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十二郎 > 第十六章关外客

第十六章关外客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说话间院子里闯进四个高壮大汉,清一色关外打扮,皮帽、短袄、紧身裤,腰里是条宽皮条,脚下是双鹿皮长筒靴,腰间那宽皮带上还挂着一口带鞘的短刀。

    柳大龙跨前一步道:“燕爷,他们要找天桥七怪里的计老二,硬往咱们这儿闯。”

    燕十二目光一凝,望着最前一名关外大汉道:“四位是哪一路的?”

    那关外大汉满脸络腮胡,较诸毛胡子有过之无不及,高鼻子,深眼窝,挺壮,挺慑人。

    只听他冷冷说道:“我们是关外道上的。”

    燕十二道:“关外太大了点儿。”

    那胡子大汉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关外冯字旗号下的人。”

    燕十二“哦”的一声,道:“原来四位是关外冯家的人,冯字旗号我久仰了,冯老爷子威名震白山黑水,麾下马匹成群,弟兄数千,只是,我跟冯老爷子素不相识,无一面之缘,诸位到我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胡子大汉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一不借钱,二不借粮,到这儿来是来找个人的。”

    燕十二道:“天桥七怪中的计老二?”

    胡子大汉道:“不错!”

    燕十二摇头说道:“几位找错了地儿了,计老二不住在这儿!”

    胡子大汉道:“那您说他住在哪儿?”

    燕十二道:“这个诸位最好去问天桥七怪去,天桥离这儿并不远。”

    胡子大汉冷笑一声道:“老实告诉你好了,我几个早已跑到天桥打听清楚了,天桥七怪前一阵子突然销声匿迹不见了,后来几个跑进八大胡同一问,计老二在这儿有个相好的,这一带的人都管她叫老九”

    燕十二摇头道:“几位错了,这儿是我的家!”

    胡子大汉身后那一名壮汉道:“除非那个叫老九的娘儿们又换了相好的。”

    燕十二双眉一扬道:“阁下说话留神点儿,我这儿可不比平常人家。”

    那壮汉冷笑一声道:“这儿就是做官的宅第又怎么样?大爷我说了,你能咬我的”

    李广义淡然一笑道:“尊驾说话好和气,请站出来说话。”

    那壮汉一步跨前,道:“站出来了,怎么样?”

    李广义道:“关里关外大不同,我要教训教训你,让你好知道下次再到关里来学老实点儿。”

    迈步逼了过去。

    赵化龙就在他身边,并没有出手拦他。

    李广义两步便逼到那壮汉面前,那壮汉先下手为强,伸手斗大的拳头就捣。

    李广义岂没见过这个?他竖掌如刀,向着那壮汉腕脉猛然砍了下去。

    那壮汉身手确也不俗,右腕一沉,右掌送出,毛茸茸大手劈胸便抓。

    李广义翻掌而起,直抓那壮汉腕脉,逼得那壮汉左手一偏,他左掌飞快扬起闪电一掌抽向壮汉的脸。

    这回壮汉没来得及躲“叭”的一声掌挨个结实,踉跄退了两步,一缕鲜血刹时往嘴角流出。

    李广义一招得手,并未再动道:“这只是薄惩,下回”

    那壮汉脸上早就变了色,模样儿凶恶得像要吃人,抬手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挥了过来。

    李广义上身往后一仰,脚下挪后避了开去。

    那壮汉跨步欺到,还没来得及递第二下,李广义一脚飞起,正中他持刀腕脉,跟着一步欺到,一拳正捣在他胸口上。

    李广义手下留情,那壮汉闷哼一声踉跄暴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广义冷笑一声道:“这种身手也敢进关里来撒野,简直是丢人现眼”

    胡子大汉跟另两个拔出刀,燕十二跨步上前,道:“话说在前头,哪个敢再动家伙,我就让他爬着出去。”

    胡子大汉哈哈大笑道:“这倒是我头一回听见的新鲜话,纵横了这么多年,我还没听人家的话爬过一回,这回就试试吧!”

    他抬腕就要出刀。

    燕十二出了名的快,脚下跨半步,人已到了胡子大汉跟前,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劈手一把夺过胡子大汉的短刀,就势一肘撞在胡子大汉的肚子上,喝道:“趴下!”

    胡子大汉还真听话,闷哼一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脸都白了。

    另两个眼看也要出刀,柳大龙也挺快,就近拔出扑刀抵住了一个,道:“别动,动一动别怪我在你后腰添个窟窿。”

    那一个硬没敢动。

    只剩-个了,他识时务,拿刀的那双手垂了下去。

    燕十二道:“麻烦二哥一下,把他们的刀都留下来。”

    李广义跨步过去,一一摘了那四个的刀,那四个有两个不能动,一个不敢动,李广义轻而易举地摘了他们的刀。

    燕十二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胡子大汉猛抬头道:“好朋友,你报个姓?”

    李广义道:“别问了,我们都在禁军里当差!”

    燕十二眉锋一皱,没说话。

    胡子大汉冷笑说道:“原来都是鹰爪啊?那敢情好,我记下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

    燕十二伸手按上他肩头道:“我说过,你爬着出去。”

    燕十二这一抓不轻,胡子大汉痛呼一声,龇牙咧嘴的又蹲了下去。

    赵化龙突然说道:“兄弟,我代这位讲个情”

    燕十二也不愿为已太甚,马上把手收了回来,道:“大哥的面子我不能不卖,便宜他了,就站起来走吧!”

    胡子大汉还真硬,刚才他龇牙咧嘴,现在却跟没事人儿一般,一窜站起,扭头走了出去。

    他一走,那三个马上也跟着走了。

    燕十二道:“大龙关门去。”

    柳大龙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燕十二转眼向李广义道:“二哥错了!”

    李广义一怔道:“怎么?兄弟。”

    燕十二道:“二哥不该告诉他们咱们在禁军里当差。”

    李广义道:“我是想让他们去火拼,咱们看狗咬狗不是挺好么?”

    燕十二摇头说道:“一旦他们找上了禁军,事情很快的便会上闻于司徒英,司徒英一问原委,马上就会知道是咱们了,以司徒英的心智,他还会不利用这机会,再说他也见过七妞,相信冯家跟他将会一拍即合,这么一来咱们的实力就更嫌薄弱了。”

    赵化龙点头说道:“不错,兄弟说的是理,二弟做差了事了。”

    李广义道:“冯家跟司徒英搞在一处么?”

    燕十二道:“司徒英堂堂禁军统领,有他这么个朋友,今后冯家人进关出关就方便多了,再说还有七妞这档事在,若二哥是那姓冯的,试问二哥愿意不愿意跟司徒英并肩携手。”

    李广义皱了眉,苦笑说道:“我没考虑那么多,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算了!”燕十二道:“迟早咱们会跟冯家为敌的”

    堂屋跟东西两厢房里的人都出来了。

    计老二皱着眉道:“怪了,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燕十二道:“天桥七怪大名满京城,鼻子底下有张嘴,问还不好问么?”

    计老二道:“照这么看,这儿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毛胡子道:“不但是咱们,恐怕连老九都不能再在这儿待了。”

    计老二皱着眉没说话。

    解七妞忧愁的道:“都是我一个人连累人,要不是我,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么。”

    计老二道:“是什么话,咱们是什么交情,什么关系,能说谁连累谁么?”

    赵化龙道:“真要说连累,打头算起,连累的人应该是八方镖局。”

    毛胡子道:“我看咱们别在这儿闲扯了,他们来的可能不止这四个,万一他们勾来了人,咱们虽不怕可总是个麻烦,不如早些离开这儿吧?”

    计老二道:“说的是,老九进去收拾收拾去,这就跟大伙儿一块儿走。”

    老九迟疑着道:“我跟大伙儿一块儿走算哪回事儿,像我这么个人连走都走不快”

    计老二道:“用不着你这么走路,你可以和七妞做个伴儿,也可以给大伙儿做做饭”

    “对!”毛胡子道:“有你在一块儿,也免得大伙儿整天啃干粮了。”

    大伙儿都笑了。

    计老二摆摆手道:“别说了,快进去收拾收拾吧!”

    老九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堂屋去了。

    没一会儿,她提着两个包袱出来交给了计老二。

    老黑劈手全提了过来,道:“交给我吧,认劲儿谁都没我大。”

    大伙儿又笑了,笑声中,大伙儿往外走了,老九频频回头看,显然她有点舍不得。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好歹是自己的家,谁舍得一下子拔腿就走不要了。

    计老二扯了她一把,道:“别看了,跑不了的,将来回来还是咱们的。”

    老九含着两眶泪,低下了头。

    谁也没说上哪儿去,大伙儿都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看看快到西城根儿了,毛胡子抬手一指道:“咱们先到那儿去怎么样?”

    大伙儿抬眼一看,只见毛胡子手指处是一片树林,树林里偶露几角流丹飞檐。

    燕十二道:“那是什么地方?”

