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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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正扬似乎存心要给她个吓死人的意外,而她也真如他所愿的让惊惶震慑了整个人。

    愈接近那个婀娜摇摆的风姿身影,愈瞧清那张叫她分外眼熟的娇媚脸庞,靳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怎么可能?竟然有人与自己如此神似,撇开神态与外在的体型,评心而论,这些她输人家一大截。可是,眼睛、鼻子、唇真的,瞪着那张脸,靳姬真要以为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了。

    莫名的,她扬起脸瞧着身旁的许正扬,想多少探索些许他的用心,这才发觉他的注意力不知何时早已经不在她身上了。阿正的眼是直视着前方,视线囊括了迎面走来的女人,眼底、眉梢,全都是满足的神情。

    她停住脚,紧咬着下唇,不敢、也不肯再依着他的步伐往前挪近半步。

    老天爷懂了,她懂了,她完完全全的懂了这一切,之前他们起了争执而分了手,所以阿正将心整个封锁,而全然是一厢情愿的她恰巧补上了这个空档,代替了连翠萍。如今,连翠萍倦鸟归巢,他们和好如初,重聚前缘,而她是个多出来的配角,对阿正而言,她的存在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许正扬直视着前方说道。

    听得出来,阿正的心情很好,好得让她心碎了,顿时使她神魂茫然,眼泪盈满眼眶,靳姬缓缓的往后退着,一步、两步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拉开与他的距离。

    介绍一个人?连翠萍?阿正要介绍连翠萍给她认识?为什么?想叫她明白她该退场了?而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撤退,他的整个心魂似乎已经飞奔到那个女人,那个应该是连翠萍的女人身上了。

    很明显的,自己跟她,阿正的选择一目了然,老天爷,阿正是要用这种方法叫自己对他彻底的死了心?

    “嗨。”主动的先开了口,许正扬很惊讶自己的无动于衷。

    原以为纵使自己决定了要将过往的一切释然,然而再与她见面,心中也该还有些许不屑与仇恨,怎料得到他的心情竟是完全的平和且毫无波澜。再无半丝怨憎、半丝恨意。爱的力量真恐怖,心里有了小姬,他竟然连继续憎恨连翠萍都懒了。

    连翠萍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哽咽着支吾几声,没能成功的说出只字片语,只能以一双闪烁着水气的泪眼瞧着他。多久了,对他的愧疚始终让她寝食难安,若不是当年的贪慕荣华,他们该早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生活。她误了自己的幸福,也伤得他够深,不敢奢望能重拾他的怜爱,只盼得到他的原谅与释怀。

    “你等了很久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忙不迭的摇着头,望着他,她的眼皮又模糊了“这些年,你还好吧?”她知道他的生意愈做愈好,只是想听到他亲口说一个好字。

    “很好。”简单的两字带过,其余的,许正扬不想多言。

    以前的恩怨情仇已不复见,今天应了连翠萍的邀约,纯粹是为了小姬那丫头,想到她,幸福不知不觉又溢了满脸。

    “你不是想见小姬,她咦?”人呢?刚刚小姬不是还跟在他身边,怎么一晃眼就无影无踪?当下便将连翠萍撇在一旁,他四处梭巡她的踪迹,他确定小姬有跟着他下车,跟着他走过来,怎么

    “正扬,你没跟她说清楚?”连翠萍走到他身边轻声问着。

    “什么事情说清楚?”

    “今天要跟我碰面的事。”

    “没有。”恼着心,许正扬臭着一张脸,斜睨了连翠萍一眼,不解她的话,却没心思捺着性子将她的意思给搞懂。“我先走了。”他说道,心想莫名其妙,小姬是怎么啦?不过是让她多认识个朋友罢了,要交不交也随她,她逃得那么起劲干么?又不是不能见人。

    “啊。”他的急切是这么的明显、这么的让她羡慕,羡慕着那个叫靳姬的女人,能得到他的全心对待“正扬,有机会的话,可以再邀你出来吗?当然,还有那位靳小姐。”

