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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眉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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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布衣汗涔涔滚落,惨然道:“这这毕竟是你和我的事你要杀要剐,我无怨言,你放了我家人就是。”

    鲁布衣嘿嘿笑道:“哪,哪,哪,我刚才不是少算你一个吗?现在就只剩李布衣了。”

    李布衣突道:“有一次,一只兀鹰要啄吃一头老虎的尸体,却没有吃着,你猜为什么?”

    鲁布衣眯着眼睛,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防范着李布衣会猝然出手,问:“为什么?”

    他这句话一说完,突然之间,叶梦色寒玉似的剑,飞鸟电光的斧,枯木霹雳似的长殳,一齐在空中闪耀,只见青虹电舞,银练横空,转眼间,弓折,弦断、箭落,用刀架在张布衣三个家小颈上的内厂高手,已倒在血泊中。

    叶梦色冷峻地道:“降者不杀。”

    他们在电光石火间,制住了先机,破箭阵而救了三人,鲁布衣没料这三大高手,全未中毒,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布衣、张布衣身上,待惊觉时大势已去,否则,从叶梦色和枯木飞鸟未曾中毒,他们伤势未愈,也未必能一击得手,毫无损伤。

    鲁布衣的笑脸马上绷紧了,双手也搭在扶手上,李布衣道:“我也替你可惜。”

    鲁布衣心下飞快盘算,却问:“可惜什么?”

    李布衣道:“你杀人胁持的计划,不是不好,而是总有漏洞。”

    鲁布衣故作镇定道:“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张布衣这时走到家人身前,眼中充满歉疚和激动,李布衣问:“不知你想的是什么?”

    鲁布衣道:“我想不出有什么?”鲁布衣着:“我想不出有什么人能中了‘三阳软骨琼浆’而不倒。”

    枯木冷冷地道:“那你可以不用想了。”

    叶梦色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沾着茶碗。”她笑托起桌上茶壶,只见她玉指春葱一般,但指尖离壶身尚有一分半厘。壶身宛如手持,稳稳托住,若不仔细分辨,则易被瞒过。

    “我们用内力托住茶碗,那又怎能毒倒我们?”

    飞鸟拍肚皮大笑道:“哈!哈!再说,那区区小毒,也毒不倒我飞鸟!”

    枯木冷然道:“你多喝点蜂蜜拉肚子,多啃几条辣椒也舌头生疮,毒不倒,才怪呢!”

    飞鸟怒道:“你吃里扒外!”

    枯木小眼一翻:“谁吃你的!”

    飞鸟大怒:“你少拆我的台!”

    鲁布衣道:“杀!”飞鸟以为是枯木说话,便一句顶了回去:“杀你个头——”忽见内厂箭手“脚夫”全都红着眼睛,掩杀过来。

    李布衣怒道:“你别把别人性命来轻贱——”话未说完,鲁布衣已催动轮椅,疾冲出去!

    鲁布衣趁叶梦色、枯木、飞鸟忙于应敌之时,只求逃命,眼看就要冲出店门,忽人影一闪,拦在店前,腋下红伞伞尖“叮”地露出一截尖刃当胸刺到!

    鲁布衣轮椅去势何等之快,张布衣这一刺,无疑是等于两下撞合,迅疾无俦,鲁布衣怪叫一声,一时间,轮椅中不知射出了多少暗器,呼啸旋着激射向张布衣。

    暗器射势甚疾,张布衣心知自己伞尖未刺入鲁布衣胸膛,只怕身上已钉了三四十件各类各式的暗器,当下伞势一顿,陡张开伞,伞骨疾旋,护着身子,将袭来暗器四下荡开。

    这下大家出手都是极快,鲁布衣轮椅去势依然,眼看要撞上张布衣旋转的伞上,霍然之间,鲁布衣双袖打出数十颗橄榄形的暗器,不是射向张布衣,而是射向在一旁张布衣的一家三口。

    张布衣听声辨影,怒吼声中。长身而起,红伞半空兜截,硬生生把鲁布衣射出的橄榄形暗器全兜入伞里。

    可是此时两人相距极近,高手当前,张布衣又怎能舍身掠上。不理鲁布衣这等大敌?张布衣身形甫掠,因胸伤未愈,破绽顿现,鲁布衣一低首,后领飞出一柄银刀“噗”地正中张布衣心窝,直没入柄。

    张布衣也没哼出半声,”砰”地倒地而逝,他手上想发出的铃档,也“叮铃铃”的自手中滚落地上。

    李布衣大喝一声“截住他!”

