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十二郎 > 第二章雷家堡

第二章雷家堡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天快黑暗了,阴沉的苍空显得更低,风也似乎比白天更刮大了许多。呼啸着掠过,像鬼哭,刮得老树那光秃秃的树枝直打哆嗦。

    五骑开道,一辆马车驰抵了这连绵近百里,峻岭插天的山脉下,沿着山下的那条路走了一阵之后,忽然转进了一处山口里。

    山口里,是条小狭长的谷地,谷地里也满是泥泞,还有那数不清的蹄印。

    这谷地不是笔直的一条,带着点境蜒曲折,马车在这狭长的谷地里走没一盏菜工夫,谷地忽然开阔,眼前苍茫的一片暮色里,也呈现有两盏大灯。

    这两盏大灯挂在一个石堡的大门口,挂得老高,要不是山挡着,几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座石堡的坐落处是一个圆形的谷地,石堡背依孤峰,面对那条长长的谷口,占地很广,不但宏伟,还带着慑人的阴森。

    这座石堡的本身,硬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石头所砌成,在暮色里就像一尊静伏的巨兽,那两盏灯就像巨兽的眼,那高大的铁门也像极了巨兽的獠牙。

    这时候,石堡的两扇门关闭着,当五人五骑导着马车快抵堡门的时候,两扇铁门豁然大开,五人五骑导着马车顺利的,一阵风般驰进了石堡。

    石堡里,中间是一大片空地,石头砌成的屋子都分布在四周,靠里另有一片高墙跟一个石门,想必那通往后堡。

    是,不错,五人五骑导着马车从石墙的那个门驰了进去,这时候再看,只一片石墙,前后的景象便绝然不同。

    石墙后的这一半,就像个大户人家的宅院,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无所不备,而且都筑得美轮美奂,富丽堂皇,有九曲的雕栏小桥,有环回交错的画廊,有一句话,较诸神仙府,王侯家毫不逊色。

    这时候,在后堡的那一片空地上,背着手站着一个身穿皮饱,长眉细目,长髯五缕的瘦削老者,他的身旁站着两个大汉,右腕上却用布裹着,正是马武、马威兄弟俩。

    马车还未停稳,那五人已然翻身下马,老远的便躬下身去,瘦削老者视如未见,两眼直望着那辆单套高篷马车。

    马车直驰瘦削老者面前,把车停稳,雷玉龙跳下车含笑道:“爹,贵客请到了,好不容易啊。”

    那瘦削老者锐利目光来回一扫,道:“哪一个呢?”

    雷玉龙道:“我们迟到了一步,那小子走了。”

    瘦削老者长后一轩,凝注车篷道:“请贵客下来吧。”

    雷玉龙转身掀开车篷,道:“鲍家妹子,雷家堡到了,我爹在这儿接你呢,请下车吧。”

    车里,易钗而弁,一身公子哥儿打扮的鲍云凤寒着脸,捧着两尊观音像纵出了车篷,她刚要下车,瘦削老者脸色陡然一变,突然抬手说道:“鲍侄女儿请等一等。”

    鲍云凤抬眼望向瘦削老者。

    瘦削老者转望雷玉龙道:“玉龙,送鲍姑娘回去。”

    雷玉龙一怔,道:“怎么说,爹”

    瘦削老者冷然喝道:“我说送鲍姑娘回去。”

    雷玉龙一脸诧异之色,但他不敢多问,迟疑了一下,转身登上了车辕,道:“蒙老,你三个护车,跟我去。”抖缰挥鞭,掉转车头驰了出去。

    瘦削老者适时招手说道:“蒙二弟留下,蒲三弟跟克用去,路上要小心。”

    那干瘪瘦老头儿没动,高大红脸老者跟韩克用上马跟了出去。

    望着马车出了后堡,瘦削老者转望干瘪瘦老头儿道:“蒙二弟可看见了?”