    原本,他身旁的位置该是她的,是她自己愚蠢的拱手让人,现在她不敢自不量力的企图将他夺回身边,只想着如果能和他做个普通朋友,就已心满意足了。

    “随便。”小姬不见了,他哪还有情绪听清楚她的话。

    翻出小姬来是此刻的第一要事,而涌上许正扬脑门的第一条线索是,紧追在她身后,这女人一定闪回家了。

    飞车驶向靳家的途中,他这么笃定的想。直到人已经站在靳家的客厅,却没见到先他一步窜逃的蠢女人。

    “小穗,就你一个人在家?”他眼像雷达似的,丁点角落也不放弃巡视。

    “阿正哥?”正在落地窗前练琴的靳穗抬眼瞧他,眼神迷蒙,一时之间尚无法凝聚焦距。

    “小姬还没回家?”这家人也真是太大胆了,以为青天白日就很安全?院子外的铁门没有完全关拢已经够让人捏一把冷汗了,竟然连屋子里的门都没锁!“下次就你一个人在家时要记得锁门。”说完,许正扬呆了呆,一脸的苦笑。

    去,几百年没关心过女人,谁会料得到原本阴沉的生活被那女人给搅热后,就整个为之风云变色,连向来奉为皋旨的独善其身准则也在瞬间被消灭殆尽。因为爱屋及乌,他现在竟连小姬她小妹的安危都开始操起心来了。

    “喔。”木然的应了声,靳穗尚未自音乐的世界中寻回魂魄。

    “你大姐呢?”

    “大姐?”靳穗凝滞的眼珠子开始转动,茫然的脑细胞也努力的发挥功效“大姐不是去找你了?”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看来不是他太早到,就是,她不打算太早回来。

    靳穗多瞧了他几眼,许正扬那怅然、焦急又有些气呼呼的模样,摆明了就是“你跟大姐又吵架了?”

    “又?”

    “对呀,你们不是前几天才刚闹过别扭?”诚实的,靳穗不畏惧恶势力的直言无讳。何况大姐那天的确是从外头哭着回来的呀,她又没说谎“自从认识你以后,大姐变好多哦。”

    “是吗?”

    “嗯,她真的有变耶。以前,大姐都好爱笑哦,虽然总是迷迷糊糊的常遭人数落,可是,她最多就苦着张脸而已,我很少看她哭耶,可是,她最近好像常常无缘无故的就红了眼眶,也常常自己一个人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跟以前的她差好多。”吓死人,谈恋爱如果都得谈那么辛苦,那靳穗原本想说以后绝不谈恋爱这句话的,但一想到搁在心头的那个人,靳穗怎么也下不了结论。

    “她真的变那么多?”

    “你没发觉吗?”真失职,这样子怎么当人家男朋友嘛“阿正哥,你没听过吗?女孩子是生来给男孩子疼的,所以,你得好好的疼我大姐才是呀。”

    “我的确是失职了。”他忽的忆起连翠萍的话你没跟她说清楚什么事情说清楚?此刻,他倒是清楚的瞧见了自己的愚蠢。

    只想着要尽早解开心结,没有对小姬多作解释,他就将她推到连翠萍面前,而小姬应该还一直认定他心中仍有着连翠萍的位置哦,该死的,他怎能盲目到这种地步?或许他真的是太疏忽小姬心中的感觉了,待她回来后,他得郑重的跟她来一次沟通。

    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靳姬仍没个影儿,许正扬的等待落了空,他开始没了定性。

    “阿正哥,我看,你要不要干脆到陆大哥那儿去碰碰运气?”

    “陆榷?”许正扬奇怪的瞟了她一眼“你觉得小姬会跑到他那里藏?”见过陆榷夫妇几次,他对他们的印象相当不错。

    “可能性很高哟。”靳穗信心满满的点点头“你都已经在家里等了那么久,就算是用爬的吧,大姐也早就该见到人影啦,不是吗?所以啊,依我研判,她一定跑去找小堇了啦。”

    “为什么那么笃定?”

    “因为小叮当他们那票人昨天才出发去香港疯狂大血拼,现下除了陆大哥他们家,大姐也没哪儿可以藏呀。”知姐莫若妹,瞧他那焦急的模样,靳穗不假思索的便供出了自己姐姐的藏身所在。难得总是脸冷、言冷、神态冷淡的阿正哥会有那副坐立难安的紧张样,他该是有将大姐端在心底喜欢着吧!

    “有道理。”

    “啊。”望着快步冲向大门的许正扬,正打算翻了陆榷家电话号码的靳穗不解的叫住他“阿正哥,你要去哪里?我还没找到小堇家的电话号码呢。”

    “不,我直接杀过去。”

    “什么,你不先联络他们一下?”

