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血花·血花 > 第四章

第四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卖酒汉子站在那儿没动,他怔住了。

    卓慕秋转过脸去拉了拉手:“闵总管请起,我不敢当。这么冷的天,尤其是大除夕,让闵总管跪这一跪,我很不安。”

    紫膛脸老者应声站起,垂着手,恭谨说道:“三少爷言重了,老奴这是应该的。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卓慕秋道:“下午刚到”

    紫膛脸老者道:“您怎么不回庄去”

    卓慕秋像没听见,含笑说道:“八九年不见,闵总管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见老啊!”紫膛脸老者忙道:“您夸奖,全是托大少爷跟您的洪福。”

    卓慕秋摇了摇手道:“别客气,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剑庄’,咱们之间的情份还在。坐,咱们坐下聊!”

    紫膛脸老者欠了身道:“三少爷面前,那有老奴的座位。”

    卓慕秋道:“你要这样我就不好说话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打小就随便惯了。再说咱们之间如今是朋友,而不是主仆,也无须这么客气,你坐。”

    紫膛脸老者恭谨谢了-声,这才落了座,却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卓慕秋道:“大少爷可好?大伙儿也都好?”

    紫膛脸老者道:“大少爷安好,大伙儿也好,谢谢您!这多年来,大少爷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您”

    卓慕秋含笑说道:“大少爷顾念手足之情,我也很想念他。”

    紫膛脸老者迟了一下,道:“三少爷,您知道不?老主人已经”

    卓慕秋敛去了笑容,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了,刚听说。这八九年来,我一直不在中原,老人家去世的时候我一点不知道,要不然说什么也会赶回来的”

    紫膛脸老者道:“老奴原料三少爷绝不知道噩耗,否则”

    卓慕秋微一摇头道:“我也听说有很多人骂我不孝,我受了。

    父死不能随侍在侧,我的确不孝!”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老奴知道当初您为什么不告离庄,也知道您不是不回来奔丧,一定是你不知道”

    慕卓秋道:“谢谢你,闵总管,你该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的人,因为你在‘剑庄’待了五十多年,是看着我长大,跟我的长辈没什么两样。”

    紫膛脸老者一阵激动,道:“三少爷,就因为这,老奴知道您是个怎么样的人,八九年来也一直惦念着您。老奴身为下属,不敢怪老主人,只能说您生来命苦”

    卓慕秋道:“谁也不能怪,我知道自己有过错”

    紫膛脸老者还待再说。

    卓慕秋已经移转话锋开了口:“闵总管,今个儿是卅日儿,现在‘剑庄’全由你一个人支撑着,你一定很忙,我不愿耽搁你太久,我所以找你出来,就是要问问老人家葬在什么地方”

    紫膛脸老者道:“你是要”卓慕秋道:“怎么说老人家是我的生身之父,对我有廿多年养育之恩,去世的时候我不能随侍在侧,也不能赶回来奔丧,那是我不知道;现在我既然知道了,我应该去看看,也算尽最后一份人子之孝。”

    紫膛脸老者道:“老奴原知道您会去的,老主人的安息处是在‘东山’山麓”卓慕秋站了起来,紫膛脸老者忙跟着站起,道:“三少爷,您”

    卓慕秋道:“闵总管,我有我的路,我也有我的事。大少爷体弱多病,为人也过于懦弱,今后‘剑庄’全仗闵总管了,还望闵总管像辅佐老人家一样地辅佐大少爷,我会感同身受”

    紫膛脸老者忙道:“你放心!老奴蒙老主人知遇,受老主人厚恩,此生此身已交给‘剑庄’了,但有三寸气在,一定竭智殚忠。只是三少爷,不管好歹,‘剑庄’总是您的家,您生在‘剑庄’,长在‘剑庄”

    卓慕秋道:“闵总管,你的意思我懂,只是我要回来早在几年前就回来了,现在”唇边掠过一丝愁苦笑意,住口不言。

    紫膛脸老者道:“您纵不长住,也得回去过个年”

    卓慕秋指了指桌上,倏然一笑,笑得让人好心酸,道:“闵总管,谢谢你对我好意,我已经吃过年夜饭了。”

    紫膛脸老者两行老泪突然夺眶,道:“三少爷”

    卓慕秋道:“闵总管,大年卅日儿地,别让你我泪眼相对。”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大少爷跟姑娘随后就到”

    卓慕秋眉锋一皱,神情也震动了一下道:“我不愿让‘剑庄’的第二个人知道我回来,我也告诉你别说出去,怎么你”紫膛脸老者老泪纵横道:“三少爷,别的事老奴可以不说,您回来了,老奴怎么能不报与大少爷知道,让大少爷也高兴高兴。”

    卓慕秋道:“大少爷跟严姑娘已经知道我回来了,我更不能多留了。”

    随手丢下一块碎银,迈步就要走。

    紫膛脸老者一把抓住了他,道:“三少爷,您要原谅老奴”

    卓慕秋转回身来道:“闵总管,别勉强我。”

    紫膛脸老者道:“老奴跪求,好歹您跟他二位见上一面!”

    说着,他就要往下跪。

    卓慕秋道:“岁月悠悠,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何必非在这个时候见面,闵总管,快放开我!”

    没见他动,紫膛脸老者抓住他的那只手,像是被什么震了一下似的,突然跳了起来,跳起老高,人也跟着退了一步。

    卓慕秋道:“闵总管,保重。”

    电一般地射出了胡同口,一闪就不见了。

    紫膛脸老者站在那儿没动,他知道,再有十个他也追赶不上拦不住。

    步履声飞快,一顶软轿来到草棚前,轿停下,轿帘马上掀开,先探出一颗乌云玉首,她,就是带着小冰到“无人渡”去过的那位。

    一见紫膛脸老者独个儿站在草棚前,她脸色惨变,呆了一下,缓缓地下了轿,她没有远离软轿,停身在软轿前,一只手扶着轿杆儿,似乎她要是不扶着轿杆儿,一定会站立不稳。

    “三少爷走了?”紫膛脸老者转身哈下腰去:“老奴无能,少夫人原谅。”她微一摇头道:“这不怪你,他要走,谁也拦不了。就跟当年一样,他的脾气你我都知道,不是么?”

    紫膛脸老者热泪一涌,忙低下头去:“三少爷是在这小摊儿上过的年。”

    她身躯一阵颤动,道:“我看见了,桌上还有剩酒残菜。在家里过年的人,心情不见得会比他好。把眼泪擦擦,别让我看了难受,今儿个是卅日儿晚上,也不该掉泪。”

    紫膛脸老者恭应一声,抬袖擦去了老泪。

    她问道:“三少爷都说了些什么?”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问大少爷跟少夫人好。”

    她道:“也问我了么?”

    紫膛脸老者迟疑了一下,道:“问了。”

    她那失色香唇边泛起一丝凄凉笑意,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我以为他不会问我,他会记恨我”

    紫膛脸老者道:“您知道三少爷的为人,他不会的。他说过他知道自己的过错。”

    她一双美目中闪漾起一种光亮的异彩,道:“他真这样说了么?”

