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铁血冰心 > 第二章苦口

第二章苦口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山中一夜雨,飞瀑处处,泉水泗流,除了淙淙流水声外。空山寂寂,很难再听到别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君山有人传出了消息——

    轩辕庙塌了!

    大殿整个儿地塌了,砖瓦成堆,泥泞一片,只有两根朱红巨柱,由瓦砾堆中,露出两个半截。

    庙里的住持,知非老和尚不见了。

    不知是被活埋了,抑或是躲哪儿去了。

    有人问:怎么塌的?

    传话的人一脸正经,还带着点惊容,绘影绘形地说:“昨儿个夜里,你没听见那声惊雷么?是遭了雷击!”

    问话的人猛然想起昨夜那场豪雨,可是还有点不敢相信,愣了半天,才蹬大了双眼,说:“大清早别胡说八道,轩辕庙供的是神祗,又不是山魅妖魔鬼怪的住处,怎会遭到雷击?渎冒神圣,那不是闹着玩儿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胡说八道,可得当心昨晚的闷雷,临到自己头上。”

    传话的打了个寒噤,说:“那,那,那八成儿是有什么山魅精怪为逃雷劫,躲进了庙中,雷公没办法,只好把庙也给毁了!”

    正说着,又来了个传话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上、腿上、裤子上都是泥浆,他顾不了那么多,瞪着眼,口沫乱飞。

    他说,他在轩辕庙的天井里,看到一条小白蛇,蛇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得稀巴烂。

    哦,听到没有?第一个传话的可有得说了,好不神气!

    他说:“我说的没错吧,白蛇精现了原形,昨儿晚上那声雷,正打在它头上天!白蛇精?别是压在雷峰塔下的——”

    回话的没等听完,扭头踏着满地泥泞跑了!

    这下好了,听吧-一

    君山轩辕庙出了白蛇精,昨儿晚上雷公抓妖,连轩辕庙也被波及,被雷给震塌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言不胫而走。

    没出半天工夫,洞庭湖周遭数百里内,都知道有了这么回事儿,轩辕庙被雷打了,只因为出了蛇精。

    尽管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说的说了,听的也听了,可没人敢再跑上君山瞧瞧去,就那么闭着眼儿信了。

    茶余饭后,交头接耳,谈得最热烈、最起劲的,是岳阳城中人,只因为岳阳城中茶馆酒肆最多。

    就在大伙儿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的时候,却有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步下了群英楼,直出西门。

    这个黑衣人,头上戴了顶宽沿大帽,足足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鼻子以上,全看不见。

    是故,令人无法看清他的长相,也无法知道他的年龄,不过,由他那颀长身材来看,这个人该极英挺,由那张唇红齿白、光净净的嘴来看,这人年纪不大。

    除此以外,再难知道别的。

    不!还有一点也很明显,流露无疑。

    那就是他那张能看见的嘴,始终闭得紧紧的,难得露齿一笑,显得很冷峻,而且,不知怎地,谁要是看他一眼,谁都禁不住打心眼儿里冒寒气,跟着打个哆嗦。

    要是他看人一眼,谁都禁不住打心眼儿里冒寒气,跟着那就更不必说了。

    还有,他那颀长身形,除了隐透高傲、冷峻外,更显得有点孤独、神秘!

    他,就是这么个人!

    黑衣人出了西门,直奔洞庭。

    到了洞庭,他竟对那水天一色,风月无边,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不屑一顾,飞渡而过,径上君山。

    这人胆大得可以!人家望而却步,裹足不前的地方,他敢去,而且找的就是这儿。

    黑衣人上了君山,没往别处走,直向轩辕庙行去。

    进了轩辕庙,眼前,是倒塌的凄凉一堆。

    黑衣人在天井里停身,面对着倒塌的大殿,看不见他脸上的一丝表情,只见那宽大的帽沿下,有两道比昨夜那电光还亮三分的森冷光芒一闪而已。

    须臾,他转过了头,目光,由那露出半截的两根朱红蟠龙巨柱上,移注身旁不远处的地面。

    不远处地上,僵卧着那条通体如玉的白蛇。

    那条白蛇拇指般粗细,一个蛇头,真的是稀巴烂,就只剩了点皮,整个蛇头等于没有了。

    那宽大帽沿下森冷光芒复现,右掌微抬,地上蛇尸倒飞入手,同时,他突然开口发话,话声冰冷慑人:“何必藏头缩尾?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站出来!”

    他可是连头也没回。

    话声方落,背后果然有人阴阴接口:“你说谁藏头缩尾?”

    黑衣人冷冷说道:“你们两个!”

    背后阴阴话声说道:“朋友”

    “你叫谁朋友?”黑衣人冷然截口。

    那阴阴话声道:“叫你!”

    黑衣人冷笑说道:“凭你们两个,配么?”

    那阴阴话声道:“我以为,这是抬举了你!”

    “哼!”黑衣人那宽大帽沿下暴闪冷芒,道:“就凭你这句话,今天你就该把命留在这轩辕庙内!”-

    阵狂笑,阴阴话声说道:“朋友,何不转过身来说话,要不然,我兄弟看不见你是哪位高人,你也不知我兄弟是谁!”

    “是谁都一样!”黑衣人冷然说道:“要我转身可以,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我若转过了身,你们两个就真的一个也别想走出轩辕庙了!”

    “是么!”阴阴话声阴笑说道:“那么我再说一句,你且转过身来!”

    黑衣人一语不发,缓缓转过了身子,两道森冷懔人的目光,直逼过去。

    轩辕庙那进门处,并肩站着两个面目惨白阴沉的中年白衣汉子,入目黑衣人森冷慑人目光,身形同是一颤,居左那名说道:“你确有两下子!”

    黑衣人冷然说道:“我转过了身子,这就是你们要说的话?”

    居左白衣汉子未答,阴阴说道:“朋友怎么称呼?”

    黑衣人道:“你不配问!”

    居右那名白衣汉子冷哼一声,右掌疾抬,掌色乌紫!却被居左白衣汉子横臂拦住,道:“迟早掌下鬼,老二别忙!”

    居右白衣汉子目射凶残,看了黑衣人一眼,垂下右掌。

    居左白衣汉子转注黑衣人,阴森一笑,道:“你不问问我兄弟是何许人?”

    黑衣人冷冷说道:“套用你一句,迟早掌下鬼,你二人活不过片刻,走不出这轩辕庙,知道了又如何,我不做多余一问!”

    两白衣汉子目中凶芒暴闪,居左那名笑道:“在我兄弟面前,敢这么说话的,你该是武林中第一人,你可听说‘乌掌白衣索命双煞’赫连兄弟?”

    “乌掌白衣索命双煞”这招牌,这字号,要换了别的武林人物,那的确要亡魂丧胆,仓惶逃窜,可惜,今儿个他亮错了对象。

    黑衣人冷然点头:“略有耳闻,你是赫连天佐?”

    居左白衣汉于道:“不错!”

    黑衣人目光冷冷转注居右白衣汉子,道:“那么,他是赫连天佑?”

    居右白衣汉子冷然说道:“你多此一问!”

    黑衣人木然说道:“-点也不多余,我在考虑先杀哪一个!”

    赫连天佑冷冷问:“你考虑先杀谁?”

    黑衣人答得简单,也令人寒栗说道:“你!”

    赫连天佑纵声狞笑。

    黑衣人道:“你笑什么?”

    赫连天佑笑声骤止,道:“我笑这趟君山没有白来!”

    黑衣人道:“怎么说?”

    赫连天佑道:“碰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半疯狂人!”

    “是么?”黑衣人冷冷说道:“是否半疯半狂,你试试再说!”

    右掌一扬,划半弧轻飘飘地拍出。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掌,赫连兄弟却神情为之一震,霍然色变,身形斜里横飘,赫连天佑目中尽射骇然之色地失声叫道:“‘天绝掌’,你是”

    黑衣人目中冷芒怒射:“少自作聪明!”