    鲁布衣一击得手,椅背又射出一蓬橄榄镖,直打李布衣脸门。

    李布衣百忙中用袖一遮,力贯于衣,袖坚如铁,暗器尽被反震落地,但李布衣因手足伤痛,行动大打折扣,这一阻碍,眼看鲁布衣已催椅车飞驰而去。

    却不料刚出得店门,婀娜的身形一闪,娇叱一声“啪”地鲁布衣脸上被刮了一记耳光,直把他括得金星直冒。

    鲁布衣定眼一看,只见一个美娇娘气呼呼地站在身前,便是鄢阿凤,鲁布衣一直不知鄢阿凤如此身手,所以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而今一出手即叫自己吃了亏,鲁布衣心里直叫苦。

    怎么在这关头来了这个煞星!

    鄢阿凤气的两颊出现了红云:“卑鄙!”

    鲁布衣佯作昏眩,忽一出手,双手直推鄢阿风胸前。

    鄢阿风几时见过如许无赖的打法,吓了一大跳,退了一步,一反手“啪”地又括了鲁布衣一巴掌,这一巴掌把他刮得鲁布衣飞出椅外。

    鲁布衣的手本就比鄢阿风长,明明看见鄢阿凤退了一步,正要乘机逃逸之际,不知怎的,鄢阿凤一出掌,还是打中了自己,还打得飞离了椅子,直跌出去。

    鲁布衣一身暗器,多在轮椅之中,而今人离了椅,直比鱼缺了水,脑中乱哄哄的,抱着双腿大声呻吟了起来。

    鄢阿凤本来不想对一个残废的人下此重手,但见他出手卑鄙无耻,才下手不容情,而今见鲁布衣跌得晕七八素。抱腿哀吟,见他双腿自膝之下空荡荡的,心中不忍,趋前道:“你怎么了?”

    李布衣大喝道:“不可——”

    话还未完,鲁布衣双掌又陡地击出!

    这下鄢阿凤退闪不及,但她武功已至收发随心之境界,心头稍着警示,双掌一抬“啪啪”跟鲁布衣对了两掌。

    不料鲁布衣双手袖间“啸、啸”射出两枚橄榄镖,射向鄢阿凤双肋。

    李布衣在发声示警的同时,已抓桌上两支筷子在手“嗤、嗤”二声,后发先至,筷子射中橄榄镖,橄榄镖再“哧、哧”斜斜激飞出去,夺的嵌入柱中。

    可是鲁布衣暗器,尚不只此。

    他一双断腿,腿断处嵌着两根木头,木端骤然射出两叶细薄的银刀,闪电一般射向鄢阿凤。

    傅晚飞这时已经扑至。

    以他的武功,闪身过去接下双刀自是不能.所以他惟一能做的,便是虎地飞扑而下,迎面抱住鄢阿凤,脸贴脸、唇贴唇、身贴身的压跌下去,以他壮硕的身躯.来挡这两柄夺命银刀!

    这些变化,都不过是交错收发瞬息之间事,而危机之间何啻一发一微。

    在这片刻光景,叶梦色、枯木、飞鸟已把出手的内厂高手全制住了:有的杀了,有的封了穴道。

    但等他们想抽身回救时.局面已经来不及了,李布衣也同样鞭长莫及。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人,傅晚飞就死定了。

    这个人就是浓眉少年土豆子。

    土豆子早已抬起铃档捡起了红伞。

    他的铃裆及时发出,以一砸二,震飞了机括里发出来的银刀。

    鲁布衣猛然回首,又惊又怒,但土豆子就在他惊怒方起之际,伞尖利刃全送入他张大的口里。

    然后土豆子以一种冷漠得近乎没有感情,坚忍得几乎失去表情的姿态屹立着,问:“我是不是救了你们的人?”