    紫膛脸老者道:“真的,老奴不敢欺瞒少夫人。”

    她目中异彩敛去,摇摇头,道:“他没有过错,他怎么会有过错,错只在”

    她似乎不愿指明过错在谁,话锋至此一顿,她改口说道:“别的他还说了些什么?”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说大少爷体弱多病,为人懦弱,他要老奴像辅佐老主人一样辅佐大少爷。”

    她道:“他就是这么个人,很会为别人想”

    这句话不知是不是含有双关意味。

    她道:“他知道不知道老主人已经过世了?”

    紫膛脸老眷道:“老主人过世的时候,三少爷不知道,因为三少爷自当年离开‘剑庄’后一直不在中原,他为他不能随侍在侧,也不能回来奔丧,至感悲痛”

    她道:“这么看来,他并没有记恨老主人!”

    紫膛脸老者道:“那怎么会?老奴知道,三少爷绝不是那种人。”

    她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也该知道,自当年离家后,他一直不在中原,他到那儿去了?”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没说,老奴也忘了问了。”

    她道:“既然离开了,他是该离得远一点儿,他没问老主人葬在什么地方么?”紫膛脸老者道:“问了,三少爷召老奴出来,为的就是这个。”她道:“你告诉他了么?”紫膛脸老者道:“老奴说了,老奴认为应该告诉三少爷。”

    她点了点头道:“是应该告诉三少爷。”

    她点了点头.又接著说道:“是应该告诉他,也该让他尽一份人子之孝。他他好么?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紫膛脸老者道:“三少爷比当年在家的时候瘦多了,人也显得老气,而且昨儿晚上喝了不少酒。”

    她娇躯泛起了颤抖,美目中晶莹亮光一闪,她很快地转过身去,道:“岁月不饶人,焉得不老?咱们回去吧!庄里还等着咱们吃饭呢。”

    紫膛脸老者恭应一声道:“少夫人,大少爷怎么”

    她道:“大少爷听说三少爷回来了,人一激动就晕了过去,醒是已经醒了,他要来,可是我没让他来。”

    掀开轿帘进了软轿。

    紫膛脸老者一欠身道:“容老奴开道。”

    出草棚往胡同那一头行去。

    软轿跟在紫膛脸老者身后,很快地消失在胡同那一头的夜色里。

    对街另有条胡同,那条胡同口没人设摊儿,没灯,所以要比这条胡同黑暗得多。

    那条胡同口响起了一阵似乎忍了很久的剧烈咳嗽,从那黑暗的胡同口儿走出了个人,是卓慕秋。

    卖酒汉子怔了一怔,望望胡同的那一头,再看看从对街胡同里走出来的卓慕秋,扬手要叫。

    可是卓慕秋似乎没看见他扬手,出了胡同之后就顺着大街走了。

    今晚上他酒是喝得太多了。

    刚才人在棚子里不觉得。

    如今被寒风一刮,只觉得酒在往上涌,头也昏昏然的。

    他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躺会儿,要不然他非倒在这寒夜无人的大街上不可。

    在这时候,他觉得那原本就苦的酒更苦。

    苦得让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咳嗽本来差不多好了,可是经酒这么一刺激,却又犯了,似乎比原来还重些。

    刀儿般的寒风,迎面一阵阵的吹。

    吹在脸上生疼,酒也越涌越厉害。

    头昏,眼迷糊,迷迷糊糊中,他觉得前面不远处站着个人。

    他看不清楚,只看见那是个黑影。

    凝目用力看了看,仍是看不清楚。

    尽管看不清楚,可是他知道那是个人,那个人浑身充满煞气,而且煞气外透,卓慕秋老远就感觉到了。

    他停了步,他知道他脑中昏昏,浑身乏力,连眼都睁不开了,这种情形不宜再往前走,不宜再接近那人。

    他站在离那人约莫两丈处,他迎着风,那人背着风。夜色太浓,他看不见那人的脸,要不是地上有雪,那人是一身黑衣,恐怕连那人的身影都看不见。

    他竭力让自己站稳,任凭风吹,任凭酒涌,他不动一动。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现在的处境无力打斗,甚至不堪一击。

    可是那个人动了,他的腿跟脚动了,往这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很缓慢,每一步都很沉重。

    近了些,卓慕秋看清晰了些,那是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的黑衣人,一身黑衣很宽大,似乎不是他的,根本就不合身。

    很少人穿不合身的衣裳,尤其是这种人。

    卓慕秋知道,那人是故意掩饰自己的身材。

    他为什么掩饰自己的身材,那是因为怕自己从身材上去辨认他,或者是以后再见着。

    可是卓慕秋仍看不见他的脸,只觉他的脸比那浓浓的夜色还要黑,似乎是用什么黑的东西蒙着。

    更近了,那人已逼近了有一丈远,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语气冰冷:“卓慕秋,你好命大啊!”卓慕秋道:“你是”

    那人冰冷三个字:“西门厉。”

    卓慕秋心里一跳,道:“魔刀。”

    “不错。”那人道:“‘白龙堆’那座前古迷城,一如鬼门关,枉死城,没想到你进去了竟能又活着出来,你的命的确是够大的,也许这是上苍的意旨,非让‘魔刀’跟‘神剑’碰个头不可,上苍的意旨是不能违背的,所以我挑在今夜跟你见见面,让世人看看,是‘魔刀’行还是‘神剑’行”

    没见他动,一柄森寒雪亮的刀已持在手中,那森寒之气比那一阵阵的北风还要逼人。

    很怪,刀身很窄,显得很长,刀刃特薄,看上去相当锋利。

    他把刀平挥至胸,刀尖外指,然后又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同时他又开了口:“我不管你用不用兵刃,我从不计较这些,只要是我要杀的人,他无论在什么情形下,我都要杀他。”

    卓慕秋道:“你似乎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不错。”西门厉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对你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可是在我跟着你的时候,你绝不会发觉我在什么地方。”

    卓慕秋道:“你神秘诡异。”

    西门厉道:“可以这么说。”

    卓慕秋道:“你我何怨何仇?”

    西门厉道:“无须仇怨。有你以剑术著称的‘剑庄’卓家存在,我西门厉的光芒就要黯淡不少,要使‘魔刀’光芒万丈,就得先摧毁‘剑庄’,要摧毁‘剑庄’,就必得先杀了你兄弟,什么事都得分个先后,你哥哥居长,尤其他要接掌‘剑庄’,将是‘剑庄’的首脑人物,所以我必须先杀了他”

    卓慕秋道:“照你这么说,似乎应该先从我父亲下手。”

    西门厉道:“一个刚愎自用,事事自以为是的老人,年纪那么大,又是风烛残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可虑的是卓家的年轻一代。事实上你父亲现在已经死了,所以我要先从你哥哥下手,谁知道你竟逞能,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应该的,我们是一母同胞,手足兄弟;再说他体弱多病,也不宜远行,更不宜动力拼斗。”

    西门厉道:“这就是为什么今夜我挑上你,舍弃了他的道理所在”

    卓慕秋道:“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以前?”

    西门厉道:“你以前怎么样?”