    左腕微振,一线白光脱手飞出,快捷如电!

    赫连天佑迎架无及,躲避不能,白光一闪,透胸而入,直贯后背,惨叫一声,倒地气绝。

    胸前,血洞外,露出雪白的一段,赫然是那条白蛇!

    蛇尸化剑,杀人于举手投足间,乌掌白衣索命双煞之-也掌下亡魂,黑衣人功力骇人听闻,传出去该立即震动武林。

    赫连天佐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哪还顾得报仇,转身夺门飞遁。

    黑衣人倏扬冷哼:“我说过,你两人都不能活着出庙!”

    右掌虚空微抓,赫连天佐身形倒射而回,适时,黑衣人曲指遥弹,赫连天佐脑壳迸裂,血雨四溅,砰然坠地,果然未出庙门一步。

    好高的功力,好辣的手法!

    黑衣人目光冷然投注,毫无惊悯不忍之色,举步欲行。

    蓦地里,清越佛号震耳撼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好狠的心肠!”

    黑衣人身形一震,霍然回顾,偏殿屋檐,不知何时站着个清癯老僧,面色赤红,白眉银髯,不怒而威!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以黑衣人的功力,都未发觉老和尚是怎么来的.老和尚的修为可知。

    黑衣人身形再震,目光凝注,道:“大和尚何人?”

    老和尚答得好:“老衲出家人!”

    黑衣人双眉微轩,道“我问大和尚上下——”

    老和尚不答反问:“小施主不认识老衲?”

    黑衣人一怔摇头:“不认得!”

    老和尚道:“小施主不认得老衲,老衲却认得小施主!”

    黑衣人又是一怔,道:“何时何地?”

    老和尚道:“十九年前,贺兰山下。”

    黑衣人身形一震,道:“大和尚,我今年不过十九!”

    “不错!”老和尚道:“那时小施主犹未出世!”

    黑衣人目光微转,道:“这么说来,大和尚果然认得我了!”

    老和尚点头说道:“老衲于彼时彼地认识的人,还不止小施主一个。”

    黑友人道:“还有谁?”

    老和尚答道:“其实,也没几个,小施主自己想吧!”

    黑衣人没有想,那根本就用不着想,目光深注,道:“大和尚,十九年前,你可能是晚到了一步!”

    老和尚道:“不过,那是天意,其实老衲根本深悔不该于那时赶去!”

    黑衣人目中暴射冷电寒芒.巡视老和尚,道:“老和尚,这话怎么讲?”

    老和尚视若无睹,泰然说道:“只因为老衲那趟贺兰山,一念不忍,出手教人,为武林贻下血雨腥风,无穷杀劫!”

    “好话!”黑衣人冷冷说道:“见死不救,岂是出家人的本份?”

    老和尚道:“小施主错了,老衲不能救几个人,而陷天下苍生,宇内武林,千百生灵于万劫不复境地!”

    黑衣人道:“我不懂!”

    老和尚道:“小施主应该很明白的。”

    黑衣人道:“可惜大和尚究竟去了。”

    老和尚道:“所以老衲十九年深自悔疚,时时难安!”

    黑衣人冷哼说道:“恐怕大和尚今后更要难安了!”

    老和尚道:“事实如此,老衲不愿否认。”

    黑衣人道:“我不是指十九年前的事。”

    老和尚道:“那么小施主指什么事?”

    黑衣人道:“我指十九年后的今天,大和尚又晚到了一步!”

    老和尚明白了道:“小施主错了,老衲到得并不晚,昨夜就来了!”

    黑衣人一怔说道:“大和尚到此何为?”

    老和尚道:“为了一桩功德!”

    黑衣人道:“善事皆功德,我怎知大和尚说的哪一桩?”

    老和尚道:“小施主只要知道是善事就行了,别的,老衲不想说。”

    人家不想说,自也不便打破砂锅问到底。

    黑衣人道:“大和尚功德完了么?”

    老和尚道:“昨夜就完了。”

    黑衣人道:“那么,大和尚怎地羁留未走?”

    老和尚道:“因为老衲还要等一个人!”

    黑衣人道:“等着了么?”

    老和尚道:“等着了。”

    黑衣人道“谁?”

    老和尚道:“十绝书生慕容檀越后人!”

    黑衣人身形猛地一震,道:“大和尚等他作甚?”

    老和尚道:“奉劝他几句逆耳忠言。”

    黑衣人道:“我可以听听么?”

    老和尚道:“自然可以!”

    黑衣人道:“那么大和尚请说!”

    老和尚双目陡现神光,沉声说道:“报仇情有可原,滥杀行无可恕,上体天心,少造杀孽!”

    黑衣人机伶一颤,旋即冷冷说道:“大和尚莫非指我杀了赫连双煞?”

    老和尚肃然点头:“这只是一小部分!”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大和尚,请问,赫连双煞是善是恶,是正是邪?”

    老和尚道:“出家人能辨是非,赫连双煞是恶非善,是邪非正!”

    黑衣人道:“那么我除去他们二人,有什么不对?”

    老和尚遭:“老衲没有说他们不该死!”

    黑衣人道:“那么大和尚何来滥杀行无可恕,少造杀孽之言?”

    老和尚道:“老衲指的是小施主本身。”

    黑衣人道:“指我怎地?”

    老和尚道:“他二人虽然该死,但罪尚不足惨死,小施主应该留人全尸?”

    黑衣人目中暴射寒芒,厉声地说道:“大和尚要我留人全尸,十九年前,别人何曾留我那恩叔的全尸!”

    老和尚神情一震,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十九年前,他二人并未参与其事,小施主怎可挟复仇之心,迁恨无辜?”

    “大和尚!”黑衣人突然纵声悲愤长笑:“什么叫迁恨无辜?同样蛇蝎心肠,豺狼禀性,我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分别,设若换了他二人是我,他二人会留我全尸么?”

    老和尚一怔,肃然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对此不敢妄下断语!”

    黑衣人道:“既然如此.大和尚就不该冒失责人!”

    老和尚摇头说道:“小施主错了,老衲不是责乃是劝!”

    黑衣人道:“也没什么可劝的!”

    老和尚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老衲奉劝小施主上体天心,少造杀孽,更不可滥杀无辜以修无穷后福!”

    黑衣人道:“大和尚还是指的这件事?”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这可算一桩,老衲主要是指小施主今后——”

    黑衣人道:“大和尚,以后的事谁知道?”

    老和尚道:“老衲知道。”

    黑衣人大笑说道:“大和尚”

    “小施主!”老和尚正色说道:“今天小施主来此,在昨夜言之.可否算是以后事?”

    黑衣人身形猛震,哑口无语,良久方道:“大和尚这可能是碰巧!”

    老和尚道:“小施主,天下巧事并不多!”

    黑衣人顿了顿,道:“我怎知大和尚确是昨夜来的?”

    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信不信全凭小施主!”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这么说来,大和尚是确知我以后会”

    “不错!”老和尚肃然点头:“所以老衲苦苦奉劝!”

    黑衣人道:“大和尚你既知道我,就该知我曾有过惨痛遭遇,身负”

    老和尚截口说道:“小施主所身受者,老衲甚为明白!”

    黑衣人道:“那么大和尚何忍见责阻扰!”

    老和尚道:“老衲说过,是劝!”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假如我认为做得对呢?”

    老和尚道:“恕老衲直言,小施主倘若不听忠言,多造杀孽,滥杀无辜,只怕因果循环,他年恐将自食其果!”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闪,道:“大和尚自认上秉佛祖.想必是要管管我了?”

    老和尚道:“老衲或许管不了.但世上另有管得了的人!”

    黑衣人道:“谁?”

    老和尚道:“老衲如今不愿说破,小施主不久当会知道!”

    “大和尚!”黑衣人道:“世上能管得了我的,只有两位,但我深信,他们两位都不会管我,要不然,他们两位”

    老和尚截口说道:“老衲知道小施主说的两位是谁,一位是小施主的授业恩师,一位是小施主的生身之母。”

    黑衣人点头说道:“不错!”

