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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初夏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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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战场归来之时,莱因哈特同吉尔菲艾斯最先去见安妮罗杰。但话说回来,成为皇帝后宫之宠的安妮罗杰,连身为血亲的莱因哈特,想要面会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由出征归来,也就是以武勋之奖励的形式,才被认可作为面会的理由。因此,为了能见到安妮罗杰,在此之前的征战也就只得接受了,这一层面,在吉尔菲艾斯的心理上是确实存在的。

    此年五月二十四日之会面,是在夏夫豪简子爵的宅邸进行的,身为安妮罗杰友人的子爵夫人,将日光浴厅借给了他们三人。在这置放着观叶植物的盆栽,木质地板的房间里,莱因哈特向姐姐说出了吉尔菲斯未获晋升之事,安妮罗杰表示愿意出力帮忙此事。

    “万事拜托了”吉尔菲艾斯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有着最终的人事权的不是安妮罗杰,而是皇帝佛瑞德里希四世,为了使吉尔菲艾斯晋升,而让安妮罗杰去恳求皇帝,想到那种光景,对他而言是非常痛苦的。

    “谢谢您,安妮罗杰夫人,可是,我并不急着要晋升的,现在的官职都已经算是升得太快的了。”

    若由安妮罗杰去请求皇帝,要使吉尔菲艾斯晋升少校是很容易的吧。由兵士眼中看来,虽然像是云层之上的地位,但是由皇帝或门阀贵族来看,也不过就只是个少校而已。虽然在军部对各阶级是有其定额的,但这个定额一向订得比实际数量多出许多,因此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一旦被知晓此项人事旱因安妮罗杰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的干涉所致的话,军首脑也就是门阀贵族的印象将会严重恶化吧。安妮罗杰、莱因哈特、吉尔菲艾斯,三个人各自的立场将会恶化。即使是身为皇帝宠妃的安妮罗杰,在宫廷与贵族社会的角落里,终究还是有不少皇帝目光所不及的场所。

    为了自己,而使安妮罗杰的立场恶化,这是吉尔菲艾斯不可能做得到的。

    因为那将使他自己心寒,远离幸福。

    在向安妮罗杰告辞之时,她的视线从弟弟移向其友人的脸上了开口说着。

    “齐格飞,你”安妮罗杰只有说到这里,不过吉尔菲艾斯已领悟到她已谅解了自己的真意,幸福感宛如春潮,感受到那温暖充满了心窝。比起这份幸福感,什么晋升之喜,实在微不足道,没什么钻营的价值。而且,实际上,十八岁就身任上尉已经是不了得的了。军官学校毕业,二十岁任职少尉,是标准的军官人生的出发点,连虚名的贵族也比不上的平民出身的吉尔菲艾斯,在十多岁就任上尉,确实已充分是个异例了。

    不过,吉尔菲艾斯比莱因哈特晋升迟了一星期之后,也被任官少校。

    莱因哈特即惊又喜,必是有人干涉了此事,待他知道了情由,更加地吃惊。那是新任的上将格林美尔斯豪简老者,特别推荐了吉尔菲艾斯。

    “那老人领悟到死期将至,想要多少做件好事吧。”

    莱因哈待的毒舌,也略欠神彩,这是因为在根本上,他也为吉尔菲艾斯的晋升而欣喜,有着感谢格林美尔斯豪简老者之推荐的心情。

    不论如何,吉尔菲艾斯是得向推荐者致谢才行,这一天前去格林美尔斯豪简“上将”的宅邸造访。莱因哈特抑制了想要同行的心情,送红发友人出门。

    在广阔却阴暗的书斋中接待访客的老者,请吉尔菲艾斯就座,对他的谢词如此回覆。

    “缪杰尔准将不,少将也就另当别论,连我都晋升了啊,要是不让卿晋升,那就没道理,因为卿确是善尽了辅佐缪杰尔少将之责啊。”

    “在下惶恐,不知该如何致谢才好。”

    “不过呢,今年这么晋升了一级之后,从明日起今年之内是不可能再次晋升了。”

    “这种事我并不介意的,即使是少校的阶段都觉得是逾越已分了。真的是感谢您。”

    事实上,有点讽刺的,吉尔菲艾斯并不像莱因哈特那般,对他本身晋升的事感到高兴,若是莱因哈特晋升中将,他还会比较欣喜些。

    “另外,迟了些向您祝贺,格林美尔斯豪简阁下也晋升上将了,恭贺您了。”

    极尽礼貌地如此陈述了,但意外地,老者并没什么感怀。

    “不,我能当上什么上将的,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或因为什么功绩,只是因为我是子爵家的家主,又承蒙皇帝陛下个人的好意而已。”

    正不知如何回答而沉默的吉尔菲艾斯耳中,又传进来一句毫不经心的话。

    “这般的世态,缪杰尔少将不也觉得很无趣的吗?”

    一瞬间,冷气的手指,从吉尔菲艾斯的脊椎上奔驰而过,这位老者究竟想说什么呢?