    卓慕秋道:“年轻的时候,我血气方刚,很好斗,不能忍受别人给我一点气,动辄拔剑,锋芒毕露。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懒得跟人争强斗胜了,甚至缺乏跟人斗狠的勇气。如果你单是为我压了你的锋芒要杀我,那大可不必,我承认你‘魔刀’比我强就是,甚至我可以逢人便说我怕你。”

    西门厉道:“真的么?”

    卓慕秋道:“卓慕秋向来说一句,算一句,你可以尽观些时日,不出一个月,我可以担保武林中都争说卓慕秋怕‘魔刀’,是个胆小的懦夫。”

    西门厉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曾几何时卓慕秋竟然变得尽敛锋芒,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那为什么我下帖给你哥哥的时候,你有勇气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那不同,为别人的事我有勇气,一旦事临到自己头上,我就胆怯了。”

    西门厉道:“那么我现在舍了你,到‘剑庄’找你哥哥去,你是不是还会代他出头?”

    卓慕秋道:“我不希望你去找他,他体弱多病,动辄就会昏倒。再说他现在也是个有家的人了,不适宜斗狠拼命。你如果去找他,不如现在你就找我”

    西门厉笑了:“果然,我一找你哥哥你就有勇气了,你是为保护你哥哥呢?还是为保护那位严姑娘?”

    卓慕秋长眉跳动了一下道:“都一样,一个是我的胞兄,一个是我的嫂子。”

    “嫂子!”西门厉冷笑的说道:“哼!哼!做嫂子的每每不中意自己的丈夫,反而中意小叔子,一个潘金莲,一个潘巧云”

    “住口!”卓慕秋脸色变了,冰冷说道:“你可以以任何一切加诸于我,别拿她跟那两个女人比,别侮辱她”

    西门厉笑道:“她跟潘金莲、潘巧云这两个淫荡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先对你有情,等到赚得你的心之后又冷落了你,跟你的哥哥热了起来。现在她嫁了你哥哥,心里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这个小叔子,我不是你哥哥,要不然我绝不能忍受这个。看吧,我敢说她迟早会给你哥哥戴上一顶绿头巾的。”

    卓慕秋那苍白的脸色刹时红了起来,两眼也有了光亮,那光亮森寒逼人。

    西门厉话锋忽转,道:“你不跟我斗行,要我暂时不找你哥哥也可以,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或者是学韩信,从我这胯下爬过去。”

    卓慕秋冷冷说道:“这话你说迟了。”

    “怎么?你打算跟我斗了?”卓慕秋道:“不错,我可以忍受你一切加诸于我,我不能忍受你以这种淫邪、污秽的字眼侮辱她,现在我要跟你分个高下,见个死活。”

    他右手抬了起来,可是他感觉得出他四肢酸软无力,力道一点也用不出,刚抬起了一点,他不得不又把手垂了下去。

    西门厉似乎看得很清楚,笑了,笑得很得意:“卓三郎,你行么?借酒浇愁愁更愁,你以前酒量很好,怎么现在连酒量也不行了唉!情之一事能生人也能死人,的确一点也不错啊!今夜我若是杀了你,你哥哥一定很感激我,因为他不再会有绿色的恐怖了,别怪我,是一个情字,一个酒字害了你。”

    他把刀又举高了一点,然后电一般地刺了过来,指的是卓慕秋的咽喉要害。

    卓慕秋虽无力拼斗,无力还手,可是他还能躲,西门厉刀光一闪,他便一个滑步躲了开去;躲是躲开了,奈何头重脚轻,脚下不稳,地上雪泥滑,砰然一声跌倒了,雪白的一袭狐裘,马上脏得不成了样儿,好狼狈。

    西门厉一声狂笑道:“哈,这就是‘神剑’卓三郎!说给谁听了谁也不会信!”

    的确,眼前的卓慕秋那里还像叱咤风云,纵横一时,武林中一流高手中的高手‘神剑’卓三郎,唉,可悲,可怜!西门厉如影附形,一步跟到,举刀扎了下去。

    这一刀飞快,取的是卓慕秋的胸口要害,卓慕秋再也无法躲了,他只有闭上了眼。

    西门厉一刀落下,只听“叮”地一声,不知道从那里伸来一根黑忽忽的拐杖,正好架住了西门厉那锋利的刀尖。

    一根圆而滑的拐杖,架住那锋利的刀尖,倒是一件容易事,难的是不能让那锋利的刀尖滑下来。

    怪的是西门厉那锋利的刀尖根本就滑不下来,直似被那把拐杖吸住了,一刀一拐竟然粘在了一起。

    卓慕秋诧异地睁开了眼,他先看见的是一双脚。

    这双脚穿着一双涂着桐油老厚的棉鞋,一双雪白的布袜子,一条肥大显得臃肿的棉裤,扎着裤脚。

    这双脚绝不是西门厉的。

    慕秋顺着这双脚往上看,上身是件更肥大的棉袄,新的,腰里扎着条宽布带,领口扣得紧紧的,直似怕一阵风钻进去。

    那张脸,看不大清楚,可是隐隐约约看得见些,一双白眉,眼皮都垂下来了,两腮上也是垂着一块老皮,唇上,下巴上,有胡子,雪白,可都不大长,跟乱草似的。

    最上头,头上,扣着一顶碗也似的毡帽,压得低低的,连耳朵都护住了。

    是这么个老头儿,乡巴佬。

    这是谁?是当今武林中的那一位?卓慕秋心念转动,刚要从记忆里去搜寻。

    突然,他听见一种异响,沙,沙,沙地,像是有什么在颤动。

    他转眼一看,只见西门厉那持刀的右手在抖,带得身子都起了颤动。

    再看那根拐杖,却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候,一声苍老的咳声传入耳中,那老头儿说了话,话说得有气无力,又像是自言自语:“人要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要知道高低,知道进退,要不然是会连自己的命都糊涂送去的!”

    西门厉像没听见,手臂跟身子抖得益见厉害。

    那乡巴老头儿冷哼一声又道:“难不成你是等我往你脸上招呼?”

    这句话似乎很有效很具威力,比用两根拐杖抽了西门厉一下还厉害,西门厉身躯一震,收刀飘退,一闪便没了踪影。

    卓慕秋为之一怔。

    只听那乡巴老头儿吁了一口气:“嗯,累死我了,想不到这小子劲儿那么大,年轻人!起来吧!还赖在地上千什么?难不成还要等我扶你起来?我可没那力气了。你身上穿的这件皮袍子可值不少钱哪,够我们乡下人吃喝半辈子的,快起来吧!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卓慕秋脸上一热,忙支持着站了起来,没站稳,身躯一晃。

    拐杖伸了过来,正好架住了他:“年轻人,站稳了,好大的酒味儿!年轻人,你喝酒了,看来喝得还不少,不会喝就少喝点儿,年轻轻的干什么这么糟蹋自己?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看你这样儿像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连这起码的孝道都不懂,不会喝酒,偏要逞能强灌,喝多了可真要命,大卅日儿的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想过年了?”

