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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廉贞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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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句却肯定是让回千风听见的,而且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为今之计;你认为该当如何进行反击计划?”

    回千风沉吟了一下。

    只一下子。

    他沉吟不是现在才考虑对策,而是该不该把一早考虑好的对策向回百应直说。

    但他决定还是说。

    因为回百应已重赏了他。

    回百应在犒赏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已说服了王黼,请动了陈化,还有“要钱要命”这等高手助阵。

    所以这才使他深为感动。

    “目前给目为‘洛阳四大势力’中,以哪一家最弱?”

    他反问。

    答案是较为明显的:

    “千叶山庄”葛家。

    ——葛家上一代高手多已死干死净“女公子”葛铃铃毕竟是女流,只大管事司空剑冠是个不世人物,另外,还深得另一世家子弟温放白的大力支持,但一向让人觉得缺少雄心斗志。葛家欲振乏力。

    回千风又问:“这四大世家中,本来最强是哪一家?”

    回百应这回反诘了一句:“你说呢?”

    回千风立即答:“咱们回家,‘妙手堂’回家。”

    一点也不错,洛阳四大世家中,本来战斗力和杀伤力最大的,正是“妙手堂”回家。

    回百应长叹了一声,神情落寞:“本来是的。但近三个月来,我堂折损高手十数,小绝阵亡,二叔重伤,刚在昨夜武曲兆电,不听我劝,提前对那狗日雷肏的小邪神发动埋伏,结果,不但毁了‘悲回风’大阵的精锐,连他自己也丧了命!我们的锋头,近日已让‘兰亭池家’掩盖。”

    “我回来的路上,也听到此事了。兆电真可谓死得不当时。”回千风显得有些哀伤,但接着提省道:“可是,本来在四大世家排行上,一直紧贴我们的,却是‘小碧湖游家’。”

    回百应马上承认:“是的。‘小碧湖游家’的主事人游玉遮,的确是个文攻武略、才智兼备的不世人物。我甚至认为,就算在我们如日当空的时候,游家在势力和实力上,一直都不在于我们之后。他们只是沉潜内敛,不轻易表现出来而已。”

    他补加了一句:“这样深沉的敌人最可怕。”

    回千风却道:“从这方面而言,只怕‘兰亭’池日暮更可怕上一些。”

    回百应双眉一戟:“哦?”回千风道:“我一向以为:‘兰亭’池日丽并不如何,加上残疾缠身,不足为患。但池日暮此人所主持的‘兰亭池家’,虽然在战斗力和杀伤力上面,远不及我们;而论实力、势力,亦苦不及‘小碧湖游家’,但在潜力上,却绝对不可小觑。”

    回百应苦笑了一下,自嘲的说:“要不然,就算他们得了个小邪神作强助,也不可能说要起便起,说强便强,想称雄便称雄——那一定是已苦心积虑,布署多年,深谋远虑,筹划多时了的,才有平地一声雷、败部复活、死灰复燃,以短短三数个月间锋芒赶过了我们这三个还在目定口呆的家族!”

    回千风忽然正视回百应,然后正色道:“有一句,不知该不该对总堂主说,说了也不知道总堂主会不会见责。”

    回百应好像也在平视他,但眼神却好似已穿透了他的骨骼,不知透视到那一个焦点去了,只听他道:“你说,但说无妨,我决不见罪!”

    回千风一字一句地道:“依我之见,如果卑职还没目瞪心闇的话,总堂主就算没听到卑职带来的人手和讯息,却一样有对付这些魔星的法子,一样有应付这盘局的方法,一样有打击这些敌人的策略!”

    说完了,他还在看着回百应。

    ——好像要审视他的反应。

    回百应没有反应。

    完全没有反应。

    听了回千风的话,他的神色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变化。

    他好像还要等着听下去。

    直至他肯定回千风的话已告一段落,他隔了半响,才平平淡淡的问了一句:

    “你认为呢?”

    ——好厉害!

    回千风打从心里暗叹了一声。

    就在他把话说完了可是回百应完全没有回应的那段期间,他当真是捏了老大的一把汗。

    他也不知回百应会有什么反应。

    他没有把握。

    大凡一个领袖,是断断不肯也不愿意把自己最后的杀手锏,向人公布,更不愿意有属下一口道破他能为人所知的心思和部署——杨修一再凭他的机智,要助立曹植为太子而废曹丕,结果还是让曹操找个藉口杀了,便是因为触犯了这个禁忌。他知道得太多了。田丰劝袁绍把握时机去切断曹操大军的后路,袁绍没听取,果遭日后惨败,袁绍悔不听劝,老羞成怒,就把监牢中的田丰处死。因为他估计得太准确了。

    回千风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至少他想试一下:这个首领是否真的值得他去冒险犯难、抵死效忠。

    他不知道回百应会不会突然翻面。

    他算不准。

    他却没料到:

    回百应根本不反应。

    ——没反应。

    没有不高兴。

    也没有高兴。

    还似乎没有所谓高兴不高兴。

    却只反问了一句——就把问题回过来盖到回千风头上来了。

    ——既不承认,也没有不承认。

    回千风所思疑的,仍然始终摸不透

    回百应所表现的无所谓,反而让回千风彷佛是突击了一拳,自己还几乎失去了平衡而摔倒,但想要知道的依然是不得要领。

    “我只知道总堂主是个打不倒的人。”回千风只好这样说:“二三十年前,许多声名比我们大的人,都倒下去了,可就总堂主始终屹立不倒。这数十年来也出现了不少叱咤一时的帮会堂口,但未久都一一垮了,可是‘妙手堂’回家始终中流砥柱。”

    回百应道:“我也常有失手的时候。”

    回千风道:“但你成功的时候更多。”

