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满江红 > 第九章万里情

第九章万里情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岳钟琪举杯邀客,浅品一口之后,岳钟琪道:“听说郭总管跟大将军私交甚笃!”

    郭璞神色一黯,点头兴叹,遂把结识年羹尧,反杭州经过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年羹尧被害。

    岳钟琪听得脸上一片悲凄,道:“岳钟琪少壮跟随大将军,屡受大将军提携之恩,大将军待人宽厚,治军严明,噩耗传来,部属无不垂泪”

    郭璞点头说道:“年爷确是这么个人,在朝称虎称,在野称英豪,唯一的缺点就是耿直不阿,得罪人太多,以至”摇摇头,住口不言。

    岳钟琪抬眼说道:“听说海贝勒为此事怒毙‘血滴子’,并夜闯内宫在御书房里跟皇上吵了一架,更辞去重职,赋闲在家”

    郭璞点头说道:“是的,年爷的事,令海爷十分灰心,再加上前些日子‘血滴子’刺杀‘怡亲王’事,海爷更意冷了。”

    岳钟琪面有异色,没有接话。

    郭璞看得清楚,立转话锋,道:“总督,这曾静、张熙事是”

    岳钟琪道:“这种人都不知死活,这两个狂生前些日子由湖南跑来成都见我,一见面便以大将军事为题,劝我明哲保身,起兵谋叛,想岳钟琪身受浩荡皇恩,赤胆忠心,怎会”

    郭璞点头说道:“的确,他们找错了人,像这种事,他们事先该弄清楚,如今好,三寸不烂之舌未弄成,恐怕要赔上两条性命!”

    岳钟琪脸又泛异色,道:“像这类难有大用的秀才,他们也想造反?委实是太不自量力,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

    郭璞截口说道:“总督,他们可有同党?”

    岳钟琪道:“有,吕毅中那班人已被湖南巡抚正法了。”

    郭璞道:“这就是秀才造反,不但起不了大用,而且还要赔上性命,只是,这种人当今颇多,以前明遗民、汉族世胄自居的人,也比比皆是,只怕是抓不尽抓,杀不尽杀呢!”

    岳钟琪点头说道:“郭总管说得是,不过,他们是起不了大用的。”

    郭璞摇头说道:“那也很难说,其实,最可怕的还是读书人。”

    岳钟琪道:“郭总管高见,读书人用的是智而不是力,有智的人往往比有力的人更为可怕,更为难对付,就好像我这等驰骋沙场的武夫,就永远难及那饱学的高士。”

    郭璞笑了笑,道:“那是总督忒谦,谁不知总督是位智勇兼备的名将。”

    岳钟琪摇了摇头,笑得有点勉强,道:“那完全是大将军多年的提携。”

    此人不错,口口声声不忘年羹尧对他的大恩。

    郭璞未多说,沉默了一下,突改话题,问道:“总督麾下这‘查缉营’,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岳钟琪道:“没多久,都是些不能办大事的庸才。”

    郭璞道:“那是总督客气”

    岳钟琪笑了笑,道:“事实如此,今日我若是鄂泰,我绝不做这等傻事,不过,无论怎么说,我感谢郭总管对他的教训,他这个人平日趾高气扬,作威作-,也太不像话了。”

    显然,这位总督是看穿了,他明白郭璞是有意整鄂泰。

    郭璞淡淡笑道:“总督不加怪罪,我已感知足,要这样说我就不安了”

    他顿了顿,接道:“听说‘查缉营’全是‘哥老会’的袍哥?”

    岳钟琪点了点头,道:“不错,郭总管是怎么知道的?”

    郭璞道:“我看得出他们的举动不像吃粮拿俸的。”

    岳钟琪笑了笑,道:“郭总管高明,这是我以汉制汉的做法。”

    郭璞心中一震,笑道:“总督更高明”

    岳钟琪忽转话锋,道:“郭总管预备启程何时返京?”

    郭璞道:“那全看总督的意思。”

    岳钟琪道:“今天天色已晚,好歹三位在我这儿歇息一宵,并不算耽搁,住处我早已为三位预备好了!”

    郭璞道:“谢谢总督的款待!”

    岳钟琪道:“好说”喝道:“来人!”

    厅外“喳”的一声,一名亲随急步行了进来,近前打千。

    岳钟琪摆手说道:“这三位的住处打扫好了么?”