    好一顿教训。

    卓慕秋受了,而且还窘,还愧,道“老人家!大恩不敢言谢,我请教”“请教什么?”

    乡巴老头儿道:“年轻人!你可别强把冯京当马凉,我可不是你们武林人,我是个乡下苦哈哈的种庄稼的,儿女们都大了,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嫁人的嫁人,一人住一个地儿,过年了,我这个孝顺的女儿接我进城来过年,可是我在她家待不惯,喝口水都让人侍候,别扭死了,吃过年夜饭抹了抹嘴我就走了,谁知道竟架住了他那把刀,救了你的命,算你祖上有德,也是老天爷帮我的忙,这一下害得我要迟半个时辰才能到家了。年轻人!你也快回去换件衣裳,擦洗擦洗吧!”

    一骡车话总算说完了,他拄着拐杖就要走,颤巍巍的。

    许是脚滑了,身子忽然一晃。

    卓慕秋很自然地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乡巴老头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年轻人!岁月不饶人,不能不服老。老了毕竟是老了,我年轻的时候,能在打麦场里推着辗子转,年轻人,别顾我了,顾你自己吧!至少我人是清醒的。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养儿女不知道做爹娘的养儿养女有多么苦,干什么糟蹋自己?干什么动不动就玩儿命?”

    他摇摇头,拄着拐杖根儿走了。

    卓慕秋听在耳朵里,难受在心里,道:“老人家!我不会忘记您这援手之恩的。”乡巴老头儿已经走出好几步了,一听这话“咦”地一声转过了头,道:“年轻人!你怎么还不快回去?喝这么多酒,弄这么一身狼狈像,怕回家挨骂是么?那好办,这样吧,天这么黑,路上都是泥,不好走,我正愁没伴儿,你跟我做个伴儿到我那儿去待一宿,擦洗擦洗干净,明天一早再回去给老一辈的磕头拜年吧,好在我那儿也只我一个人,怪冷清的,咱们老少俩聊聊,去么?”

    卓慕秋心里一动,道:“老人家!我乐于奉陪,也乐于从命。”

    走过去扶住了他。乡巴老头儿道:“别扶我,多顾点儿你自己吧。留神脚下,要是路上再摔倒了,我可没力气扶你,夜这么深,又是卅儿,找个人都找不到”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任卓慕秋扶住了他。

    口口口

    乡巴老头儿的住处也真不近,卓慕秋扶着他,也等于是他让卓慕秋靠着,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卓慕秋在刚才躲西门厉那一刀跌倒的时候,酒已经醒了三分,如今又走了这么远的一段路,酒已经全醒了。

    一座小茅屋落在一座秀丽小山的山脚下,四下里没有人烟,只有这一座小茅屋,倒是挺清幽的。

    门前一片花圃,屋左一片菜园,如今都已经积了雪了。

    乡巴老头儿摸索着开了门,摸索着点上了灯,一盏油灯是挺亮的。

    茅屋一明两暗,摆设很简单,完全像个苦哈哈的庄稼人。

    面前这一间只摆着一张方桌,四条长板凳,墙上挂着一件蓑衣,墙角立着一根钓竿,还放着一个鱼篓。

    老头儿虽孤单了些,闲来没事栽栽花种种菜,钓钓鱼,看样子日子过得挺惬意,也完全像个隐士。

    左右各一间,都垂着厚布帘,想必是卧房。

    老头儿让卓慕秋坐下,把拐杖往桌边一靠,颤巍巍地给卓慕秋倒了杯茶,茶是烫的,屋里那火盆还未熄。

    老头儿道:“年轻人!来,喝杯热茶解解酒,暖和暖和。”

    卓慕秋欠身接过,谢了一声。

    老头儿道:“你坐坐,我给你烧点水,把身子擦擦干净。你这身皮袍子,弄得这样,我是越看越心疼。”

    他要走,卓慕秋拦住了他,道:“老人家,不必了。走了这么一段路,湿的地方全干了,没有多少泥,扫扫也就干了。”

    老头儿道:“那怎么行?这件皮袍子值不少钱,脏了事小,坏了事大,要让你家里的大人看见”

    卓慕秋道:“老人家!我没有家,没有大人,近卅了,也不能算是小孩子了。这件皮袍子是脏是坏,由它,我不在意,您也未必真在意,是不?”

    老头儿突然笑了,道:“年轻人!你行,挺洒脱的,什么事都不在乎,就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好吧!由你了!”

    他坐了下来,就坐在卓慕秋就面,摘下了头上那顶碗一般的毡帽,满头的白发。

    现在卓慕秋看清了他那张脸,满脸的皱纹,跟鸡皮似的,可是气色挺好,脸色很红润。

    这些卓慕秋都没在意,他只在意老头儿那双眼神,头一眼看得他一怔,他只觉得老头儿的眼神好熟悉,好熟悉,而且让他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可是就是想不起老头儿这双眼神像谁的。

    “怎么?年轻人!我脸上有花么?我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能丌出朵什么来?”

    卓慕秋倏觉失态,赧然一笑道:“我觉得老人家的眼神好熟,好像我那位朋友或者是亲人,可是我就是一时想不起”

    老头儿笑了:“年轻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就算是你的邻居吧!要不然就是咱们有缘。”

    老头儿挺会说话,谈吐也不俗。

    卓慕秋道:“容我请教,老人家是当今的那一位?”

    老头儿白眉微微一皱道:“怎么,又把我当成了武林人?”

    卓慕秋道:“或许现在不是,但我敢断言老人家当年必是,而且是位高人。”

    老头儿又笑了,没承认,也没否认,道:“我这个姓很怪,只知道汉代有那么一个大臣跟我同姓,别的我再也没听说过了’卓慕秋道:“老人家复姓第五?”

    老头儿一点头,笑道:“对了,我复姓第五,单名一个公字,年轻人!你听说过么?”

    卓慕秋道:“这三个字如果是老人家的真名实姓的话,我确实没听说过。”

    老头儿不高兴了,怫然说道:“年轻人!姓名赐自父母,岂能乱改。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年轻人!人与人相处,首先要讲求一个诚字,然后才能谈到其他”

    卓慕秋不敢再听下去了,忙道:“老人家别在意,是我失言。”

    这位第五公也有点倚老卖老“嗯”地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年轻人,对人以诚,这是做人的起码条件。当然,那也要分对谁,这年头儿人心险恶,有时候也确实需要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尽掬一片心,不过你我就不同了,我没你好惦记的,你也没我好惦记的,萍水相逢,只在一个缘字,我有什么好瞒你的,又为什么要瞒你?”卓慕秋道:“老人家说得是,我知道”

    第五公一点头道:“难得,这年头儿勇于认过的人也不多,有些人明知道自己是错了,但却死不承认,任它错了下去,错只可有一,不可有再,更不可有三,要是明知道错而任它一错再错下去,这个人就完了”

    第五公这些话都很浅显,而且也都是常听说的,可是出自他嘴里,听进卓慕秋耳朵里,感受却不相同。

    身周这些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犯过错的人很多,但任它错下去的人也不少。自己犯过错,这错虽然已经改了,可是因错所铸成的错却已是无法补救,无法挽回了。

