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无玷玉龙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姑娘一语中的,恰好说中了郭怀的心事,郭怀的心神不由为之震动了一下,他避开了前者,只针对姑娘的后者,道:“应该是这样。”

    他没问姑娘有什么理由。

    韩如兰却不容他不问:“你不问问,我是为什么到这儿来?”

    郭怀道:“姑娘不提,我不便问,姑娘要是愿意说,那自是另当别论。”

    韩如兰道:“我是暗中跟着你到这儿来的,我还怕你觉察,结果你居然一路茫然无觉,这恐怕是天意了。”郭怀道:“我明白了,姑娘察知了我的心意,是来阻拦我进大内的,这我可以理解,胡韩两家是一家人。如今,傅胡两家给了亲,也就等于、胡,韩三家是一家了,姑娘当然要向着玉贝勒了。”

    韩如兰道:“你错了,你进不进大内,跟我一点没关系,我也一点不关心,我所以跟在玉贝勒和我义姐之后,是来看看他们是不是能缉获你,如果能缉获你,我要扎你两剑,如果不能缉护你,我也要凭自己的本事扎伤两剑,现在他们并没有能缉获你,所以我暗中跟踪你来到了景山。”

    郭怀目光一凝:“我明白了,姑娘所以此时此地现身,只是为扎我两封?”

    韩如兰道:“不错,就是为这。”

    “我跟姑娘有仇?”

    “我为我,为我爹,也为三格格。”

    郭怀微点头:“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姑娘真这么仇恨我么?”

    韩如兰道:“我爹像变了个人,我心碎肠断,可怜的三格格更赔上了一条命,你不觉得你这一问问得多余?”郭怀沉默了一下,道:“我并不在乎姑娘会对我怎么样,因为进过一趟大内之后,我就要走了,也永远不会再到京城这个地方来了。在这个地方,我收获不少,但是失去的也很多,我并不在乎多增添一桩。只是我不愿意任何人为我在心里种下这么深的仇恨,如果我告诉姑娘,这几件事都不能怪我,姑娘一定不会相信,甚至听不下去。”韩如兰道:“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

    郭怀道:“那么我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一顿,接道:“姑娘自信,凭姑娘的所学,能如愿以偿的扎我两剑?”

    韩如兰道:“我没有这个把握,不过我可以舍命,拼死也要扎你两剑,除非你先放倒我,让我连出手之力都没有。”郭怀心情再震,因为他不但清晰听见了姑娘所说的每一个字,也从姑娘冰冷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令人不寒而凛的杀机,仇恨,还有无比的决心。

    沉默了一下,他道:“姑娘认为,只扎我两剑,就能消除心里的仇恨?”

    韩如兰道:“应该可以了,之后,缉捕你也好,杀你也好,那就是官家的事t。”

    郭怀两眼奇光暴闪,但旋即又隐敛得无影无踪,他猛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那么,不需要姑娘凭本事,凭修为,姑娘只亮出剑来,就能轻易的如愿以偿。”

    韩如兰目光一凝:“你什么意思?”

    郭怀道:“姑娘,郭怀带着一身的血海深仇,但是这一趟来京,我不是为报仇雪很而来,走了以后也不愿留下任何一点仇恨。所以我愿意站在这儿任凭姑娘扎两剑,以消除姑娘心里对我的仇恨,我只有一点要求,请姑娘别向我的要害下手,因为我还有一件大事未了。”

    韩加兰呆了一呆,道:“怎么说,你愿意任凭我扎两剑?”

    “不错。”

    “这话可是你说的?”

    “姑娘,郭怀还能重一诺。”

    韩如兰一点头,道:“好。”

    翻腕从抽底掣出一柄匕首,又道:“我没有带剑,用匕首也是一样的。”

    应该是一样。

    话落,她跨步欺身,带着一阵香风,到了郭怀跟前,匕首一举,直指郭怀。

    郭怀一动没动,连眼都没眨一下。

    只听韩如兰道:“你说你有一身血海深仇,你有一身什么血海深仇?”

    郭怀道:“姑娘,那是我的事。”

    “那么,你又还有一件什么大事未了?”