    “缪杰尔少将并没有什么不满,以十数岁而能身任少将,对皇帝陛下十分感谢的。”

    “以卿的立场也只能如此主张吧。不过以卿的用心或是诚意,也无法掩去缪杰尔少将的目光的。”

    “”“我从没见过那么充满霸气的美丽眼眸。我终此一生,也未曾有过那种眼眸。”

    这不能大意地回覆,吉尔菲艾斯掩去了表情,端详着老提督的脸,高评价未必就能断言为好感的同义词,更何况,莱因哈特的野心与霸气,是要将这个让他十八岁就身任少将的国家机构毁灭。

    吉尔菲艾斯觉得有必要转换话题。

    “不过,在十八岁的时候,阁下也是充满着霸气的吧?”

    “哪里,我在十八岁的时候,早已看透了自己的才能与将来性了。”虽然是迟滞的声音,老者的发言,明确地否定了吉尔菲艾斯的质问。红发的年轻人,感到难以把握老者真正的心意,这位老者洞察到什么了吗?或者是在妄想着什么呢?至今为止的交涉,吉尔菲艾斯认为这位老者对莱因哈特,并未抱持敌意、恶意、害意,今后是否也该继续如此认定呢?

    即使吉尔菲艾斯再如何贤明而深思熟虑、视野宽广、富洞察力,也仍摆脱不了仅仅十八岁的实际年龄,格林美尔斯豪简老者与吉尔菲艾斯之间,有近六十年左右的人生经验之差距,那差距并非只靠知性与理性就可填补的。另外,在吉尔菲艾斯的价值观里,除了公正与高洁之要素以外,还含有着颇为特殊的粒于,在判断他人的价值之时,吉尔菲艾斯总会去设想到∶这个人对莱因哈特大人是否是有益的人材呢?对安妮罗杰夫人是否抱持善意呢?

    沉默延续了好一阵子,吉尔菲艾斯的思考画了个圆,回归到出发点,这位老者,在莱因哈特的雄图霸业中,该放在哪个位置才好呢?

    就因为自已看不见莱因哈特的背后,而吉尔菲艾斯却看得见,以这层意义来说,吉尔菲艾斯的视野,有时会比莱因哈特更宽广,在现在这个场合,吉尔菲艾斯对洛林美尔斯豪简个人,并未感觉到负面的情感,在现实的层次上,反倒是有意义的,如果这位老者对莱因哈特的未来将成为障碍物,吉尔菲艾斯就必须将这老者排除才行。而自己做得到这件事吗?

    以那无关吉尔菲艾斯内心的表情与口气,老者悠然地开了口。

    “身为年长者,若我能说一句依老卖老的话,那么就是缪杰尔少将完全没有必要急躁啊。”

    “您说急躁,是哪方面呢?阁下?”

    并非没感觉到那危险,但吉尔菲艾斯还是尝试问了。老人的回答很简洁,或者说是巧妙。以听来并不尖锐的声音缓缓地回答。

    “当然是关于人生啊。”

    得到这回答,吉尔菲艾斯站起身来,向老者告辞,因为他觉得自已反倒可能会暴露身份。身为企图篡夺整个帝国的不法野心家之心腹的那个身ii

    了结了几件公事之后,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回到林贝尔克、休特拉杰的寄宿处。两姐妹都已年过六十的克里希、菲帕两位未亡人,与亡夫的回忆一起生活的家,莱因哈特他们借住在这二楼,但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在战场上,房间一直空着。

    迎接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的两位未亡人,张开双手,为他们的的生还祝福。

    “金发先生和红发先生都平安,真是太好了,还担心他们会不会被坏心眼的上司欺负呢。”

    “金发先生”的莱因哈特是少将,对少将如此称呼是太过奇特了,但莱因哈特他们的年纪象是她们的孩儿一样,也就怪不得她们不想称呼“阁下”了。

    “头脑好脾气强又长得漂亮的孩子,在学校都常会被欺负的。金发先生再怎么看,也都是会被无能上司憎恶的类型。”

    因为是完全的事实,莱因哈特也不作反论,一听到翌日还得前往军务省去,两位老未亡人似乎都吃惊了。

    “不过,当军人的有那么忙碌吗?我家老爷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老是去钓鱼呢,不过我家老爷也只当到上尉而已”

    虽然两位未亡入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即使没有实战,军人也不是能那么好整以暇的,特别是当上了少将,光是仪式就够花时间的了。

    不过,在尚未决定正式的编制转换的这期间,就成了无职之官,所以的确是会无从打发时间。若编制到军务省本部,走军部行政的路线,则光是整理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就够打发时间的了,但一旦进入实战时,是不能由办公桌往最前线直行的,既然置身于实战部队,只有忍受没有战争时的赋闲了。

    这一夜,晚餐添了二种酒,在凡佛利特星域出征之前,因为“未成年”这个正当理由,一直是不斟酒给他们的,将红酒与白酒各自在舌上细心地滚动,说出一句“还不错”后莱因哈特笑了。

    当然,莱因哈特并非充分理解、感受到饮酒之乐,原本他就并非有着那么广阔的人格或人生,将帝国少将这个地位,或是带给他如此地位军事才能去除掉的话,他只是个年仅十八岁,疏于世事的年轻人而已。

    要说到莱因哈特最大的嗜好,就是研究战略及战术,以及与之相关的读书、三次元西洋棋等等,对艺术或其类似物,几乎是没兴趣的。顶多是和常人一样喜好音乐而已,在幼年学校时代,似乎是刻意的“为了培养宽广的人格与教养”也曾上过美术课,但莱因哈特的画书被评为“在技术上相当优异,但却无灿烂的个性也没有深刻的感受性”莱因哈特并未全心投注在绘画上,象这种评价,似乎是个未完全把握他本质的评价,他倒是不介意。

    的确,莱因哈特大人是有着贫乏性的部分啊吉尔菲艾斯如是想着。

    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篇华丽的诗,但若限定在私生活来说,则是极平凡的,与风雅、多彩这些形容词是相当遥远的。

    “莱因哈特大人的话,倒有个对别人而言颇难的打发时间的方法。”

    “比方说?”