    他是问李布衣。

    李布衣点头。

    这时,鲁布衣还未断气,他拼力挣起了脖子,张大了口,只咯着血,却发不出声来,一手抓住土豆子的腿,五指深深的嵌进股里,另一只手指颤抖着指向土豆子,似有很多话要说,不过鲜血已溢满了他的咽喉。

    土豆子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痛楚,他只是举起了脚,往地上滞留一口气的师父胸膛上踩下去,又问李布衣:“我有没有伤害你们任何一人?”

    李布衣摇头。

    接着。他听到土豆子用力施踏着脚跟在鲁布衣胸骨上发出清脆碎裂的声音。

    不止李布衣听到,其余在场人人都听到,那恐怖的骨骼折裂声,发自鲁布衣的胸骨,虽然人人都想杀鲁布衣而甘心,但此刻俱生了不忍之意。

    土豆了脸无表情的道:“我还替你们杀了你们要杀的人。”

    李布衣望着土豆子那近乎憨直的脸。竟有些不寒而栗,道:“你要怎样?”

    土豆子淡淡地道:”三件事,我都不要报答,只要你们答应一句话。

    李布衣静下来,他知道土豆子会说下去。

    土豆子果然说下去“放我走。”

    土豆子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杀他,难道能在你们合击之下逃得了?”

    他那冷淡的目光宛不似人间的眼睛,淡淡地道:“既然他已失败,又杀了人,难免一死.不如由我来杀了他,来换我不死。”

    飞鸟这则抑不住吼道:“你——”

    土豆了只截了一句话:“你们想反悔,赶尽杀绝?”

    枯木也气灰了鼻子:“像你这种人,杀了又怎样——”

    李布衣忽道:“你走吧。”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我们没有理由杀他的。”

    土豆子看也没看地上死去的鲁布衣一眼,谢也没谢,返身就走出去。

    李布衣忽扬声道:“慢着”

    土豆子像突被点了穴似的定住,然后缓缓地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杀人灭口。”

    李布衣淡淡笑道:“我们要放你.便一定放,你不必用激将计,你年纪太轻,太工心计.只怕难免反遭所累”

    土豆子等他语气稍稍一顿,即道:“我听到了,还有什么?”

    李布衣暗叹了一口气,道:“我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土豆子似没料他有这一问,顿了一顿,才道:“在天祥普渡吊桥前,我不是答过了吗?”

    李布衣平心静气地道:“那是小飞问的,我没听清楚,你再答一次。”

    土豆子顿了半晌,轻轻地道:“姚到。”说完了就跨步走,刚好踢着了地上的铃裆,在路面格琅格琅的滚过去,在暗红的月色下也清脆也幽异。

    李布衣望着土豆子的背影远去,心中百感交集,喃喃地道:“这人的名字在日后的江湖上,一定会响起来。”

    但是土豆子姚到的作风使他情怀大受激荡,一个人不择手段,凡对他有利之事皆全力以赴,无疑是较易取得成功,过于重温情守信义的往往难以跨越自己造成的障碍,不过,要是日后武林里的年轻一代,都像土豆子,杀师跨尸,扬长而去,江湖还成什么江湖。李布衣思潮澎湃,一时无法回复,耳中只听哀泣之声,张布衣的妻儿都在他遗体旁哭倒,心头就更压有千斤重担,举不起,挥不去,忽听有人细细唤他一声,原来是叶梦色。

    叶梦色说:“李大哥,张家妻小,已不宜再返大同,不如先跟我们赴天祥,再回飞鱼塘定居。你看好吗?”

    李布衣心里感激叶梦色心细,想唤傅晚飞帮忙劝慰张家嫂子,却见傅晚飞和鄢阿凤各站一边,一个捏着指骨,一个搓揉衣角,都不敢相望,脸儿都红得像天边的月亮,李布衣想起傅晚飞刚才情急中救鄢阿凤的情景,心情这才舒朗一些,眼光瞥处,只见叶梦色的明眸也看着他们两人,嘴角微微有些笑意,秀眉却像远山般微微皱着,也不知是快乐,抑或是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