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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关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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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穹回到房中,却只见到阿茝一人。他一转念便明白过来,问阿茝道:“他带我姐姐走了?”

    “嗯。”川穹怒道:“夏都禁制重重,四门紧闭,他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怎么出去!”

    阿茝道:“不用担心,有一条水道可以出去的。入口就在小院的那个古井。”

    川穹一听,忙要追去,却又停了停,问阿茝道:“你呢?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阿茝微微一笑,说:“又有什么怎么办?我已经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就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呗。”

    “都雄虺大人来了问起,你打算怎么应付?”

    “就说燕姑娘被你带走了。其实,这是他默许了的。”

    川穹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帮过我姐姐,我不能不提醒你:夏都不久后有可能会有大乱,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那是我的事。”阿茝截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在你们眼中,我也许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笑女子。但在我看来,你们的处境也未必比我如意多少。”

    川穹当场愣住了,收起了对眼前这女人的轻视之心,想说什么,却始终无言,好久,才说了一句:“保重!”便追桑谷隽而去。

    阿茝躺了下来。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突然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和事:水族、陶函商队、桑谷隽、都雄虺、马蹄这些人,在她一生里都只是过客,但她的一生,对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傍晚的时候,她拒绝了马蹄;刚才又拒绝了桑谷隽和川穹——这三个男人都想给她某种承诺,给她某种庇护,可她没让他们开口。

    “现在我不需要了。”这个灭族的女人有些倔强地想。她还是那样的温婉,就像那眼古井的水一般;但她又被洗落得这般骄傲,就像那眼古井的栏石一样——都雄虺已经变得有些依赖她,高贵如桑谷隽,狡猾如马蹄,骄傲如川穹,这些男人都受过她的恩惠,而她并无求于他们。

    除了这个小院,阿茝已经一无所有。可她自己知道,心中深藏着的那一点骄傲,足以支持她活下去。

    都雄虺并不知道阿茝的这些事情,他也没兴趣知道。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既不重要也不必要,只是最近有些喜欢她罢了。相对的,这座都城里对他来讲最重要的女人,是碰都碰不得的妹喜。她是他平衡玄界与人界、威权与政权的一个支点。从妹喜进宫以来,两人就在没有任何协议的情况下很默契地配合着,各取所需地攫取着权力,影响着、甚至曾支配过天下九州。

    不过现在都雄虺已经开始有些烦她了,因此一进九鼎宫,便没好气地问她道:“又有什么急事!叫得这么急!”

    妹喜哼了一声,道:“大王发脾气了。”

    都雄虺一怔,看了看祭台上的江离,他正抱着双腿,下巴支在两个膝盖之间,仿佛一个少年在考虑一个青春期的问题,对妹喜和都雄虺的对话没有一点反应。祭台下列站着东君、云中君、河伯和山鬼,也都默默无语。

    都雄虺道:“怎么会这样?你就没转圜几句?”

    “没用,这次什么法子都没用。他是真的发脾气了。我从来没见他这样过。”

    看妹喜显得有些烦躁的样子,都雄虺心中暗叹,知道妹喜因为那个男人卷入世俗得太深了,已经失去了心宗所应具备的超然。“如果独苏儿只有这个徒弟的话”他想起了妹喜的师妹,那个竟能用灵幻骗过他的女孩:“如果独苏儿是把心维交给了她的话嘿,算了,想它作什么!”

    妹喜道:“大王很急,把宫里的东西都砸烂了。都雄虺大人,你是大夏国师,在这件事情上又有负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得好好想个办法替大王分忧啊。”

    “替大王分忧?”都雄虺冷笑道:“有江离大人在那里呢!他的主意向来是最多的,我们请他来出主意!”

    “他?”妹喜冷笑道:“乳臭未干的一个小子,能有什么主意?”

    河伯东郭冯夷听得脸色大变!他不是不知道都雄虺和妹喜心里其实都看不起江离,可以前这种轻蔑他们都只是放在心里,哪像今天,妹喜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江离已经抱膝而坐,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妹喜斜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次的事情,不都是在这小子的计算下进行么?结果还不是搞得一团糟。都雄虺大人,大夏的事情到底还得倚仗你!”

    都雄虺听到这句话心中微感得意。对于当前的局势他早有主意,尽管近年来世事变化如风起云涌,但他的想法一直也没有改变过!在他心里,其实已经承认大夏复兴已不可为。他可从没想过要负起中兴大夏这种在他看来极为可笑的担子,他心里最理想的结局,是利用大夏的垂死一击重创商人,让天下大乱,变成一个没有共主的局面,那对他都雄虺来讲才是最有利的!