    “例如谈个恋爱。”

    虽然这只是个玩笑话,但这个推荐太过意外了,莱因哈特也许会生气的。

    吉尔菲艾斯如此想,但事情倒未如此。冰蓝色的眼眸起认真的光芒,似乎试着检讨过这议题。

    “试试倒也无妨,但要如何找对象?”

    吉尔菲艾斯差点没掉了酒杯。老实说,他没想到反应的角度会与自己的预想会偏这么多。

    “莱因哈特大人,先决定要谈恋爱之后再去找对象,这顺序颠倒了吧?”

    “所谓的顺序,应当每个人各有不同的吧!”

    以一般而谈,或许的确是如此,但会在这种情况硬扯上这道理,或许也是莱因哈特奇特的一点。

    “有这种意思,经常做此准备的话,找到适合我的女性的机会也就多了吧?你不这么觉得吗?吉尔菲艾斯。”

    “那么请教一下,您喜欢怎样的女性呢?请说来作为参考。”

    “也没什么条件。对了,头脑好,性情佳就够了。”

    莱因哈特极抽象而奢求他说了出来。总而言之,大概还没认真地想去恋爱吧,吉尔菲艾斯看出来了。

    昔日,莱因哈特以其地位与美貌,却仍持身严谨,而曾受到部分人们的赞赏。虽然耳闻此事,莱因哈特似乎并未特别有所感铭。

    树立实绩且实绩受到正面评价,这才是莱因哈特的矜持所期望的,无意义地被称赞,他也不会感到任何喜悦,持身严谨是事实,但更重要的的,可能是他对恋爱及性爱的兴趣很薄吧,而且是极端地。

    “一些怪事也被猴子称赞可叫人为难。没有能力理解我真正价值的人,又怎么能称赞我呢?”

    终究是无法当对方的面说出的,所以对吉尔菲艾斯作此质问,若不给他个满意的回答就会不高兴。对红发的友人,莱因哈特是任性到底的。

    “比起不能理解就加以毁谤的人,不是多少好一些吗?”

    此时,吉尔菲艾斯如此回答,莱因哈特也纳闷了起来。

    “嗯,吉尔菲艾斯是那种观看下水道,也能从中发现美的那一类人啊。这种话若不是由你说出,我一定会认为这人是个伪善者。”

    莱因哈特说了这象是感铭的形容,又象是挖苦的台词。

    “如果你当了学校的老师,那学校一定不会有心灵受创的学生吧。”

    很意外的,这或许是一击中鹄的评价,吉尔菲艾斯的双亲也曾如此评论过儿子。

    实际上,以吉尔菲艾斯而言,也不是原本就志愿当军人的,只是以吉尔菲艾斯的资质,作为军人是相当杰出的,战略家的见识、战术家的巧致、军政家的处理能力、战士的勇敢,各方面都以最高水准而兼备着,但是如果莱因哈特不存在,这些资质就不会发芽,身为军人的吉尔菲艾斯也必然不会存在,会和父亲一样成为官吏,或如莱因哈特的想象一样成为教师,不管如何,除了被强制兵役以外,或许就会航行在平凡而平稳的人生吧,吉尔菲艾斯自己也不是没有如此想象过,但他丝毫没有要将想象与现实交换的意思。不管有什么样的困难,活在现实中,才是他最大的幸福。

    “吉尔菲艾斯,你不回去见双亲吗?”

    被突然问及,吉尔菲艾斯最初有点踌躇。

    和双亲之间虽然每月有一次书信往来,但直接的见面是一年也少有一次,这是因为莱因哈特,他不想有强调家庭及家人之存在的举动,但是现在,莱因哈特劝他去和双亲见面。

    反正年内会再有一次以上的大会战吧,一旦要出征,又得为准备而忙碌,在此之前,去见他们一面如何莱因哈特如此催促,吉尔菲艾斯也没理由拒绝金发挚友的好意。

    吉尔菲艾斯回想起了一件事。他的双亲仍和八年前一样住在同一座屋中,而那隔邻仍然存在着昔日的缪杰尔家。安妮罗杰和莱因哈特姐弟,与父亲一起居住过的小屋。八年前,当那房子更换主人之时,吉尔菲艾斯的人生变了方向。

    以往数次的会面,都是以双亲前来面会儿子的形式进行的。因此,吉尔菲艾斯从进入幼年学校以来,就没回到老家过了。红发的年轻人确认了胸膛里的那只怀旧的鸟已从回想的巢中飞起了。他回应了莱因哈特的好意,同时也劝这好友归乡探望探望。

    “不,我不去。”

    莱因哈特摇着闪亮的金发否定。

    “我和你不同,那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吉尔菲艾斯正确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涵意,也放弃再进一步的规劝了。

    iii

    从凡佛利特星域的战场归来之后,对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而言,贺尔曼冯留涅布尔克仍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当然,留涅布尔克那边,在战场上就一直阻挡在莱因哈特他们的视野之前,直至现在,那长长的阴影的一部分,仍落在莱因哈特的脚边。他渡过了近二倍于莱因哈特的人生,但却仍和莱因哈特在军级上并行着,对这件事他是否能保持平静呢?