    那名亲随道:“回大人,已打扫好了。”

    岳钟琪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向着郭璞道:“郭总管,请!”

    郭璞站起,道:“不敢劳动总督虎驾,还是让这位带我三个去吧!”

    岳钟琪道:“三位奉旨提人乃是上差,岳钟琪焉敢慢待失礼,请!”

    郭璞未再多说,一句:“既如此,郭璞放肆了!”

    带着海腾、海骏举步行出去。

    岳钟琪陪着郭璞,行向那靠东的一间。

    自然,精舍中陈设之舒适、气派,那是自毋待言。

    安置完毕,在岳钟琪要辞出之际,郭璞突然说道:“总督,我三个要出去一趟。”

    岳钟琪道:“怎么,三位还有事儿?”

    郭璞笑道:“尚有三匹坐骑在客栈中。”

    岳钟琪道:“何劳郭总管亲自前往,我命人”

    郭璞道:“‘贝勒府’马匹均为异种,性烈异常,别人恐难驾驭。”

    岳钟琪点了点头,含笑说道:“郭总管恐怕还有别的事吧?”

    郭璞道:“总督高明,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昔诸葛武侯云:‘益川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旧时宫阙、酒楼茶肆、七杀碑、支矶传奇、锦江风光、回澜塔、薛涛井、望江楼、青羊宫、百花潭、工部草堂、丞相祠堂,既然已经来了,焉可不逐一去去?”

    岳钟琪大笑说道:“看来郭总管对成都名胜古迹之熟,不下我这个在此戍守了多年的人,既如此,不敢再拦,不过,请三位早去早回,莫让我派人去找寻!”

    说着,他带笑拱手而去。

    望着岳钟琪出了偏院,海骏急急问道:“郭爷,咱们真要去逛逛?”

    郭璞笑道:“难不成还有假的?这也是咱们自己对自己的犒赏。”

    海骏一跃几尺高,乐不可支,抱着海腾打转。

    海腾皱眉说道:“海骏,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海骏停了下来,瞪眼说道:“怎么,一路饱经风霜这多日,今天有这机会你不乐?”

    海腾道:“乐归乐,可不能这么个乐法儿呀?要让人听见,人家还以为咱们爷整天不让咱们出门儿呢?”

    海骏赧然笑了。

    郭璞一旁笑道:“行了,二位,咱们没多少工夫,可以走了!”

    于是,三人一路谈笑着出了总督府。

    刚拐过总督府前那条大街,郭璞突然停了步,道:“海腾、海骏,我有个主意!”

    海腾、海骏一怔,忙问:“郭爷,什么主意?”

    郭璞道:“跟我在一块儿,你们玩不舒服,咱们不如各逛各的。”

    海骏没心眼儿,当即一点头,道:“好啊!”海腾则眨眨眼,道:“郭爷,您别是另有什么事儿吧?”

    郭璞笑了,道:“还是海腾行,不错,我想摸摸‘哥老会’的底细。”

    海腾道:“我就准知道,郭爷有这种热闹事儿”

    郭璞道:“又不是去打架,热闹个什么劲儿?”

    海腾道:“您总该让我俩增长些见识。”

    郭璞摇头说道:“要是你两个一起去,不但增长不了见识,而且准砸锅,瞧你两个这模样?人家一见就会留意。”

    海腾笑了,道:“那么您”

    郭璞探怀摸出一物,一扬,道:“我有这个,你俩有么?”

    那是张人皮面具。

    海腾一怔,道:“郭爷,您何来此物?”

    “忘了吗?”郭璞笑道:“前些日子我去‘宝亲王府’回拜四阿哥的时候,海爷给的,这还是你拿给我的那一张。”

    海腾点点头道:“原来是白泰官的,那么郭爷,您一个人儿”

    郭璞笑道:“你还怕谁能吃了我?”

    海腾道:“谁也吃不了您,郭爷,坐骑怎么办?”

    “好办!”郭璞道:“你两个先到那家客栈招呼一声,等逛完上灯的时候,咱们在那家客栈碰头,然后一起回去。”

    海腾一点头,道:“好吧,郭爷,就这么办。”

    郭璞道:“那么我走了,只记住,哪儿都能去,可别往花街柳巷跑,还有,咱们是客,别给岳钟琪惹麻烦。”

    海腾、海骏红了脸,忙道:“郭爷,您放心,不会的。”

    郭璞道:“不会就好,我走了!”随即背着手迳自行了开去。

    望着郭璞那渐去渐远的背影,海骏忽地神秘一笑,道:“海腾,郭爷不让咱们往那儿跑,八成儿他”

    “别胡说!”海腾叱道:“郭爷不是那种人!”