    老和尚白眉一轩,道:“据老衲所知,他两位,一位是隐忍多年,有心造就小施主如此,一位则是心切血仇”

    “大和尚!”黑衣人冷喝一声,道:“你说谁隐忍多年,有心把我造就如此?”

    老和尚道:“就是小施主那位授业恩师!”

    黑衣人道:“大和尚知道我那授业恩师是谁?”

    老和尚道:“在小施主未来此之前,老衲还不知道,但是如今老衲知道了,不但知道,而且知之甚详!”

    黑衣人道:“大和尚既知我那授业恩师甚详,那么,他老人家造就我一身艺业,俾使我报仇雪恨,有何不对?”

    老和尚道:“老衲不是指的这个!”

    黑衣人道:“那么大和尚何指?”

    老和尚道:“老衲是说他那另外用心!”

    黑衣人勃然色变,厉声说道:“大和尚,你敢诬蔑我那授业恩师?”

    老和尚道:“老衲不敢,无奈这是事实!”

    黑衣人双目暴射杀机,但倏又敛去,冷笑说道:“大和尚,你既自认对我那授业恩师知之甚详,那么,我请问,他老人家在武林中是正是邪,是善是恶?”

    老和尚毅然说道:“老衲不敢歪曲事实,他是正非邪,是善非恶。”

    黑衣人双目杀机复现,道:“那么”

    老和尚截口说道:“只可惜他心胸狭窄,行事太过偏激!”

    黑衣人大笑说道:“大和尚,什么叫心胸狭窄?人不容我,我岂能容人?什么又叫行事太过偏激?人各有志”

    “小施主!”老和尚突然说道:“小施主自十九年前至今,与你那授业恩师相处多久?”

    黑衣人道:“大和尚这一问,问得可笑!”

    老和尚道:“小施主请答我问话!”

    黑衣人道:“十九年。”

    老和尚道:“老衲认识他却有三十多年了!”

    黑衣人道:“大和尚是说我对他老人家了解不如大和尚?”

    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意!”

    黑衣人淡淡说道:“大和尚三十余寒暑相识.可曾朝夕相处,寝食与共?”

    这句话,问得老和尚一怔:“这”顿了顿,低诵佛号,改口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好辩才!”

    黑衣人淡淡说道:“大和尚知道,这不关辩才!”

    “老衲明白!”老和尚道:“小施主也应知道,老衲比小施主痴长九十!”

    黑衣人吃了一惊,目光凝注,有些不信:“大和尚是说,高寿一百零九?”

    老和尚点头说道:“正是!”黑衣人默然不语,良久才又道:“大和尚,一个年长的人,不一定事事”

    “阿弥陀佛!”老和尚突然佛号高宣,道:“小施主,老衲几番苦口,一片婆心,为的只是小施主,可不在徒逞口舌雄辩!”

    黑衣人道:“大和尚慈悲好意,我可以心领!”

    显然,他仍然不信!

    老和尚双目神光暴射,逼视黑衣人。

    黑衣人身形一颤,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适时,老和尚却又忽敛威态,一叹说道:“老衲不敢怪小施主煞气过重,执迷不悟,只为小施主惋惜”

    黑衣人双眉一挑,刚要说话。

    老和尚已然接着又道:“老衲敢再进最后一句忠言,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设若小旌主不纳老衲忠言,滥杀无辜,下手狠毒,一旦激怒武林中隐世高人,恐将”

    黑衣人截口说道:“多谢大和尚关心,我自信还应付得了!”

    老和尚白眉微轩,道:“小施主莫非以为一身功力已举世无故?”

    黑衣人傲然说道:“大和尚当知,我那授业恩师昔年曾经纵横宇内,睥睨武林,数十年未曾得遇一个敌手!”

    老和尚淡然说道:“小施主似乎对昔年事,知道得不少!”

    黑衣人道:“好说!”

    老和尚道:“那么,老衲请问,百年武林,谁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一怔.哑口无言,半响始道:“大和尚,那不算,我是对外人而言!”

    老和尚淡笑说道:“令师确曾纵横宇内,睥睨武林数十年,但却不能说举世无敌,他不是那天下第一人十绝书生慕容檀越的对手”

    黑衣人没反应。

    老和尚目光深注,接着说道:“他不但不是幕容檀越的对手,便是对老衲,他也莫可奈何!”

    黑衣人目中冷电一闪,道:“大和尚.我不信!”

    老和尚淡淡说道:“事实如此,信不信全凭小施主!”

    黑衣人道:“大和尚自认功力高过家师?”

    “不!”老和尚微一摇头道:“小施主想左了,老衲不谙杀人武技,但挨打的本领.却是天下第一,任何神功绝艺都伤不了老衲!”

    黑衣人双眉一挑,道:“大和尚,我师门神掌当者披靡,所向无敌!”

    老和尚淡然笑道:“只恐怕那当者披靡,所向无敌的掌力。难动老袖这憎衣-片衣角!”

    黑衣人霍然变色,道:“大和尚”

    老和尚截口说道:“莫动肝火,小施主不妨试试!”

    黑衣人冷声说道:“我正有此意!”

    老和尚笑道:“那么,老衲立身此处,小施主还等什么?”

    黑衣人冷哼一声,缓缓抬起右掌。

    年轻人好胜,这黑衣少年更是一身傲骨,顿被激得怒火高腾,豪气万丈,当真要试做那石破天惊.风云变色的一击。

    老和尚面含微笑,又放了一把火:“小施主不必有任何顾虑,请提足功力全力发掌!”

    黑衣人冷然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大和尚,你站稳了!”

    左掌划半弧,就要击出,但掌至半途,他却又突然沉腕收掌。尽敛真力,缓缓垂下手臂。

    老和尚讶然注视,道:“怎么?”

    黑衣人淡然说道:“没什么!”

    老和尚道:“小施主为何突然沉腕收掌?”

    黑衣人冷冷说道:“还是不试的好!”老和尚目光深注,道:“小施主承认”

    黑衣人截门说道:“大和尚,我没有承认什么,我为的是大和尚!”

    老和尚一怔说道:“小施主为老衲什么?”

    黑衣人道:“我为的是大和尚百年修为不易!”

    老和尚笑道:“小施主是怕伤了老衲?”

    黑衣人道:“正是!”老和尚慈目中异采一闪,道:“小施主何在乎多杀一个风烛残年的年迈老僧?”

    黑衣人冷冷说道:“我不会在乎,但大和尚你跟我无怨无仇!”

    老和尚目中异采又闪,道:“这么说来,小施主所杀皆为有仇有怨之人?”

    黑衣人可不糊涂,道:“残凶大恶如赫连双煞者,应属例外!”

    老和尚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小施主不试也罢,要不然”

    黑衣人眉梢-挑,道:“要不然怎地?”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道:“要不然,一试之后神功失灵,神掌无效,老衲很担心小施主会羞愧无地,惊骇欲绝!”

    黑衣人脸色又变,沉声说道:“大和尚,你是非逼我出手不可?”

    老和尚摇头淡笑:“老衲不敢,不过,老衲所说皆属事实,确是为小施主着想!”

    黑衣人目中寒芒暴射,身形一阵轻颤:“大和尚,我无伤人意,你有逼人心,这是你自取其辱,可莫怪我心肠太硬,下手绝情!”

    老和尚笑道:“本来是老衲要小施主试的,小施主都有怜悯之心,老衲身为出家人,又怎能没有?小施主”

    “大和尚!”黑衣人突然仰首怒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大和尚具有怎么样的挨打本领.站稳了!”

    倏拾右掌,划半弧,轻飘拍出。

    老和尚一笑说道:“这才是!”不闪不躲,更不还手,任凭掌力袭上身来。

    一掌拍出.黑夜人随即沉腕收掌.不料刹那间,他身形猛震,脸色大变,右掌停在腰际,放不下去了。

    老和尚泰然安详,冷笑而立,那当者披靡、所向无敌的-掌,竟像是泥牛入了海,无影无踪,不见丝毫反应。

    别说是没能拂动老和尚一片衣角.便是连老和尚那部颔下银髯,也没能动它一根,当真是失了效、失了灵。

    老和尚目光深注,淡然笑道:“小施主,如何?老衲可曾欺人?”