    要和莱因哈特比较,原本就是困难的,所以以三十五岁就得到少将的阶级,这种成绩已经显现出留涅布尔克身为军人的非凡之一面。而且,或许他对莱因哈特所抱持的体认,是和大多数门阀贵族大异其趣的。另一方面,经过了凡佛利特4=2上的经历,莱因哈特也无从忽视留涅布尔克的存在。这位逆流亡者,不仅仅是有才气,在人格中也有危险的成份,莱因哈特对他是无法产生好感的。即使如此,若有必要,他会抑制反感及恶意,在将来把留涅布尔克迎入他的阵营,他是有此度量的。关于此事的必要性,他曾向好友征求过意见。

    “吉尔菲艾斯,这么郑重地问你是很奇怪,不过,你觉得留涅布尔克这个人如何?”

    “与之为敌是很棘手的”

    “嗯?”

    “作为友方,大概更难以收拾吧。”

    这个回答似乎大出莱因哈特意料之外,他的长睫毛繁忙地上下眨动。

    “吉尔菲艾斯,没想到你嘴巴倒挺毒的。”

    “和莱因哈特大人在一起八年了,难免染上毛病。”

    “那么,我是病原体吗?”

    莱因哈特提高了音调,不过当然并非是真心在发怒的。

    紧闭的唇扭曲成苦笑的形状,莱因哈特接受了吉尔菲艾斯的见解。

    以吉尔菲艾斯而言,并非是基于偏见而对留涅布尔克这个人的信赖性提出质疑的,即然莱因哈特并无意屈属于他人之下,也就只有让对方承认莱因哈特的优越性,两者的关系才得以成立。但是要去要求留涅布尔克做到这一点,大概不可能吧吉尔菲艾斯是如此想的。

    “这种事或许您是不会去关心的”

    做了如此的前提,吉尔菲艾斯向莱因哈特道出对于留涅布尔克所收集到的几项情报,其中包括留涅布尔克夫妻之间与“蜜月”之形容词相差甚远的婚姻生活。留涅布尔克之妻伊莉莎白是在未婚夫死后,并不情愿地与现在的丈夫结婚之事,莱因哈特在此时才初次听闻。有关男女之间的事,莱因哈特的价值观是单纯而有洁癖的,关于自己本身尚且如此,对于别人的男女情事,就毫不关心了。此时对吉尔菲艾斯的报告,可说是有点厌烦地在听着,不过似乎渐渐感到了有些兴趣,玩弄着豪奢黄金浏海的手指,动作缓慢了下来,不久手指停了动作,开始抒发出感想。

    “那么,留涅布尔克的夫人,是跟她根本不爱的男人结婚罗?”

    “结论上或许是如此的情况吧,不过,终究只是传闻而已。”

    吉尔菲艾斯很慎重,关于留涅布尔克的婚姻,不好的传闻占了压倒性,有说他是行使暴力,有说他企图与夫人的娘家之间成立有力的阁阀,可说是不胜枚举。不管是哪一条传闻,共通的部分就是夫人并不爱身为夫君的留涅布尔克这项人们相当确定的推测。

    “这对做丈夫的人来说,不是太可怜了?”

    莱因哈特认真地说着,吉尔菲艾斯有点吃惊,至今他所收集到的情报,就算程度上有差异,但全都是将夫人视为被害者而寄以同情的,吉尔菲艾斯大概也有点被感化了吧,莱因哈特的见解,有着新鲜的意外性。

    “若是不爱的话,就不该结婚,若是被强制的那又另当别论。”

    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自己的姐姐安妮罗杰被当权者强纳入后宫之事,对莱因哈特而言太过沉重吧。“反抗强制吧”要伸张这句话,对八年前缪杰尔家所处的状况来说是太艰难了。

    一段沉默的小曲流过后,莱因哈特低声吐出。

    “留涅布尔克似乎也不是个怎么幸福的男人啊。”

    对这感想点头称是之余,吉尔菲艾斯也开始同情起留涅布尔克的心境。

    听到莱因哈特的这感想,留涅布尔克也不会高兴能得逢知己吧?而这正是留涅布尔克无法与莱因哈特携手的最大原因吧吉尔菲艾斯有此感觉。

    留涅布尔克夫妇造访了装甲掷弹兵总监奥夫雷沙一级上将的宅邸,但却说不上有什么好成果。奥夫雷沙府邸似乎是配合着拥有者的巨躯,一切的规格与陈设也都极尽壮大,留涅布尔克夫妇有一半的身子埋入了沙龙的沙发之中。在经过不到十分钟之内,伊莉莎白冯留涅布尔克就觉得身体不适,躺在邻室的沙发上,接受看护了。

    “让您看见这丑态,真是抱歉之至,总监阁下”

    “尊夫人似乎不太喜欢我家啊。该不是你硬带她来的吧?”

    奥夫雷沙的指摘正中标鹄,使得留涅布尔克也觉得不悦,不得不转移话题,原本,这是礼仪上的造访,要以妻子身子不适为理由,尽早告辞也是无妨的,但留涅布尔克想借此次造访多少获得一点实际利益。他将莱因哈特冯缪杰尔的名字搬上了口舌,询问奥夫雷沙的见解。

    “哼,那个金发的子小吗?”