    “这可以告诉姑娘,我还要进大内,我非进一趟大内不可。”

    “伤了你的要害,你就行刺不了皇上了,是不是?”

    “姑娘,我无意伤是上,我进大内也不是为了行刺。”

    “听我义姐说,你是前朝一位郭将军的传人,论起来,你该是官家眼里的‘叛逆’首脑人物。”郭怀道:“胡姑娘太高看我了,我无德无能,我担不起这个重责大任,老人家也没有把这个重责大任交付给我。老人家认为,刺杀一个当国的,并没有多大用处,在这一个当国者之后,还有无数个当国者,我要是有意行刺,再有十个当国者,也早死在我刻下了,再说,这一趟进大内,要是为了行刺,我也就不会提着剑这么一路走来了。”韩如兰道:“可是我刚看见你向着那株海棠树行了跪拜车l。”

    郭怀道:“姑娘,我总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韩如兰脸色为之一变,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进大内不可?”

    郭怀道:“我要找一个人。”

    “你要找一个人?你要找什么人?禁宫大内,怎么会有你要找的人?”

    “这个人很久以前就进了宫,算算到今天已经有廿年了!”

    “廿年了?那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牵连?你为什么要找他?”

    “姑娘,这,恕我不能再告诉你了。”

    “那么,你进宫既不是为了行刺,还有什么怕伤要害的、’“因为我还要进大内,不能死在姑娘手下,姑娘也未必要置我于死地不可,那么,进入大内之后,我要自卫----”

    “我懂了,我不是非要你的命,所以也不一定非向你的要害下手不可。”

    “谢谢姑娘,我别无所求,姑娘请下手吧!”

    “你当我会不敢,不忍?”

    韩如兰柳眉一剔,脸色更冷,冷得能让人不寒而栗,话声一落,皓腕倏挺,玉手里那把森寒凛人的匕首闪电前递,直指郭怀左肩!

    肩膀上,不是要害。

    郭怀没动,真没动,甚至两眼也真没眨一眨。

    只听“噗”地一声,锐利的匕首刺破了郭怀的左衣袖,而且洞穿了左衣袖,只是,刺的地方却不是臂膀所在,而是擦着臂膀刺过。

    郭怀清晰的感觉到左臂上一阵透骨的冰寒,当然并没有觉得痛,他不由一怔。

    他这里刚一怔,姑娘那里倏沉腕,匕首利锋贴臂划下“嘶”地一声割开了左衣袖,匕首尖就势一挑一横,一条宽约三指的破衣袖已到姑娘左手之中,紧接着,姑娘收匕首,左手的布条已绕在了他的左臂上。郭怀忍不住道:“姑娘”

    韩如兰冰冷道:“不要说话,什么都不必说。”

    姑娘她说着话,手不停,转眼间已将布条绑住了郭怀左臂膀,那绑的地方,赫然竟是剑伤所在。绑好,收手,韩如兰倏退三尺,一双美目突然间变得满含幽怨,深深的看了郭怀一眼,道:“就算我认为我也是汉族世胃,先朝遗民,皇上今夜不在宫内,刚一骑快马往西郊去了。”

    话落,转身,飞奔而去,转眼又没入来处夜色里,当姑娘转过身去的当儿,几颗晶莹之物无声洒落。夜色浓了些,郭怀没看见那几颗晶莹之物,也由于他的心神,他的目光全被那无限美好的身影吸引去了。良久,郭怀才定过了神,唇边问过一丝抽搐,只听他喃喃道:

    “姑娘,我宁愿你用匕首扎我两下,遍数京城,郭怀我只有欠你的。”

    话落,长身而起,直上夜空,倏化长虹,往西飞射不见。

    北京城的景色,形势天然,在城内者,以三海为最胜,在郊外者,则以西郊之清满、静明、静宜三园为其骨干。此三处,集山、水、泉之精华,复经元、明、清三代之修建,其规模之宏伟,风景之明丽,普天之下,无与伦比。游西山,四季咸宜,风是各殊,西山晴云原为“燕京八景”之一,春柳、夏花、秋枫、冬雪,无一不可观赏,骑小驴,游西山,该是生平快事。