    回百应忽然谦虚起来:“那是因为爹爹把路开得好,把根基扎得深。”

    回千风正色道:“可是,大哥主持‘妙手堂’的时候,洛阳城里,只有‘一王二府’,二府之中,只有姓林的、姓葛的,还没有姓回的。”

    回百应道:“那时候时机未至,‘洛阳王’温晚势力太强,子弟遍天下,实力无可御,只有林凤公、葛寒灯能够匹敌,但也锋头尽让温嵩阳所夺。”

    回千风感触深良的道:“当时,温晚麾下,确是猛将如云。‘天残地缺,温氏双秤’:温壬平、温子平尽在他帐下,后来还加入了温和人、温文人那对‘天涯海角’,还有‘起承转合’温放白、温伶真,最近还有‘飞禽走兽’温而立、温不惑这些高手,与京师的诸葛老儿、岭南老字号遥相呼应,真没几个人敢惹他。”

    回百应冷冷的嗤了一声道:“不过,他也有个好处。”

    回千风会意微笑:“对,他清高。”

    回百应(字:左口,右架;连三个)像头夜枭“叫”了几声,也不知是不是笑声:“他清高的好,清高得好!”回千风也禁不住笑意——那笑容自然抑着奸敛着诈还收藏着几许狡狯:“只要他清高,那就好办了——他不能敲诈,不消勒索,不能威迫,不能利诱,不能剥削抽丝,也不能明火打劫——这些肥水、点头,都形同拱手让了给咱们。”

    回百应又在擂他脸上那丛乱胡:“人一旦要清高,就什么都放不开手去做。咱们可不管。咱们可要利益,不要面子——有了利润,还怕没有面子?”

    回千风叹道:“大哥在世的时候,还是太要面子了。”

    回百应斩钉截铁的道:“我不。我可以不要。”

    他双目又在发红:“我是要赢。赢了就有利益——为了利益,我啥都能干。”

    回千风看了看回百应,好像在看一头洪荒以来就存在观察,但从来没有进化的野兽,但又像在审视一位自古以来就屹立着无损不易的神祗——看他的神情,对方到底是自己卑视的猛兽还是佩服的神祗,他自己也没拿定主意,但肯定都有的情绪是:畏惧。

    “所以大哥逝世之后,你能迅速领导‘妙手堂’,挤入‘一王三府’排名之中。”

    回百应也有点感慨:“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那时候葛寒灯仍然活着,他手上有大将司空剑冠和公输猿犬,都是不得了的人物。林风公手上也有大将池散木和游卧农,人强势壮,我们上来得确是很不容易。”

    回千风道:“是不容易——但您还是带领大家上来了——我们可是一路作战一路受伤、一面成功一面跌倒、一再受挫一再挣扎爬上来的。”

    这一回,他是真的感慨,真心的崇敬眼前那个满身毛也满身伤痕的火爆怪物。

    回百应和回千风,两人竟在此际回忆前事,沉湎其中,不胜感伤。

    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去。

    江湖上的好汉尤其。

    ——一个在武林中“打出名堂”来的高手,他的过去一定是由许多风雨血汗、奇遇巧合、酸甜苦辣、悲情幸运交织而成的。

    他们一定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往昔。

    很多珍贵的战绩。

    ——“妙手堂”的两大天柱:一向暴烈残酷的回百应和相当狡诈毒辣的回千风,也是一样。

    他们虽然奸,虽然狡,虽然冷酷歹毒,但他们也曾并肩作战,当祸享福,联手对敌,安危同当,对这一点,他们也有互相而共同的默契,血浓于水的感情。

    这一点,无论忠奸,不管好坏,是人都难以抹煞。

    只要是人。

    ——不同的也许只是:奸的坏人,他们在生死关头、利益攸关之际,会毫不犹豫的为自保或夺利而牺牲掉这种感情、义气;忠的好人则不能。

    回百应悠悠的道:“我喜欢跟你谈这些江湖子弟江湖老,说起江湖闲话、武林旧事,难免令我感慨万千,感触良多;那真是一种‘回家’的感觉。”

    “对!”回千风马上同意:“那是一种回家的感觉——咱们妙手堂回家的感觉!”

    他很有点振奋:“我们当日一同攻阵掠地,杀敌平乱,就是这种感觉。”

    他们却不知道,正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贪狼煞星”林乃罪和“笑神猴”招展书,也正好谈到:“那是一种回家的感觉”

    那恐怕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虽然都同样的回家的感觉。

    这时,回百应忽然问:“你怎么了?”

    回千风不解:“什么怎么了?”

    回百应道:“你又流鼻血了。”

    回千风揩了揩,发现手上有血,就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道:“老是这样,别管它!”

    回百应关心的道:“还没好吗?”

    “不管它了!”回千风百般无奈:“只要每次奋亢和伤怀,它就会这样子!”

    回百应提省道:“要小心呀你连眼角也正淌血呢!”

    回千风又用指头摔了摔,干笑一声道:“由它好了——谁教我是廉贞星入命呢!一旦化忌,就有脓血,这可不是十次八次的事了,让它流点血好了。”

    回百应却道:“既然廉贞化忌,自己流血,不如让别人流血。”

    回千风又正色问:“却不知总堂主要谁人流血?”

    回百应答:“仇人。”

    然后,他目中猛然炸出神光,乱眉也像火舌般哗地竖了上来。

    “也该是让仇人流血的时候了!”

    回千风感动的望着回百应。

    他就等这一句话。

    他一直都等这么一天。

    然而不只是他。

    她也等到了。

    “她”当然是那个女子。

    那个在“白发溪畔”苦等的女子。

    她等到了他。

    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他”是方邪真。

    稿于一九九八年六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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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于九八年六月七至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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