    奥夫雷沙的声音中,充满的不是恶意而是破坏力。光是听到这声音,胆子小的人大概就要昏死过去了。

    “不过是姐姐的姿色迷惑了陛下,而余波庇荫了她的弟弟罢了。留涅布尔克少将会在意这件事吗?”

    “不过,他本人却对自已的军事才能自信,而且,公平地来看,他的自信也不完全是空中楼阁。”

    这件事实,奥夫雷沙这种欠缺时代认知的保守派会如何去接受呢?留涅布尔克对此事有着恶意的兴致。虽然现在的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只不过是个少将,不过是个骄傲的金发小子而已,但少将之后是中将,中将之后又是上将,如此一来,特别顾重颜面的贵族诸公们被迫对他做礼节上的让步的日子,有一天终将会来到吧。

    为了阻止此事,需要留涅布尔克的力量若能让贵族们这么认为,留涅布尔克也就能让门阀贵族了解到他的商品价值,不但能毛遂自荐,还能卖个人情。但是,奥夫雷沙的反应并不在他的想象范围之内。

    “看来从战场回来以后,你是没事可做吧,留涅布尔克少将,特地来到别人家里造访,还尽提到那个小子啊?”

    贺尔曼冯留涅布尔克内心的地平上,雷在远方微微地响着。在自由行星同盟,他是异端者,而现在在帝国,他仍旧是异端者。没有才能就被侮蔑,有才能就被忌避,那是过去的逆流亡者一直被安置的,一个悲惨的指定席。

    以某层面的意味来说,身为被疏远者的立场,留涅布尔克和莱因哈特是共通的,但留涅布尔克对金发的年轻人所抱持的,不是共同感,而是在相反侧进行的情感。比自己年轻十七岁的年轻人,与自己并驾其驱的不合情理,并未能带来正面的精神作用吧。几种类型的思虑,但对奥夫雷沙似乎并不管用,反应并不甘甜也不温暖。

    “你是地面战的专家,反过来说,是无法期望能荣达为提督的。你所想要的,是我的座位吗?总归而言是是此吧。”

    象是面对猎物的肉食性恐龙般的笑,闪动在奥夫雷沙门齿的附近,足以把礼仪端正的留涅布尔克的抵抗一瞬击碎的迫力,包含在那笑声之中。那笑声加大了,因为奥夫雷沙的脸逼近了过来。

    “我是讨厌金发小子,但是也讨厌你。”

    这男子大概已尽可能地降低声音了,但似乎象是沙龙的墙壁内埋设了扩音系统一样,响彻了留涅布尔克的整个听觉。留涅布尔克想勉强以笑容回应也失败了。奥夫雷沙虽然单纯,却绝非是容易驾御的人。

    “所以,我明白地说了,留涅布尔克少将,你和那金发小子若是来个两败俱伤,那可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你尽量为了咬裂他的白皙的咽喉而磨利你的牙吧。”

    奥夫雷沙轻松地倾倒手中的酒杯,将威士忌与冰块的瀑布倒入巨大的口中,盛大地发出咬碎冰块的声音,他对留涅布尔克大大吐了口气。

    “若是能得胜幸存,我就给你今后的机会吧。但是,你想踢落那金发小子,若是期待我们会加以协助那可就是痴人妄想了。”

    留涅布尔克沉默地,咀嚼着自己的失算。那象是陈年的药草一般,充满着空虚的苦涩。

    iv

    六月七日,新的人事正式决定了。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少将,被给予了帝国宇宙舰队总司令部付的地位。这说不上是职位,只是将所属明确决定而已,但莱因哈特反倒高兴,因为确定了这只是在下次征战之前的临时席位而已。吉尔菲艾斯也以总司令部所属将官付这暖味的称号,被准许置身于莱因哈特身边。

    六月上旬“圣灵降临祭”的日子一接近,奥丁的市街充满一片喜气。原本这是举行古老的宗教性仪式的日子,但在如今,已经成了在初夏最舒适的时节,用以喝酒、高歌、跳舞的活泼的庆典了。

    在这一天,由皇帝御赐了数千樽的葡萄酒与啤酒给帝都的市民。当然,是不可能让全部市民都享用到的,但这是将皇帝陛下对民众的慈爱等等的,以最具效果的形式显现出。并不是给予什么政治权利或经济上的平等,但二十几代的无权利状态,使得一般市民的权利主意识被磨钝了,人们乖乖地去享受着庆典。依莱因哈特的说法,这是“如家畜般地顺从,无丝毫批判能力”或许,平民们是尽其可能地在享受在专制政治下这一瞬的“小阳春”吧。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相隔八年之后再次的回到老家,是在六月九日“圣灵降临祭”的前一夜,这一夜,莱因哈特前去只准许将官及其夫人出席的军务省的晚宴,他要吉尔菲艾斯将他前些日子所劝导之事加以实行。

    若只是等着莱因哈特从晚宴回来,实在是无事可做,所以吉尔菲艾斯接受了金发友人的好意,回到自己生长的城镇去。

    已经是黄昏时刻了,穿着私人便服的吉尔菲艾斯首先走进的酒吧中,充满着热闹喧哗。吉尔菲艾斯在认识缪杰尔家的姐弟以前,偶尔会来接在这店里喝着黑啤酒的父亲。店里面仿佛躲过了时光的侵蚀,似乎永远保存着那暖色系的色调。