    计老二道:“西城土地庙,以前里头住几个和尚,后来因为没香火挨不了饿就全搬到大寺院去了。如今空了不少日子了。”

    毛胡子道:“不正合用么?”

    燕十二道:“看看去再说吧!”

    说话间几个人已行近树林,燕十二忽然停步说道:“谁说里头没人。”

    大伙儿循他所望一看,可不,树林里头,近土地庙门的一棵树上挂着几件衣裳,显然是晒的衣裳。

    有晒的衣裳就该有人。

    计老二道:“怪了,没想到空着许久的这座土地庙竟然也住上了人了”

    燕十二道:“已经有人住的地方不适合咱们,走吧!咱们另找别处去吧!”

    他转身要走。

    毛胡子突然伸手拦住了他,道:“燕爷,快看,那是谁?”

    燕十二转回身来一看,只见土地庙里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两件洗好的衣裳,是个女子,赫然是那有小金嗓玉喉之称的桑凤。

    这时候大伙儿都看见了,只听计老二道:“真是有缘啊,没想到这儿又碰上了,而且又比咱们早了一步,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故意找麻烦来的呢!”

    燕十二道:“桑凤在这儿,桑布衣跟脂粉花三郎必然也在这儿,他们很不愿意跟咱们碰头”

    说话间,只见庙里又走出了脂粉花三郎,他端着个药锅,出庙把药渣儿倒了一地。

    “哈!”毛胡子道:“煎药呢,老三什么时候学会侍候人了?”

    计老二道:“这是谁病了,桑布衣么?”

    燕十二道:“八成儿是,走!咱们进去看看去。”

    迈步当先进了树林。

    脂粉花三郎挺机警,大伙儿一进树林他就听见了,忙一摆手让桑凤进了土地庙,然后他站在庙门口凝目望着树林里,大有一夫当关之概。

    毛胡子哼的一声道:“老三还挺会护花的!”

    计老二道:“老本行了!”

    说话间,燕十二已穿过树林到了庙前。

    脂粉三郎一怔,道:“原来是燕爷,咱们又”

    又复一怔,望着燕十二身后道:“哟,大哥,二哥,老五,老六跟七妞来了,怎么老九也来了。”

    毛胡子冷冷说道:“老三,这世界可真小啊?又来打扰你们了,可别见怪啊!”脂粉花三郎脸一红,窘笑说道:“大哥这是”

    燕十二道:“花三哥,是哪一位不合适?”

    脂粉花三郎愕然说道:“不合适,谁不合适?”

    燕十二看了他手中药锅一眼,道:“花三哥是给谁煎的药啊?”

    脂粉花三郎似乎这才想起手里还端着锅药,微微一惊,道:“这这”毛胡子浓眉一扬道:“老三,燕爷叫你一声花三哥可是抬举你。”

    脂粉花三郎勉强一笑,还没说话。

    庙里人影一闪,庙门口多了个桑凤,她冷冷说道:“三哥,你进去,谁爱不合适谁不合适,不关别人的事。”

    脂粉花三郎很窘,笑了笑就要转身。

    毛胡子陡然一声沉喝:“老三,你给我站住。”

    脂粉花三郎还真怕毛胡子,硬没敢动。

    桑凤冷笑一声道:“三哥,你的胆子真大啊?只管进去,看谁敢把你怎么样,记得在药王庙前人家已拔了香头,你是谁的老三,谁又是你的把兄?”

    脂粉花三郎头-低,当真进去了。

    毛胡子脸色一变,迈步就要过去。

    燕十二伸手拦住了他,望着庙门口道:“桑姑娘,我们这些人里有谁得罪了你么?”

    桑风道:“有没有你们自己明白,我们走到哪儿,你们跟到哪儿,什么意思,谁欠了你们什么吗?”

    燕十二道:“桑姑娘误会了,我们这些人在找个安身地儿,刚才看见姑娘在庙外晒衣裳,本来是要走的。”

    桑凤道:“那为什么又进来了?”

    燕十二道:“是我看见花三哥出来倒药渣儿,不知道他给谁煎药,故而特地进来看看。”

    桑凤道:“没给谁煎药,煎着玩儿的,不行么?”

    燕十二笑笑说道:“桑姑娘,英雄只怕病来磨,铁打的金刚也禁不住一场病,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桑凤道:“我知道,那也用不着你担心,彼此非亲非故,我们谁病了关你什么事?”

    燕十二道:“话不是这么说,桑前辈是我师门故交,他若是有什么不合适,我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桑凤冷冷的道:“谁说我桑某是你的师门故交”

    燕十二道:“是不是桑前辈明白,姑娘也明白,即便不是,大家都是江湖道上的,也该过来看看。”

    桑凤道:“谢谢你了,我爹只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不了的病。”

    燕十二道:“是么?”

    桑凤道:“谁骗你干什么?”

    燕十二道:“风寒虽是小病,可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转成大病,还是让我们看看吧。”

    他迈步就要走过去。

    “站住!”桑风一声娇喝扬起了玉手,她玉手里扣着一只银镖道;“这座土地庙是我们先占的,你们休想”

    燕十二脚下没停道:“姑娘别误会了,我只是进去看看桑前辈”

    “用不着!”桑凤道:“你敢再往前走,我可要发镖招呼你的重穴了”

    燕十二道:“今天我势必进去不可,姑娘尽管出手就是。”

    桑凤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燕十二道:“不错!”

    “好啊!”桑凤双眉一扬,抖手打出了那枝银镖,银铃响动,直奔燕十二的咽喉。

    燕十二道:“彼此间一无深仇,二无大恨,姑娘出手未免太狠毒了些!”

    只见他伸手一撮,那只银镖已然没了影儿,他道:“就凭这只银镖,桑前辈不该再说他不是慈心仁镖了!”

    桑凤急了,退一步又要扬手。

    脂粉花三郎出来道:“凤妹,老人家让他们进去。”

    桑凤一跺脚,拧身跑了进去。

    燕十二这时候已到了庙门口,跨步跟了进去。

    脂粉花三郎站在庙门口,冲着毛胡子跟计老二递了嘻哈儿道:“大哥、二哥。”

    计老二没理他,毛胡子冷冷说道:“不敢当,拔过香头了。”

    脂粉花三郎不怕没趣,笑着摆手说道:“大哥、二哥请里边儿坐!”

    解七妞到了他身边,道:“三哥的脸皮,跟北京城的城墙比哪一个厚?”

    脂粉花三郎红了脸,燕十二进了土地庙,一眼便看见神殿里躺着个人,下头铺着一片干草,正是桑四宝,桑凤就站在他身边。”

    进神殿看看,桑四宝脸色灰白且带黄,两眼没一点神,虚弱得不得了,看上去像病得不轻。

    燕十二心头一震,道:“前辈哪儿不合适?”

    桑四宝勉强笑笑,话说得有气无力:“没什么,只是受了点风寒,早些日子硬挺没吃药,转剧了。”

    燕十二伸手搭上了桑四宝的腕脉,只一把脉,立即神情震动,凝目说道:“到了这时候,前辈还要瞒人。”

    桑四宝沉默了一下,道:“说来也没什么好瞒人的,只是跟个仇家朝面了”

    燕十二道:“据我所知,放眼当今能让前辈伤成这个样儿的人还不多。”

    桑四宝道:“那是个厉害的对头”

    燕十二道:“谁?”

    桑四宝道:“我忘记他姓什么,叫什么了。”

    燕十二道:“前辈虽然不肯说,我身为晚辈不敢勉强,让我先治好前辈的伤再说吧!前辈请快侧过身去。”

    桑四宝道:“别麻烦了,我已经吃了药了。”

    燕十二道:“前辈这伤单靠吃药是没有用的,想来前辈也知道,要治好前辈的伤,先得逼出体内的淤血来,然后再服药才能奏效,无如逼血这一途,桑姑娘跟花三哥功力都不够,所以前辈只好拖着,暂且服药不让它恶化,现在我来了,前辈还等什么?”

    桑四宝浅浅一笑道:“好吧!说不得只好麻烦你了。”

    他支撑着侧过身去。

    燕十二道:“前辈请闭一下气,我要出手了。”

    话落,一指点在桑四宝背后,反手一掌拍在桑四宝后心上,桑四宝一张嘴“哇”的一声,声落,一口淤血喷出老远,带黑紫的一块,腥臭,令人触目惊心。

    只听桑四宝道:“憋死我了。”

    燕十二道:“前辈可以躺好了。”

    桑四宝很听他的话,立即转过身来躺好,燕十二又在他胸前连点了三指,才站起身来望花三郎道:“花三哥可以去煎药了,药喝三回准好,不过得多静养静养。”

    花三郎道:“我这就煎药去。”转身走开了。

    桑凤走了过去,低低说道:“燕大哥!谢谢你了。”

    燕十二笑笑说道:“别客气,只要姑娘以后别再用桑前辈的成名暗器,招呼我的要害重穴我就够知足了。”

    桑凤羞红了脸,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

    燕十二道:“姑娘请照顾桑前辈多静养静养吧,我要告辞了。”

    他对桑四宝微一欠身,就要走。

    只听桑四宝道:“贤侄请留一步!”