    干瘪瘦老头儿道:“堡主是指鲍家丫头怀里那两尊”

    瘦削老者微一点头道:“克用、马武兄弟俩回来禀报,先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他没错了。”

    干瘪瘦老头儿道:“您相信他还活着?”

    瘦削老者道:“除了是他,谁有那么好的手艺,谁又会没事儿,尽雕观音像?”

    干瘪瘦老头地道:“堡主,听说那小子不过廿来岁”

    瘦削老者道:“那或许是他的传人,我相信别人决没这么好的手艺”一顿接问道:“那一个叫什么来着?”

    干瘪瘦老头儿道:“燕十二,这名字够怪的,我不信”

    瘦削老者道:“燕十二,这个名字的确够怪的,似乎跟他也扯不上关系,只是,错非是他,别人教不出这么好的手艺。”

    干瘪瘦老头儿道:“要照您这么说,鲍家这丫头怀着两尊玉观音到咱们堡里来,恐怕不是巧合。”

    瘦削老者脸色一变,道:“不错,难道说他知道当年”

    锐利目光忽然一转,往左前方十来丈处,画廊尽头那暗处里扫去,那干瘪瘦老头儿似乎也很是机警。

    用眼角余光跟着扫了过去,那儿一个黑影一闪而没。

    瘦削老者淡然问道:“看见了吗?”干瘪瘦老头儿微一点头笑道:“看见了,是她。”

    瘦削老者道:“蒙二弟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干瘪瘦老头儿道:“我知道,跟堡主跟了这么多年,这一点心意还能猜不透么?”

    瘦削老者道:“那么我把这件事儿交给你了!”

    干瘪瘦老头儿躬下身去。“您放心,绝对错不了。”

    瘦削老者道:“快去吧,别让她抢在前头,着了先鞭。”

    干瘪瘦老头儿答应一声,转身而去,转眼间消失在后堡西边暗影里。

    夜色很快的降临了,在这山谷里,夜色垂得要比外头更低,黑得也比外头更快,石堡里,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

    在前堡与后堡之间,紧接着那片石墙,有一座矗立着的黑东西,顶头高出石堡周围的那道墙不少,少说也在二十丈以上,那是一座缭望塔,又像钟楼的建筑,也是一块块石头所初成。

    在这建筑之下,有一个圆形的门,门半关着,透着灯光,藉着灯光看,门口站着两个手提雁翎刀的大汉。

    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还用禁卫。

    步履响动,从暗影里走出个人,直奔这塔一般的建筑,是个穿着朴素,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这位老太婆看上去年纪至少也在六十以上,可是绝没有一点龙钟老态,步履之间稳健轻快,尤甚于年轻人。

    她左手提着一个木头盒子,到了那圆形门前右手一翻,掌心里托出一块黑黝黝两三寸见方之物,往那两个提刀大汉眼前一递,冷冷说道:“看清楚了,这是你们雷家堡的令牌。”两个提刀大汉往她掌心里看了一眼,随即一名大汉掀开了木盒盖子,木盒里,放着一个带盖儿的小磁坛子,边儿上还放着一个调羹儿,两个大汉一句话没说,盖上木盒缩回了手。

    老太婆提着木盒进了圆形门,一边走还一边冷冷的嘟呢:“多少年了,每一回都得亮这劳什子,我都烦了”

    进门便是盘旋而上级级的石梯,墙上隔不远便是一盏灯,把石梯的每一阶照得清清楚楚。

    老太婆拾级而上,拐过弯儿,她突然加快了步子,一溜烟般转了上去,转眼工夫之后,她停在一处,爬这么高,跑这么快,她跟个没事人儿一般。

    这地方,似乎是这座石头建筑的最高处,顶上尖尖的,一圈儿四个天窗,小得连头都伸不出去,别处没窗户,透气全靠那四个小天窗,眼间牢房似的。

    这地方的摆设可不差,除了一围石墙有点不像样之外,其他的跟个大户人家的卧房没两样。这儿地方不大,可是,卧房里应该有的东西,这儿都有,真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迎面一张软榻上,一位绝色少女正拥被斜斜的倚在那儿,这位姑娘,年纪十八九,柳眉凤目,悬鼻樱口,美极。只是脸色苍白,像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她太清瘦,但瘦不露骨,只显得身子很弱,看样子一阵风吹来能把地吹倒。