    穿过混杂的人群,将两肘安置在吧台的吉尔菲艾斯,秃头微胖的店主向他搭讪起来。

    “要什么啊,年轻的人。”

    “大杯的黑啤酒,再适量地来点香肠、薯条、还有酸酪甜点。”

    点好了东西之后,他借用了电话,告知双亲返家之事。让家人大肆铺张地迎接的话,实在不好意思,而若太过突然,则又可能会没人在家。他想,若没人在家,则从外面看看老家就回去也好,不过,双亲这时都在家。约好三十分钟后返家就挂断了电话,把啤酒杯放在他前面的吧台的酒吧店主,频频地注视这高大的年轻人。

    “原来,你是吉尔菲艾斯家那个红发的小鬼啊?”

    “好久不见了,老板。”

    店主握住吉尔菲艾斯伸出的手,用力地上下摇着。

    “竟然长得这么高了,都快顶到天花板了啊。”

    一面以笑容回应那实的言词,吉尔菲艾斯拿起了啤酒杯。他打算在这店里做好返家的心理准备。用这一杯啤酒及一盘小点心,以及短暂的时间。

    在酒吧待了大约三二分钟的时间,吉尔菲艾斯移步回到老家。伴着怀念同行的一种近乡情怯,在黑啤酒的威力下沉眠了,每一步都让他在时光的走廊上逆行,让他能置身于与过去直接连结的光景之中。沉淀于青灰色的黄昏一角,切割出一片橙红,在玄关射出的灯火之中,仁立着双亲的身影。

    “欢迎回来,齐格飞。”

    “我回来了,爸爸,妈妈。”

    已经比双亲高出许多的红发儿子,为了接受母亲的亲吻,必须弯腰到相当的角度。父亲伸出的手掌,比起在记忆中的更小而更瘦弱了。

    “真是个坏小孩,要是昨天前先通知好,也就能好好做顿丰富的菜了,连准备也不让我准备一下。”

    “那,怎么样,缪杰尔家的少爷对你好吗?”

    每次见面,一定会被问及此事,吉尔菲艾斯回答也都是一样的他我非常的好,不用担心。

    走进了客厅兼餐厅,坐在餐桌边,晚餐马上就做好了。白色清洁的桌巾和八年前一样,有着三色堇的刺绣。

    “不过,你竟然成了军人了,像你这么温和的孩子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呢!”

    这也是每次都相同的台词。儿子只是笑着,对母亲的感慨,是无言以的。对某人温和的人,对另外的某人是可以变得冷淡、残酷的,象这样的邪恶事实及认知,吉尔菲艾斯并不想让母亲明白。

    “对了,爸爸,兰花培育得如何了?”

    被儿子暗示了一下,只以园艺为乐的父亲绽出了笑容,调整了一下坐姿。

    母亲将那诉说着“真是拿他没辙”的眼神投注了过来。

    “嗯,对了,多亏你去年寄回来的那笔钱,让我能重建温室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是叫他把钱存下来好养老的啊,可是你爸爸就只会顾着他那些兰花。”

    “反正养老时会有恩给,有什么关系,要是有急用的话,兰花也能卖钱啊。”

    “可是啊,齐格飞再过十年也会结婚,好让我们抱抱孙子的吧。到时候,做父母的如果没能为他做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吧?至少房子的头期款“双亲善良的争论,被儿子的一句话打断了。

    “我是不结婚的。”

    断言之后马上就后悔了,似乎想缓和一下前言的效果,又再追加了一句。

    “目前没那个打算啊,也从来没想过。爸爸不也是过了三十岁才结婚的吗?”

    “话是没错,但要是你已经有了对象,没必要等到过了三十啊。你有没有中意的人了啊?”

    “就是没有对象啊。所以啊,那个”

    吉尔菲艾斯松了口气了。因为母亲开始准备餐盘,温热的鸡肉浓汤的香气以那华尔兹的拍子在餐厅中飞舞着。

    用完了餐,咖啡端出来的时候,吉尔菲艾斯询问了一下。

    “对了,隔壁的房子现在怎样了?”

    事实上这才是吉尔菲艾斯最想知道的事。父母之间默然地交换着应该谅解的眼神,似乎在沉默中决定好了要扮演的角色,开口的人是妈妈,那是不太赞赏现况的表情。

    “现在是名叫培克曼的退伍军人一家在住着,不过还是没像以前那么被用心整理而有些荒废了。不过,当然我们也没资格去干涉人家的私事”

    咖啡喝过之后,没有重点的欢谈仍旧持续着,吉尔菲艾斯进到寝室时,日期已经更换了。为儿子铺床的母亲出了房门,踌躇地叫着。

    “我说,齐格飞。”

    “什么事?妈妈。”

    “你,真的不后悔当上了军人吗?”