    燕十二停步说道:“前辈还有什么教言?”

    桑四宝道:“贤侄可愿坐下跟我聊聊?”

    燕十二道:“理当从命。”

    当即席地坐了下去。

    他坐定,桑四宝又向赵化龙等抬了抬手,道:“几位都随便坐坐好了!”

    大伙儿都欠身称谢,都坐了下去。

    桑四宝道:“几次对几位不友善,得罪之处我谨此致歉。”

    燕十二道:“前辈别客气,这儿没-个当得起。”

    桑四宝笑了笑,收回目光凝望在燕十二脸上:“贤侄,我那南宫兄可好?”

    燕十二道:“谢谢前辈,老人家安好。”

    桑四宝道:“多少年不见了,我那南宫兄他一直在和阗么?”

    燕十二道:“是的,前辈。”

    桑四宝转叹一声,道:“都这么大年纪了,想不到我们两个都为情所苦,唉,这是为了什么”

    顿了顿又道:“贤侄可知道,我所以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慈心仁镖所以一直不认贤侄,是为了怕贤侄管我的闲事?”

    燕十二道:“我明知道前辈有不得已的苦衷!”

    桑四宝道:“贤侄可听我那南宫兄说过,慈心仁镖桑布衣有个美而贤慧,非武林中人的娇妻么?”

    燕十二道:“老人家提过,老人家一直说那是当世最美满的一对!”

    桑四宝点头说道:“不错,我那南宫兄没说错,我夫妻确可为当世最美满的一对而无愧,可是这最美满的一对曾几何时,只于天妒,我那娇妻被人抢了去”

    燕十二一怔道:“前辈怎么说,我那桑婶儿”

    桑四宝淡然一笑道:“让人抢去了。”

    燕十二道:“这这老人家并没有”

    桑四宝摇头说道:“这是我跟南宫兄握别以后的事,他并不知道。”

    燕十二道:“前辈,是谁”

    桑四宝道:“朋友,当年的好朋友,如今的禁军统领”

    解七妞尖声叫道:“司徒英?”

    桑四宝点头说道:“不错,解姑娘,正是司徒英。”

    解七妞道:“这该杀的!”

    燕十二道:“这么说前辈这伤”

    桑四宝苦笑说道:“就是司徒英下的毒手,没想到多年不见,我这好朋友养尊处优之余,不但没丢下一身所学,一身艺业反而较当年精进许多,他这一掌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燕十二道:“前辈恐怕还不知道,他窃取了少林镇山二宝之一的易筋经”

    接着他把经过概述了一遍。

    听毕桑四宝点了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人,怎会是个可交的朋友,桑布衣该挖出自己这一双眼”

    脸色-转凝重,道:“怪不得他一身所学精进许多,照这么看来,要想制他恐怕难了”

    燕十二道:“那也不见得,前辈。有道是邪不胜正,又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司徒英绝不会有好下场的,迟早而已!”

    桑四宝道:“话是不错,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然而,这种人要让他多活着一天,他势必要多作-天孽”

    燕十二道:“我就是要斗他,奈何他深缩内城,不出来,加之他那住处又布置威力强大的火器,让人徒望城兴叹,奈何他不得。”

    桑四宝道:“贤侄是为八方镖局这件事?”

    燕十二点头道:“我也受少林掌教重托,要夺回那册易筋经,同时我要救出董姑娘母女,还有苗姑娘”

    桑四宝两眼微睁道:“董淑嫒董姑娘?”

    燕十二道:“是的,前辈应该认识!”

    桑四宝道:“我何止认识,冲着我跟南宫兄的交情,她还得叫我一声桑大哥,可是董姑娘不是早就离开司徒英了么?”

    燕十二道:“本是早就离开司徒英了,可是后来”

    他又把所知有关董淑嫒的事说了一遍。

    桑四宝道:“这么说,那三拨人就是雷家堡、鲍家跟齐家!”

    燕十二道:“是的。”

    桑四宝道:“他们是司徒英主使的?”

    燕十二道:“是的。”

    桑四宝唇边掠过一阵抽搐,半晌始道:“司徒英他横刀夺人之爱,且手法下流卑鄙,他何只该死,简直该万死”

    目光一凝,望着燕十二道:“贤侄是说苦就苦在他深缩内城不出来?”

    燕十二道:“是的。”

    桑四宝道:“贤侄有把握对付他吗?”

    燕十二道:“或许差一点儿,但相信差不了太多,前辈知道,有时候斗智胜于斗力。”

    桑四宝点头说道:“说得是,再加上个桑布衣,也应该能跟他拉平了,贤侄,我有条路子,不知管用不管用。”

    燕十二忙道:“前辈有什么路子?”

    桑四宝道:“我刚才说过,你桑婶儿是让司徒英硬抢去的,你桑婶儿的我明白,她人虽然在司徒英身边,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我父女身上,她之所以苟且偷生至今,那是因为他身边也有你一个小妹妹,司徒英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当年我带你凤妹妹离家外出,他为防你桑婶儿全节自杀,所以连你那个小妹妹一起带了去”

    顿了顿道:“我这趟闯进内城去,本来找的司徒英不在的时候,谁知我刚进他家他就回来了,我虽没能见到你桑婶儿,可是你桑婶儿一定会知道我来了,只要她知道我来了,说什么也会派人跟我联络,司徒英那儿一动一静,我可以从联络上获悉,贤侄看这路子管用不管用?”

    燕十二静静听毕,精神为之一震道:“管用,前辈,不但管用,而且大大的有用,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现在就苦于不知司徒英的虚实动静,没办法采取行动。”

    桑四宝点头说道:“只要管用那就行了,且等你桑婶儿派人来联络吧。”

    燕十二道:“记得前辈说前辈进一道内城,没能见着桑婶儿。”

    桑四宝道:“不错,是没看见。”

    燕十二道:“那么桑婶儿怎么会知道您住在这儿?”

    桑四宝笑道:“我负伤逃离司徒英那禁军统领府的时候,沿途留下了表记,这表记在别人眼里根本不会把它当回事,可是只要是你桑婶儿派出的人,他一看就懂!”

    燕十二沉吟了一下道:“自前辈负伤到今天共有几天了?”

    桑四宝道:“有五六天了,怎么?”

    燕十二道:“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桑四宝脸色忽然一变,道:“我明白了。贤侄是说你桑婶儿如果派出人找我父女,早应该找到这儿来了?”

    燕十二不安的点了点头道:“我正是这意思,不过,也许那人还没找到您留的表记,再不就是那表记让人无意中毁了一处”

    “不会的,贤侄。”

    桑四宝神情一黯,摇头说道:“除非你桑婶儿已经不在人间了,你桑婶儿含辱这多年,要是不让她见我父女一面就这么去了,苍天也未免太残酷了!”

    唇边掠过一丝抽搐,身躯也一阵颤动。

    桑凤一颗乌云螓首垂得低低,大伙儿没有一个不悲愤的。

    燕十二道:“前辈,也许司徒英防卫甚严”

    桑四宝道:“司徒英不会知道这种表记,要让他知道,桑婶儿就别想动一动了!”

    燕十二道:“五六天都等了,何妨再等等!”

    桑四宝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天可怜,别叫我这唯一的希望也断了。”

    燕十二道:“前辈,老天爷不会那么刻薄的。”

    桑四宝道:“但愿如此”

    燕十二没说话,他在思索为什么没见有人来联络的原因。

    可是桑四宝打断了他的思路:“刚才听贤侄说已得了三分之二的藏宝图?”

    燕十二道:“是的,还有三分之一在董姑娘那位次女身上。”

    桑四宝道:“贤侄怀疑齐家那位姑娘就是淑嫒的次女?”

    燕十二道:“是的,那位齐姑娘跟琼姑娘长得十分相像。”

    桑四宝道:“根据这一点,再加上齐家也是当年参与掳人的一拨,齐姑娘是董淑媛的次女是极有可能的”

    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样,贤侄为什么不先去找那位齐姑娘?”

    燕十二道:“我本来是打算先去找姑娘的,可是偏偏董姑娘母女落进了司徒英手里,我怕日子久了司徒英会发现董姑娘的秘密,前辈该知道,董姑娘母女所以能安然无恙,全仗这点秘密,司徒英在没问出藏图之处之前,绝不会奈何董姑娘,万一日子久了,这点秘密让司徒英看破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桑四宝点头说道:“贤侄说的有理,这么看来,是该尽一切可能的早一天把你董姑娘母女从司徒英手里救出来。”

    燕十二口齿微动一下,欲言又止。

    桑四宝道:“贤侄不说我也知道,且等你桑婶派人来联络吧,只要你桑婶儿还在人世,她一定会派人来跟我联络的。”

    燕十二没再说话。

    桑四宝抬眼望向毛胡子兄弟,道:“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我让三郎暂时离开诸位,一切都怪我,希望诸位别怪三郎。”

    毛胡子忙道:“只要有前辈这句话,我几个绝不敢再怪他。”

    桑四宝道:“三郎天赋不错,心性也很好,我已经把小女许了他”

    毛胡子两眼一睁,哦的一声道:“老三他好大的福气,好大的造化,前辈老三他高攀了。”

    计老二抽冷子一句:“怪不得老三他不听我们的,听桑姑娘的。”

    桑凤连耳根子都红了!