    几上的灯,不住的摇晃着,那是从天窗里灌进来的风,这种天儿,在这透风的高处,这么弱的身子,难怪她要盖被子。

    其实,在这种地方,清冷、枯寂、无聊,她除了在榻上躺着,拥被斜倚,她能干什么。

    老太婆提着木盒上来,她大概是见惯了,倚在软榻上没动,只淡淡的说了句:“奶妈,又给我送吃的来了。”

    老太婆把木盒往几上一放,掀开盖从里头端出那小瓷坛儿,一手调羹,一手持着瓷坛,往榻上一放,道:“姑娘,您先喝几口,我告诉您件喜讯儿!”

    姑娘坐了起来,拉了拉被子道:“这么大了,哪能老让人喂,我自己喝吧。”

    她接过了瓷坛跟调羹,纤纤玉手,白皙修长,指指晶莹,柔若无骨,她轻轻的喝了一口,然后问道:“奶妈,是什么喜讯儿?”

    老太婆未语先一阵激动,道:“姑娘,玉观音出现了!”

    姑娘一怔,停了调羹,圆睁凤目,急道:“玉观音出现了,真的?”

    老太婆道:“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敢骗您不成”

    姑娘忙又问道:“在哪儿?”

    老太婆往下指了指,道:“就在下头。”

    姑娘一下子又坐直了一些,道:“奶妈,你是说在雷家堡里?”

    老太婆点了点头道:“就在这短命的贼窝里,我从那儿过,没想到让我看见了,我可有整整十年没看见它了,真是天可怜”

    老眼一红,泪光跟着出现在眼眶里,她拉袖子擦一擦,然后又道:“怕也是这般贼的报应到了”

    姑娘眨动了一下凤目,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奶妈,你是怎么看见的,是谁”

    老太婆吸了一口气,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道:“是这样的,姑娘,刚才我从后堡过,看见雷振南那老贼带着他那两个爪牙背着手站在后堡那块空地上,这种天儿,既没有雪景又没有月亮,他站在那儿干什么,我当时心里就动了疑,打算躲在暗影里多看看,我刚躲进暗影里。他那三个大爪牙,跟他那儿子赶着一辆马车驰进了后堡,马车停稳后,从车里出来个穿着男人衣裳的姑娘,听他们称她叫鲍姑娘,大概是当世三大家,河北鲍家姑娘,那两尊玉观音就抱在那位的姑娘怀里”

    姑娘静听至此,忍不住插口问道:“玉观音怎会抱在鲍家姑娘怀里,又怎么会是两尊?”

    老太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玉观音没有错。”

    “奶妈!”姑娘凝目问道:“世上玉观音可多的是,鲍家既是当世三大家之一,家里不会没有古玩玉器!”

    老太婆摇摇头说道:“不,姑娘,这两尊玉观音跟别的观音像不一样,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而且这两尊玉观音的手艺,也是绝无仅有”

    姑娘道:“奶妈,天那么黑,你站得又不近-。”

    老太婆道:“姑娘,您忘了奶妈是个干什么的了,学武的哪一个没有一双锐利的眼,何况奶妈是个老练家子了。”

    姑娘道:“这么说,你没有看错,确是跟咱们有关的那种玉观音?”

    老太婆毅然点头说道:“绝不错,姑娘,要是错了,奶妈愿意把眼珠子挖出来。”

    姑娘沉吟了一下道:“奶妈,这位鲍家姑娘现在呢?”