    母亲的心情,在吉尔菲艾斯的胸膛里,像是春水般温暖地地渗泌。不过他的回答早已是固定而不变的了。

    “我不后悔啊,妈妈。”

    “是吗?那就好”“我觉得这是值得去做的工作,也希望能无愧于他人和自己。而且,我可以明白地预言,在妈妈你抱孙子以前,和叛乱军的战争一定也结束了。”

    掺着一些小谎言,吉尔菲艾斯向母亲道了晚安,脱下衣服钻进了床铺。

    在这之前,他从窗口向外看,在正面的黑暗中可以看到灯火。那证明了昔日的缪杰尔家现在有人居住,在此过着日子。

    明天上午在探访一下原来的缪杰尔家及周围的怀念的处所,在午餐之前回到林贝尔克休特拉杰的房子去,在心中做了这个预定,吉尔菲艾斯想伸个腰,但手脚上了床缘,而没办法做到。在八年前,他觉得这个床铺大得几乎占了半个世界,而今晚却连他这一具身子也收容不了。感受着岁月的作用之奇妙,他穿越了睡眠庭园的门扉。

    v

    用过了早餐,吉尔菲艾斯向双亲行礼之后离开了家。保重啊,别感冒了,感冒是万病之源啊。爸爸妈妈你们也保重这种时候的礼仪还是越平凡越好。

    而后稍稍绕过了围墙,吉尔菲艾斯就已到了这天最初的目的地了。

    安妮罗杰与莱因哈特姐弟,身为吉尔菲艾斯家邻居的期间并不长。从八年前的初春到初秋,还不满半年,那段短暂的时期,占据了吉尔菲艾斯的过去,导引着现在,而且将要支配其未来。

    昨夜看见灯火时,还感觉到八成左右的安心,在这早晨的阳光下再重新看,则昔日缪杰尔家,明显地有着浓厚的荒废气息。这栋房子,在吉尔菲艾斯的双亲结婚而构新居之时,已经是住着第二代的居住者了,缪杰尔家据说是第四代的居住者。

    现在的居住者培克曼家到底已经是第几代了呢?吉尔菲艾斯家是否又将是和邻人无法长久交际的命运呢?

    回应吉尔菲艾斯的问候而出现在玄关的,是位六十多岁的妇人。缺乏活力得让人想以灰色来形容,两眼及动作都欠缺着力量。

    让外人看自己家的内部,对她而言似乎不是件愉快的事,吉尔菲艾斯表明了身份,并拿出一百帝国马克纸币作为谢礼。以军队的权威及金钱来达成要求,并非吉尔菲艾斯的本意,但培克曼夫人接受了,告诉他在丈夫外出的时间内可以随意看,就走到庭院去了。

    八年来的岁月,以那硬实的手掌在屋子内外四处抚过,那痕迹残留在吉尔菲艾斯视界所及之处。“真荒废啊”在安妮罗杰在的时候,这屋子也给人老旧、疲劳的印象,但却被整理得很清洁。此后的居住者们想来也未必会特别虐待、冷遇这屋子,另外,吉尔菲艾斯本身,也的确有着对安妮罗杰的整理能力过大评价的一面,但即使如此,荒废的印象仍然强烈,使得吉尔菲艾斯为之怃然。

    小客厅的壁上,挂着三帧照片。全都是青年的肖像照片,下面注有短短的标记,探视了一下,吉尔菲艾斯摒住了呼吸。

    长男卡尔,四八0年战死,二二岁最后的儿子。

    吉尔菲艾斯吐出摒住的气,那大概是以双亲的血泪熬炼出来的吧,他的脚步从那满布灰尘的地板上移走了。走了几步才将呼吸与步调协调好的他的面前,看见了延向二楼的楼梯。楼梯有着具光泽胡桃木材质扶手。

    这扶手,他曾和莱因哈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滑了下来,被擦得光滑的扶手,滑下来实在很爽快。就在他们重复了几次之后,才发觉楼梯下安妮罗杰正张大眼楮抬头在看着。慌忙地在中途要爬下扶手,当然是没那么容易的了,两人失去了平衡,发着盛大的声响地摔到楼梯下,正好下面放置着一个大大的洗衣篮,里面堆满床单及毛巾,所以银河军才不致于在幼年时期就失去两位卓越的青年军官。

    因为掉下来时,吉尔菲艾斯整个垫在下面,安妮罗杰命令弟弟向红发的友人谢罪及致谢。“向齐格飞道歉吧,然后再向他致谢,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垫在下面的!”这样地说了。膝盖的跌伤让安妮罗杰为他涂药,是让他觉得非常自豪的事。

    那段日子之后四季流转,数个冬天拍动着银色的羽翼,飞向了笼罩着时间大河的黑暗天空,在这期间,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从幼稚年学校毕业,置身于军队了。经历了数次的战斗,目睹了数百万的死亡,然后,在周围蓄积了无数的死者,才换得了自己的生存。

    虽然在吉尔菲艾斯心中一隅,有着想责怪培克曼家疏于整顿房子的心情,但这一点却使吉尔菲艾斯引以为耻。三个儿子在战场上死去了,还得让个陌生人来非难有关整理房子的事,培克曼夫妇难道真有那么大的罪过吗?