    大伙儿笑了,消去些沉重的气氛

    内城里,东直门有一座气派的大住宅。

    这座大宅院门头老大,围墙丈高,庭院深深,亭台楼榭无所不有。

    在这座大宅院后院里有一间精舍,夜色挺黑,别的灯都好亮好亮,唯有这间精舍里是盏昏暗的孤灯!

    灯下坐着三个人,这三个是苗小蛮,一位很清秀的中年妇人,还有那位琼姑娘。

    灯光下,那中年妇人皱着眉,像在想什么,精舍里很静很静,静得几乎能听见三个人的心跳声。

    突然,琼姑娘的话声划破了寂静道:“娘,您在想什么?”

    琼姑娘既叫那中年妇人为娘,可见那中年妇人即是冰心玉女,董淑嫒了。

    只听董淑嫒轻轻的说道:“我在想,司徒英为什么把你送到这间精舍里来”

    琼姑娘道;“我听他说他怕我想您,让我来看看您”

    董淑媛摇头说道:“傻孩子,他可不是这么顾亲情,顾人情的人。”

    琼姑娘道:“他是这么说的。”

    董淑媛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他不是顾亲情,顾人情的人,所以此举必定有什么深意。”

    琼姑娘道:“您认为他会有什么深意?”

    董淑媛道:“也许他是想把你送过来,然后躲在近处窃听,看看咱们娘儿们,会不会提那藏宝图的藏处,他要真是这种用意的话”

    冷笑一声道:“那他是做错梦了,我绝不会轻易泄露那张宝图的藏处。”

    苗小蛮两眼一睁,就要站起来。

    董淑媛一递眼色,道:“姐姐别管,任他听去吧,只要他有耐性等”

    苗小蛮微一摇头道:“夫人,外头没人。”

    董淑媛微微一怔,道:“外头没人?”

    苗小蛮道:“我听了半天,十丈内没一点人声。”

    董淑媛愕然说道:“这就怪了,既然他把琼儿送到这儿来,怎么会不暗中跟来窃听我母女的谈话那就奇了。”

    琼姑娘道:“也许他不是这用心。”

    董淑嫒道:“除了这用心,他还会有别的什么用心,难道他真这么顾亲情,顾人性么?”

    苗小蛮摇头说道:“以我看,他不是这种人。”

    董淑媛皱眉说道:“那么他是”

    目光一凝,望着苗小蛮道:“姐姐说十丈内没有人声?”

    苗小蛮道:“夫人可以听听看。”

    董淑嫒略一凝神,旋即说道:“真的没人,而且今夜特别静,静得有些出奇”

    一顿又接道:“姐姐请出去看看远处有没有他那些护卫。”

    苗小蛮应声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转眼工夫她又走了进来,满脸诧异之色,道:“夫人,怪了,这偌大一片后院之中,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好像都有事儿出去了一样的!”

    董淑嫒听得微微-怔,道:“没有道理,就算他有什么急要大事要出去,绝不会不留神看守咱们。”

    苗小蛮道:“夫人,我看过了,后院里真没一个人。”

    董淑嫒道:“这就怪了,难不成他出了什么事儿,怕连累他的女儿,所以把琼儿送到了这里来”

    一摇头道:“不对,不对,这儿并不是什么隐密所在,要真是出了什么事怕连累琼儿,就是把琼儿送到这儿来也没用”

    苗小蛮道:“管他发生什么事,他要是真出了事,那还真谢天谢地,夫人,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董淑媛神情一震,道:“姐姐是说”

    苗小蛮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董淑媛两眼猛睁道:“我明白了,他是故意让咱们走”

    苗小蛮一怔,道:“经您这么一提,我也明白过来了,可是除非他是故意放咱们走,要不然断断不会对咱们这么放心!”

    董淑嫒道:“他问不出藏宝图的藏处,万般无奈之余只有放了我,然后在暗中跟踪着,看我们上哪儿去”

    冷笑一声道:“好得很,让他跟吧,姐姐请照顾琼儿,咱们走。”

    苗小蛮道:“这就走么?”

    董淑嫒道:“人家既然给咱们机会,不走还等什么?”

    “说的是!”苗小蛮一点头道:“出去见见天日,就是再让他抓回来也值得的,姑娘!我还是背着你吧。”

    站过去背向琼姑娘一站,道:“搂着我吧,姑娘!”

    琼姑娘道:“那怎么好,我这么大人了”

    董淑嫒道:“让你蛮姨背着你吧,好在只有一段路,等出了城你就可以下来走了。”

    琼姑娘没再说话,当即由苗小蛮把她背了起来。

    董淑嫒轻叫一声道:“姐姐请紧跟着我。”

    开门走了出去。

    出精舍看看,到处虽然都亮着灯,可是的确是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偌大一个后院,当真像空无一人。

    董淑嫒冷笑道:“让他们在暗中跟吧。”

    转身往院门行去。

    一行三人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后门,开开后门走出去,也没人管。

    出后门刚走两步,董淑嫒突然轻咦一声,脚下顿了顿,但旋即又目不他顾的往前走去。

    苗小蛮跟一步道:“怎么了,夫人?”

    董淑嫒道:“没什么!出了城再说吧。”

    苗小蛮没再问。

    一行三人很顺利的出了东直门,出东直门没多远,董淑嫒便道:“姐姐,后头没有人跟咱们。”

    苗小蛮道:“我一路留意着呢,心里也正在嘀咕,怎么会没人跟咱们。”

    董淑媛冷笑一声道:“一时还真摸不透,他搞的是什么鬼!”

    苗小蛮道:“夫人,别是真让咱们跑了出来吧?”

    董淑嫒道:“我不敢这么想,我倒宁愿后头有人跟咱们,这情形不寻常,咱们的行动跟说话,都要小心。”

    苗小蛮道:“这您放心,我自会小心提防的!”

    走没多远,三个人拐进了热闹大街。

    董淑嫒道:“咱们不必急走,先找家客栈住下再说。”

    苗小蛮道:“咱们还不离开这儿么?”

    董淑嫒道:“要是他故意放咱们走的,他就该有这个耐性,咱们无论到哪儿都一样,我要弄清楚他究竟什么意思,再决定今后的行止。”

    她拍手往前一指道:“咱们就住进那家客栈去吧。”

    出了内城,琼姑娘下了地,由苗小蛮扶着紧跟在董淑嫒身后进了那家客栈。

    进客栈在后院找了一间上房,三个人歇下之后,苗小蛮道:“司徒英的统领府美轮美奂,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在我眼里它怎么看都不比外头好,死我都宁可死在外头。”

    董淑媛道:“咱们现在看见的天日,才算真的天日”

    苗小蛮道:“可不是么,连吸吸空气都是清新的!”-

    顿接道:“夫人刚才出司徒英那统领府后门的时候”

    董淑嫒忽然压低了话声道:“姐姐可知道慈心仁镖桑布衣大侠?”

    苗小蛮道:“知道啊,夫人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董淑嫒道:“我刚才一出后门便看见了,桑大侠的表记”

    苗小蛮轻叫说道:“桑大侠的表记,在哪儿?”

    董淑嫒道:“就在后门口十丈外,离后门廿多丈处另有一处,然后就斜斜往西了。”

    苗小蛮道:“这么说前两天闯进司徒英那统领府,让司徒英打伤的那人就是桑大侠了,只是桑大侠留下这表记是什么意思?”

    董淑嫒摇头说道:“我一时还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苗小蛮两眼一睁道:“夫人,莫非今夜是桑大侠救咱们,故意引开了司徒英,让咱们好有机会脱逃出来,按照他留的表记找他去。”

    董淑嫒摇头说道:“不,不会是这样,即便是这样,司徒英有多高的心智,他断不会不留人来看着咱们。”

    苗小蛮道:“那么桑大侠进内城是干什么的,这表记又是留给谁的?”

    董淑嫒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桑大侠前次来是为救咱们”

    苗小蛮道:“这就对了,前次没能找着咱们,先留下表记又二回进内城引开司徒英,让咱们有这机会逃出来,好按照表记所指的方向找他去!”