    玉泉山“玉泉垂虹”也是有名的“燕京八景”之一,离“西直门”约十六里强,距万寿山仅数里之遥,大道!”敞,一陌阡,巨树荫郁,左山右水,西郊风景佳丽,皆汇萃于此。

    玉泉山有如桂林之“七星岩”拔地而起,天下第一泉之“玉泉”就在西边山麓下。

    玉泉水极为清冽甘醇,且冰冷贬骨,此泉宽三尺许,深丈余,流水积至“静明园”之“裂帛湖”越垣墙流至万寿山之“昆明湖”经“昆明湖”而分流至西水关,进是城则流入三海太液池、什刹海,绕皇城一周后,出“金水桥”达“正阳门”而泄入“大通河”

    玉泉山周围筑有碧瓦红垣,昔金章宗在此建有行宫,经明清两代陆续加以经营,到康熙十九年大加兴建,才建了一座“澄心园”卅一年,改称“静明园”是内务府所管之三山五园之一,列为内宫禁地。其实,玉泉山在康熙,以及后来的雍王年间曾数度在此阅武,又是皇室之小型猎场,其大围场则在热河,所以玉泉山松林最为茂密,尤胜于万寿山和西山。

    今夜,就在这座“静明园”内“裂帛湖”西的“虚受堂”前,摆着一付几椅,都是朱红枣木嵌白玉石,椅子上还有一个大红彩绣八宝的锦垫,茶几上,则是一套细瓷杯壶,还有四碟精美点心。

    就在这付几椅之前,面对着“裂帛湖”负手站着一个黄衣老人。

    老人身材颀长,年纪约在六十上下,龙眉凤目,雍容华贵,不怒而威。

    他,就望着那清澈剔透,寒意侵人的一泓湖水静立着,一动不动。

    老人静立,身周的夜色、景物,似乎也随之凝住,静得听不见一点声息,即便有声,那声也在满山的松树之间。就在这几乎万籁俱寂的当儿,一个清晰,但其声不大的话声,划破了“裂帛湖”旁,老人身周的这份安逸、宁静:“江湖草民,夜来求见!”

    话声居然来自湖心。

    黄衣老人忙抬眼,他一眼就看见了,就在湖中那“芙蓉暗礁”之上,挺立着一个颀长的白色人影,衣袂微飘,手里似乎还提着一把长剑。

    不是因为人影出现,而是因为这宁静的当儿,话声传送远近,黄衣老人刚一怔“裂帛湖”旁,以及老人身边,已掠来了十几廿个人影,清一色的大内侍卫。

    “什么人敢大胆夜间‘静明园’禁地,惊扰圣驾!”

    “一定是贝勒爷派人送信,晓喻提防的那个!”

    说归说,嚷归嚷,但却没一个人向着湖心的“芙蓉暗礁”腾掠过去,无他,尽管大内侍卫身手一流,却还没把握足不沾水,不借力,能一惊跃到湖心去。

    黄衣老人很快的定过了神,恢复了他那泰然安详,微一抬手,廿名大内侍卫立即躬身噤声,然后,他向着白影发话:“既称江湖人,必是江湖豪雄,江湖豪雄不该没个名字?”

    白影道:“草民郭怀。”

    黄衣老人微一怔,轻“哦”出声:“原来你就是那个海威堂的郭怀?”

    郭怀道:“正是草民。”

    黄衣老人道:“你有什么事,夜来欲闯大内于前,又跑到玉泉‘静明园’来见我?”

    郭怀道:“草民自有万不得已之大事,否则不敢甘冒大不题前来惊扰。”

    黄衣老人道:“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远远站在湖心水中间,不到岸上近前来?”

    郭怀道:“就是为岸上那些位御前带对的大内侍卫。”

    黄衣老人道:“你敢于不惜面对我帝都铁骑,阻我漕运,难道会怕这些个大内侍卫?”

    郭怀道:“草民要是怕,也就不来了,草民此来,绝无恶意,是不愿因他们的误会逼得草民出手。”黄衣老人微点头:“既有不惜面对帝都铁骑之胆,我想你也不会把我这几个侍卫放在眼里,我也正想看看你,你只管近前来,我不让他们动手就是。”

    君无戏言,更不会有诈,这句话绝对可信。

    郭怀一声:“草民感谢!”