    当然是没有的。吉尔菲艾斯走出玄关时,在前深深地行了一礼。

    缓缓地走着,在前往林贝尔克休特拉杰在途中,他来到了可以远眺幼年学校寄宿舍的街道。

    在幼年学校,假日也有其相衬的乐趣。在冬天,来到小雪闪动的市街,在啤酒喝得满脸通红的老板所在的小摊上,点上一份奶油烤蹲鱼。

    “多加一些柠檬汁啊!多加一些。”

    被铝箔纸包着的鳟鱼,热会烫伤嘴唇,不过也能把手掌给暖和了起来。

    看完了立体电影再出到外面来,小雪成了真正的大雪,街上各处都有小孩子们开始打起了雪仗。想到了某件事,他急忙跑回幼年学校,果然,上级生、下级生对抗的雪仗已经打起来了。把雪球往爱整治的人的上级生的脸上丢去时的爽快,每口吐出的气息,似乎都像活泼的音符在舞动

    “这不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吗?”

    从旁而来的这声音,把吉尔菲艾斯呼唤回现实来。红发的年轻人转过修长的身子对着那声音,不久便绽露出怀旧的表情。

    “是马丁?马丁布佛贺兹吗?”

    吉尔菲艾斯回想起瘦小而气色不佳的同级少年,除了身材长高了以外,并没有多大转变。总是在腋下夹着厚厚的书,这一点也没改变。他进了国立奥丁文理科大学,正在研究古典文学。

    “的确象是你会有的生活方式啊。我妈妈就常说你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学者的。”

    “谢谢。不过话说回来,齐格飞,你竟然成了军人了,这可就教人想象不到了。”

    平凡的述怀中倾注着深深的心思,马丁布佛贺兹仰望着老友高大的身子,突然露出苦涩的,像在忍着牙痛般的表情。

    “不过,我后年也将进入军队了。因为满二十岁了,要服二年的兵役,和你不一样,是从最下级的二等兵出发。若能活过一年,就可以晋升为一等兵,不过在此之前大概早就战死了吧。”

    “马丁”

    “抱歉,齐格飞,我并无意破坏你的心情。”

    “我明白的,你不必在意。”

    不过让吉尔菲艾斯觉得奇怪的是,进到国立大学从事某些学问研究的人应当有免除征兵的特权的,马丁难道没去申请吗?

    “我申请过了,但却被驳回了。若是医学或工学还有话说,像文学这种没用的学问是没有免除征兵的特权的。”

    “文学是没用的学问吗?”

    “我是不这么想,但下决定的不是我,而是军务省的征兵训练局的官僚们。他们不只是在办公桌前摆官架子,把我们送到前线去,还连学问、艺术也帮忙分好了级了,真是了不起的官爷啊。”

    “容许这种人厚颜横行的世界,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想着莱因哈特终有一天将会进行的军部及官僚社会的肃正与改革,吉尔菲艾斯平静地断言。点头认同的马丁,象是想到什么似地问起了。

    “对了,你还和那个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在一起吗?那个顽强的转学生?”

    不喜欢对方的形容,但吉尔菲艾斯默然地点头,然后又补述了莱因哈特以十八岁之龄当了少将之事。

    “是吗?他倒挺适合当高级军人的,大概任何人死了他都能冷然以对吧?

    真是的,以为自己是谁似的自傲得不得了。我或许也会在缪杰尔阁下的麾下,被带领到互相残杀的场所去吧”

    吉尔菲艾斯表情凝重了起来。

    “马丁,莱因哈特冯缪杰尔这个人是我的上司,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对我非常的好。所以,请别在我面前说他坏话好吗?”

    “抱歉,我并没有恶意。并不是要和你斗嘴,请原谅我。”

    谢罪之后,马丁布佛贺兹和吉尔菲艾斯握手告辞。他想在征兵之日到来前完成论文,作为在活着的时候完成过某些事情的证明。吉尔菲艾斯带着敬意目送了说了这些话后挥手离去的老友的背影。但是,经过半年,当学生的地下反战组织遭宪兵队袭击时,在被捕者的名单之中有着马丁布佛贺兹的名字,随着痛楚的领会,他觉得这实在是马丁所会有的作风。再过两年年后,当他的地位与权限被飞跃地强化时,他探寻了老友的所在,但此时的马丁布佛贺兹已经在政治犯收容中死去,死因是营养失调。

    做完了小小的感伤旅行,吉尔菲艾斯回到林贝尔克体特拉杰的寄宿处。

    在这边生活着的是现在而非过去,将那朝气与活力的风吹向红发的年轻人。

    在楼下的大厅,向菲帕夫人间候,谈了二、三句之后,吉尔菲艾斯上了楼梯,敲了莱因哈特房间的门。

    “吉尔菲艾斯,你回来了啊?别那么匆忙也行的嘛。”

    “莱因哈特大人,上午您都做些什么呢?”

    “听了些音乐后,就做战略论的比较研究。伯登和叶克哈特的。”

    “是这样啊。”

    “没人来打扰,所以满有进展的。偶尔这样也不错。”

    本以为吉尔菲艾斯早上就会回来,却等到过了中午,莱因哈特有点不高兴。

    “我买了甜酒海绵蛋糕回来哦,要不要吃?”

    “不要。”

    “您不喜欢吃吗?”

    “我不喜欢吉尔菲艾斯认定用食物就能收买我的这种心态。”

    把涌上的笑意,抑制在咽喉中,红发的年轻人再呼唤了。

    “这蛋糕应当是好吃得可以弥补的心态哦。我去叫菲帕夫人冲咖啡。如果愿意原谅我的话,就请下楼吧。”

    走下楼梯,吉尔菲艾斯听到背后律动的脚声跟了过来。将来暂且不说,现在这个瞬间,似乎他们是非常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