    董淑嫒沉默了一下道:“姐姐说的颇为有理,也颇像,只是司徒英没留下人看咱们这一点”

    苗小蛮道;“或许司徒英一时情急疏忽了。”

    董淑嫒道:“以司徒英的心智,他不会也不该有这疏忽。”

    苗小蛮道:“那可难说啊,夫人,有道是:人有失神,马有乱蹄。”

    董淑媛摇头说道:“我认为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好,咱们自己再被司徒英抓进去不要紧,千万不能连累桑大侠。”

    苗小蛮道:“我总觉得桑大侠这表记是留给咱们的,除了咱们还有谁?”

    董淑嫒道:“我也想不出还有别人,只我总觉得咱们该小心点儿,司徒英这个人不比常人”

    苗小蛮道:“您既然这么想,那就等过两天再说吧。”

    董淑嫒轻轻叹了一声道:“多少年不见了,不知道桑大哥现在什么样子了,老都老了,还让他为我受累,最让我难受的是他受了伤,也不知道他的伤重不重”

    苗小蛮道:“这才是有血性的好朋友,慈心仁镖-副侠肝义胆,我是久仰,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伤得太重,万一重一点,有南宫大侠那位传人在旁边照顾,应该不要紧。”

    董淑嫒两眼微睁,一点头道:“姐姐说得是,桑大哥若不是碰见了十二郎,断不会知道咱们身陷司徒英之手,既然十二郎跟他在一起,那就不要紧了,玉人无所不通,无所不精,雕艺与医术二道,尤其造诣深,十二郎既接他衣钵,既精擅雕艺,不会不通医术,记得么,他还为琼儿解过毒呢。”

    苗小蛮道:“不错,姑娘所中那毒曾使群医束手无策,十二郎一到马上毒去人醒,着手成春,桑大侠受点伤有什么要紧?”

    正说话中只听一阵急促蹄声传进耳中

    苗小蛮一凝神道:“这是”

    董淑嫒道:“别是司徒英回府了。”

    苗小蛮道:“不,不是,蹄声是从东直门方向传来的,会不会是发现咱们后,派出人来找咱们的。”

    董淑嫒倏然一笑道:“即便是,也是故意做给咱们看的,既有如今之搜寻,何如当初留两个人看着咱们,我不上他这个当。”

    说话间蹄声掠过客栈门口驰远。

    转眼工夫之后,伙计送来了茶水。

    苗小蛮道:“刚才什么事过那么多马匹?”

    伙计道:“不清楚,只看见骑马的是禁军,往南而去。”

    苗小蛮看了董淑嫒一眼。

    伙计走了,苗小蛮闩上了门道:“夫人,您看是不是司徒英派出来找咱们的?”

    董淑嫒冷笑一声道:“装腔作势。”

    苗小蛮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前后几件事赶得太巧,我总觉司徒英是疏忽了。”

    董淑嫒含笑摇头道:“姐姐,司徒英这个人我清楚,他绝不会有这种疏忽的。”

    苗小蛮道:“万一是司徒英疏忽,咱们不去找桑大侠,岂不让桑大侠他们着急空等吗?”

    董淑嫒摇头说道:“万一是司徒英疏忽,那么司徒英派出侦骑四下搜寻咱们的事,桑大哥他们必然会知道,桑大哥他们一想就知道是咱们跑出来了,他们自会来找咱们的。”

    苗小蛮还待再说。

    董淑嫒突然说道:“姐姐请把伙计叫来一下。”

    苗小蛮道:“夫人是”

    董淑嫒道:“姐姐只管把他叫来就是。”

    苗小蛮答应一声开门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带得一名伙计进来。

    那伙计挺懂礼,进屋欠个身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董淑嫒道:“我请问一声,在我们一家三口住店之后,有没有别的客人进住你们这家客栈?”

    那伙计道:“只知道一位姓钱,一位姓赵。”

    董淑嫒道:“这两位身材怎么样,长得怎么样,可有什么特征?”

    那伙计道:“姓钱的那位矮胖矮胖的,姓赵的那位是个瘦高个儿,嘴角上还有颗痣,长得一撮毛。”

    董淑媛道:“谢谢你,待会儿麻烦给我们送个吃的来,你忙去吧。”

    伙计走了,苗小蛮闩上门道:“夫人怀疑”

    董淑嫒道:“我确有点怀疑,姐姐该知道,这是有可能的。”

    苗小蛮道:“夫人恐怕多虑了。”

    琼姑娘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董淑媛道:“傻孩子,怎么去看哪,能问人家是不是跟咱们的么?”

    琼姑娘笑了,笑得娇而且美,还带点不好意思。

    董淑嫒道:“姐姐,待会儿咱们吃完就走?”

    苗小蛮一怔说道:“怎么,夫人,咱们吃完就走。”

    董淑嫒道:“嗯,咱们吃完就走,我要看看这姓钱的跟姓赵的两位,是不是跟咱们一样的也走。”

    苗小蛮道:“咱们上哪儿去?”

    董淑嫒道:“或许找桑大哥去,或许换家客栈,还不一定。”

    琼姑娘道:“娘,我走不动了。”

    董淑嫒道:“乖儿,咱们迟早总要走的,你就是太欠缺活动了,多走走对你有好处,老是这么弱不禁风的怎么行。”

    苗小蛮道:“您别怪姑娘,囚在雷家堡这么多年,姑娘就没下过那钟楼一步。”

    董淑嫒道:“我知道,所以我说她太以欠缺活动。”

    苗小蛮道:“我看这样吧,待会儿还是让我背着姑娘走,在大黑夜里人家不一定能瞧得见我们!”

    琼姑娘道:“那怎么行,万一让人家看见,那多不好。”

    董淑嫒含笑说道:“要怕难为情就自己走。”

    琼姑娘道:“我要自己走。”

    董淑嫒点头说道:“这才是,你是娘的女儿,该坚强些,当年娘行走江湖,走南闯北,那有不能走的么。”

    琼姑娘道:“可也有骑马的!”

    苗小蛮笑了。

    董淑媛也笑了,道:“这孩子。”

    没多大工夫,吃喝送来了,有干的有稀的,相当精美。

    吃喝完后,停都没停三个人就走了。

    跨出客栈的时候,董淑嫒道:“姐姐留意后头。”

    苗小蛮道:“您放心,我算是个老江湖了。”

    走没多远之后,董淑嫒突然带头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苗小蛮道:“夫人,咱们在这儿等等。”

    董淑嫒道:“咱们先在这儿等等看。”

    三个人就站在那条小胡同里等,等了老半天没见一个人跟来。

    苗小蛮道:“夫人,我看不是”

    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

    苗小蛮倏然改口说道:“来了,他若敢跟进来,我就不让他再出去。”

    说话间那步履声从胡同口走过。

    苗小蛮-怔失笑,三个人都看见了,那是个挑挑儿的路人,肩上挑着挑儿,怪不得走得急促。

    苗小蛮道:“还好,我没冒失扑出去。”

    董淑嫒皱着眉道:“司徒英他这是什么意思?”

    苗小蛮道:“我看您是多虑了。”

    董淑媛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个人,自己安危事小,连累别人事大,我怎么能不小心些。”

    苗小蛮道:“事实上咱们拐进这条胡同这么久,要有人他们早该跟过来了。”

    董淑媛摇头说道:“姐姐不知道,越这样我越担心,我也得越发小心。”

    苗小蛮道:“那么夫人打算”

    董淑嫒沉吟了一下道:“我不能贸然行动,先到家别的客栈住下再说。”

    顿了顿道:“咱们从那头出去。”

    转身往胡同那头行去。

    琼姑娘抱怨说道:“江湖人要是这样,我可不愿意进入江湖一步。”

    董淑嫒道:“乖儿,娘也不希望你将来成为江湖人,娘希望你将来做一个最平凡的人,嫁也嫁个最平凡的人。”

    琼姑娘羞红了脸道:“瞧您,怎么说得那么远呀。”

    董淑嫒道:“乖儿,这是娘的希望,不能不先让你知道一下,要是等你将来跟外界有了接触,到那时再说就来不及了,你牢记着娘这句话,江湖是这世上最隐密的地方。”

    琼姑娘道:“我知道,娘,我已经有所体验了。”

    苗小蛮道:“姑娘,夫人说得不错,江湖上无处不是勾心斗甬,充满血腥的,能不沾最好别沾。”

    董淑嫒道:“别人我不敢说,就拿娘的遭遇来说吧,娘要不是江湖人,现在不正是待在家里享福的时候么,何至于东奔西跑,躲这个,防那个的。”

    琼姑娘道:“我知道,娘,可是”

    倏然她住口不言。

    董淑嫒道:“可是什么,乖儿?”

    琼姑娘道:“原是江湖人,可是后来他退出江湖隐归了,还算不算是江湖人?”

    董淑媛道:“乖儿,你问这个是”

    琼姑娘道:“我只是这么问问。”

    董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乖儿,一个人只要他踏进过江湖一步,不管他隐到哪儿,都摆脱不了江湖事的。”

    琼姑娘道:“那那可怎么办?”

    董淑嫒突然停了步道:“乖儿,你说什么?”