    海骏道:“海腾,别那么实心眼,人总是人!”

    海腾两眼一翻,道:“在京里那么久,你见郭爷什么时候去过‘八大胡同’?”

    海骏一怔哑了口。

    海腾举手一堆,道:“走吧,往后少自作聪明,郭爷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这一推,推得海骏一个踉跄

    成都有个地方叫“少城”

    “少城”在旧皇城西南,创于隋,城是早毁了,然而除了“万里”、“驷马”两桥外,仍以这儿最热闹。

    无他,这地方全是酒楼茶肆。

    郭璞戴着那特制的人皮面具,背负着手,逛进了一家名唤“五云仙馆”的茶馆,他找对了地方。

    “五云仙馆”这名儿雅,实际上,这家茶馆也不俗,桌、椅全是竹子编的,瞧上去干净舒服。

    那茶壶茶杯也全是上好的细瓷。

    成都一城有茶馆好几百家,这“五云仙馆”该称上者。

    茶馆就是茶馆,热闹就是热闹,可是乱烘烘的,有下棋的,有三五一桌摆龙门阵的,也有一个人靠在那儿跷着二郎腿,闭着眼,抽着旱烟嘴里还直哼哼的。

    瞧吧“众生相”是应有尽有。

    郭璞选了一付小座头,刚坐定,伙计来了(四川人叫么师),点头陪笑,打着川腔开了口:“客人要喝啥子茶?”

    郭璞则是一口京片子,道:“拣上品给我沏上一壶。”

    那黟计连忙答应,却没走,道:“客人是京里来的?”

    郭璞含笑点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

    那伙计笑道:“一听就听出来了,京片子煞是好听!”

    郭璞道:“贵地这川腔也不差!”

    那伙计忙笑着谦逊,又说了两句才沏茶去了。

    郭璞这才抬眼打量四座,凭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座位上十有八九的茶客是“哥老会”的袍哥。

    还有,柜台里那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儿扎眼。

    他笑了笑,静等那伙计来临。

    有顷,那伙计来了,点头陪笑,把茶放在了桌上。

    但,不知怎地,那好好的桌子忽地一晃,一壶热茶溅了郭璞一身,那伙计忙赔不是,拿下毛巾要为郭璞擦。

    郭璞则毫不在意地摆手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大概是桌子腿歪了!”

    说着,抬手在桌子上按了按。

    这一按,正在点头陪笑赔不是的伙计,笑容一敛,脸上变色,也直了眼,怔住了。

    没别的,那桌子的四条腿全入了地中,至少也有三分。

    倏地,那伙计定过了神,道:“客人是”

    郭璞淡淡一笑,端起了茶杯。

    一见郭璞端茶杯的那只手,伙计脸色又是一变,道:“原来客人是‘洪门’弟兄,有什么见教?”

    郭璞淡淡笑道:“岂敢,我想见见贵会大袍哥。”

    那伙计望了望郭璞,道:“请等一等!”

    随即随身行进柜台,在那老头儿耳边低低数语。

    那老头儿脸色也自一变,抬眼望向郭璞,随又收回目光,微微地点了点头,嘴唇也动了几下。

    那伙计转身行出柜台,来到郭璞桌前,一哈腰,道:“尊容请跟我来!”说完了话,迳自转身行向里面。

    郭璞站起跟了过去,刚进门,身后又进来五、六个人,清一色的长袍中年汉子,全是适才座上客。

    一人伸手掩上了门,那伙计拉过一把椅子道:“尊客请坐下说话!”

    郭璞含笑说了“谢谢”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坐定,那伙计开了口:“尊容贵姓?”

    郭璞道:“我姓洪!”

    那伙计道:“我问的是”

    郭璞道:“我姓燕!”

    那伙计道:“原来是燕朋友,燕朋友由哪儿?”

    郭璞道:“由河北来!”

    那伙计道:“燕朋友千里迢迢来到成都是”

    郭璞道:“专为拜谒贵会大袍哥。”

    那伙计道:“燕朋友要见敝会大袍哥,有何贵干?是公?是私?”