    黑衣人身形机伶一颤,骇然失声:“大和尚,难不成你练成松柏不凋、金刚不坏?”

    老和尚笑道:“老衲不懂什么松柏不凋、金刚不坏,也没那么大造化,只知道这挨打的本领,高人一等,举世无双!”

    黑衣人脸色连变,一时不语。

    老和尚淡笑又道:“怎么样?小施主如今可信老衲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之语,师门神掌也不是不可克制的神功绝艺”

    黑衣人目中突射寒芒,陡挑双眉,道:“大和尚,你该知道我未尽”

    “老衲知道!”老和尚笑道:“老衲知道小施主功力仅发六成,未尽全力一击!”

    黑衣人脸色再变,猛抬右掌,但倏地,右掌又无力垂下,身形一阵轻颤,摇头一叹,悲笑说道:“大和尚,不试也罢,十九年备尝艰辛,忍辱含垢,若练绝艺,只盼能天下第一,尽诛仇敌,却不料这身引为傲的功力,难动人一片衣角,技不如人,夫复何言?还有何颜面逞强再试?”

    自嘲一笑,住口不方言。

    老和尚神情一震,面上如飞掠过一丝不忍之色:“小施主可愿听老衲一言?”

    黑衣人傲骨全消,豪气尽敛,有气无力地道:“大和尚,你说吧!”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小施主师门绝艺,的确是当者披靡,所向无敌”

    黑衣人身形一阵剧颤,哑声说道:“大和尚”

    “小施主,请听老衲说完!”老和尚截口说道:“不过,放眼天下,却有三人应该除外”

    黑衣人一震说道:“大和尚,都是谁?”

    老和尚道:“一位是十绝书生慕容檀越,一位是南海紫竹林避尘庵的三音神尼,最后一个,便是老衲”

    黑衣人道:“大和尚,那么,应该只有两位!”

    老和尚未予理会,接着说道:“险此三人,小施主凭一身师门绝艺,当可纵横宇内,睥睨武林,打遍天下无敌手!”

    黑衣人道:“大和尚,该是两位!”

    老仍未答理,道“老衲之所以一再激使小施主出手,并无意打击小施主豪情壮志,复仇雄心,只不过上秉佛旨,本出家人一念之慈悲,略抑小施主仇恨暴戾之气,以期小施主多体天心,少造杀孽”

    黑衣人截口道:“大和尚,你知道我仇人有多少?”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老衲不敢阻拦小施主报仇,但却奉劝小施主手下情留三分,莫过过残酷狠毒,也请找那罪魁真凶,莫伤无辜!”

    黑衣人咬牙说道:“大和尚,牵涉其事者,哪一个不是罪魁真凶?”

    老和尚道:“应该有个主谋之人!”

    黑衣人道:“大和尚能告诉我,谁是主谋之人?”

    “阿弥陀佛!”老和尚佛号高宣,道:“老衲不能!”

    “是喽!”黑衣人道:“那么尽诛仇残凶,怎可谓之多伤无辜?我的仇人为数极多,大和尚你叫我又如何少造杀孽?”

    老和尚白眉微轩,刚要说话。

    黑衣人一声悲叹,又道:“我之身受,大和尚知之甚明,以暴还暴,以毒攻毒,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人欠我半斤,我索还八两,大和尚为何偏要我手下留情三分,偏说心肠太毒攻毒”

    老和尚道:“老衲是为小施主他年后福设想。”

    黑衣人道:“我只知报仇雪恨,不在乎什么他年后福。”

    老和尚道:“只怕小施主他年更会自食其恶果。”

    黑衣人道:“一旦残凶尽除,血仇得报,我不惜血溅横尸,粉身碎骨!”

    老和尚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令尊只有小施主这么一个后人。”

    黑衣人身形一震,道:“大和尚,你要我愧对恩师,羞见先父?”

    “老衲不敢!”老和尚道:“但令尊、令叔也不希望小施主为他二位多造杀孽,多增罪愆!”

    黑衣人道:“大和尚,你怎知道!”

    老和尚道:“小施主,你又怎知道?”

    黑衣人道:“这是必然的道理,他二位身受太惨!”

    老和尚道:“恕老衲直言,他二位所身受者,是应得之报,该算很轻!”

    黑衣人双目暴射寒芒,欺进一步,厉声说道:“和尚,你敢”

    老和尚视若无睹,泰然说道:“小施主该知道,老衲能知过去未来!”

    黑衣人身形一震,威态倏敛,默然不语。

    老和尚双目陡现神光,紧紧凝注,道:“冤冤相报,何时得了,老衲敢再进最后忠告,务望小施主多体天心,少造杀孽,心肠莫太狠,下手莫太绝,能放手便放手,得饶人且饶人!”

    黑衣人恍若未闻,神情木然。老和尚目中神光更盛,陡地大喝:“春风育物,朔雪杀生,为鼠常留饭,怜蛾须罩灯,小施主当真非至罪集一身,大祸临头时不悟么?”

    老和尚这声大喝,可是渗入了佛门“狮子吼”其声嗡嗡,直如黄钟大吕,震耳惊心。

    黑衣人机伶一颤,不由处方地退了一步,抬眼凝注老和尚,目中尽射复杂神色,突然转身飞射而去。

    老和尚似未感到意外,也未出声阻拦,一双慈目望着黑衣人逝去处,赤红的老脸上,倏地泛起一阵抽搐

    良久,突然一叹说道:“檀越可以出来了!”

    偏殿内,缓缓走出一人,黑衣人长髯,威凛若神。

    老和尚没回头,道:“檀越该都看见了,听见了!”

    黑衣人长髯老者巨目一阵眨动,满蕴泪光,点头说道:“十九年了,天可怜古寒月还能见到幼主!天可怜幼主已学成一身无敌功力、惊人绝艺”

    老和尚一叹说:“檀越为慕容一门贺,老衲却为慕容一门悲!”

    古寒月一怔说道:“大和尚”

    老和尚截口说道:“檀越可知他艺出何人?”

    古寒月道:“大和尚指点!”

    老和尚点头说道:“十九年来,老衲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深恐此子沦列邪道之门,不想终于如此,看来这是天意!”

    古寒月皱眉道:“大和尚,你是说”

    老和尚接口道:“檀越可记得慕容檀越一位莫逆之交?”

    古寒月神情剧震道:“是他?”

    老和尚道:“九成九不会错!”

    古寒月道:“大和尚,他不该被判邪道!”

    老和尚摇头叹道:“檀越哪里知道,实在说起来,他该是万魔之魔,群邪之首,此人之心智、武学、胸罗,无一不是世间罕见,百年难求,心胸狭窄,为人孤傲,行事偏激,这也正是他为什么永远难及慕容檀越的唯一原因所在,檀越难道未见?这位慕容檀越的后人,除了面貌外,没一点相似慕容檀越之处,却活脱的似第二个‘他’?”

    古寒月略一沉吟,道:“大和尚,他与古寒月恩主,并称宇内两大奇才!但数十年来,慕容之声名,一直在他之上,这个我知道,我也承认他心胸狭窄,气度不铝、够,行事偏激,为人孤傲,心智深沉,但这并不能说坏”

    老和尚点头说道:“不错,此人平生并无恶迹,但是生性冷酷,手下绝情,加上他那心智、武学、胸罗,如若一旦为恶,该是邪魔之最,檀越不能不承认,此人是宇内最可怕之人!”

    古寒月皱眉笑道:“大和尚,你不是说他平生并无恶迹么?”

    老和尚道:“那是因为他对老衲、三音道友及慕容檀越有所顾忌!”

    古寒月道:“大和尚及三音神尼均都健在,大和尚还担心怎地?”