    老太婆道:“对了,我忘了告诉您,鲍姑娘没下车就走了,是雷振南老贼让小贼把她送回去。”

    “走了?”姑娘眉锋为之一皱,道:?这怎么办?我本想让你问问她,那两尊玉观音怎么来的,如今这“一顿,话锋忽转,道:”奶妈,记得我到雷家堡来的时候才十岁,我只知道跟玉观音有很密切的关系,这也是你告诉我的,别的我一无所知,这件事究竟是“老太婆脸上的神色有点异样,迟疑了一下道:“姑娘,当年您还小,我也不能告诉您那么多。其实,我也只知道当年家里遭了变故,夫人,还有您一个妹妹跟咱们失散了,咱们落在雷家堡,夫人跟二姑娘不知下落,没有音讯”

    姑娘截口说道:“这我知道,可是我不知当年家里究竟遭了什么变故?”

    老太婆道:“就是遭了贼,抢人的贼。”

    姑娘诧异的道:“抢人的贼?”

    老太婆道:“咱们不是被老贼雷振南抢到雷家堡来了么?”

    姑娘道:“这么说我娘跟我妹妹也是被人抢去了?”

    “怕是。”老太婆微微点了点头:“可是就不知道她二位被什么人抢去了。”

    姑娘道:“这么说雷振南该是我们的仇人?”

    “不错,姑娘。”老太婆点头道:“他是咱们家不折不扣的仇人。”

    姑娘沉吟一下道:“这我就不懂了,雷振南当年所以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目的,可是到如今已整整十年了,我也在他雷家堡长大了,他除了把我囚在这地方,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之外,供我吃穿,简直把我待若上宾,怎么没见他对我怎么样啊?”

    老太婆冷笑一声道:“这老贼岂会安着好心,也许还没有到时候呢!”

    “还没有到时候?”姑娘道:“他究竟为了什么?有什么企图,你知道么?”

    老太婆沉默了一下,道:“说真的,姑娘,我只知道他是咱们的仇人,还真不知道他把咱们抢到雷家堡来,一囚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姑娘呆了一呆道:“怎么,奶妈,你也不知道?”

    老太婆苦笑道:“我当面也问过那老贼多少次,只是他不肯说。”

    姑娘沉默了,半晌之后问道:“那么我跟这观音像”

    老太婆道:“我也只知道这玉观音像再现的时候,就是咱们脱困离开雷家堡的时候,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姑娘说:“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我跟这玉观音像究竟有什么关系?”

    老太婆似乎有难言之隐,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姑娘,我不太知道。”

    姑娘道:“那么我爹呢,我只听你说过我娘,我记得我也只见过我娘,却没有见过我爹,我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个干什么的?”

    老太婆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只知道您刚记事儿的时候,老爷就没有跟夫人住在一起了”

    “怎么?”姑娘微微一怔,忙道:“我刚记事儿的时候,我爹就没有跟我娘住在一起了,为什么?”

    老太婆脸色有点阴沉,道:“听说他们二位间的感情不大好”姑娘哦了一声道:“我爹跟我娘的感情不大好?”

    “其实”老太婆道:“姑娘,是老爷对夫人不好,起先,夫人一直是逆来顺受的,可是后来,也就是您刚记事儿的时候,夫人实在受不了,忍不住了,悲愤之下,就带着您跟二姑娘愤然离开老爷”

    姑娘道:“原来是这样,那么我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个干什么的?”

    老太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怎么?”姑娘道:“你也不知道?”

    老太婆道:“不瞒姑娘说,我是在夫人离开老爷之后才跟了夫人的。”

    姑娘道:“那么,我娘没有跟你提过我爹么?”

