就是开封丰源宝号的杜二东主杜恒?”

    “正是草民。”

    “很好。劳驾,把贵店的管事执事等人都叫来。哦!你们。

    的货物都装载好了?”

    “是的,正打算就道。”杜二东主沉着地答。

    “对不起,本官奉命要检查你们的货物,有关的货单、税据、货物原产地码单等等,都清交出来查验。”

    “李大人”

    “抱歉,公事公办,贵宝号是正当商号,本官也不能为私,其他的事免谈。”李县丞坚决地说:“你叫人把货物先卸下来,行李等物也先打开待检,知县大人一到,就开始检查。”

    这时,丁勇已完成包围。其他的旅客皆在原地放下货担包裹待检,谁也不敢擅自走动。

    街两端包围线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变故。

    李大人铁面无私,杜二东主真有点措手不及。

    总管奚夫子向范账房一打眼色,向杜东主身边靠。

    骡车内,本来有一个黑脸膛,留了大八字胡车夫打扮的汉子,正在堆放包裹,这时停止工作,向坐在前面车座上的赶车二把手挥手示意,然后跳下车来在旁抱肘而立,那双白多黑少眼皮臃肿的怪眼中,露出不悦的神色。

    二把手也跳下车,挤近奚夫子身侧,嘴皮微动,连对面而立的朱大人,也没听到二把手口中有声音发出。

    “车上的东西先卸下。”一位巡检定近车门说:“先检查车辆,快!”

    没有人动手,所有的骤夫皆在牲口旁挽肘而立,面无表情。

    “你们怎么啦?”巡检不客气地向众人大声问。

    总管奚夫子冷冷一笑,脸色变了,说:“等知县大人到达,再检查并未为晚。”

    态度改变得有点出乎意外,李大人一怔,说;“咦!杜东主,你不是有意拒检吧?”

    “侯知县何时可到?”杜二东主答非所问。

    “你”李县丞一楞。

    “他来时叫他到店里来见我。”杜二东主阴森林地说,举步向店门走。

    李县丞大怒,喝道:“站住!你好大的胆子。”

    杜二东主不理不睬,两位小厮左右跟上,两名车夫也抢先在前面领路。

    “反了!”李县丞怒叫:“拿下这刁民!”

    两位巡检也被激怒了,飞步抢出擒人。

    斜刺里闪出两名骡夫,手出如电闪,旁立的人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两位巡检大人已被两骡夫用勒颈制臂术擒住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放了他们!”杜二东主转身叫,转向惊怒交加的李县丞说:“李大人,你千万不要造次妄动,以免送掉老命,等候知县到达,有什么苦你可以向他诉。现在,管束你的人,等候知县来处理对你们有好处的。”

    两位巡检恢复自由,正想发威,但一看两个擒他们的骡夫不住阴笑,硬把将发的威风压散了,有点手足无措。

    李县丞不是傻瓜,知道大事不妙,也有点醒悟。一个普通商民毫无社会地位,怎敢在官员面前撒野?显然,这些人决不是没有来头的可怜虫,而且来头必定大得出乎想像之外。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骡夫、帮闲、伙计、车把式。他发觉每一个人都神定气闲,每个人都流露出一股令人心寒的骠悍杀气。唯一慌乱迷惑的人,是中州镖局的一群人。

    三阴手简直不知所措,被眼前所见的事实弄糊涂了,真要保镖的恐怕该是镖局的人,他三阴手恐怕连一个骡夫都挡不住。

    “我真是瞎了眼了。”三阴手心中暗叫。

    终于,县太爷大驾到了。

    县太爷进了店堂,闲杂人等全被赶走,里面只留下杜东主、两个小厮、两个车夫、奚夫子和范账房等人。

    不久,先出来的是县太爷。

    侯知县是个好官,堂堂进士正途出身,平时精明干练,甚著政声,不贪赃不枉法公正廉明,说话铿锵有力。但出得店来,却神色惶乱,大冷天竟然满头冷汗,脸色泛灰,脚下不稳。

    “回衙,撤走所有的人。侯知县似乎说得十分吃力,向李县丞大叫:“不许扰民,退!”