    郭璞道:“奉敝会双龙头之命,有要事面陈,纯为公事。”

    那伙计道:“燕朋友在‘洪门’中是”

    郭璞道:“忝为双龙头一名护法。”

    那伙计“哦”的一声,道:“原来是‘洪门’护法大哥,燕朋友当知敝会的规矩?”

    郭璞道:“烦请指点!”

    “不敢!”那伙计道:“燕朋友得过几关之后,方能见着敝会大哥。”

    郭璞道:“但不知要过几关,须多少工夫?”

    那伙计道:“共五关,多则三天,少则一日”

    郭璞皱眉说道:“我在成都停留只有两个时辰。”

    那伙计面泛狐疑,道:“燕朋友不是说,专为拜会敝会大哥而来么?”

    郭璞点头说道:“事实如此。”

    那伙计说道:“那燕朋友怎么说只有两个时辰的停留?”

    郭璞道:“这个我是想请贵会破例”

    那伙计冷笑说道:“燕朋友前言不对后语,恕敝会得罪了!”

    他此言一出,那五、六个中年汉子立即拥了过来。

    郭璞忙一思手,道:“且慢,贵会如此待客,不怕惊动”

    那伙计摇头,道:“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管敝会的闲事。”

    话声方落,那几个汉子探掌抓了过来。

    郭璞摇头一笑,道:“那么,也恕我得罪了!”右掌电出,一闪而回。

    闷哼四起,那几个,各抱右腕,骇然暴退。

    那伙计脸色大变,冷哼说道:“果然好身手,我试试!”

    揉身欺上,也探掌便抓。

    蓦地,那两扇门倏然而开,一声轻喝传了进来:“住手!”

    那伙计连忙沈腕收掌,闪向一旁。

    随着这声轻喝,那柜台里的老头儿走进来。

    他望了郭璞一眼,随即向旁边摆手说道:“带这位朋友见么哥去!”

    那几个汉子中,一人应声而出,犹抱着右腕道:“朋友请!”

    郭璞道:“怎么,不要过关了么?”

    那老头儿道:“这一关你朋友已经过了。”

    郭璞未再多说,随着那汉子行了出去。

    当郭璞与那汉子离开这“五云仙馆”茶馆后,有一个袍哥也走了,郭璞往东,他则往南匆匆而去。

    那中年汉子带着郭璞东转西拐,没一会儿便到了“万里桥”头。

    成都护城河汲引沱江之水,统称府河,跨府河之桥甚多,而以这“万里桥”与另一座“驷马桥”最富古迹之美。

    “驷马桥”名始自司马相如,昔司马相如入长安题柱云:

    “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上。”遂夺发努力,终至宦达。

    而这“万里桥”则是根据“水经注”载:

    “大城南门曰江桥,桥南曰万里桥,经里桥架于清水河上,此水与沱江会合,而嘉陵江而转长江,下至东海长达万里。”因名。

    又说:“蜀使费-聘吴,诸葛袒叹曰:‘万里之行始于此。’故桥以为名。”

    特别是唐明皇幸蜀过“万里桥”喜曰:

    “吾常自知,行地万里则归矣。”

    这位流亡皇帝,竟以万里得归自慰。

    昔放翁陆游有“晓过万里桥”一诗云:

    “晓出锦江边,长桥柳带烟,豪华行乐地,芳润养花天。拥看歌斜帽,窥门笑执鞭,京华归未得,聊此送流年。”

    足见南宋时,这“万里桥”一带的烟柳风光,完全是一个歌舞升平的琉璃世界,而今,在这清雍正年间,这“万里桥”一带之热闹繁华,也丝毫不稍让南宋。

    一到这“万里桥”头,便皱了眉,心想:这可好,不让人家往这儿跑,自己却往这儿来。

    心念转动,口中却问道:“朋友,贵会那位么哥就在”

    那中年汉子截口说道:“燕朋友请只管跟我走!”

    那意思是叫郭璞少问。

    郭璞焉得不懂?当即闭口不言。

    那中年汉子带着郭璞走过“万里桥”头没多远,便拐进了一小巷子。

    这条小巷子看来不是等闲地,你不看,竟然全是朱门大院,围墙丈高,一眼看上去,每一家都令人有深似海之感。

    那中年汉子在巷左一家门环乌漆光亮的朱门前停了下来,举手碰碰地扣了门环。

    随即门内响起了一阵步履声,及门而止,随听一个沙哑而低沉的话声问道:“哪一个?”