    老太婆道:“夫人告诉我的,也就是我刚才告诉姑娘的,夫人没多提一个字,所以,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姑娘皱了眉道:“那么我姓什么,你总该知道吧,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知道自己叫球儿。”

    老太婆道:“我只知道,夫人娘家姓董,却不知道老爷姓什么,夫人也从没提过。”

    姑娘道:“奇怪!我娘为什么从不提我爹”

    老太婆道:“也许因为夫人跟老爷的感情不大好吧。”

    姑娘道:“感情不好,也不至于提都不提啊。”

    老太婆做一摇头道:“姑娘不知道,您年纪也还轻,只有感情之不和睦才能拆散一对夫妻,而且感情这两字,对一个女人来说”一顿,接道:“我不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姑娘将来就会知道的。”

    姑娘没多问,沉默了一下道:“那么咱们如今”

    老太婆双眉一扬道:“是离开这贼窝的时候了,我今夜就护着您离开这雷家堡。”

    姑娘诧声说道:“今夜就走,你护着我走,难道没人来救咱们?”

    老太婆道:“谁会来救咱们?”

    姑娘道:“那玉观音像”

    “姑娘,”老太婆道:“玉观音像再现,只是在寻找咱们,是让咱们看到玉观音像之后,藉着玉观音像的来路去跟那玉观音像的主人会合,玉观者再现,也表示它的主人还不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要是知道,咱们见着的就是它的主人而不是它了。”

    姑娘道:“这么说,咱们离开这儿之后,只有找那位鲍家姑娘去了?”

    老太婆点头说道:“不惜,姑娘,因为她知道玉观音的来处。”

    姑娘道:“你看咱们能走得出去么?”

    老太婆双眉一扬,两眼微睁道:“应该能,就是不能也得闯闯试试。”

    姑娘看了老太婆一眼,道:“既然闯,咱们为什么不早”

    老太婆道:“姑娘是问我为什么不早护着姑娘离开这贼窝?”

    姑娘点了点头。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姑娘不知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玉观音像的主人还在人世,纵然咱们离开了这贼窝,能到哪里去,又能怎样?如今不同了,玉观音像已再现,那表示它的主人还在,这样壮了我不少胆气,也给了咱们依靠,给了咱们仗恃”

    姑娘道:“玉观音像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找咱们,这你一点也不知道么?”

    老太婆道:“玉观音像眼姑娘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至于为什么我咱们,大概是看看咱们是不是还在人世”

    姑娘道:“还在人世又怎么样?”

    老太婆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姑娘道:“你既然不知道玉观音像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找咱们,你又怎么知道它是在找咱们呢?”

    老太婆手一扬,旋即说道:“因为我知道这玉观音像跟姑娘很不寻常。”

    姑娘道:“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婆道:“这早在当年我听夫人提过,夫人就藏着一尊玉观音像,珍逾性命,平常都深锁在箱子里面,只有在每年的七月七日晚才拿出来把玩一阵”

    姑娘道:“每年的七月七日,为什么在每年的七月七日才”

    老太婆摇头说道:“这我怎能知道。”

    姑娘皱了眉锋,沉默了一阵之后才道:“我娘跟我妹妹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跟我妹妹知不知道玉观音像已然再现。”

    老太婆缓缓的说道:“我也在这么想,只希望她二位也看见了玉观音像”

    喜的远处传来一阵梆柝声。

    老太婆神情一震,道:“姑娘,时候不早,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姑娘看看四下,道:“奶妈,咱们还有什么好收拾的么?这儿的东西全是雷家堡的”

    老太婆一点头道:“说得是,他雷家的东西咱们一样不沾,贼窝里的东西咱们也一样不能带,免得沾上一身贼气”顺手抓起了一件衣裳,道:“这一样不能不用用!”