    老和尚道:“老衲只担心世上又多了个他!”

    古寒月道:“大和尚应该看得出,古寒月幼主与他究竟仍有不同之处,我那幼主性情可不像他那么冷酷绝情!”

    老和尚道:“何以见得?”

    古寒月道:“大和尚一再相激,我那幼主第一次不忍出手!”

    老和尚道:“他到底还是出手了!”

    古寒月道:“年轻人好胜,谁能容忍他人蔑视师门?大和尚之本意,不也正是非激得他忍无可忍,含怒出手么?”

    老和尚淡笑说道:“还有么?”

    古寒月道:“有,虽忍无可忍,第二次含怒出手,却仍功留几分!”

    老和尚道:“还有可能是他太以自傲!”

    古寒月双眉一皱,道:“大和尚,你认为是这样?”

    老和尚笑了:“檀越别急,这也是老衲唯一感到庆幸之处!若论心肠之狠=之硬,檀越这位幼主,委实还不及他多多!”

    古寒月也笑了:“那么大和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和尚敛去笑容,道:“檀越应该知道,他刚出武林,这是如今,再假以时日,如果他多经些事,老衲担心他会青出于蓝!”

    古寒月双眉微轩,刚要张口。

    老和尚已然又道:“檀越也该知道,武林中是个怎样的世界!”

    古寒月道:“大和尚,那并不都是坏的!”

    老和尚淡淡说道:“十九年前贺兰山惨事,比比皆是,层出不穷,武林中如血盟十友者为数甚众,且多有过之无不及,假如让他在这种环境中经历日久,檀越以为舍有如何的结果?”

    古寒月默然无语,但仍强说道:“大和尚,这仅是假设!”

    老和尚道:“古檀越,老衲向不做不中之假设。”

    古寒月心头一震,不再开口。

    这他可是相信,老和尚功力无匹,佛法无边,智慧如海,一身修为犹高三音神尼一筹,他能知人所不能知。

    老和尚又道:“再说,老衲另有一事百思莫解,深为担心!”

    古寒月道:“大和尚还有何事不解,深为担心?”

    老和尚道:“檀越当知,慕容檀越天下第一,宇内共尊,声名德威,永远凌驾于檀越那幼主师门之上!”

    古寒月点头说道:“这个古寒月知道!”

    老和尚道:“他那师门心胸狭窄,不是大量相容之人,他从不知检讨自身之不及人处,暗中反而极为嫉妒慕容檀越!”

    古寒月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他没有办法。”

    老和尚道:“所以老衲不解他怎会收录慕容檀越后人,且不惜一切地将这位慕容檀越后人,造就一身惊人绝艺!老衲因为不解他那用心,所以深深担心!”

    古寒月眉锋深皱,沉岭不语。

    老和尚话锋微顿,接着又道:“要说他造就檀越这位幼主,目的在使他有力报仇,这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他早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数十年来,他恨不得慕容檀越早他死去,独留他一人称雄于世,唯我独尊,他既有这种想法,岂会再造就出第二个慕容来?”

    古寒月仍未说话,半响方抬眼说道:“大和尚,这只有一种可能!”

    老和尚道:“什么?”

    古寒月道:“他己不是昔年性情!”

    老和尚摇头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由檀越那位幼主看,老衲敢于断言,他仍是昔年一般性情,丝毫未变!”

    古寒月眉锋一皱,还要再说。

    老和尚已然摇头又道:“这件事目前既想它不透,暂时就不必再去想它,只要有檀越跟随在慕容小檀越身旁,老衲也就放心不少!”

    “大和尚之意”

    老和尚截口说道:“檀越可知老衲适才为何一再激他出手?”

    古寒月点头未语。

    老和尚一叹说道:“老衲之本意,是要略挫他的傲气,要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师门绝艺所向无敌,便肆无忌惮的胡为滥杀”

    古寒月截口说道:“大和尚此着似乎已经收效”

    老和尚摇头说道:“檀越错了,丝毫未曾收效!”

    古寒月一怔说道:“怎么说?”

    老和尚道:“檀越未见他适才离去时目光中所含的神色,他对老衲或有所惧,但未必心服,老衲敢说,他已暗中发誓,他年非打倒老衲,洗雪今日之耻不可!”

    古寒月道:“大和尚,我那幼主为古寒月恩主之后,他该是”

    老和尚截口说道:“檀越莫要忘了.他襁褓中即被那人收列门墙,那人从小把他教养长大,耳濡目染,环境影响人至巨,何况十九年岁月了!”

    古寒月-震说道:“大和尚是说”

    老和尚道:“他心胸之狭窄,性情之高傲,想法之偏激,与他那师父-般无二,简直可说是他那师尊之化身!”

    占寒月皱眉沉吟,道:“那么.大和尚要我”

    老和尚道:“老衲要檀越暗中跟随,严加监督、照顾!”

    古寒月面有难色,犹豫说道:“大和尚,他是古寒月幼主!”

    老和尚面色-整,道:“檀越怎仍作是语?何谓主?何谓奴?檀越自甘为奴,不过是为了报答乃父之恩,他凭什么再自居幼主?”

    话锋微顿,接道:“几十年来.檀越舍身弃名.跟随乃父.流过太多的血,流过太多的汗,不但旧恩尽报,更早已对他慕容一门义比天高,恩比海深”

    古寒月截口说道:“大和尚,这是古寒月应该的,恩主之恩,古寒月虽粉身碎骨,脑浆涂地报之不尽!”

    老和尚道:“一念为善动天地.一行报德泣鬼神,这正是英雄本色,也是檀越之令人敬佩处,所以老衲说,对他这位幼主,恩威并俱者,举世唯有檀越一人,也唯有檀越才能降服他”

    古寒月长眉一挑,道:“大和尚,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不能不报,古寒月怎好从中阻拦?大和尚莫非”

    老和尚正色说道“报仇情有可原,滥杀罪无可恕,报仇,滥杀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古寒月还想再说。

    老和尚白眉一挑,突然嗔目喝道:“为天下苍生,为宇内武林,为慕容一门,檀越何仍执迷不悟?檀越难道要眼见他横行霸道,广造杀孽,掀起血雨腥风,造成无边杀劫而不闻不问,他年一旦慕容因此断后,难道也是檀越欲以报‘十绝’活命大恩的!”

    古寒月机伶连颤,通体冷汗涔涔而下,面现无限羞愧之色,垂首不语,良久方抬头说道:“大和尚,你要古寒月怎样,说吧!”

    老和尚威态渐敛:“老衲适才已说过了!”

    古寒月长眉一轩,道:“那么适才大和尚就该让古寒月跟幼主见面!”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檀越是责怪老衲适才不该不让檀越与他见面?”

    古寒月道:“古寒月不敢,古寒月只是想不通大和尚为何反对古寒月相见幼主之前,却又命古寒月监护幼主干后。”

    老和尚道:“道理很简单!”

    古寒月道:“古寒月想听听。”

    老和尚深探地看了他一眼,道:“檀越莫非不信老衲”

    占寒月道:“古寒月不敢!只是想多知道一些。”

    老和尚笑了笑道:“看来老衲非说不可了!”

    古寒月道:“古寒月不敢强大和尚所难。”

    老和尚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檀越,这不关天机,老衲并无丝毫为难之处!”

    古寒月铁面一红,道:“那么,古寒月洗耳恭听!”

    老和尚莞尔一笑道:“我激他,你激我.看来还是檀越高明”

    古寒月一张铁面红得发了紫,赧然低下头去。

    老和尚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檀越,请先答老衲一问,老衲昨夜该走不走,在此等侯檀越那位幼主何为?”

    古寒月一怔说道:“大和尚何必多此一问?”

    老和尚微笑说道:“这么说来,檀越知道?”

    古寒月点头说道:“古寒月不呆不痴!”

    老和尚道:“再请檀越答我一问,对他来说,檀越跟老衲,谁是外人?”