    琼姑娘道:“我我说那可怎么办?”

    董淑嫒望着琼姑娘道:“什么事,乖儿?”

    琼姑娘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道:“您不是说,我这毒是十二郎解的么!”

    董淑嫒神情一震道:“是的,怎么样?”

    琼姑娘道:“您说,我是不是该报答他?”

    董淑媛神情再震,道:“乖儿,报恩的方法很多,你不必勉强自己用那一个方法。”

    琼姑娘道:“我懂您的意思,可是可是您知道当时的情形,我怎么能再嫁别人。”

    董淑媛微微一怔道:“我没想到这个其实,那也不要紧,那只是行医救人,你也用不着非勉强自己不可。”

    琼姑娘微微摇头说道:“娘,我没勉强自己。”

    董淑嫒两眼微睁道:“你没勉强自己,乖儿,你是说我记得你连见都没见过他。”

    琼姑娘道:“我是没见过他,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觉得我见过他,而且跟他很熟。”

    董淑嫒神情连连震动,默然未语。

    苗小蛮道:“夫人,这或许是缘份。”

    董淑媛喃喃说道:“我欠人的,难道说这笔债该让琼儿偿还不成。”

    琼姑娘道:“娘,您说什么?”

    董淑嫒定了定神道:“没什么,乖儿。”

    琼姑娘一双美目紧紧望着董淑嫒道:“娘,您说我该怎么办?”

    董淑嫒道:“乖儿,若是上天注定事,就外力所不能改变,一切顺其自然,懂么?”

    琼姑娘一双美目之中绽放出一种异采,道:“我懂,娘,谢谢您。”

    董淑嫒道:“走吧,乖儿,从今后你更要学着适应外界了。”

    转身往前行去。

    出了这条小黑胡同,就是一条大街横在眼前。

    她三个本来是往东走的,后来出客栈又往南走,如今在小胡同里这一拐,却又变成往西走了。

    进大街南拐,走没多久三个人就又拐进了一家客栈,四个字的大招牌,写的是聚英客栈。

    前进院满,三个人在二进院住了一间上房,刚进屋,苗小蛮便道:“夫人,您看见了么?前院住的那些个”

    董淑嫒道:“我没留意,怎么?”

    苗小蛮道:“看上去那些打扮很眼熟,像是关外冯家的人。”

    董淑嫒一怔道:“关外冯家的人,姐姐没看错么?”

    苗小蛮道:“冯老头儿我很熟,应该不会错。”

    琼姑娘道:“娘,关外冯家是什么人哪?”

    苗小蛮道:“姑娘,关外冯家是一伙马贼,他们实力雄厚声势浩大,连官家都不敢正眼瞧他们一下,白山黑水之间等于是他冯家的天下,他们个个杀起人来不眨眼。”

    琼姑娘道:“您怎么跟这种人认识?”

    苗小蛮笑道:“你也不先问问你蛮姨当年是干什么的,你蛮姨当年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明白了么?”

    琼姑娘道:“我不相信,像您这么好,这么慈祥”

    “傻姑娘,”苗小蛮道:“当年的苗小蛮早死了,现在的蛮姨又是一个人,这都是夫人所赐,你明白了么!”

    董淑嫒道:“姐姐别捧我了,我不敢居功。”

    苗小蛮道:“不管怎么说,我自己心里明白”

    顿了顿道:“夫人,您说,好好儿的冯家人进关里来干什么,而且大摇大摆的住在京城里”

    董淑媛笑道:“姐姐既然跟他们熟,何不去问问他们。”

    “对!”苗小蛮一点头说道:“别让他们在京里打家劫舍,惊扰百姓,这种事我不能不管,您二位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站了起来。

    董淑嫒道:“姐姐真要去?”

    苗小蛮道:“怎么不真,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管管这种事不也减少我点儿罪孽么,您怕不方便?”

    董淑媛道:“倒没什么不方便,姐姐既有这番好心意也该去,只是这班人个个桀骛难驯,可要小心点儿。”

    苗小蛮哼的一声道:“我才不怕他们呢,他们敢对我这老太婆瞪瞪眼,看我不扯烂他们。”

    她开门走了。

    董淑嫒笑了“还是说来就来的老脾气。”

    苗小蛮到了前一进院,三不管的直往上房走。

    可是还没进上房就被两个大汉挡了驾:“老太婆,这进院子我们包下了,你找谁呀乱闯!”

    苗小蛮两眼一翻道:“我找我的孙子。”

    一个大汉笑道:“老太婆,这儿没你的孙子”

    另一个抬手叫道:“过来,过来,大伙儿都过来,让这老太婆认认谁是她的孙子。”

    三面廊檐下站满了大汉,一听这话全笑着围了过来。

    苗小蛮对着向苗大汉冷冷说道:“你们可是关外来的?”

    那大汉一怔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苗小蛮道:“独眼冯云山的人呢?”

    众大汉都变了色,几个大汉喝道:“老太婆住嘴,你敢直叫我们老爷的小名讳?”

    苗小蛮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么叫。”

    在场大汉又叱喝了起来,看样子如果不是因为苗小蛮是个老太婆,早就挨揍了。

    一名胡子大汉挤了进来,一抬手,止住了众大汉的嚷嚷,然后望着苗小蛮道:“老太婆,你是个干什么的?”

    苗小蛮道:“我是个跑江湖的。”

    哄的一声,众大汉都笑了。

    那胡子大汉道:“你认识我们老爷子么?”

    苗小蛮道:“何止认识,见了面他还得叫我一声老姐姐。”

    那胡子大汉浓眉一耸道:“老太婆,你可别在这儿装疯卖傻。”

    苗小蛮抖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得那胡子大汉满脸开花脚下一个踉跄,道:“你说谁装疯卖傻,连独眼龙冯云山他也没这个狗胆。”

    那胡子大汉,捂着脸直发愣。

    有人叫了起来:“哈,这老太婆好大的劲儿。”

    “老了还这个样儿,年轻的时候一定够瞧的。”

    正嚷嚷着,一个劲儿十足的粗壮话声,从上房方向传了过来:“你们在这儿嚷嚷什么?”

    一听这话,众大汉潮水一般的退向后去,让开了一条路,只见上房廊檐下站着个人,好壮的个子。

    三十多到四十年纪,黑黑的,肩膀老宽,胸脯老厚,浓眉大眼,直鼻方口,模样儿好不威武。

    他一见苗小蛮便是一怔,道:“这老太婆是干什么的?”

    “回五爷,”一名大汉欠身说道“她说是来找她的孙子的。”

    苗小蛮道:“现在得改一改了,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那壮汉目光一凝,犀利逼人道:“老太婆,谁是你儿子?”

    苗小蛮道:“你。”

    那壮汉脸色一变,众大汉大哗,过来就要抓苗小蛮。

    苗小蛮像没看见,望着那壮汉道:“小五,不认识我了么?”

    那壮汉子抬手止住众大汉,道:“老太婆,你认识我?”

    苗小蛮道:“不但认识你,连你那身工夫还是我教的呢。”

    那壮汉子一怔道:“老太婆,你贵姓?”

    苗小蛮道:“我姓苗,想起来了么?”

    壮汉子两眼暴睁,大叫说道:“您您是苗大姑”

    苗小蛮道:“小五,亏你还记得我。”

    壮汉子霹雳般大叫一声,一阵风般跑过来抱起了苗小蛮,直转,直叫。

    苗小蛮忙道:“小五,怎么还是这猴儿般脾气,快把我放下来,我这身老骨头经得起你这么转么?”

    壮汉子没听她的,发疯般转了好半天才把苗小蛮放了下来,两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着苗小蛮的胳膊,两眼闪着泪光,紧紧盯着苗小蛮,直叫:“大姑,大姑”

    苗小蛮道:“没叫过么!”

    壮汉子道:“您老了。”

    “废话。”苗小蛮道:“也不瞧瞧你自己多大了,都快四十了吧。”

    壮汉子道:“可不。”

    苗小蛮道:“这就是了,苗大姑焉能不老。”

    壮汉子一咧嘴,笑了。

    苗小蛮道:“娶媳妇了么?”

    壮汉子道:“还没有。”

    苗小蛮道:“没出息,人家像你这么大都快当爷爷了。”

    壮汉子道:“那您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那些姑娘们胆小。”

    苗小蛮笑了道:“浑东西。”

    壮汉子道:“大姑,多少年没见您了,老爷子不知打听过您几次,都没得着一点儿信,有人说您您”

    苗小蛮道:“死了?”

    壮汉子赧然笑笑道:“有人这么说过。”

    “瞧瞧。”苗小蛮道:“你大姑不活得挺结实么!”

    壮汉子道:“可没人想到您就在京里。”

    苗小蛮道:“我一向不在京里,刚来。”

    壮汉子道:“那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在哪儿?”