    一连几扯,把一件上好的衣掌扯成了~条条的布条,然后把一条条的布条连接打成了结,接道:“姑娘,您请趴在我背上,让我背您,这样咱们好图。”

    姑娘忙道:“那怎么能行?我这么大个人”

    老太婆笑道:“姑娘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再有两个姑娘这么大的人我也背得动,再说这样也比较好闯。”

    姑娘道:“奶妈,咱们可不能从他雷家堡的大门大摇大摆的出去啊。”

    老太婆道:“我知道,这个您放心,背着像您这么大个人儿,穿房超脊还不是难事,这要是难事,奶妈白混大半辈的江湖了,什么都别说了,时候不早了,您访上背吧。”

    姑娘没说话,迟疑了一下,从床里拿了一件衣裳穿好,外头又罩上一件风单,这才从床里头抽身趴在老太婆背上。

    容姑娘趴好,老太婆用那条长长的布条五花大绑般的把姑娘勒个结实,然后她回身四下扫了一眼道:“姑娘,咱们没忘自己的东西吧?”

    姑娘道:“咱们自己又有什么东西要不是这儿是雷家堡,雷振南又是咱们的仇人,我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离开这儿。”

    老太婆叹了一口气道:“也难怪,整整十年了,您等于是在这儿长大的”顿了顿接道:“姑娘,这些布条可未必结实,您提醒了我,咱们要走了,待会儿您要是不敢看,把眼睛紧闭起来好了。”

    姑娘当真把一双凤目合闭起来,道:“走吧,奶妈。”

    老太婆没再说话,背着姑娘拾级而下,那盏灯,还让它亮着。

    上来的时候像一溜烟,下去的时候也不慢,老太婆背着姑娘这么大个人,步履仍是那么轻捷,没有一点累赘的样子,看来这位老太婆当年必是一位叱咤纵横,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转眼工夫到最后面一个拐弯处,老太婆停了步,沿着墙往下看看,门外那两个大议提着雁翎刀,仍站得笔直。

    姑娘低低说道:“奶妈,怎么不走了?”

    老太婆低低应道:“门口有人,我得想法子先把这两个收拾了。”

    姑娘忙道:“奶妈,你要杀人?”

    老太婆道:“一窝儿贼,杀一个,少一个,要是您不愿意我杀人”

    姑娘道:“别杀他们,只要咱们走得出去就行了。”

    老太婆道:“姑娘心真好,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也跟您一样,心软得不得了,踩死一只蚂蚁也心疼半天,可是后来在江湖上看多了,见多了,血腥事儿到处都有,咱们对人好意,人家可时时想害咱们,心肠也就不得不硬起来了。”一顿接道:“这时候了我还跟您唠叨这些,真是,您抱紧我,我可要闯了。”

    姑娘忙把眼一闭,一双粉臂也随之紧了一紧。

    老太婆没再说话,一闪身掠下,直窜了出去,穿得那两个大汉发觉不对,老太婆的左右双手已落在他两个的头顶上,两个立即木立了一对,干净而利落。

    老太经不稍慢,制服了两个大汉之后,立即折身向左,投身而起,直上那边石头墙,石头墙上展开身法,很快的又到了堡墙下,从这道石头墙往上翻,不过二三丈高低,所以她轻易的翻上堡墙窜了出去,没受一点阻挡,也没惊动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在雷家堡整整待了十年,今夜才算脱离了樊笼,这么容易,容易得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可是这时候在雷家堡大门口上,也就是堡墙上一处暗影里,并肩站着两个人,这两人清清楚楚地看见老太婆背着姑娘翻过堡墙跃出了雷家堡,可以说从老太婆冲出那座石头建筑,以快速无比的闪电手法制服那两个大汉的那一刻起,老太婆的一举一动,无不清晰地落在他两个人眼中,可是他两个人没有叫嚷,也没有阻拦,真似没看见一般。

    这两个人,一个是那干瘪瘦老头儿,一个是中等身材,满睑机警精干还带着点狡黠阴险的中年汉子,他穿一件黑衣,左额上有一条刀疤。

    老太婆背着姑娘翻出了雷家堡,那干瘪瘦老头儿开了口,话声很低,也带着点冷意:“记住,把情形随时传报回来,无论遇上什么情形,绝不准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全盘,知道吗?”