    古寒月道:“自然是大和尚!”

    “这就是了!”老和尚道:“自己人没有不帮自己人的,适才老衲若让檀越跟他见了面,檀越是帮谁好?能眼睁睁看着他落败?”

    古寒月一怔默然。

    老和尚又笑了笑,道:“帮谁都不好,袖手观望,那局面更加尴尬,何如根本不见。再说,檀越知道老衲并无恶意,他却不知,当时如果檀越自老衲身后现身走出,难道先让他误会檀越这个自己人联合老衲这个外人欺负他么?”

    古寒月这回说了话,长眉微挑,道:“大和尚,古寒月幼主可不是不明”

    “檀越!”老和尚截口说道:“这不关明不明事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何况他一直受他那师尊熏陶”

    话锋微顿,道:“假如他此时便对檀越有所误会,那么,老衲要檀越做的,檀越还能顺利圆满达成么?”

    古寒月道:“大和尚今后要古寒月做的,同样是偏向大和尚,只怕仍不免引起古寒月那幼主的误会!”

    “那不同!”老和尚道:“没有外人在场,自己人究竟好说话,何况,老衲并不是要檀越阻拦他报仇,杀人。”

    古寒月一怔,满面困惑之色,诧声说道:“大和尚,你不是要古寒月阻拦我那幼主报仇、杀人?”

    老和尚微-摇头道:“不是!”古寒月越发地满头雾水,惑然莫明。

    老和尚道:“帮助他报仇,帮助他杀人!”

    八成这老和尚老糊徐了!

    古寒月巨目圆睁,半张海口,良久憋出一句:“大和尚,你不是开玩笑吧!”

    老和尚淡然说道:“事关天下苍生,老枘怎敢轻易戏言?”

    古寒月简直哭笑不得:“大和尚,这该不会是真的”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句句实言,丝毫不假!”

    古寒月道:“大和尚,你把古寒月弄糊涂了!”

    老和尚突然笑说道:“檀越聪明一世,何糊涂一时?法不传六耳,老衲这儿有素笺一纸,檀越不解者,素笺上都有说明,且拿去看看!”

    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张折叠索笺,随手递给古寒月。

    古寒月打开一看.立刻巨目放光,诧异之色尽收:“大和尚,原来如此,大和尚认为古寒月做得到?”

    老和尚道:“老衲没将这使命交给别人!”

    古寒月道:“古寒月幼主艺出武林第二人一身功力”

    老和尚截口说道:“檀越也非十九年前的铁面神陀,你一身功力与他师门在伯仲之间,做这件事,应该轻而易举!”

    古寒月神情一震,道:“大和尚,我不信!”

    老和尚淡然笑道:“檀越不信自己,抑或不信老衲?”

    古寒月道:“古寒月不信自已能”

    老和尚截口说道:“这是因为檀尚不知老衲已为檀越加添一甲子功力!”

    古寒月神情大震,道:“大和尚,莫非在十九年前,大和尚为古寒月疗伤之际”老和尚微笑不语。古寒月略一沉吟,猛然抬头“大和尚,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老和尚不答反问:“十九年来,檀越未到外处一步,何曾与人动过手?”

    古寒月道:“但十九年后的昨天”

    老和尚接道:“棋要逢对手,将要遇良材,如今的血盟十友,差了檀越太多,檀越无尽情用武余地,难露真才实学!”

    古寒月巨目凝注,异采连闪,良久才道:“这么说来,是真的?”

    老和尚道:“本来就是真的!”

    古寒月默然不语,魁伟身躯一矮,突然拜下。

    但,双膝刚着地,他怔住了。

    眼前哪还有老和尚人影?

    连他都未能看清老和尚是怎么走的。

    刚站起,耳际传来老和尚祥和话声,莫辨方向,莫辨所在:“檀越常言说得: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檀越功力倍增,这是檀越的福缘,老衲不过借天假手而已,何敢当檀越大礼拜谢?还记得老衲十九年前之忠告:一念为善,蒙恩报恩,已种无穷后福。檀越下得君山,可先往岳阳一行,或有所得,就此别过,他年有缘当会再见!”

    话声随即寂然,不复再闻。

    人,早走了,可是古寒月却仍神情肃然,垂手而立.他恭谨望空一拜:“大和尚,古寒月受赐良多,终生难报大恩,不敢言谢,再受我一拜!”一拜面起,腾身疾射而去。

    古寒月依了老和尚的话,一离开君山,就直奔岳阳。

    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钢铸的,不管一个人功力多高,扎紧腰带饿肚子,那也是不行的。

    除非是半仙之体,烟火不食,但烟火不食,那是不食烟火,却仍得吃点果子类充饥。

    古寒月打从昨日晌午至今,已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饮,粒米未进,腹中饥肠辘辘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所以,他一进了岳阳城,便打算找家酒楼坐坐。

    在岳阳,群英楼是首屈一指的大招牌,坐落东大街西头,门前经常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岳阳不是生地方,古寒月一到便直奔群英楼。

    世上从人心愿的事儿,少之又少。

    你想这么做;就偏偏不能顺利这么做。

    古寒月刚走到东大街中段,离群英楼不到二十丈,远远地,已可看见那三个朱红大字的大招牌。

    不料就在这时,由群英楼中传出一阵嚷扰声,紧接着一大群人一涌而出,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向大街两头四散狂奔,生似那座群英楼就要塌下一般。

    古寒月一怔驻步,探掌一把抓住了一个跑到身边的酒客。

    那名酒客一哆嗦,-挣没挣脱,红了脸,瞪了眼:“喂,你这人这是干什么!”

    古寒月没松手,闲着的那只左手指了指群英楼:“怎么回事?”

    那名酒客怒声说道:“你不会自己看看去!”

    说得是,要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瞧去,抓人干什么?

    瞧模样,他还真横,其实难怪,吃酒吃得好好的,如果是没有要命的大事儿,不会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地急急跑出来。

    既有要命的大事,跑都唯恐太慢,哪堪再被人扭住跑不掉?他哪能不急,又哪能不横?

    他急.他横,古寒月却跟没事人儿一般,淡然说道:“我问你怎么回事?”

    看来他有点不讲理。

    那名酒客差点儿气炸了肺,刚要再挣,突然咧嘴大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轻一点好不好!”八成儿古寒月用了点劲儿。

    古寒月道:“你要不说,更痛的还在后头!”

    那名酒客气得直哆嗦,咬牙叫道:“算我倒霉,里面打架了!”

    占寒月道:“打架也用得着没命的跑?”

    那名酒客道:“你知道什么,用刀子打架,杀了人!”

    这种事,并不稀奇.古寒月笑了:“谁杀了谁?”

    那名酒客道:“你问我,我问谁?”

    古寒月道:“你不说?”

    大概生怕手腕上被再来一下,那名酒客忙道:“杀人的我下认识,被杀的是江湖上人物,叫什么‘三湘一剑’”

    古寒月神情一震,变了色;“死了没有?”

    八成儿底下又用了劲儿,那名酒客“哎呀”一声,身子又矮了半截,咧着嘴叫道:“喂,喂,轻点儿,轻点儿,我哪瞧得那么清楚?”

    这是实话,他要是敢瞧清楚,也用不着跑了。

    古寒月没再问,一松手,腾身向前飞射而去。

    那名酒客松了口气,张开嘴,刚要骂,一眼瞥见古寒月那如电身形,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心里一寒,扭头就跑。

    群英楼的酒客,已离得差不多了,平日座无虚席的座头,如今空荡荡地,桌椅倒歪,杯盘狼藉,不见半个人影儿。

    唯一不能跑的,是群英楼的帐房跟伙计,此刻俱是面无人色,吓得瘫作了一堆,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也真是,既名“群英”迎送的就是群英,既然迎迎送送都是群英,就该胆大点,哪能怕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流血玩艺儿。

    楼上,桌椅也倒了一大片,也是酒、菜、杯、盘狼藉一地。

    楼板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被旁边围蹲着的几个人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两只脚在外。

    古寒月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一名中年汉子的肩头:“朋友,请闪开点儿!”