    虎头蛇尾,就这样,片刻间,店前恢复旧观。

    李县丞满腹狐疑,却不敢多问,在进城时赶上了侯知县,低声问;“大人,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不可问不许问。”侯知县惧容丝毫未减:“把这件事忘了,忘得愈干净愈好,不要说了。”

    “事情了结了?”李县丞知道事态严重,心中不安。

    “没有,回衙后再严查今早那封告密函的来历。还有,发兵横山,给我把那两个什么横山双怪捉来法办。”

    横山在城南二十余里,发兵得赶早,因此,召集的巡捕和丁勇,立即奉命出城疾趋横山,兵贵神速,行动紧迫。

    驮队匆匆就道,向东扬长而去。

    今天与往常完全不同了。以往从未发生意外,所以每天以正常脚程,配合宿站从容不迫趱程,今天却紧张起来,脚程加快,一个个埋头赶路。

    三明手的态度也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变,举动有点异常,经验告诉他,将有不平常的事发生了。他对那位号称花花公子的杜二东主,不仅是惊异,甚至怀有深深的恐惧。当他发现一个多少年来微不足道的人,原来具有极大的权威时,他怎能不惊异恐惧?他也就发现所保的这趟镖,绝不是丰源宝号所说的四川土产,天知道是些什么招灾惹祸的东西?想起来就令他毛骨悚然。

    平时,他派了两个人在驮队前面两三里打前站看风色。今天,他派了三个人,距离缩短至一里左右随时准备应变。

    官道宽阔,车马往来不绝,车马过处,风沙漫天。两侧的田野空荡荡。冬麦刚下种不久,田野一望无涯,附近星罗棋布着一些村落、树林,视野相当广阔。

    三位镖师策马小驰,那位叫宏生的年轻人一马当先。前面路右出现一座茶亭,亭建在几株大槐树下面,两匹鞍辔齐全的健马桂在亭栏上,两个戴皮风帽放下掩耳的高大人影,好像正在亭内喝茶解渴。

    干保镖的人必须耳聪眼明,留意一切可疑事物。宏生这位年轻人相当机警,向同伴打出稍慢的手式独自策骑向茶亭接近。

    两个喝茶的人喝过茶,恰好并肩出亭,皮风帽的掩耳掩住了耳口鼻,只露出一双怪眼,反穿的羔皮袄下露出一段佩剑。

    “呵呵!来得真快。”稍高的人怪笑着说,信手解开掩耳的绊带,将掩耳向上翻,露出虬须如朝的口鼻部份,狮子大鼻红彤彤十分抢眼。

    已来至切近的宏生大吃一惊,一声马嘶,勒住了坐骑,坐骑不驯地左蹦右跳。

    “横山双怪!”宏生大叫,左手向上一举,打出了有警的手式。

    三十步外的两位同伴,同时策马飞驰而上。

    横山双怪已牵着坐骑,移至路侧一跃上马。

    “你怎么啦?”先前说话的一怪笑问,重新放下掩耳,好整以暇地系上结,仍然只露出双目。宏生等两位同伴到达,方沉下脸说:“两位是在此等候的?”

    “是呀,天没亮就到了。”仍然是打交道的一怪说话,语气轻松。

    “要等杜二东主?”宏生追问。

    “等他是不错,同时也是向中州镖局致意。”

    “你们知道掳劫杜二东主,就是与咱们中州镖局正面冲突,向咱们中州镖局挑战吗?”

    “怎么说,那是你的事,反正在下已经尽了道义,贵镖局强出头多管份外的事,后果你完全负责。想想吧,张大镖师保的是货,只要在下不动你的镖,贵镖局如果不甘心强出头讨公道,我保证你们决无好处。哈哈哈哈!回头见。”

    两匹健马腾跃而驰,向东绝尘而去。

    三个镖师真不敢追,宏生本来颇为自负,但也无法冒失地阻拦,三个人驻马相候,等候驮队到来。

    驮队一到,宏生便将所发生的事-一向三阴手禀明经过。

    三阴手听说只有横山双怪两个人,胆气一壮,但也将情形向总管奚夫子说了,最后好意地说:“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不管发生任何变故,请总管转告杜二东主,不要离开骡车。在下几个人,挡住横山双怪并非难事。”

    “这件事实在令人感到奇怪,横山双怪根本没有掳劫敝东主的理由。”奚夫子一面沉思一面说:“在侯知县家中留柬告密的事,也来得离奇。就算双怪误听谣言,认为货物中有金珠宝石吧,那他们也应该劫货,犯不着掳人。张镖头,你不认为每件事都反常吗?”

    “奚总管,货物中是不是真有金珠宝石呢?”三阴手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意。

    “这件事你最好不加过问,与你无关。”

    “这个”

    “于己无关的事,知道得愈少愈好。你做你份内的事,其他的事用不着你担心。”奚总管第一次对三阴手说话不客气,说完淡淡一笑勒住坐骑,等候骡车赶上来。

    驮队的速度愈走愈快,正常的歇息时间也取消了。奚总管告诉三阴手,要尽快赶到郑州,在城市才能获得安全,横山双怪天胆也不敢在城内兴风作浪。

    一阵好赶,已牌正未之间,已赶了三十里左右。

    宏生仍带着两名同伴,在前面一里左右开道,突然拉开大嗓门向后叫:“左侧方有可疑人马,小心些!”