    他自称草民,也尊黄衣老人为君,但显然他却不愿过于恭顺,过份谦卑。

    人随声起,直上夜空,排波长虹似的一掠,话声落,他人也同时落在岸边黄衣人的身前了。黄衣老人为之动容,脱口一声:“好高绝的轻功!”

    计名大内侍卫全都手抚刀柄,四十道目光紧盯着郭怀,一名大内侍卫沉喝道:“把剑放下!”黄衣老人抬了手:“轻功如此高绝,其他可想而知,对他来说,带不带剑都一样。”

    郭怀像没看见,向着黄衣老人微微欠身:“谢谢夸奖!”

    那名大内侍卫再次沉喝道:“大胆,见了圣驾.敢不跪拜?”

    黄衣老人一双凤目盯着郭怀,似乎在等着看他怎么做。

    而,郭怀,刚才是视若无睹,现在也听若无闻。

    那名大内侍卫暴喝:“找死!”

    暴喝声中,他闪身欲动。

    黄衣老人适时抬了手:“我答应过他,不让你们动手。”

    那名大内侍卫忙收势躬身:“喳!”

    黄衣老人凝目望郭怀:“普天之下,除了神力威侯,见君不行跪拜礼的,你是第一个。”

    郭怀道:“江湖草民,不懂这一套礼法,还请谅有!”

    黄衣老人微一笑:“好在我这个皇上也不太讲究这一套,尤其不跟江湖上的豪雄讲究。”

    不知道他是真宽厚,还是自找台阶。

    郭怀没说话。

    黄衣老人打量他,从头到脚,然后微点头:“主海威堂,领袖天津船帮跟通记钱庄,我以为你必然是身高大余,膀三停,腰十围,巨灵也似个威猛壮汉,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超拔不群的俊逸人物,把‘威武神勇玉贝勒’傅玉翎都比下去了。”

    提起玉贝勒,郭怀心里不由的一阵刺痛,但他还是欠了欠身:“谢谢您的夸奖片黄衣老人道:“到底听见你一声‘您’了”

    话锋微顿,接道:“玉贝勒刚派人传话这儿的侍卫们加强戒备,你就到了‘静明园’,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不是已经进过宫了?”

    郭怀道:“草民并没有进宫,王贝勒跟胡姑娘今天大喜,草民不愿过于让他们伉俪为难。”黄衣老人一点头:“对,洞房花烛小登科,过于惊扰他们,那大煞风景,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郭怀道:“还请允准草民不做回话。”

    黄在老人一笑点头:“可以,我不强你所难”

    一顿,接道:“看见了你,我想起前不久你阻碍漕运的事,你要知道,从没人敢”

    郭怀截口道:“草民知道,草民更知道,您大度宽容。”

    黄衣老人笑了,笑得很高兴,深深的看了郭怀一眼:“你很会说话,其实你说的是实情,那还真是我曲意宽容,要不然,我绝不信堂堂朝廷对付不了你一个江湖组织,可是我想到,那么一来,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江湖人也总是我的百姓,再则,我也有点欣赏你的胆量,所以我一直想看看你。”

    郭怀道:“今夜,草民来见您了。”

    黄衣老人道:“可是那并不是因为你知道我想看你,而是因为你另有别的事,其实,也一样,总算让我看到你了。你要见我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郭怀道:“还请您先屏退左右。”

    黄衣老人微一怔:“你有什么事,他们不能听的?”

    郭怀道:“草民这是为您着想。”

    黄衣老人又一怔:“怎么说?是为我?”

    “是的。”

    黄衣老人讶异凝目:“我想不出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

    郭怀道:“至少有一点您应该想得到,若是草民有恶意歹念,长剑早已出鞘刃血,敢说凭眼下这些大内侍卫,还阻挡不了。”

    黄衣老人深深一眼:“我已经见过你的轻功身法了,愿意不愿意再让我看看你的剑术?”

    显然,他多少还存点怀疑。

    郭怀他双眉微扬欠了身:“草民敢不敬遵!”