    那名中年汉子转头望了古寒月一眼,满脸是悲愤色,没说话,也没动,静等古寒月的下文。

    古寒月道:“我是苍老三的朋友!”

    那名中年汉子神情一震,霍地站起,这一来,连另外几个人也抬起了头,中年汉子目光凝注道:“前辈怎么称呼?”

    古寒月道:“我姓古!”

    那名中年汉子还想再问。

    古寒月已然又道:“朋友,现在不是叙话时候,救人要紧!”举步就要跨前。

    那名中年汉子伸手一拦,道:“前辈原谅,请先示名号!”

    敢情他是不放心!

    古寒月一皱眉,道:“朋友怎么称呼?”

    中年汉子道:“萧俊!”

    古寒月道:“苍老三是”

    中年汉子道:“家师!”

    古寒月道:“那么你该知道他有个驼背朋友!”

    中年汉子萧俊呆了呆,旋即神情猛震,满腔惊喜:“原来是古”

    古寒月一摆手,道:“我说过,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教人要紧!”

    跨前一步,俯下身躯。

    地上躺着的,是位五旬上下的青衣老者。

    这青衫老者中等身材,长眉细目,美髯如漆。

    双目紧闭,老脸上一片苍白,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寂然不动,就只剩下一丝游息未断。

    可是,浑身上下没一处伤痕,没有一点血渍,并不像适才那逃命酒客所说,有人动刀子打架杀了人。

    虽然没有伤痕,没血渍,可吓得古寒月心头剧震暗叫一声?“好霸道的掌力!好歹毒的手法!”运指如飞,连点青衫老者前身八处大穴!

    然后,又轻轻地在青衫老者玄机穴上拍了一掌,这才收手站起,转注那中年汉子萧俊,刚要说话。

    萧俊已然急急问道:“古前辈,家师”

    古寒月轻吁一口气,道:“总算让我赶上了,来得还不算太晚!”

    话刚说完,萧俊一声不响,纳头便拜。

    古寒月倏伸铁腕,出手如电,一把架住萧俊右臂:“我跟苍老三是多年故交,彼此不是外人,你这是干什么!”

    萧俊两只脚差点离了地,铁面神驼神力千钧,他哪能拜得下,望着古寒月道:“家师幸得前辈施救,这活命大恩”

    古寒月眉锋一皱,道:“多年朋友,莫逆之交,谈什么恩?你要再这样,我可要扭头就走,不管了.站好,答我问话!”

    萧俊可深知此老脾气,哪敢再说。

    古寒月松了手,挑起长眉:“这是怎么回事儿?”

    萧俊播了摇头,道:“不知道。”

    古寒月眉头一皱,道:“是谁下的手?”萧俊满面羞愧,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倒好,他竟全不知道!

    古寒月长眉刚又挑起,萧俊已接着说道:“晚辈等并未随恃左右,等听到消息赶来时,家师已躺在这儿昏迷不醒,晚辈也曾问过帐房,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不说古寒月也知道,古寒月自己来的时候,瞧得很精楚,帐房跟那几个伙计,如今还瘫在柜台里,当时哪还能说什么话?

    古寒月没再问,目光凝注另外三名汉子,道:“这几位是”

    萧俊忙道:“晚辈师弟,白冲、伍亮、桂天澜!”

    立刻转注三名汉子,道:“快见过铁面神驼古前辈!”

    三名汉子早巳知道来人是谁,闻言一起躬身。

    见礼毕,古寒月微笑说道:“十多年不见,没想到苍老三居然收了几个好徒弟”

    萧俊谦逊说道:“前辈夸奖!”

    话锋微顿,又道:“前辈,家师”

    古寒月道:“不碍事.让他多躺一会儿,该醒了!”

    话声方落,地上青衫老者一声呻吟,已有了动静。

    萧俊等四人神情骤喜,连忙蹲身探视。

    古寒月跟着也俯下了身。

    萧俊低低叫了两声。

    青衫老者眼皮一阵颤动,缓缓睁开了老眼,黯淡失神的目光,首先落在萧俊的脸上。

    萧俊带泪作笑道:“您老人家看看,是谁来了?”

    青衫老者转目吃力环顾,甫一入目一张铁面,一部长髯,双目突现奇光,身躯一阵轻颤,开了口道:“古大侠,没想到十多年不见,今日苍玄还能见到你!”

    话,说得有气无力,还带着颤抖。

    古寒月笑了笑道:“古寒月来得凑巧,来得也不晚,苍老哥如今你觉得如何?”

    青衫老者苍玄长髯抖动,唇边浮起一丝淡笑:“想必是古大侠出手施救”

    古寒月点了点头。

    苍玄唇边笑意更浓:“既然是古大侠出手,苍玄这条老命还怕保不住么?”

    这老儿这时还能笑得出来,足见这位“三湘一剑”平日里也豪迈、洒脱得紧!

    古寒月笑道:“倒非古寒月出手违救你,还是多亏苍老哥一身内功精湛难得,要不然,也等不及我来施救”

    话锋微顿,接道:“苍老哥,你是怎样被人按了一掌,掌力之歹毒霸道,可说是古寒月平生难见,你是什么时候结下这个强仇?”

    苍玄老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道:“其实连苍玄自己也莫名其妙!”

    古寒月一怔说道:“苍老哥这话怎么讲?”

    苍玄苦笑接口道:“对方倒是有来厉”

    古寒月道:“谁?”

    苍玄道:“说来令人难信,对方自称是十绝书生慕容大侠后人!”

    古寒月神情猛震,脸色霍变,道:“怎么说?”

    苍玄可没注意到古寒月神情有异,道:“他自称十绝书生慕容大侠后人,慕容继承!”

    古寒月紧接着一句:“此人什么模样?”

    苍玄道:“黑衣,头戴宽沿大帽,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面貌!”

    古寒月心头剧颤,默然不语,良久才憋出一句:“没错,是他!”

    古寒月不愧铁铮奇豪,这时候,他竟爽然点头承认!

    苍玄反似有些不信,道:“真的?”

    古寒月道:“没错,他正是慕容大侠的后人!”

    苍玄怔了又怔,道:“不可能吧,此人桀骜凶残,狠毒暴戾,慕容大侠一代奇才,侠骨仁心,惊天动地,举世同钦,怎会有这种后代!”

    古寒月心中一阵剧痛,铁面为之抽搐,苦笑说道:“慕容大侠为古寒月恩主,若非此人真是古寒月恩主之后,古寒月岂有点头承认之理?”

    苍玄道:“这么说来,他真是慕容大侠后人了?”

    古寒月无话可说,点头不语。

    苍玄身躯一阵猛颤,闭上了眼,良久又睁眼说道:“真令人难信十绝书生一代仁侠,怎会有这种后人?苍玄私心仰慕多年,只恨无缘一见,又何处得罪了慕容大侠?委实足令人难信!委实是令人难信!”

    古寒月低着头,没开口。

    如今,他只为恩主痛心,能说些什么?

    慕容继承是他幼主,幼主败坏先人声名,贻羞门楣,他这般奴仆之人,又能说些什么?

    苍玄可不太知道古寒月心中的感受,望了他一眼,道:“慕容大侠又怎会是古大侠的恩主,这话从何说起?”

    占寒月抬头一声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时也说不完,苍老哥先别管那么多,且请定下心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苍玄道:“既然是自己人,苍玄反正没有死,古大侠还问什么呢?”

    此入之胸襟难得,这种朋友也难得!

    古寒月心中一阵激动,目射感激,正色摇头:“不,事关恩主声名,慕容门楣,古寒月非问个清楚不可!”

    苍玄笑了笑,道:“古大侠难道还不知道苍玄为人?”

    古寒月正色说道:“我知道苍老哥为人,但苍老哥也应知道我的为人。”

    苍玄苦笑说道:“古大侠这是何苦?”