    “不。”开什么玩笑,这通电话要是好死不死的被小姬给拦截了,岂不是形同走露风声?许正扬这样想着。

    ***

    靳穗还真没猜错,一自许正扬身后撤离,靳姬第一个念头就是躲进陆家。

    “小堇我唉哟!”凄惨的声音才刚在门外响起,靳姬就当下摔了一跤,猝不及防的往前俯跌,额头撞到陆榷才刚拉开的门板,下巴直接亲近结实的门槛。

    直觉的伸手向前一捞,陆榷没捞到人,带了丝目瞪口呆的望着停滞在自个儿脚前的后脑勺,他很想笑,但难得厚道的忍住了。如果真笑出来,别说许正扬知道后,那关难过,自个儿老婆这关就有得烦了。

    而靳姬则怔怔的跌趴在地上,眼泪在刹那间凝聚,滴溜溜的滑滚在眼眶周遭威胁着往外奔淌。

    她还没诉苦就又添了新的伤口!抑不住的阵阵悲哀打心底泛起,连撑起身都乏力,靳姬干脆就这么俯着,无声的哽咽逐渐化成热烫烫的嚎啕大哭?咸煲裁此裉斓娜兆幽敲茨压?

    “小姬。”惊呼一声,李淑堇打陆榷身后窜出,心疼的伸手扶起靳姬“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跌伤?”眼尖的觅到靳姬下巴渗出来的血丝,她的脸色倏然发白“天哪,怎么会这样呢?痛不痛?”

    痛,好痛、好痛哪,除了新添的擦伤外,停摆在胸口位置的心脏更是紧揪得让人痛楚难耐。拼命的点着头,靳姬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小堇,你扶小姬进去擦个葯吧。”看靳姬泪涟涟的找上门来,铁定离不开情海生波这款事因。

    面对陆榷毫不客气的凝视端详,靳姬稍稍收敛起盈眶热泪。“阿榷,你好。”扁了扁颤抖的唇,她可怜兮兮的指着扶住她手臂的李淑堇“我可不可以跟你借小堇?”

    “没问题。”大方的点头应允,陆榷移身让两个搀扶在一块儿的女人进门。横竖就算他不借,自己的老婆也绝对不依,他才不会傻得落人口实“你们聊聊,我出去抽根烟。”女人家的闲话家常他向来不沾染。

    “谢谢。”他的应允大概是今天自己第一桩顺心的事,见陆榷体贴的带上门走人,靳姬的眼泪又冒了上来。

    “小姬,究竟出了什”

    “我见到她了。”没头没脑,才停下来抽了口气,靳姬忽的就打口中冒出这句话来。

    “谁?”

    “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我的天哪,刚刚不是只有撞到下巴吗?怎么阿冬却开始语焉不详了?莫名其妙的嘀咕着什么女人?街上有大半的人口不都是女人?

    “那个女人,阿正心里还爱着的那个女人啊。”

    “哦”原来是真有这么个女人,李淑堇还以为她撞傻了脑袋呢“你怎么知道阿正心里还爱着那个女人?”

    “因为当那个女人出现的那一刹那,阿正的人全痴傻了。”扁着嘴,她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不会吧?”痴傻?阿正那个人会对女人露出痴傻的模样?打死她,她也不信。

    “怎么不会,我亲眼看见的,他一见到连翠萍就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了,原来,我当了这么久的替身竟不自觉。”她笑着对李淑堇咕咕哝哝,沁凉的泪水却扑簌簌的滑下颊畔“我输得很彻底。”

    “小姬”

    “小堇,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靳姬紧紧的咬着唇,努力的死睁着眼睛,可偏止不住汹涌的泪水,一波一波将她的伤心给淌得了然“我爱他呀。”

    “小姬!”轻叹一声,李淑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从来,我都以为自己心胸够宽、够广,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的心还是自私得很。我可以不去想阿正以前有多么爱惨了那个连翠萍,谁没有过去嘛,我能体会、认同,可是,他的心却始终停驻在她身上”颤着唇,她强抽了口气“我无法接受只剩半颗心的他,如果,付出了一切的一切,却只能拥有他一半,甚至不到一半的爱,我宁愿完全舍弃。”

    “别那么悲观哪!小姬,或许或许,这一切只是误会,你该听听他怎么说的呀。”完全舍弃!多严重的决定,小姬她真放得开?拧着眉头凝望着满脸哀戚的人儿,李淑堇想问她,但却不敢这么直截了当。

    “我不想问他的想法,一看到阿正见到她,就像是完全陷入的痴傻样子,我就整个人都茫了。”说到最后,靳姬已经泣不成声了,原来,伤心的滋味这么苦!