    话落,腾起,身已离地,长剑出鞘,微弱的月光下,只在一道寒光拖着一条白影,直射“裂帛湖”心,只见那“芙蓉暗礁”上微微一顿,随即又掉转方向射了回来,落在原地,来去疾若奔电,不过一转瞬间。影定人现,郭怀凝立不动,剑尖上挑着一朵大红芙蓉花,旋见他剑尖微颤,那朵芙蓉花倏然粉碎飘落,落地成一片花屑,紧接着,寒光一闪,长剑已入了鞘。

    廿名大内侍卫看呆了,他们个个一流高手太行家,焉能看不出这一手剑术的造诣?显然已到了身剑合一,御剑飞行境界。

    皇室人人习武,黄农老人也不等闲,脱口道:“简直矫若游龙,玉龙,一条无玷玉龙,简直就是当世第一人。”郭怀泰然欠身:“谢谢您的夸奖。”

    黄衣老人抬了手:“你们可以退了。”

    廿名大内侍卫如大梦初醒,倏然定过了神,霍然而惊,那名大内侍卫上前半步,刚要说话。

    黄衣老人道:“你们在这儿有用么?”

    那名大内侍卫倏然闭上了嘴,一句话没说,带着另十几名大内侍卫曲膝一礼,然后低头哈腰退走了。黄农老人看了郭怀左膀上殷红一片的血迹一眼:“凭你的修为,已经没人伤得了你了,你这伤是怎么来的?”郭怀心里又一阵刺痛,脸上却是一点也没带出来,他道:

    “草民伤在了傅夫人胡姑娘剑下。”黄衣老人道:“我知道胡凤楼是个奇女于,文武双修,堪称红粉班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但是我不信她能伤得了你。”

    郭怀道:“事实上,草民确是伤在那位傅夫人胡姑娘剑下。”

    黄衣老人深深一眼:“一定有原因,你很为别人想,是不是?”

    郭怀道:“草民不敢那么说,更不敢承认。”

    黄衣老人又深深两眼,微微点头:“我说过不强你所难的,说你的来意吧!”

    郭怀双眉微扬,两眼闪过奇光:“草民来找您要一个人。”

    黄衣老人一怔:“怎么说,你是来你要找我要什么人?我身边又有谁”

    郭怀截口道:“请您先听草民叙述一段往事。”

    黄衣老人道:“你说!”

    郭怀道:“廿年前,一对夫妇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乘船途经南海,一家三口请了一位镖师随行护卫。半途碰到一位当朝权贵,见妇人美色惊为天人,当即抢夺了那位妇人,杀了她的丈夫,那位妇人唯恐孩子受害,乃忍痛将她唯一的骨肉由暗中投入海中飘浮,但求苍天垂怜,有他船经过,救起她的孩子,保全一条小命,为夫家留后。那个镖师在威迫利诱之下竟呼若寒蝉,或许真蒙苍天垂怜,或许那婴儿命大,随波飘流,未丧鱼腹。在肌肤泛裂,奄奄一息时被人救起,他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廿年后的今天,他不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连自己该姓什么都不知道”黄衣老人静听之余,脸色连变,郭怀话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惊怒道:“有这种事”

    郭怀道:“草民带有那妇人塞在婴儿身上的血书,请您过目。”

    他微一抬手,手里多了一方折叠着的血书,白绫一块,血迹斑斑。

    黄衣老人急接过,展开看了看,猛抬眼:“为什么只写被害经过,连任何一个人的姓名都没提?”郭怀道:“依草民推测,应该是情况急迫,来不及。”

    黄衣老人道:“我明白了,你为这件事见我,是要我为他一家三口伸冤报仇?”