    他睨了一眼妹喜,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已经被那个男人塞满了。她也不是想振兴大夏,更没有那样的眼光和魄力。“她只是想她的男人开心罢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开心。

    至于江离都雄虺抬头望了一眼,这个仰望的姿势令他十分不悦,艺成之后,从来都只有别人仰望他,什么时候仰望过别人了?而更令他发火的是,江离也正俯视着他和妹喜,这臭小子的眼睛里,竟然透着一种悲悯!

    “干什么!他以为他是祝宗人么!就是祝宗人也没资格这么俯视我!”都雄虺心头大怒,指着江离喝道:“你给我下来!”

    “哦?”江离淡淡道:“都雄虺大人,我坐上这个位置,好像是你推上来的。我师父逝世了,是你以国师和血门前辈宗主的双重身份承认我太一宗宗主地位的啊!现在怎么又让我下来?”

    都雄虺冷笑道:“在别人面前,你高高在上可以。但娘娘在此,我在此,你怎么还敢坐在上面让我们抬头和你说话!”

    江离淡淡道:“太一宗是大夏道统所在。娘娘在后宫地位再尊,压不到九鼎宫头上!至于都雄虺大人你,在长生殿我敬你是国师,在九鼎宫你则应该敬我是太一嫡传——我在九鼎宫高坐祭台,并没有不合礼数的地方。别说都雄虺大人,就是大王来了,也没权力要我走下去!”

    都雄虺听得眉角倒竖,妹喜火上添油,笑道:“我早说这个小伙子不听话,谁让你一意孤行的了?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雄虺怒极反笑道:“他不听话!哈哈,我能捧他下去,就能把他踢下来!他是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四宗领袖了么?”

    东郭冯夷忍不住出列道:“都雄虺大人!我九鼎宫上代宗主为补天大业力竭而崩,来不及交接九鼎宫事务。您主持仪礼推江离宗主登台,九鼎宫上下感激不尽,但说到底这这是一个仪式,并不是您真有废立太一宗宗主的权力!太一宗是四宗之首,说江离宗主是四宗领袖,那也没什么不对!”

    都雄虺眼中杀机陡起,双眉倒竖,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东郭冯夷刚才那一番话只是一时激愤,被都雄虺眼神一逼,忍不住退了一步。心中有千般抗拒的言语,但在他积威之下竟不敢再发一言。

    山鬼却走上一步,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觉得河伯刚才的话并没有错。”

    都雄虺一怔,看了妹喜一眼,妹喜也大感奇怪,不知对师门一直忠心耿耿的山鬼为什么突然倒到江离那边去了!

    都雄虺心道:“这两个老奴是想造反了!”他觉得如果亲自和他们吵闹大失身份,目视东君要他出头。谁知道一向听话的东君这次竟然犹豫起来,都雄虺大怒,虽然还没说话,但眼光中的威胁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东君心中害怕,指着东郭冯夷就要破口大骂,开口前偷偷看了江离一眼,却见江离的两个瞳孔仿佛笼罩在一团云雾之中,似乎完全不把这祭台下的争吵放在心上!东君心头剧震:“这眼神!只有当年的祝宗人大人才有这样空灵的眼神!”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句平常绝不敢说的话竟然脱口而出:“我觉得山鬼说的对,河伯刚才的话没错!”说完之后反而一阵轻松,再面对都雄虺的眼光,竟然不再害怕,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支撑他挺直了背脊。

    这次不但都雄虺和妹喜,连山鬼、河伯,甚至祭台上的江离都感到吃惊。

    云中君看着东君,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只犹豫了那么一弹指间,便跨上一步,站在东君身边。

    突然间,都雄虺的怒气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江离的强烈戒心!他突然想起天山上独苏儿在切割江离灵魂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来:“太一宗要是没有感情拖他们的后脚可是很可怕的!要让他统一了镇都四门,说不定到时连你也制他不住。你可想清楚了?”

    当时都雄虺回答说:“一个魂也不整个儿的小伙子,我会怕他!”然而现在连他自己也怀疑起当初那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面对着能够在百里外遥控子虚幻境的江离,就算是身为四大宗师之一的都雄虺也没有把握。更何况江离的脚下还有方才归心的镇都四门,而他的背后,则是那威震神州的龙纹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