    苗小蛮翻了他一眼道:“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让你大姑老站在这儿说话。”

    壮汉子一咧嘴,道:“该打,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大姑,您请屋里坐。”

    苗小蛮道:“这才像话。”

    她刚要往屋里走。

    壮汉子伸手拦住了她,道:“大姑,慢着。”

    转脸冲众大汉道:“大伙儿见见,这位是苗大姑,跺跺脚地皮震动的素手罗刹。”

    苗小蛮翻了他一眼,道:“行了,你也学会捧人了。”

    众大汉听罢一起躬下身去,轰雷般一声:“苗大姑。”

    壮汉子一抖手道:“给大姑拿酒来。”

    拉着苗小蛮往上房行去。

    进了上房,壮汉子把苗小蛮往椅子上一按,道:“大姑,您坐好,我好久没给您磕头了,今几个得好好磕几个。”

    说着就往下跪。

    苗小蛮道:“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她要拦,可是壮汉子毕竟恭恭敬敬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头磕得苗小蛮满眼含泪。

    一名大汉送进了一坛烧酒,壮汉子伸手舀了-碗,往苗小蛮面前一送,道:“大姑,喝两口咱们再说话,这是我家里带来的高粱,怕您有多少年没尝过了。”

    酒气冲鼻,好烈。

    苗小蛮翻了他一眼道:“出门还带着酒,你还挺讲究的。”

    接过来喝了两口,她竟连眉头都没皱一皱。

    壮汉子接过来咕嘟两口喝个干净,跟喝水似的。

    苗小蛮道:“你师父近来好么?”

    壮汉子一抹嘴,道:“好,谢谢您,老爷子近年来身子大不如前了。”

    苗小蛮道:“也难怪,岁月不饶人,毕竟老了。”

    壮汉子道:“不,是气的。”

    “气的。”苗小蛮愕然说道:“跟谁生气呀,年纪一大把了,干嘛还动不动那么大火气呀!”

    壮汉子摇头说道:“您不知道,大姑,这两年,老爷子碰着件不如意的事”

    苗小蛮道:“什么不如意的事呀,世间事不如意者八九,要碰上一样就生气,那可能把人气死。”

    壮汉子摇头说道:“您不知道”

    苗小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壮汉子笑笑说道:“是这样的,大姑,您还记得小七儿么?”

    苗小蛮道:“记得,怎么不记得,你们几个只有他是长得皮白肉嫩,跟个大姑娘似的。”

    壮汉子道:“老爷子就是让他气的。”

    苗小蛮道:“怎么,你师父是让小七儿气的,怎么回事儿?”

    壮汉子道:“您知道,小七是老爷子的独生子,我们六个不成家,不讨媳妇儿不要紧,小七儿可不能不讨媳妇儿成家,老爷子常这么说,小七儿不成家不讨媳妇儿,冯家的香火儿可就没法子接续了。”

    苗小蛮皱眉说道:“你师父怎么也会在乎这个。”

    壮汉子摇头说道:“其实,并不全为这一事儿是为小七儿自己,您不知道,小七儿跟小时候不同了,小时候挺乖的,如今无论对谁先带三分傲气,吃喝嫖赌,什么都来”

    苗小蛮直了眼,道:“怎么,小七儿他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壮汉子道:“您是知道的,冯家虽然干的是这行买卖,可是规法极严,弟兄们没有一个敢轻视的,小七儿就不同了,他根本没把这规法两字放在眼里,这是我看着老爷子说话,还不都是让老爷子宠的惯的,犯再大的错儿,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您说小七儿的胆还能不越来越大了!”

    苗小蛮皱着眉,点了点头,没说话。

    壮汉子道:“小七儿的胆越来越大,不单单是吃喝嫖赌,关外哪家姑娘长得标致,他千方百计非弄到手不可,最后师娘偷偷的给了人家些钱了事。”

    苗小蛮双眉一扬道:“这像什么话,你师父跟你师娘也太”

    壮汉子道:“其实这也难怪,师父跟师娘这么大把年纪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不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苗小蛮道;“这是溺爱,不是毁了小七儿前途么!”

    壮汉子道:“谁说不是啊。”

    苗小蛮道:“你们六个都是哑巴么?”

    壮汉子苦笑了一声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的脾气,谁敢说呀,再说老爷子心里也够难受的,何必再给他多添难受,总是自己的儿子,尚且就那么一个,能拿他怎么样,杀了他不成。”

    苗小蛮道:“坏就坏在这儿。”

    壮汉子道:“近两年更加见不顺心的事,我刚才不是说给小七讨个媳妇儿成家,有一事是因为小七儿自己么,两位老人家总认为早点儿给他讨房媳妇成了家,可以绑住他,让他收收心”

    苗小蛮道:“法子对有的人行,有的人不行,别说给他讨房媳妇儿了,就是给他讨上三房他该怎么胡作非为,还是怎么胡作非为。”

    壮汉子道:“还没讨谁知道,反正是这样,有这么-户人家,老俩口儿老早就死了,打当初跟老爷子认识,指腹为婚老俩口儿把初生女儿许给了小七儿,老俩口儿死后,老爷子就把准媳妇接到家里住了,小时候跟小七儿一直挺好的,可是一长大就变了,说什么不肯嫁给小七儿”

    苗小蛮道:“本来就是,让谁谁也不会愿意。”

    壮汉子道:“不肯嫁就不肯嫁吧,可是她跑了,老爷子伤心了,怎么说她是在冯家长大的,就这么一跑了之,未免太绝情,绝义了。”

    苗小蛮道:“话别这么说,人家姑娘要是不跑,或许你师父夫妇俩那份宠惯儿子,像小七儿那份非作胡为,哪一个能饶过人家姑娘。”

    壮汉子道:“话是不错,这话也只有您敢说,我们六个可不敢。”

    苗小蛮哼-声道:“好出息。”

    壮汉子窘迫的笑了笑道:“老爷子不甘心,小七儿更是不甘心,于是就派人找了,派出去的人儿都找遍了,找了快两年了,始终没一点信息,好不容易到前两天才打听出来一一”

    苗小蛮道:“姑娘现在在哪儿?”

    壮汉子道:“您说我带着人到京里来,是来干什么的?”

    苗小蛮道:“这么说人家姑娘现在京里。”

    壮汉子道:“可不是么!”

    苗小蛮道:“小五,你打算拿人家姑娘怎么办?”

    壮汉子道:“以老爷子跟小七儿的童思,是把她找回去”

    苗小蛮道:“人家姑娘可不会愿意回去。”

    壮汉子道:“那当然,她要愿意回去,当初也就不会跑出来了。”

    苗小蛮道:“那么就不是把她找回去了,是不?”

    壮汉子笑笑说道:“您是知道的”

    苗小蛮脸一板,道:“我还当你们要在京里打家劫舍做一票呢,原来是为这么档子事,这种事岂能勉强,就算小七是个正经孩子,人家姑娘不愿意照样凑不到一块儿去,何况小七儿是这么个人,这件事我不知道那算罢,我既然知道了,就绝不容你们这么做”

    壮汉子道:“别说您不容,还有人不容呢?”

    苗小蛮道:“那当然,换谁谁也不容。”

    壮汉子道:“那位姑娘如今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北京城里试打听,天桥七怪里的胭脂虎解七妞,可是没人不知,没人不晓的人物。”

    “天桥七怪?”苗小蛮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壮汉子笑道:“在您眼里当然算不了什么,在京畿一带可是顶尖儿的人物”

    苗小蛮道:“你说那个姑娘有个号儿,叫什么?”

    壮汉子道:“胭脂虎解七妞。”

    苗小蛮倏然一笑道:“好个美号,胭脂虎,就此三个字儿,这位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想而知,恐怕跟我当年差不了多少。”

    壮汉子道:“哪能跟大姑您比,其实”

    顿了顿道:“只天桥七怪还好对付点儿,天桥七怪背后还另有别人呢,听说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苗小蛮哦的一声道:“是么?”

    壮汉子道:“有四个弟兄先打听出来的,解七妞是天桥七怪里的一个,又打听出天桥七怪中的老二智多星计全在八大胡同里有个相好的,在天桥没能找着他七个,于是就直奔八大胡同那计姓相好的家,只能找着这个计老二,就能找着解七妞,结果找是找着了地儿,却好挨了一顿臭揍,对方不承认认识天桥七怪,四个人两个人动手就把四个弟兄揍趴下了,还说他是在禁军里当差”

    苗小蛮道:“禁军营的?”

    “冒充的!”壮汉子道:“后来我一到就找上了禁军,不打不相识,这一打认识了他们的统领,这才知道是别人冒充禁军,据他的那位统领说他知道那些人,他也正预备对付那些人,只要冯家人跟他合作,他担保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苗小蛮道:“小五,你答应了么?”

    壮汉子道:“您是说”

    苗小蛮道:“冯家人跟禁军合作!”

    壮汉子道:“这种好事儿怎么能不答应,那位统领为人很爽快,也很够义气,他说了,只要冯家人跟他合作,将来冯家人进出关口,官家可以不闻不问。”

    苗小蛮道:“小五,你信么?”