    古寒月道:“我只怕今后武林中,还有无数人会遭到像今日苍老哥相同的命运!”

    苍玄没即时答话。

    古寒月道:“苍老哥答我问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响,苍玄方一叹说道:“只怪我苍玄今日不该上酒楼,既上酒楼,更不该多看那位慕容少侠两眼,这一看”

    古寒月插口叫了声:“苍老哥!”

    苍玄笑了笑,道:“事实上的确应该怪我,今天我要没那么大酒兴,不就一点儿事也没有了,换了我,被人无端地多看两眼,只怕也”

    古寒月道:“苍老哥,古寒月请你往下说吧!”

    苍玄笑了笑,道:“慕容少侠正向一位邻居酒客问路”

    古寒月道:“问什么路?”

    苍玄道:“往九江去的路!”

    古寒月点了点头!

    苍玄道:“岳阳到九江不算远,我一听他问前往九江的路,心想此人必定没来过江南,一时好奇,就看了他一眼”

    古寒月道:“正好四目相遇?”

    苍玄道:“不,慕容少侠没看见我!”

    古寒月道:“苍老哥你又看了第二眼?”

    苍玄道:“哪来的第二眼?根本打第一眼起我的目光就没再移开过!”

    古寒月道:“为什么?”

    苍玄道:“古大侠请想,哪有人戴着宽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上酒楼的?任谁见了也会觉得此人神秘”

    古寒月插口说道:“我明白了,苍老哥往下说吧。”

    苍玄道:“可巧那位被问酒客也是位初临江南的北方佬,他也不知道往九江该怎么走,慕容少侠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正自懊恼,回过头来,一眼望见苍玄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心里难免不高兴”

    古寒月长眉一挑,道:“该不会就这么地动手吧?”

    “古大侠说得是!”苍玄道:“当时慕容少侠问我看他怎地?古大侠请想,我怎好说什么,只好随口胡说了一句,岂料,慕容少侠认定苍玄不怀好意,当下便冷笑着问苍玄往九江之路”

    古寒月道:“苍老哥想必没有说!”

    苍玄老脸一红,道:“说来苍玄羞煞、愧煞,这么大把年纪。还跟年轻人斗意气,心想问路哪有这么问的?立即摇头,佯称不知!”

    古寒月道:“不知道应该也只好算了。”

    苍玄苦笑,道:“哪有那么便宜?慕容少侠逼迫苍玄非说不可,当时苍玄可不知道他是慕容少侠,心中气愤不过,推杯作色而起”

    古寒月道:“于是就动上了手?”

    苍玄道:“还没有,苍玄问他姓名。”

    古寒月道:“古寒月幼主怎么说?”

    苍玄道:“四个字,慕容继承!”

    古寒月道:“苍老哥立即知道”

    “当然!”苍玄接道:“复姓慕容之人并不多!当时苍玄随即问他是否跟十绝书生慕容大侠有所渊源,他直认是慕容大侠后人!”

    古寒月道:“那么该动不了手!”

    苍玄道:“说得是,苍玄既惊又喜,立刻改面谢罪,并道出名号!”

    古寒月道:“如此就该更动不了手!”

    苍玄苦笑说道:“苍玄当时也这么想,谁知,我不道出名号还好,一道出名号,慕容少侠竟勃然色变,冷然一句:原来你是‘武林八剑’之一,尚幸你封剑退隐得早,不然--手掌虚空微扬,苍玄便不省人事了!古大侠,你说苍玄是否被打得莫名其妙?”

    古寒月一张铁面,神色难看得怕人,沉吟说道:“据古寒月所知,武林八剑人人英豪,个个奇侠,古寒月幼主何来此语?为何闻八剑而色变?”

    苍玄苦笑说道:“苍玄莫名其妙的就是这一点,听慕容少侠口气.好像还亏苍玄封剑息隐得早,要不然就没那么便宜”

    话锋微顿,又复苦笑接道:“这叫便宜,那不便宜的不知又该如何了!”

    古寒月巨目寒芒一闪,突作此问:“苍老哥,你可知九江方面有些什么人物?”

    苍玄略一沉吟道:“没别人,只有我们武老大一座‘折剑庄’!”

    古寒月一惊说道:“古寒月幼主走了多久了?”

    苍玄道:“想必在把苍玄击倒后便走了,怎么?”

    古寒月道:“我担心”

    苍玄神情一震,突然仰起了身子:“古大侠是说慕容少侠打听去九江之路,是要找”

    “对!”苍玄失声说道:“不然慕容少侠上九江做什么?九江除了武老大有座折剑庄外没有别人,对,一点不错”

    古寒月道:“武老大也没什么不是之地,跟古寒月恩主更谈不上恩怨。”

    苍玄悲笑说道:“古大侠,苍玄如何?这还是便宜的!”

    古寒月霍然站起,道:“不管对不对,去-趟再说,苍老哥伤势无甚大碍,调养个十天半月即可痊愈,九江的事自有古寒月做主,但请放心!”

    话落,魁伟身形腾起,一闪出楼,飞射而逝。

    别说送,连个招呼也没有来得及打,苍玄的老脸上一阵抽搐。“我这条老命是拉回来了,可是武老大唉!不知古大侠赶得及赶不及,赶得及还好,要是赶不及”

    老脸上抽搐更剧,闭口不语。

    萧俊等四人满脸悲愤,萧俊颤声说道:“师父,你们八位老人家行侠半生,仗义数十年,做过甚么错事?”

    苍玄上半身依在二弟子白冲身上,摇头苦笑说道:“你这一问,岂不问得该打?武林八剑自从结盟联剑,所作所为敢说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而慕容大侠一代奇豪,宇内共尊,我们八个怎会?也不会!”

    萧俊咬住牙说道:“那么他慕容继承凭什么伤人,又凭什么找上门去?”

    苍玄摇头叹道:“这就不是为师所能知道的了!”

    萧俊冷哼道:“师父不知道,我却明白!”

    苍玄一怔道:“你明白什么?”

    萧俊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分明仗势欺人,挟技凌人!”

    苍玄脸色一变,沉声叱道:“不许胡说,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

    萧俊瞪目挑眉,脸色煞白,道:“师父,不是我孩子气,实在是胸中这口气难平,您老人家想想,慕容继承他桀骜嚣狂,暴戾狠毒,哪像是十绝书生慕容大侠之后?”

    苍玄一叹说道:“说来令人不解,慕容大侠英名盖世,怎么会有这种后人?虎父犬子,这中间恐怕是”

    萧俊冷哼道:“一母生九子,圣人之后也不一定个个贤肖”

    苍玄摇头叹道:“不许再胡说了,扶我回去!”

    萧俊一边伸手来扶,一边狠狠说道:“除非让我永远没办法,否则我就非出这口气不可!”

    苍玄脸色一变,旋又摇头一叹,默然不语。

    突然苍玄想起一事,目注白冲,道:“有你大师兄照顾我,已经足够,你跟你三师弟、四师弟赶前头走,回去准备马匹、干粮,即时出发,给你二师伯跟几位师弟分头送信儿去,快!”

    白冲应了一声,遂与伍亮、桂天澜二人如飞下楼而去。

    萧俊眉梢一挑,道:“您老人家以为”

    苍玄截口说道:“他找的是武林八剑,既找了你二师伯跟大师伯跟我,不会不找你几位师叔,无论如何,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萧俊道:“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说慕容继承他要对武林八剑赶尽杀绝!”

    苍玄摇头苦笑说道:“谁知道!”

    萧俊悲愤说道:“他敢,武林八剑到底有什么地主对不起慕容家?”

    苍玄老脸抽搐,惨笑说道:“他那一身功力,就是我跟你师伯师叔八人联手,只怕也难在他手下走完三招,武林中本来就是强存弱亡,有什么敢与不敢的,至于武林八剑有甚地主对不起他慕容家,如今只有天知道!”

    这番话,出自一个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之口,听起来,够沉痛的,够黯然的,也够令人心酸的!

    萧俊神色怕人,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