    那刀疤汉子目光炯炯,锐利的眼神望着堡外那一片荒凉夜色,道:“您放心,只要有一点差错,您唯我是问就是。”

    干瘪瘦老头儿接着道:“去吧!”

    刀疤汉子应声欠身,一头翻了下去,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带出,就像这堡墙上根本没他这个人似的。

    刀疤汉子翻了下去,干瘪瘦老头儿身后多了个人影,干瘪瘦老头儿回身哈下腰去:“你还没歇息?”

    “还没。”那人道:“她们出去了?”

    干瘪瘦老头儿道:“是的,刚出去。”

    那人道:“谁跟去了,刀疤跟去?”

    干瘪瘦老头儿道:“是的,我觉得他比较合适。”

    那人微一点头道:“你的眼光不错,张千在堡里这多年,无论大小事,表现一直很不错,我预备找个机会提拔提拔他。”

    干瘪瘦老头地道:“那是您的恩典。”

    那人干咳一声道:“你是怎么交代他的?”

    干瘪瘦老头地道:“我让他随时回报,绝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好,”那人一点头道:“只不知那老少两个落在哪儿了,藉着这两个,也许会找着那两个,只要找着那两个”

    干瘪瘦老头儿道:“您是天下第一人,雷家堡也就成了天下第一堡了。”

    那人笑了,笑得很轻微,道:“我不敢奢望那么多,只希望尽快的找全了她三个,把她三个往高处一送,往司徒大人手里一交,我的差事就算完了。”

    干瘪瘦老头儿道:“我不这么想,我认为再大的功劳,再重的赏赐,就是来件御赐黄马褂,也不如这天下第一人的荣衔。”

    那人似乎不愿意多说下去,干咳一声道:“要知道,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咱们的机会不多,玉观音像已然再现,很快的就会传遍江湖每一个角落,那老少两个要是落在别人的手里,别人也会采取行动”

    干瘦瘦老头儿道:“这个我想到了,您放心,就算别人把这两个也弄了去,也起不了一点作用”

    那人“哦”的一声道:“怎么?”

    干瘪瘦老头儿明阴笑道:“我把您的独门玩意儿用了些”

    那人眉锋一皱道:“怎么?仍用了那东西”

    干瘪瘦老头儿道:“我没来得及禀报,您别怪罪。”

    那人道:“要知道,那东西没有解药。”

    干瘪瘦老头地道:“不是听你说过,老夫人那儿有了。”

    那人脸色一变,目中发出精光,道:“蒙二弟,我说过多少次,不许提”

    干瘪瘦老头儿道:“这儿只有您跟我在,又没旁人”

    那人目中精光大盛,干瘪瘦老头地忙欠身说道:“我知道,您别生气。”那人目中精光倏敛,沉默了半晌始道:“不错,老夫人那儿是有,可是那等于没有,她不会给我的,哪怕是一颗”

    干瘪瘦老头儿道:“您料该有张方儿。”

    那人道:“方儿是有,可是那也握在老夫人手里,我这儿却没有见过,当年配药都是老夫人亲自着手,任何人不得进入内房”

    干瘪瘪老头儿道:“这是为什么,您是她的独子,难道连您”

    那人冷笑一声道:“独子又如何,她珍视的东西又何止一张药方,老太爷遗留下来的东西,只要是珍贵的,全在她手里。”

    干瘪瘦老头儿道:“老夫人年纪那么大了,要那些东西干什么,您是他的独子,不传给您,又去传给谁呢?”

    那人冷冷一笑,道:“这谁知道,恐怕只有问她”突然吸了一口气,改口问道:“玉龙、克用跟蒲三弟三个回来了么?”