    左侧里外,林侧冲出两匹健马,越田野飞驰而来,尘埃滚滚,蹄声震耳。

    三阴手发出一声警啸,举手一挥,坐骑奔出路左,向狂冲而来的两人两骑迎去。后面,四名同伴也四骑并出,雁翅排开列阵而进。

    驮队仍向前急进,速度再增。

    双方的坐骑都是良驹,片刻间便来至切近。

    “勒住坐骑!”三阴手大喝,坐骑一慢。

    来人正是在凉亭提出警告的两个人,宏生称他们为横山双怪。双怪并不听命,置若罔闻,鞭声连连响,并骑狂冲而至。

    三阴手已别无抉择,一声怒叱,铮一声长剑出鞘,健马重新飞驰前冲。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双方接触。两怪就在双方冲错的前一刹那,手中各飞起一条鸡卵粗的粗麻绳,异啸乍起,绳影暴张,宛若灵蛇飞腾舞转。

    “拍!”异响刺耳,三阴手连绳影也未看清,丈余长的巨绳已连人带剑缠住了三阴手。

    “哎呀”狂叫声倏杨。

    “砰匍”五个人倒了四个,被两根巨绳缠住、拖曳落马。

    只有三阴手一个人可以爬起,扭头一看,三位被拉倒的同伴栽倒在麦田里,好像昏厥了。唯一未受到攻击的同伴,冲过了头远出五六丈外,正在兜转马头往回冲。

    “打!”三阴手狼狈地怒喝,跌得五官全是泥,双目难睁,口被泥所封,喝声的音量大打折扣。

    双怪已远出四丈外,暗器不啻送行。

    冲势更是暴烈,两匹马对正第一辆骡车冲去,两根巨绳轮动如飞,急速旋转发出惊人的呼啸声。绳长丈八,与赶车的长鞭长度相等,用来攻击高坐车座上的车把式,威力是相当惊人的。

    驮队速度加快,急急赶路。骡车两侧,多了八匹驮骡,八名骡夫形成护卫。

    中州镖局的另八名趟子手,八匹马也迅速聚集,迎面截击双怪。

    双方眼看要接触,双怪两骑突然左右一分,在狂笑声中,摆脱了中州镖局的人,分别冲向驮队的首尾。

    所有的骤夫皆冷静地驱骤赶路,对冲来的双怪无动于衷,毫无动手拦截的意思。这些人手中除了一根赶鞭之外,并不见另携任何兵刃。

    双怪的健马,从驮队侧方疾驰而过,居然没向骤夫动手用鞭抽击,骡夫也眼睁睁看他们冲近、并驰离开。

    两匹马消失在路对面,消失在南面田野的尽头。

    路中静静地躺着那根把三阴手拉下马的绳索,上面绑着一幅写了两行字的布帛,写的是:“金珠宝石,见者有份。”

    三阴手跌得晕头转向,愤怒如狂,也心惊胆跳。

    驮队经过一道上坡,两辆骡车行驶在驮队中段,所有的人皆神态从容,只有中州镖局的人个个心中不安。

    第一辆骡车是三匹健马。一匹领队的健马蓦地一声马嘶,领队猛地一蹦,三匹骡也跟着骚动起来。骡是不会叫的,但发起性来却不比马差,一阵大乱。

    两名走在左右的骡夫,四倏铁臂迅速抓住了络头,四条腿立地生根,硬把蠢动的健骡控制住,车厢跳了几下便静了下来,两名骡夫的力道,骇人听闻。

    可是,领队马却踣地不起,马颈侧方,一枝劲失几乎穿透了马颈。

    哈哈哈哈百步外上坡上传出震天狂笑,两骑士勒马屹立在坡顶的小树丛中仰天狂笑,是横山双怪。

    三阴手带着手下愤怒地策马冲出,但双怪已兜转马头,在狂笑声中绝尘而去,消失在东南角的田野里。

    驮队不得不停顿,四名骡夫各乘一匹健马,悄然奔入路两侧的田野,去向不明。

    第二次受到袭击,是在第一次受袭后半个时辰。这次由于驮队急于赶路,速度增快,因此健骡被射倒,车厢也被波及,第二辆车竟然断了右轮,几乎翻覆。

    双怪仍然沿用故技,先是潜伏,箭射出后再现身.最后一走了之。

    驮队慢下来了,修车换骡耽搁了半个时辰。中州镖局的人,被激怒得快疯了。幸好,货物并没被劫走。

    近午时分,秋队进入项水镇.快进入郑州地境了——

    xmwjw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