    壮汉子道:“我信,您知道,冯家可不怕他耍什么花枪。”

    苗小蛮道:“那位禁军统领可曾告诉你,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壮汉子道;“那些人个个有来头,有两个是八方镖局的镖头,少林再传弟子,有一个更厉害,姓燕,叫什么十二郎。”

    苗小蛮两眼一睁道:“十二郎!”

    壮汉子道:“是啊,挺怪个名字。”

    苗小蛮道:“小五,你是说这几个人在背后给天桥七怪撑腰?”

    壮汉子道:“是的,大姑,四个弟兄挨他们一顿臭揍,这口气岂能咽得下么,这还算小事,居然明知解七妞是冯家人还敢给解七妞撑腰,这不是明明的跟冯家过不去么?”

    苗小蛮沉默了一下道:“小五,我说句话你可信?”

    壮汉子道:“瞧您说的,您的话我不信我信谁的。”

    苗小蛮道:“那么我告诉你,那位禁军统领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壮汉子道:“怎么,您认识他?”

    苗小蛮道:“何止认识,我就是今儿晚上才从他那儿跑出来的。”

    壮汉子一怔道:“您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姑?”

    苗小蛮把所知有关司徒英的生平,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壮汉子脸上变了色,道:“原来他是这么个人,那么这冯家、禁军合作的事甭谈了,他既然有席卷武林的野心,岂会放过冯家。”

    苗小蛮点头说道:“你这孩子算明白,小五,我还有一句话你听不听?”

    壮汉子道:“您尽管说就是,您的话我不听我听谁的。”

    苗小蛮道:“找人家解姑娘这件事算了,跟那十二郎他们该化敌为友。”

    壮汉子怔了一怔道:“为什么,大姑?”

    苗小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行,让我告诉你,我刚才跟你提过乾坤圣手南宫大侠是不,那个十二郎就是南宫大侠的衣钵传人,他是来找司徒英算当年旧帐来的”

    壮汉子呆了一呆道:“原来那十二郎是这么个来路,怪不得他有这么好身手,怪不得弟兄们挨了他的揍,只是,大姑,他算他的当年旧帐,我找我的人”

    苗小蛮道:“小五,他叫董姑娘一声姑姑,董姑娘是我的主母,却叫我一声姐姐,你说我跟十二郎是什么关系?”

    壮汉子一怔,面泛难色。

    苗小蛮道:“怎么,小五,有什么难为的么?”

    壮汉子摇头说道:“您知道,我是奉命出来的”

    苗小蛮道:“我知道,将来你师父那儿自有我说话。”

    壮汉子道:“还有,大姑,小七儿马上就到”

    苗小蛮两眼一睁道:“小七儿他又怎么样,他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是揍他回去,看看谁敢吭一声。”

    壮汉子没说话。

    苗小蛮霍然站了起来,道:“用不着为难,小五,听不听只在你说一句。”

    壮汉子忙姑起来把苗小蛮按了下去,道:“瞧您,怎么说着说着就来火儿了,我听您的,好么,谁叫我是您的小五,从现在起,我跟燕十二是朋友,行了吧。”

    苗小蛮道:“小五,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到可要做到。”

    壮汉子道:“您也该知道小五,是不,即或小五会玩虚假,那也得看对谁。”

    苗小蛮站了起来,道:“好吧,你跟我见见夫人去。”

    壮汉子皱眉说道:“大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见不得”

    苗小蛮道:“少废话了,跟我走。”

    先向外行去。

    壮汉子没奈何,只有跟了出去。

    刚出门,苗小蛮突然停了步,道:“小五,司徒英的人会到这儿来么?”

    壮汉子道:“这我可不敢说”

    苗小蛮道:“你交代弟兄们一声,万一要是司徒英的人来了,别让他们知道我们住在这儿,也别让他们知道你到后院去了。”

    壮汉子当即叫来一名大汉吩咐了,然后跟着苗小蛮去了后院。

    一进上房,董淑嫒母女就站了起来。

    苗小蛮忙道:“夫人,您坐着,这是关外冯老爷子的五徒弟,冯老爷子徒弟就跟儿子一样,都姓冯,他叫冯天雕。”

    董淑媛道:“冯五少。”

    苗小蛮道:“您这么抬举他,小五,见过夫人跟琼姑娘。”

    冯天雕抱拳欠身,一-见礼。

    落座后,苗小蛮把见冯天雕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董淑嫒向着冯天雕含笑说道:“五少大义,我感激。”

    冯天雕忙欠身,可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苗小蛮一旁说道:“夫人别见笑,这孩子就这毛病,见着女人家就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董淑嫒笑笑没说话。

    冯天雕本就红了脸,一听这话脸更红了。

    苗小蛮道:“小五,知道十二郎他人在那儿么?”

    冯天雕道:“还不知道,司徒英说他派人去找,找着了自会派人给我送信儿来。”

    苗小蛮冷笑一声道:“打得好算盘,且看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转眼望向董淑媛道:“如今有小五他们给咱们掩护,咱们再也不怕司徒英玩什么心智了,要不要这就找桑大侠他们去。”

    董淑媛还没答话,只听外头有人叫道:“五爷,五爷。”

    苗小蛮忙开了门道:“在这儿呢,过来说话。”

    一名大汉急急走了进来,道:“五爷,禁军里有人来了,说要见您。”

    冯天雕霍然站了起来,道:“给我打倒他。”

    那大汉一怔,旋即应声要走。

    “慢着。”苗小蛮拍手-拦道:“小五,你去见见他去,让他走,让他告诉司徒英,有什么话叫司徒英自己出来跟你说。”

    冯天雕答应一声带着大汉子走了。

    董淑嫒道:“姐姐是要”

    苗小蛮道:“先拉出那司徒英来,然后咱们会合十二郎他们对付他。”

    董淑嫒道:“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怕司徒英不会轻易上当。”

    苗小蛮道:“不见得吧,夫人,难道司徒英他会掐指算不成。”

    董淑嫒道:“虽不会掐指算也差不多了。”

    苗小蛮道:“您把他看得太高了。”

    说话间步履移动,冯天雕进来了,道:“大姑,我把他打发走了。”

    苗小蛮道:“是谁来了?”

    冯天雕道:“司徒英的一个贴身护卫,姓庞。”

    苗小蛮道:“怎么说的?”

    冯天雕道:“司徒英让他来告诉我,说他的人,已经找着了十二郎他们的藏处,让我能够带着人围捕去。”

    苗小蛮忙道:“在哪儿?”

    冯天雕道:“西城根儿有片树林,树林里有座没香火的土地庙,十二郎他们就躲在那座土地庙里。”

    苗小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冯天雕道:“这我没听说,我也没问。”

    苗小蛮霍然转向董淑嫒道:“夫人,事不宜迟”

    董淑媛摇头说道:“咱们不能去,要去也不能这么去。”

    苗小蛮道:“怎么,夫人?”

    董淑媛道:“司徒英既然已经知道桑大哥他们的藏处,不自己带人去围捕,却叫冯五带着人去,分明他是想坐收渔人之利,既然这样,他岂有不先带着人先去埋伏在那里,既然有埋伏,咱们这一去,岂不等于告诉他咱们认识冯五少么?”

    苗小蛮呆了一呆道:“对,这可怎么办”

    董淑嫒道:“或许可以用这个办法”

    苗小蛮道:“什么办法?”

    董淑嫒道:“咱们回到东直门去,从东直门照着桑大哥所做的表记找过去,这样司徒英就不至于怀疑冯五少了。”

    苗小蛮道:“对,这办法好,也只有这办法了。”

    董淑嫒道:“我得先问问,咱们找到那座土地庙去干么?”

    苗小蛮道:“这您还问,当然是告诉桑大侠跟十二郎我跟冯家的关系,让他们跟冯家联手对付司徒英了。”

    董淑嫒道:“姐姐的意思是咱们先去,然后再让冯五少带着人赶去。”

    苗小蛮道:“是啊,双方来一阵假斗,引得司徒英昏了头,再联手对付司徒英。”

    董淑嫒道:“那何如双方一阵假斗之后,让十二郎他们个个倒地就擒,这样司徒英一定会出面要人,只等他进了那座土地庙”

    苗小蛮轻拍一掌,道:“对,就这么办,夫人,咱们这就走吧。”

    董淑嫒站了起来,望着冯天雕道:“五少刚才你跟那姓庞的怎么说?”

    冯天雕嗫嚅说道:“那姓庞的既然带来这么个信儿,我就不好说让司徒英自己来,我只告诉那个姓庞的,等我七弟到了之后马上就去。”

    董淑嫒道:“冯七少今晚上会到么?”

    冯天雕道:“下午有人来送信儿,说我七弟已经到了通州了,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董淑媛点了点头道:“那好,咱们的时间很充裕了”

    转望苗小蛮道:“咱们走吧,从后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