    干瘪瘦老头儿道:“还没有,您放心,就算鲍家人倾巢而出也奈何不了少主的。”

    那人道:“我倒不是担心鲍家,谅他也不敢,我只是担心那玉观音像”

    干瘪瘦老头儿道:“除非他知道这老小两个落在雷家堡,要不,他不会动咱们的人的。”

    那人道:“你不是说过,鲍家那个丫头身带着两尊玉观音进入雷家堡,恐怕不是巧合。”

    干瘪瘦老头儿含笑说道:“后来我又想过了,要是他知道这老少两个落在雷家堡,他就不会先把玉观音送进来,您说是不?”

    那人笑了一笑,旋即点点头说道:“不错,蒙二弟好心智,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只听一阵急促蹄声从堡外夜色中传过来了。

    干瘪瘦老头儿又转眼往外望去,道:“怕是少主回来了。”

    就这一句话工夫,夜色中现出了三人三骑,风驰电掣般向堡门驰来。

    干瘪瘦老头儿道:“果然是少主”

    那人接道:“走,咱们下去问问情形。”当先转身往下行去。

    当然,跟干瘪瘦老头儿说话的这个人,是雷家堡的堡主雷振南。

    雷振南限干瘪瘦老头儿下得堡墙,刚到前堡那边空地上,三人三骑业已经过堡门直驰进来。

    三人三骑一见雷振南跟干瘪瘦老头儿,连忙勒缰控马,翻身离鞍。

    雷玉龙落地躬了躬身:“爹,您还没睡?”

    那高大红脸老者跟韩克用也过来给雷振南、干瘦瘦老头儿分别见了一礼。

    雷振南点头示意,望着雷玉龙道:“你把鲍家丫头送到什么地方?”

    雷玉龙道:“我把她送到了十里铺然后叫她自己回去了。”

    雷振南道:“可曾再碰见那个燕十二?”

    雷玉龙摇头说道:“连影子也没见。”

    雷振南道:“一路上是谁赶的车?”

    雷玉龙道:“我,怎么?”

    雷振南道:“一路上都是你赶车?”

    雷玉龙道:“是啊!”雷振南目中精光倏现,道:“真的?”

    雷玉龙明白了,忙道:“我还敢骗您不成,不信您可以问问蒲老。”

    那高大红脸老者一分说道:“真的,堡主,少主没动她分毫。”

    雷振南威煞一敛,道:“那就好,天色不早,你三个都去歇息吧。”

    那高大红脸老者跟韩克用双双答应一声走了。

    雷玉龙却仍站在那儿道:“爹,我好不容易把她弄来了,您怎么又”

    雷振南两眼微微一瞪道:“我叫你歇息去,你听见么!”

    做父亲的毕竟有慑人之威,雷玉龙竟没敢再多问,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雷振南突然一声轻喝:“回来。”

    雷玉龙停步回身,望着乃父没说话。

    雷振南道:“听着,也记住,以后凡是有玉观音像出现的地方你少去,只见身上带有玉观音像的人,你也少碰,听见了么?”

    雷玉龙双眉一扬道:“难道说咱们雷家堡就为”

    雷振南两眼暴睁,喝道:“雷家堡见曾怕过谁。我要你怎么做你怎么做就是!”雷玉龙没敢再说一句,乖乖的应了一声。

    一名大汉手提雁翎刀飞步奔过来。近前一躬身,便要说话!

    雷振南一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大汉一怔抬眼,道:“禀堡主,是”

    雷振南冷冷说道:“没见我人在前堡了?”

    那大汉呆了一呆,没敢再多说,施了一个礼,转身而去。

    雷振南转过脸来望向雷玉龙,雷玉龙倒也乖巧,没等乃父说话,便欠欠身往后走了。

    雷振南当即又转身望着干瘪瘦老头儿道:“蒙二弟,给我传令下去,今夜本堡的大小事,任何人不许轻泄,也不许互相谈论,违者按堡规处置。”

    干瘪瘦老头儿答应一声要走。雷振南接着又道:“蒙二弟,我不许提的今后也别再提了。”

    干瘪瘪老头儿立即恭应了一声,可是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他笑了,那是泛自他唇边的一丝笑意,可惜雷振南没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