    只听第五公道:“有人因错铸错,等到他幡然醒悟时,错已铸成,无法改变,无法挽救,因而引恨终生,永沦痛苦深渊,他颓废,沮丧,不振作,其实那有什么用”

    卓慕秋心里震动,两眼猛睁,道:“老人家”

    第五公像没看见他那异样表情,也没听见他说话,道:“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断不可经不起打击,一仆不起,一蹶不振。

    更不可辜负父母养育之恩,辜负一身绝学,终日以酒浇愁,对花悲叹,那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昂藏七尺,鬓眉男儿。生于当世为的不是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他为的是浊世,为的是苍生”

    卓慕秋何止惊骇,简直颤抖,道:“老人家,您”

    第五公道:“卓三少,我说的是你。”

    卓慕秋道:“多谢老人家明教,只是老人家怎么知道”

    第五公道:“卓三少,我知道的事不止一桩,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离家,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远赴大漠,我也知道今天你为什么来到‘剑庄’五十里内,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忘不了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子。”

    卓慕秋两颊又泛起了酡红,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第五公道:“我知道,你给与那位姑娘的情爱太深”

    卓慕秋道:“老人家既然不是世俗中人,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我一生之中只爱过这么一个女子,而且是我头一次爱的一个女子”第五公叹了口气,道:“一生中只有一次情爱,是最珍贵的,最深刻的,要是有二次三次,也就不那么珍贵,那么深刻了。三少是个重情感的人,奈何那位严姑娘已嫁作他人妇,三少这么折磨自己有什么用?”

    卓慕秋道:“老人家,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人都免不了的。过一个时期也许就会淡忘了,至少我希望我能逐渐淡忘”

    第五公摇头说道:“那不容易,除非三少能有第二次,甚至于第三次情爱。只是三少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情爱么?”

    卓慕秋唇边掠过一丝凄凉笑意,摇摇头,道:“恐怕不可能,在情这一方面,我的心已死,意已冷。”

    第五公道:“那么三少就不可能把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情爱逐渐淡忘,它会随时随地啮咬三少的心。”

    卓慕秋道:“我也明知道,老人家!可是我没有办法。”

    第五公道:“严姑娘的转变对三少影响太大了。她要是知道她的转变对三少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也许她会比三少更痛苦!”

    卓慕秋道:“也许。我并不希望她知道,她有家有丈夫,我不能为她增添烦恼,她需要全心全意去照顾她的丈夫。”

    第五公道:“可是三少今天这到儿来,已经在她七八年平静的生活中,放下了一颗石子。”

    卓慕秋道:“老人家既然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进入‘剑庄’五十里内,就该知道我是不得已,只此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第五公道:“三少今后还会来的。”

    卓慕秋道:“不会了,绝不会。”

    第五公笑笑说道:“我认为三少今后还会再来,几次我不敢说,但至少会有一次。三少可愿跟我打个赌?”

    卓慕秋目光一凝,道:“老人家究竟知道什么?”

    第五公道:“我知道三少在‘剑庄’还有未了之事。”

    “听老人家的口气,‘魔刀’西门厉似乎是某个人的化名。”

    第五公道:“不但是某个人的化名,而且是某个人的化身,这个人在武林中很有一点名气,而且是个众所周知的正派人物,我要是现在揭穿他,不但三少不会相信,放眼天下武林,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说不定还会指我用心叵测,含血喷人。”

    卓慕秋道:“这么说,我知道这个人。”

    第五公道:“三少当然知道,否则他不会那么怕我当着三少扯掉他那块覆面之物。”

    卓慕秋道:“单凭嘴说,老人家怕我不相信,那么既有这让我亲眼可见的机会”

    第五公道:“我当时所以没扯下他那覆面之物有三个原因,第一,三少当时醉眼模糊,看不真切;第二,目前尚非其时;第三,我并没有把握扯下他那覆面之物。原因虽有三个,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最后一个。”卓慕秋呆了一呆,道:“老人家没有把握扯落他那覆面之物?”

    第五公摇摇头,笑道:“我不但没有把握扯落他那覆面之物,甚至于一旦拼斗起来我也没有把握必胜,除非我能在五十招之内唬住他,要不然只一过五十招,落败的十有八九是我。这是因为年纪的关系,一个上了年纪,筋骨渐硬,血气衰退的人,是永远无法跟正在壮年,精力充沛,血气旺盛的人比的,这道理三少应该明白。一般人总以为于习武一途,年纪越大,功力越深厚,那是不正确的,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功力受本身体质的影响,精力不够,血气衰退,一旦拼斗起来,力不从心,绝对难以持久!”

    卓慕秋点了点头,由衷地道:“老人家高见。”

    这位神秘老人,不知道他的一身所学是否确如他所说:五十招之后便不是“魔刀”西门厉之敌,不过由他这精鉴的见解来看,可知道他确实是个不凡人物,至少在当年曾经叱咤风云纵横一时过。

    第五公道:“要以年纪论,三少可以跟他一拼,不过三少失于心地颓废沮丧,他却占了杀气四溢,锋芒毕露的便宜。三少自此要是不先振作起来,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卓慕秋道:“老人家,我不承认我沮丧颓废。”

    第五公道:“至少三少心里难忘那一个情字,情之一字让三少分了心。‘魔刀’西门厉就不同了,他还没碰见让他分心的事,他只处心积虑,一心一意地要杀三少,要谋求能一举取了三少性命的方法。三少那大漠迷城之行,就是他要杀三少的一个方法”

    卓慕秋道:“老人家,那张柬帖是下给我哥哥的。”

    第五公摇摇头道:“不,三少,那张柬帖是在下给你的,柬帖上的名字虽然写的是令兄卓大少,那张柬帖乃是下给你的”

    卓慕秋讶然说道:“老人家这话”

    第五公道:“他邀约的要是三少自己,三少未必会去,可是他邀约的是令兄卓大少,三少就一定会去。他摸清了三少的性情跟为人,也了解三少对兄长的友爱,迷城之计本是他十拿十稳的一着,也是他最厉害的一着,可惜他自己没能去,要不然只怕九年后的今天你绝回不来。”

    卓慕秋道:“老人家知道他没有去?”