    郭怀道:“不,仇无须报,冤也不必伸,让那害得人家破人亡之人永受良心之谴责,应该是世间最重的惩罚,草民所以要见您,只是为向您要那位廿年前的妇人。”

    黄衣老人猛一怔:“怎么说,你来见我,是为跟我要----”

    郭怀道:“草民已经查明,廿年前的缥师,就是如今京里威远缥局的总镖头韩振天,也就是那位傅夫人胡凤楼姑娘的义父。廿年前的那位权贵,也就是如今的和硕康亲王,康亲王亲口告诉草民,廿年前,他把那妇人带进京后,就献进了大内。”

    黄衣老人神情猛震:“韩振天,康亲王,有这种事,那你跟那位妇人”

    郭怀道:“草民就是那命大未死的婴儿,那位妇人就是草民的生之母。”

    黄衣老人脱口惊呼,惊声道:“原来你就是”

    脸色忽一变,接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要害死康亲王的女儿小蓉”

    郭怀道:“草民并没有害任何人,倘若草民有报仇雪恨之心,韩振天、康亲王早已伏尸剑下。三格格容我,视草民为朋友,对草民诸多援手,草民对她只有感激,她的死,以及康亲王为什么诬指草民,只有康亲王一个人清楚,草民不愿多做辩白。”

    黄衣老人道:“对,这倒是,你既不愿伸冤,又不愿报仇,康亲王跟韩振天两个人如今也都好好的,可谓宅心仁厚,极为难得,又怎么会去害死小蓉?我明白他为什么还指你了,他是想反咬你一口,假朝廷,藉王法把你”话锋一顿,忽然激怒接道:“我不知道便罢,如今既然知道了,你不愿报仇,不愿伸冤,那是你宅心仁厚,可是我身为皇上又岂能不闻不问,我这就下旨‘宗人府’”

    郭怀道:“您请等一等。”

    黄衣老人道:“怎么,你”

    郭怀道:“韩振天屈服于威迫利诱,那是人之常情,世间真能不屈服于威迫利诱的有几人?康亲王仗权势而胡作非为,草管人命,那也是由于您的纵容”

    “你这怎么说?你”

    “容他所献妇人于前,任他贪赃十余万两白银于后,难道这不是纵容?您已经纵容了他计年,倘若今日论法施罚,您又何以自处?”

    黄衣老人脸色大变,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终于默然,他默然的将血书递还给郭怀,低了一下头,然后才抬起头说了话:“廿年前,我年轻,我不管怎么说,我会补偿你——

    现在我也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屏退左右了,尽管这对历朝的皇上来说,不算什么,也不怕什么,我还是要谢谢你----”

    这些话,在一个寻常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出自一个九五之尊的皇上之口,那就太以难能可贵了。郭怀道:“草民别无所求,只求能将家母接回去。”

    黄衣老人道:“可是事隔廿年,他们暗地里献女子进宫的事又常有,我实在记不得康亲王廿年前献进宫的,是哪一个了!”

    别人家破人亡,一家人的性命,一个妇人的名节,到了他那儿,他竟事过就忘,全没当回事儿,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皇上啊!

    郭怀双眉陡扬,两眼立现凛人奇光,但是突然,他猛吸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两眼中那凛人的奇光也隐敛得无影无踪,他缓缓说道:“宫里这么多人,您一定也.不乏心腹近侍,总会有人记得,总会有人知道。”黄衣老人突然转身扬声:“来人!”

    恭应声中,一名大内侍卫如飞掠到,几步外打下千去。

    只听黄衣老人道:“传刘宝山。”

    那名大内侍卫恭应声中又如飞而去。

    黄衣老人回过脸道:“刘宝山是清宫总管太监,他应该记得。”

    郭怀没接话,尽管他威态已敛,但是心里总还有着悲痛与愤慨。

    那位妇人是他的生身之母,自己的生身之母,有着这么一种遭遇,这么一种身受,哪怕是再仁厚再能行忠恕之道的人,谁又能不悲痛,不愤慨?

    黄衣老人看了看郭怀,也没说话,虽然也没说话,但是他的目光之中,已无可掩饰的流露着不安。他没说话,他不必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仅在目光中流露出不安,已经是很够,很难得了。

    没多大工夫,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随着这阵急促步履声,一名中年太监匆匆来到,抢步打下千去:“奴才叩见!”

    黄衣老人道:“起来回话。”

    那中年太监恭应一声站了起来,退立三步哈腰垂手。

    黄衣老人道:“刘宝山,廿年前,康亲王献进宫一名民间女子,你还记得这回事么?”