    那中年汉子忙应道:“我,安庆!”

    那两扇朱漆大门豁然而开,一个麻脸大汉当门而立,一见那中年汉子身后还有一个陌生人,一怔问道:“安庆,这是”

    那中年汉子道:“三公命我带他来见么哥!”

    那麻脸大汉当即侧身让路,一双眼却直瞪着郭璞瞧。

    郭璞却连正眼没瞧他一下,跟着那中年汉子进了门。

    进了门,在那阴沈的大院里,那中年汉子回身说道:“燕朋友请在这儿等候片刻,我去禀报么哥!”

    说着,他向着那堂屋走去。

    郭璞扬了扬眉,但没说话,他抬眼四顾,只见这房子跟北方的大四合院差不多,进门两边石屋,东西也有屋,坐北朝南的是堂屋,堂屋两旁另有厢房。

    这个“哥老会”的么哥不知以何为业,家里挺气派的,单看那来往堂屋的婢女下人,就有几十个。

    那麻脸大汉则抱着膀子,站在郭璞身后那门两旁的廊檐底下,虎视眈眈,似乎生怕郭璞乱闯。

    正看间,只听堂屋里响起一声干咳,那中年汉子领出三个人来。

    这三人一前二后,为首的,是个穿着褂裤的瘦小老头儿,衣着异常之气派考究,手里拿着根旱烟袋,那烟袋锅是纯金,那嘴儿是玉。

    看年纪,他至少在五十以上,但步履轻捷稳健,没有一点儿龙钟老态。

    他身后那两个,则是穿着长袍、卷着袖口的中年汉子,太阳穴微鼓,眼神颇足,一望可知是两个低一辈的保镖。

    这几位在院中站定,那中年汉子回身说道:“禀么哥,就是这位燕朋友!”

    瘦小老头儿向着郭璞拱了手:“老朽常老么,燕朋友好!”郭璞忙答一礼,道:“不敢当,么老好!”瘦小老者常老么道:“燕朋友的来意我听说了,只是,燕朋友,彼此都是江湖上混的,燕朋友究竟是何来路,何必”

    郭璞截口说道:“这么说,么老是不相信我是‘洪门’弟兄?”

    常老么笑了笑,道:“燕朋友高明人,当知信与不信,那无关重要。”

    郭璞道:“那么,么老以为什么才关重要?”

    常老么道:“燕朋友的来意才关重要。”

    郭璞道:“么老,我说过了,我奉双龙头之命,特来拜见贵会大袍哥,有要事面陈,难道这位没禀报么老?”

    常老么道:“无论大小事,他不敢不禀报,只是,燕朋友要见敝会大哥,究竟要面陈何事,可否请”

    郭璞道:“这个么老原谅,临行之前,双龙头特别吩咐,务必见着贵会大袍哥面陈此事,对别人”摇摇头住口不言。

    常老么毫不在意,笑了笑道:“那么也请燕朋友原谅,常老么在未弄清楚燕朋友来路,及来意之前,不敢让燕朋友见敝会大哥。”

    郭璞淡淡说道:“那麻烦了,我奉命势必要见着”

    “那容易!”常老么道:“只要燕朋友表明来路及来意,常老么立即陪”

    郭璞道:“么老,我是‘洪门’弟兄”

    常老么笑而未语。

    郭璞道:“看来我是难取信于贵会,么老不信我是‘洪门’中弟兄,难道说我随便说一个来路,么老就相信了么?”

    常老么笑道:“我认为像燕朋友这等人物,该不会谎言欺人。”

    “是喽!”郭璞笑道:“那么老怎不相信我是‘洪门’弟兄?”