    ***

    一路飙驰,当许正扬赶到陆家时,就见陆榷神态慵懒的倚在门外的树干旁,嘴里叼着一根烟。

    “怎么那么慢哪你?”

    “她在里头?”许正扬紧张的问。

    “你想呢?”陆榷讥嘲的睨了他一眼“难得见到小姬竟然会为了个男人哭花了脸,真让人心疼哪,你的功力倒是挺强的嘛,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下回再搞这种飞机,我可要跟你未来的老婆收租妻费用喽。”

    她在里头。总算是确定了她的下落,许正扬的心缓缓的稳回胸口,懒得理会陆榷的嘲弄,他接过陆榷递到眼前的烟。

    “小姬还好吧?”这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

    “不好。”直截了当的,陆榷给了许正扬他所观察的心得,没有半丝隐瞒“原本就已经是眼泪汪汪的寻上门来哭诉,但还没进门,就绊了一跤。”

    许正扬脸色倏然一沉“她跌倒了?有没有怎么样?”没了耐心,他想进去瞧瞧她。

    耸了耸肩,陆榷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顺便制止了他的行动“别紧张,伤处是有一点啦,不过应该不碍事,只不过让她多了个藉口可以哭得更伤心罢了。”

    “我进去看看。”

    “你还是别那么快进去得好。”陆榷劝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让她伤心难过的始作俑者,这会儿就这么冲进去,她铁定哭得更厉害,而且,保证她什么甜言蜜语都听不进去。”

    “你的经验?”

    “没错。”大言不惭的点头承认,陆榷附带赠了他一个建议“再等一会儿吧,等小姬哭得差不多了,而小堇的安慰也产生些正面效果后,你再进去搂着人家多说些甜言蜜语,应该就能立即雨过天青了。”陆榷心想小姬的性子向来大而化之,又不善与人结怨,标准的软柿子一个。这种人哪,最好哄了,也最好拐骗了。

    依他的建议,捺着焦虑的情绪,许正扬又多等了好一会儿。

    “奇怪,怎么里头半点动静都没有?”连陆榷都开始有些纳闷了,照理来说,若小姬的泪水稍歇,小堇也该会探出头来瞧瞧才是呀。

    “她们聊了多久?”

    瞄了眼腕表,陆榷抬头望着他“快两个小时了。”

    快两个小时了?许正扬的耐性也差不多告罄了。

    两人一前一后踱进客厅,在纷纷巡视到钟爱于心的女人时,不约而同的叹起好气又好笑的无奈轻吁。

    还哭诉呢,这两个女人大概早八百年就哭累了,一人各抱着一只绒毛狗,斜躺在沙发里,不知道睡到几重天去了。

    望着靳姬红肿的眼以及颊上的泪痕,许正扬轻叹了声,轻轻的伸手拭去仍垂淌在她眼角的晶莹泪水,凝望摊化在指腹的水液半晌,浓眉深锁的倾向前,动作轻柔的抱起泪涟涟的她。

    “打搅你们了。”轻声的向陆榷打了声招呼,他小心的将垂泪美人斜护在自己怀里。

    睨视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门缓缓阖上,陆榷这才走到李淑堇身前蹲下,端详那张熟眠的睡靥半晌,终于忍不住的叹着气,低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轻吁了阵微息,她没醒,垂挂在眼睫毛上的泪水却悄悄的滑下颊畔。

    “唉。”瞧着瞧着,不由自主的,陆榷又叹了声。

    这个爱哭鬼,人家小姬是感情不顺揣着郁闷的心情跑来倒垃圾,再加上倒霉透顶的跌了一跤,哭得淅沥哗啦是情有可原。而她呢,听听就算了,偏偏还陪着人家哭得死去活来,真伤本。

    不由自主的他又叹了声,俯身抱起因为哭得倦极而陷入沉眠的亲爱老婆走向卧房。

    明天,该好好的训训她这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