    太监刘宝山一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近二十年,康亲王前后两回献过民间女子进宫,奴才不知您指的是”黄衣老人道:“就是他从南方回来的那一回。”

    太监刘宝山道:“奴才记得,两回奴才都记得。”

    黄衣老人道:“那么那一回那个民间女子是”

    太监刘宝山道:“皇上怎么忘了,康王爷从南方回来的那回,献进宫的是陈美人啊!”黄衣老人神情一震,脸色倏变:“是陈美人?刘宝山,你没有记错?”

    刘宝山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不会记错,陈美人性子刚烈”

    黄衣老人抬手一拦,道:“好了,你不要说了。”

    刘宝山恭应一声,住口不言。

    黄衣老人转眼望郭怀,雍容华贵的老脸上,浮现一种异样神情,道:“郭怀,你母亲——”话声至此,倏然顿住,沉默了一下,才又接道:“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郭怀脸色一变,道:“怎么说,她,她已经”

    他没有说下去。

    黄衣老人神情黯然的点了点头。

    郭怀震声道:“你没有记错?”

    黄衣老人道:“廿年了,进出宫门的人又那么多,虽然我记不得康亲王献进宫的是那一个,但是陈美人,我记得,尤其是她的死,我记得很清楚,为她的死,我曾经很难过了一阵子。”

    郭怀脸色大变:“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黄衣老人脸上闪过抽搐,转眼他望,一双凤目之中,似乎显得迷蒙,显然,对廿年前那位陈美人,他还有着一份追忆,一份怀念,他道:“她把自己关在一间屋里,不惜以死相胁,不让任何人进去。就连他们给她送饭,也都是在门口,她饮食起居一如常人,但就是不许任何人进她的屋去。我当时还觉得诧异,既然那么刚烈,她就不该饮食起居一如常人的活着,现在我才明白,她心里还有牵挂,还存着一线希望”

    郭怀唇边飞闪抽搐,他当然明白,黄衣老人所指的“牵挂”与“希望”是什么。

    “要以当时的情形,我不是把她们遣出宫,就是一条由绫赐死,可是对她,不知道为什么,两样我都舍不得。从那时候起,她就这么留在了宫里,一直过了三年多,她得了病,没能治好,据太医说她是死于心病”郭怀的两眼闪现了泪光,脸色煞白,神情怕人。

    黄衣老人道:“廿年后的今天,你进京来找她,她死了,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但是有一点应该值得你感到安慰,她没有对不起你的父亲,没有对不起你们家”

    郭怀没有说话,整个人像一尊石像,只有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

    “郭怀!”黄衣老人道:“我并没有犯她,尽管害了你一家三口的是康亲王,但是实际上等于是我。我身为君上,身为人主,倘能修德,就不会有人做这种事,也没有人敢这么做,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怪罪康亲王的原因,我欠你家的,也欠你的,我愿意做任何补偿!”

    郭怀突然说了话,声音有点颤抖:“不管任何补偿,对我又有什么用?’”

    黄衣老人一怔,脸上再闪抽搐:“郭杯,我知道一”

    郭怀那怕人的威态倏敛,道:“已经都廿年了,在未寻找之前,我已经想到她可能不在了”黄衣老人目光一凝:“郭怀”

    郭怀道:“人死入土为安,她总该有个理骨的地方!”

    黄衣老人道:“找到这儿来来对了,你到这儿来找我,也来对了,她就葬在这儿,还是我的意思,我觉得她应该葬在这个名山名泉的胜境”

    郭怀像没有听见,道:“在什么地方?”

    黄衣老人道:“我带你去。”

    刘宝山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皇上,奴才在这儿。”

    黄衣老人一摆手,道:“不要紧,我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么一点了。”

    一顿向着郭怀道:“跟我来!”

    他转身行去。

    刘宝山忙抢前一步,紧跟身旁。

    郭怀迈步跟了去。

    三个人刚离“裂帛湖”边,隐入夜色中“裂帛湖”旁如飞闪现几名大内侍卫,其中一名道:“跟过去,我留在这儿等贝勒爷。”

    另几名大内侍卫低应一声,闪身跟了去,行动极其轻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