    常老么目光转动,淡然笑道:“燕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何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大的事咱们好商量,我常老么交你这个朋友。”

    郭璞道:“么老,我的确是”

    常老么笑容微敛,双眉一轩,道:“没想到燕朋友是这么个小气人,真是令人失望得紧,也许燕朋友缺少盘缠花用,安庆,找你么嫂拿几个打发这个燕朋友上路。”

    那中年汉子尚未答应,郭璞已然大笑说道:“好,好,好!敢情‘哥老会’竟把我当成了冒人名号向人伸手的下九流朋友,么老真看得起人”

    常老么淡淡说道:“不敢,你燕朋友”

    郭璞截口说道:“么老,我不信凭我姓燕的见不着贵会大袍哥,‘洪门’感谢常老么的款待,告辞了!”一拱手,转身行去。

    背后常老么未挽留,也没说话。

    但面前那麻脸大汉却突然横跨一步,拦住了去路。

    郭璞停了步,抬眼说道:“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麻脸大汉道:“没什么,‘哥老会’并不是那么任人来去的。”

    郭璞双眉一扬,道:“那么,以阁下之见?”

    麻脸大汉道:“表明身分,说出来意,放你走路。”

    郭璞道:“我若是不说呢?”

    麻脸大汉冷说道:“说不得只好得罪,委曲几天,等查明后”

    郭璞笑道:“我倒要试试‘哥老会’有什么惊人之处,让开!”

    抬手一扒,那麻脸大汉未能躲开,被郭璞这一扒,扒得身形晃动,踉跄左撞直出去好几多步才站稳。

    郭璞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举步行了出去。

    在自己门里,如何肯吃这个亏,何况整个四川都是“哥老会”的势力范围。

    麻脸大汉怒喝一声:“姓燕的,你敢上门打人!”

    双臂一张,一阵风般恶狠狠地向郭璞背后扑去。

    郭璞背后像长了眼,容得麻脸大汉扑近,霍然旋身一拨,麻脸大汉猝不及防,被他拨得身形一转,立刻背向郭璞,郭璞接着又在他背后推了一把,那麻脸大汉一个身形直向里冲去,差点没撞上常老么。

    郭璞笑了:“这就是‘哥老会’的惊人处?”

    转身要去开门。

    常老么嗔目大喝:“姓燕的,你站住!”

    郭璞缩回了手,转过了身,淡然笑问:“怎么,么老还有什么教言?”

    常老么冷哼一声,道:“你再试试‘哥老会’的惊人之处!”

    一偏头,背后那两个保镖身而出,大步向郭璞走过去。

    郭璞耸肩摊手,一笑说道:“好吧,就再试试吧!”

    迎前两步,走出了廊檐下。

    适时,那两个保镖已到近前,一句话未说,抬掌便抓。

    郭璞哂然一笑,双掌并出,只一翻转,便轻易扣上那两个保镖的腕脉,十指微一用力,那两个闷哼矮下了半截。

    郭璞道:“这就是么老让我再试的惊人之处?”

    双腕一抖,那个踉跄前冲而回,差点儿没爬下。

    常老么白了脸,道:“燕朋友好身手,我常老么领教一二!”

    他把旱烟袋往中年汉子手里一交,便要迈步

    蓦地里,砰砰然不知谁拍了门。

    常老么一收迈步之势,喝问道:“谁?”

    只听门外有人应道:“么哥,是我,大安!”

    常老么目中异采一闪,喝道:“安庆,开门去!”

    中年汉子答应一声,脚下尚未动,郭璞已然笑道:“么老,我代劳了吧!”

    转身过去开了门。

    门开处,一名矮胖中年汉子举步而进,一见开门的是郭璞,不由一怔,旋即道:“阁下敢莫是‘洪门’姓燕的朋友?”

    郭璞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我!”

    那矮胖中年汉子二话未说,迈步走了进去,近前向常老么一躬身,然后附耳向常老么低低的说了一阵。

    静听之中,常老么脸色连变,容得矮胖中年汉子附耳说完,他立即目光投过,望着郭璞说道:“燕朋友面子不小,敝会大哥破例接见,常老么陪你走一趟。”

    说着,他吩咐麻脸大汉看门,然后带着两个吃了瘪的保镖与那安庆及这矮胖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近前向着郭璞一句:“燕朋友,请!”

    郭璞道:“那里去?”

    常老么道:“见敝会大哥去!”

    郭璞道:“贵会大袍哥住在什么地方?”

    常老么道:“到了自知,如今何必问,反正敝会大哥居处不是龙潭虎穴,吃不了人,你燕朋友要是怕”

    郭璞笑道:“姓燕的生平从不知怕为何物,要怕我就不来了,贵会大哥居处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转身当先行出门去。

    这份豪气令人心折,常老么几个面有异色,但都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