    第五公道:“我当然知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谁。要是三少也知道他是谁的话,事先也就可料定他绝不会到‘白龙堆’去,因为只要他一到‘白龙堆’去,就等于自己伸手扯去了覆面之物。”

    这话卓慕秋懂。那就是“魔刀”西门厉虽是某个人的化身,可是他却不能分身,只要一到大漠去,中原武林的正派人士也势必会少一个,只要稍加留意中原武林之中除了他“神剑”卓慕秋之外还有谁也到大漠去了,那就不难知道“魔刀”西门厉是谁了。

    照这么看“魔刀”西门厉似乎已呼之欲出只听第五公笑道:“三少不要费心思去想了,三少绝想不到的。”

    绝想不到那也就是绝不可能会想到的人。

    会是谁?只听第五公又道:“三少,时候不早了。你虽然酒已醒了,但心身却是够疲乏的,请早点歇息吧。我这座茅屋不算小,多住一个人绝不会嫌挤,明天一早三少不是还要到老太爷坟上看看去么?很可能,‘魔刀’西门厉就会在那儿等着你。早点睡可以养养神,体力不够是无法拼斗抗敌的。”

    卓慕秋一怔,道:“怎么?老人家!他知道我要到先父的坟上去,他也知道先父安葬在什么地方?”第五公道:“三少,老太爷的埋葬处并不是一个秘密,为什么他不知道,连我都知道。三少既然回来了,焉有不到老太爷坟上去的道理,不是明天便是后天,绝不可能过几天再去,更不可能等以后有空再来,这是任何人都可以推测的。”

    卓慕秋沉默了一下,道:“刚才老人家曾经认定‘魔刀’西门厉那张帖子是下给我的,并不是下给我哥哥的,照这么看,他要杀的只是我”

    第五公道:“不错,事实如此。令兄卓大少不会妨碍他的事,也不会招致他的杀心,那是因为令兄卓大少是一个体弱多病,柔软懦弱的人,也不足为患。”

    卓慕秋听了这话皱了眉,他在想“究竟他妨碍了西门厉什么?他那一点招致了西门厉的杀心?为什么西门厉处心积虑,非杀他不可?”

    这位自称第五公的神秘老人,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切身的事,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那么详细?第五公站了起来,道:“三少!请安歇吧。我这住处有两个卧房,咱们一人睡一间。我这个人一向随和,可是偏有这么一个怪癖,不喜欢跟别人睡在一间屋里,那怕是我那老伴在世的时候也不例外,我怕闻别人的臭脚,怕别人打鼾,哎呀,其实”

    笑笑又说道:“我也怕别人忍受不了我的臭脚,忍受不了我咬牙打鼾。”

    卓慕秋忍不住笑了。在这一刹那间,他什么都没想,可是他脑海里仍浮现一个人影,一个倩影。

    第五公转身进了左边那间屋,棉布帘一阵动荡之后静止了,看不见第五公了,也听不见那间屋里有什么声息了。

    卓慕秋现在开始想了第五公不愿跟别人睡一间屋,怕闻人脚臭,怕听人咬牙打鼾,也怕别人闻臭脚,怕别人听咬牙打鼾声。

    当然,那是讹词,是假的。

    第五公有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

    这才是真的。

    这位神秘老人究竟有什么不愿人知的秘密?卓慕秋没去窥探,连想都没去想。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愿意让他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既然不愿意让人知道,又何必去窥探,去想?自己不也有不让人知道的秘密么?当然,已经让人知道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外面一定很冷。

    寒夜,北风,遍地积雪,怎么不冷?屋里有火盆,要比外面暖和得多,至少不会比外面更冷。

    卓慕秋人永远不会觉得冷,冷的只是他的心。

    不知道是因为屋里有火盆,还是因为第五公刚才那一番话,卓慕秋的心似乎没那么冷了。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永远不可能完全暖和起来,除非那是不可能的。

    灯焰在跳动,屋里很静,第五公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没听见他咬牙,也没听见他打鼾。

    外头更静,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

    风好像已经暂时停了。

    雪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下?今天是除夕;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大年初一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思谁?大年初一,逢人便拱手贺喜。他又跟谁拱手贺喜?卓慕秋的心又冷了。

    他又想起了第五公那双让他感到熟悉,觉得亲切的眼神。

    那双眼神究竟应该是属于谁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应该是属于一个自己极熟悉,又曾长时间跟自己在一起的人的。

    自己最熟悉的是谁,曾跟自己长时间在一起的人又是谁?佟福?对!佟胡子佟福。佟福就有这么一双眼神,永远那么亲切,永远充满了关怀。

    想到佟福,卓慕秋的心又开始疼了,他想咳嗽,可是又怕吵了第五公,他忍住了。

    佟福如今在积雪下,在冰冷的泥土中,陪着他的只是那棵柳树的老根。

    他为自己而死,死得那么悲惨。

    佟福也会武,而且允称高手,在当今武林中很有点名气。

    可是佟福的一身所学绝不会那么高,高到能架住“魔刀”西门厉的锐利刀锋。

    第五公怎么有着一双跟佟福一模一样的眼神?

    口口口

    一大早,卓慕秋就醒了。他根本没进屋里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的。桌上的灯还亮着,灯油快燃尽了。从左边那间屋里传出来的鼾声震耳。

    第五公说的话似乎不是讹词,不是假话,任何人跟他睡在一起都难免受不了,除非有人打算睁着眼听上一夜。卓慕秋吹熄了灯,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外头已经很亮了,这时候他才发现第五公的住处有多偏僻。

    映人眼帘的,有山,有树林,有旷野,可就没有人烟,连那人走的路都看不见。第五公确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要是普通人,单这吃就是一大难题。

    屋前是花圃,屋左是菜园,菜能吃,但却不能当饭吃,尤其这时候天寒地冻,菜园里连片菜叶都看不见,只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他吃什么?第五公说的对,他今天应该到坟上去看看。

    第五公甜睡正酣,不便叫醒他。

    听听那鼾声,似乎第五公一时半刻还不会醒。

    不必等他醒,像第五公这样的人也不会计较这个。

    他在火盆里拣起了一根没燃尽的树枝,在桌面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带上门走了出去。

    口口口

    卓慕秋走了,鼾声也停了,第五公从左边那间屋走了出来,一点也不见龙钟老态。他看了看桌上的字迹,随手把它抹了去,然后他转向被卓慕秋带上但没闩的屋门,扬声道:“难为了你在外头守了一夜,屋里暖和,进来坐坐吧!”

    只听屋外响起个钢冷话声:“第五老儿,你好厉害,人言姜是老的辣,一点不错,看来那卓慕秋比你差多了。”

    砰然一声,两扇屋门似乎被一阵强劲的风撞开了。

    “魔刀”西门厉就站在屋前两三丈处,仍蒙着面。

    “好和气啊!”第五公一屁股坐在当门的一条板凳上,道:“孤苦伶仃,我只有这么一座茅屋,要是坏了它,你可赔不起啊!”西门厉冷笑道:“休说是一间茅屋,就是连云的高楼我也能赔上个七八十来座。”

    第五公道:“我知道你有钱,而且富可敌国。可是在我眼里那连云的大楼,宏伟的广厦,远不如我这座茅屋,山野孤寒可以抗节敏思,料事竭理,广宅高楼,席丰履厚,反而会让油腻了心窍,做出丧心病狂的败德之事。”

    西门厉身躯震动了一下道:“骂得好!第五老儿,你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第五公道:“当然,要不然我也不骂你了。”

    西门厉冷笑一声道:“你可以装神扮鬼骗骗卓慕秋,可是你骗不了我,说!你究竟是谁?”

    第五公摇摇头,道:“说出来会吓坏了你,不说也罢。”

    西门厉道:“西门厉有一颗铁胆”

    “铁胆?”第五公笑道:“算了吧!你在外头守了一夜,卓慕秋在这儿,你不敢靠近我这座茅屋一步”

    西门厉哈哈大笑道:“我怕卓慕秋?”

    第五道:“你不怕卓慕秋,可是你怕酒醒之后的‘神剑’卓三郎跟我联手,对吧?”

    西门厉不笑了,冰冷说道:“第五老儿,毕竟他有走的时候。”

    第五公道:“是啊!现在我落单了!”西门厉道:“你曾对卓慕秋说过,五十招之后你便绝不是我的对手”

    第五公冷冷说道:“我那句话是对你说的,不是对他说的,要不然今天早上我怎么能够见到你。”

    西门厉道:“这么说你是有意诱我留下来?”

    第五公道:“以你看呢?”

    西门厉道:“你诱我留下来干什么?”

    第五公道:“要背着卓三少劝你几句,你可愿听?”

    西门厉道:“你说说看。”

    第五公道:“打消你那嫉妒、贪婪之心,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什么也得不到。”

    西门厉仰天大笑,茅屋晃动,积雪蝶的落了一地

    “我会死无葬身之地?谁能杀得了我?”

    第五公冷冷说道:“‘神剑’卓慕秋。”

    西门厉道:“卓慕秋?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他难以忘情,我心中毫无杂念。”

    第五公道:“你别忘了,他有一本‘血花录’。”

    西门厉道:“‘血花录’?他得不到‘血花录’的。”

    第五公道:“是因为你杀了他那忠仆佟福,使得他无从去找寻那册‘血花录’?”

    西门厉突然向后退了一步,道:“第五老儿,你怎么知道-一”

    第五公笑笑说道:“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尤其对你,我可是了若指掌。”

    西门厉道:“老匹夫,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五公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说出来会吓坏你,所以不说也罢!”

    西门厉沉默了一下道:“老匹夫,你让我莫测高深,也惶惶不安。”

    第五公道:“我知道的太多了,是么?”

    西门厉道:“不错!你知道的太多了。”

    第五公道:“打算杀我灭口?”

    西门厉道:“我正有这个打算!”

    第五公道:“那么,来吧!我如今落了单,正是你下手灭口的绝佳时机,你还等什么?”

    西门厉道:“不忙,且让你多活片刻,我还有几件事须要弄清楚。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第五公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佟福佟胡子告诉我的,我到‘无人渡’打算买杯酒喝的时候他还没死,尚有一口气”西门厉笑道:“第五老儿,你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蒙着面佟福那老奴才绝认不出是我,也绝不会想到是我。”

    第五公道:“有一件事恐怕你不知道,人到了快要断气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是超人的,无论是感觉、视觉、听觉都是神而奇的”

    西门厉冷笑说道:“我一向不信怪力乱神”

    第五公道:“话是我说的,你信不信在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确是佟福在临死之前认出了你。”

    西门厉道:“让你姑妄言之,就算是佟福临死之前认出了我是谁,为什么你却不肯告诉卓慕秋?”

    第五公道:“理由我昨儿晚上已告诉卓慕秋了,你也该听见了。现在我告诉他,他绝不会相信,一个不好说不定你还会反咬我一口,何如让他自己去发现,去证实?”

    西门厉道:“你若不告诉他,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

    第五公摇头说道:“你错了!纸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迟早会知道你是谁的。你太阴,也太狠了,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希望你听我的劝告,悬崖勒马,及早回头,要不然”

    西门厉道:“我会死无葬身之地,什么也得不到?”

    第五公道:“你知道,古来有几个嫉妒、贪婪、阴狠的人得过好下场的?”

    西门厉道:“我不信这个,错也不在我。”

    第五公道:“错不在你?你扪心自问,卓慕秋是怎么对你的-”

    西门厉道:“他怎么对我都枉然,除非”

    倏地住口不言。

    第五公道:“除非什么?”

    西门厉道:“除非他死,那样可以永绝后患,免得夜长梦多。

    否则我受不了,任何人都受不了。”

    第五公冷笑说道:“你受不了?你怎不想想,卓慕秋是怎么受的,他受的难道不比你更甚更多?”

    西门厉道:“你错了!卓慕秋虽然身受的比我多,可是他比我幸福,我宁可跟他换换。”第五公冷笑道:“真要换成他是你,你是他,你绝对受不了他所忍受的。这是一个人的天性使然,是丝毫无法勉强的。”

    西门厉道:“你究竟跟卓慕秋什么关系,这么帮他说话?”

    第五公道:“我受佟福临死前重托,要代他找你索仇。”

    西门厉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出来杀我?”

    第五公摇头说道:“我不杀你。我曾经立过誓,要是我能再次现身于世,我绝不杀生,两年之内不沾一点血腥。记得卅年前我被困被一处山腹中,一如幽冥地府,暗无天日,我勉强支持卅年,眼看活不了,谁知一次地火喷射,冲破山石,竟把我震了出来,上苍赐我不死,我二次现身于世,自然要遵守我的誓言”

    西门厉道:“你既然立下这么一个誓言,又怎么能替佟福报仇?”

    第五公道:“我不杀你,卓慕秋可以杀你。我只处处护着他,时时给他机会去发现你,他终会知道‘魔刀’西门厉是谁,他终会杀了你。可是你若接受我的劝告,悬崖勒马,及早回头,那又另当别论”

    西门厉冷笑道:“那佟福之仇不是报不成了么?”

    第五公道:“佟福是忠仆,也算得一代仁人,他临死之前说过这么一句话:假如你能消除你的嫉妒与贪婪,悬崖勒马,及早悔悟,他可以白死!”

    西门厉道:“佟福会是这么个人?”

    第五公道:“你想不到吧?比你强多了!”

    西门厉冷笑一声道:“要我消除嫉妒与贪婪不难,除非卓慕秋他自绝在我面前。”

    第五公双眉一耸,目中倏现厉芒,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暮鼓晨钟难警执迷之人,佟福可以一条命换取你的嫉妒贪婪,你却无动于衷,不知惭愧悔悟,狼子野心,毫无人性。

    你终会被你那阴狠、冷酷的天性毁灭的!”

    西门厉冷笑说道:“且看有朝一日谁毁了谁吧!第五老儿,你不要跟我废话了,你曾经立过不杀生的誓言,可是?”

    第五公道:“不错。不过你别打如意算盘。我虽然不能杀你,可是我是有自卫防身之能,你也伤不了我。要没有这把握的话,我也不会受佟福之托,代他出头了。”

    西门厉笑道:“那就试试吧!”

    提着他那柄带鞘的怪刀迈步逼了过来,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显然他已凝足了雷奔电掣。

    第五公坐在那条长板凳上一动没动,道:“我要提醒你一句,我不能杀你,可是我能伤你,甚至可以废去你一身借以为恶的功力。”

    西门厉听若无闻,毫不理会,仍然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

    第五公身躯挪动了一下,右手向后探,去抓他那根拐杖。

    高手对峙,丝毫分神不得。这就是分神,这也就是破绽。

    没见西门厉动,他已然欺到门口,寒光电闪,他那柄怪刀也已出了鞘,那锐利的刀尖也已递到了第五公的咽喉。

    他不愧有“魔刀”之称,快,而且狠。

    以使刀论,恐怕当世之中挑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快的人了。

    他所以被称“魔刀”就是因为他快,他狠,而且他走的是冷肃路子,刀一出鞘,肃杀之气逼人,先使人胆寒三分。

    当世之中擅刀的人不少,可都远不及他“魔刀”西门厉。

    第五公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西门厉刀到,他左手抽起了身下的长板凳,往上一迎。

    西门厉那把刀锋利无比,一条长板凳应刀而断,整整齐齐地被砍为两截。

    在西门厉的锋利怪刀下,那条长板凳虽然跟豆腐般,可是这一迎之势,也阻碍西门厉的刀势顿了一顿。

    这一顿,为时极其微少,可是对一个高手来说,已经够了。

    第五公右手抓住了他那根拐杖,翻腕抡了过来,直迫刀锋。

    “当”地一声,西门厉退出了茅屋,第五公也往后微退一步,人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很快地站稳了。西门厉没再扑出第二刀。

    因为第五公已把他那根拐杖横在了胸前。

    西门厉没动,第五公也一动不动。

    两个人静静的对峙着。

    西门厉在找第五公的破绽,那怕是一丝丝。

    第五公却把一根拐杖横在身前,凝立不动,防守得滴水难进,天衣无缝。

    半晌过去,西门厉那覆面物之后滴下了几滴晶莹的东西,那是汗珠,天寒地冻的时候,他居然会流汗。

    第五公一动未动,眼也都没眨一下,跟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一般。

    突然,西门厉开了口:“老匹夫,你这是什么武功?”

    第五公淡淡说道:“说出来你会胆战心惊,这乃是‘血花录’上的武功。”

    西门厉一怔:“‘血花录’?”

    黑影一闪,第五公一根拐杖已经递到了他胸前,离他心口要害还不到一寸:“不错!你给我退后。”

    一失神间已被人所制,西门厉心胆欲裂。他明白,即使他再快,抬刀封架也绝来不及,只他一动,那根拐杖拐头便会点上他心窝。以现在的情势论,他绝快不过第五公的。

    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马上后退。

    他想退,可是旋即他笑了,道:“我差点忘了,你是不杀生的。”

    第五公淡然说道:“我不杀生,我可以力出三分,震伤你的内腑,让你十天半月不能妄动真气。”

    西门厉身躯一震,突然飘退,立落一丈之外,厉声道:“老匹夫,出来!”

    第五公道:“佟福临时之前把‘血花录’交给了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代他报仇,要我代他照顾卓慕秋。”

    西门厉笑着说道:“我说你怎么会救卓慕秋,怎么会替佟福报仇,原来是有代价的。”

    第五公笑笑说道:“人嘛!活在世上不为名便为利,总是有所贪图的。要是没有贪图我干什么这么卖力?这么冷的天,吃饱了饭蒙头缩在被窝里睡大觉不挺好么?就拿你来说吧,你这么做不是也是有所贪图么?”

    西门厉道:“我有什么贪图?”

    第五公哼哼两声道:“以我看你的野心可大得很哪!你要霸占别人的爱侣,别人的产业,进而想卷席天下武林,称霸宇内。”

    西门厉身躯一抖,道:“老匹夫”

    第五公截口说道:“我这话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字字都击中了你的要害是不是?不必再多说什么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要不然万一让人发现”

    西门厉接口说道:“让谁发现?我放心得很,除了那贱女人之外别人无从接近我,也无法发现什么。”

    第五公道:“你以为我指的谁?”

    西门厉道:“我当然知道。我可以告诉你,那贱女人已经到东山墓地去等卓慕秋去了。”

    第五公“哦”地一声道:“你怎么知道她到东山去等卓三少去了?”

    西门厉冷笑一声,道:“这太简单了,我对她也了解得太深刻了。只要卓慕秋活在这世上一天,她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见他面的机会的。她既然知道卓慕秋要到东山去扫墓,焉有不三脚并成两步,赶快跑到那儿去等他的道理?”

    第五公道:“你是个聪明人,照这么说,恐怕你也是抓住这机会出来的。”

    西门厉道:“老匹夫,你说着了。”第五公微微一笑,摇着头道:“这我就不懂了,你是个嫉妒心非常强烈的人,你既然明白知道她是去私会卓三少去了,为什么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儿?”

    西门厉目闪厉芒,阴阴一笑道:“这就是你不了解我的心性为人了,我就是这么个人。她跟卓慕秋去私会,我当然嫉妒,我恨不得把他两个人绑在一处乱刀砍成肉酱。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想让她去跟他私会,我躲在一边看,那样我会觉得全身热血沸腾,像燃烧一样,使我感到有一种生平从未有过的快感。”

    这是什么心理?第五公听得呆了一呆,道:“你这叫什么”

    西门厉阴阴一笑道:“你是你,你不是我,是永远无法体会我这种感受的。”

    第五公没说话,默默地逼视着西门厉,两眼之中射出一种令人难以言谕,也令人难以意会的异彩。

    这种异彩能让人不安,也能让人心悸。

    西门厉一双目光中掠过一丝疑惑光彩,道:“老匹夫,你这么瞪着我看什么意思?”

    第五公没说话。

    西门厉话声提高了一些:“老匹夫,你聋了么?”

    第五公仍没说话,两眼中那种让人不安,让人心悸的异彩却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西门厉身不由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道:“老匹夫,你,你想干什么?”

    第五公突然长叹出声,两眼之中那种异彩也随之敛去,道:“我只有一句话,你若不悬崖勒马,及时醒悟,总有一天会亲手毁了你自己。”

    西门厉仰天纵声长笑,裂石穿云,直逼长空:“老匹夫,闷了半天,你只有这么一句话?”

    第五公缓缓道:“你有病,赶快求良医诊治,要不然你会死在这种病上。”

    西门厉怔了一怔,旋即阴笑道;“我有病?谁都知道我有病,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有什么稀罕?”

    第五公摇头说道:“我说这种病你自己无从发现,而且也不是普通的病,一经发作,你不但会害别人,也会害你自己。”

    西门厉哼哼冷笑说道:“我不信。即使是我有病,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第五公突然嗔目喝道:“你害你自己我可以不问,你害别人,我却不能不管!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要是你还没有求医诊治”

    威态忽然一敛,神色有点黯然道:“那时候,我为了更多的人,说不得我只好下煞手了。”

    西门厉目中厉芒暴射,大笑说道:“老匹夫,你想杀我?”

    第五公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一步逼出门外,右手曲起中指“拍”地-声弹了出去,劲力之强,绝无仅有。

    西门厉大吃一惊,鬼魅一般身形横飘,-下闪出了七八尺远近,惊喝道:“老匹夫,你-你”

    第五公道:“我只是要你知道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势。要不想死在我手下也可以。从现在起,找个人迹难到的地方住下,不许再踏入武林一步,要不然下回再让我碰上,就是你的死期临头,滚!”

    西门厉目光中厉芒连闪,厉笑说道:“老匹夫,你这是痴人说梦。我要是一旦雌伏不就什么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