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河汉三箫 > 第十一章死里逃生

第十一章死里逃生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元通百日静修,旨在激悟“百字真经”寻其奥秘,恢复一身功力,是以静坐行功之时,最忌外物干扰,偶一不慎,便将全功尽废。

    尤其,大功即将告成前的片刻时间,更是步步危机,极易走火入魔。

    今天午夜子正,便是沈元通静修百日居满之时“明轩小筑”中,人人耽心,白发仙翁更之特别为之亲自守护。

    其他各人亦分据屋外四周,严加戒备。

    夜色朦胧中“明轩小筑”一灯如豆,淡淡的悠光,将自发仙翁的侧影投射在草堂的粉壁上,给人一种清冶静寂之感。

    白发仙翁沈一之面对沈元通的静修密室,盘膝而坐,运起“先天无极混元一-玄功”毫不懈怠的全意守护着,在白发仙翁沈一之的神功运行之下,方圆十毕之内,落针可闻。

    蓦地

    白发仙翁沈一之寿眉轻剔,心中已生警兆,并且也知道了是谁走了过来,他合目如常,叫了一声:“师兄!”

    果真是顾九如走了出来。

    白发仙翁虽是一代武圣之尊,但对于自己的师兄,却仍非常恭顺有礼,随着顾九如的出现,他连忙起身相迎。

    顾九如苍老的脸色,显得甚是阴晴不定,神情更是畏缩不安。

    白发仙翁对师兄一片信诚,一丝也未发觉顾九如的反常有异,只道顾九如关心自己爱孙过切,是以心神显得紧张,故而无限感激的道:“元儿一个时辰之后即可出关,有小弟在此可保无虞,师兄请回房安息吧。”

    顾九如心事重重,无须丝毫做作,即已显得愁容满面,只用失色的老眼,一注白发仙翁,他默默的又退了进去。

    他回到自己房内,心乱如麻,始终不能宁静下来,只是来回的走着,想以此来稳定自己的情绪,思索一件极其重大的事。

    心头的重压使他在这凉夜中,仍然汗出如桨。

    他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张满布油汗的贡纸便条。

    这张便条上的字句,他早就读得滚瓜烂熟。但是,此刻他又不能自制的将它取将了来。

    以往,因为他每读一回,就流一次泪,出一次冷汗,同时也就在这便条上增加了一些的泪痕和汗迹,是以这张纸条上的字迹,已显得模糊不堪。

    他抖颤着手,将便条纸打开,非常熟稔的字句,又在他眼帘之下跳劫起来。

    他默默地读道:“字谕九如知悉,汝江夏儿孙全家七十三口,已由本人收容保养,希即日赶赴庐山五老峰,取得沈元通的顶上人头,鉴验立功,否则,莫怪本人心黑手辣,言之不赘。”

    他看完一遍,又看一遍,但字里行间,并找不出一线生机。也看不出,这便条出自何入之手。他悲戚的一叹,收起纸条,脸上布起阴影,他似已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要为自己的儿孙家人争取生存,他暗誓着道:“师弟,我只好对不起你,要向元儿下手了。待我救出家小儿孙,并报了仇后,再来向你请罪!”

    他脸上毅然之色一显,便又大步向房外走去。

    白发仙翁见顾九如进而复出,神色仓惶,关切的道:“师兄莫非是想起了师侄们,不能成眠么?”

    顾九如心神一怔,他摸不透白发仙翁问话的用意何在?心中有鬼,脸上的惶恐之色顿时更盛。

    白发仙翁又是长叹自语道:“小弟为了元儿,亦是尘心未尽,大道难期!”

    言下无限感慨,但眉目间流露出来的感情,却亲切无比。

    顾九如一听白发仙翁如此说法,心弦一舒!

    接着,他故意双眉一簇,脸上更增添了几条岁月的丝痕,吞吞吐吐道:“愚兄的心事却与儿女们无关。”略顿,又道:“先父手着的‘心论’一书,不知师弟还记得么?”

    白头仙翁听师兄谈起师尊顾竞天手着的“心论”不由想起早年学艺时的欢娱岁月,师兄弟二人亲如手足的情谊,和师父练功时老是看着他们的捋鬃微笑,彷佛自己又年轻了七八十岁,兴奋的道:“‘心论’为‘先天无极混元一-玄功’的本论,小弟一身微名因此而来,岂有遗忘之理。”

    顾九如叹道:“愚兄愧对先人,不慎将它遗失了!”

    白发仙翁惊道:“近来江湖上大劫微现,群魔蠢动,莫非是他们弄了手脚。”

    顾九如摇了摇头道:“此书愚兄刻不离身,是今天才发觉不翼而飞的。”

    白发仙翁寿眉一皱道:“但愿不是失落在五老峰之外,否则,便不易查寻了。”

    顾九如道:“愚兄发现此书失落之后,曾细心回忆近日来的经过,觉得似乎只有在身陷‘天机连环九元阵’内之时,曾因被阵法幻景所惑,失去过镇静,依我判断,极可能是在那时遗失的。”

    白发心情一松道:“如此便不用耽心了,明天即可找回。”

    顾九如满面惶急地道:“愚兄总觉难以放心。”

    白头仙翁道:“师门重物,一旦失落,小弟亦甚不安,只是元儿坐关正致紧要关头,小弟无法分身,否则”

    顾九如道:“如师弟放心不下,此间守护责任可由愚兄代理”

    白发仙翁沈一知哪知道顾九如心怀鬼胎,当时点头答道:“如此甚好,守护元儿之事就重托师兄了!”

    顾九如避开白发仙翁的目光,道:“师弟快去快回!”

    白发仙翁应了声:“是!”身形一起,飘出草堂,五十丈的距离,中途只垫了一次脚,便进入了“天机连环九元阵”之内。

    顾九如眼见白发仙翁没入阵中,轻轻走到沈元通坐关静室之前,伸手推开室门,室内漆黑如墨,他双目精光如炬,却是看得非常清晰。

    只见沈元通合目盘膝面门而坐,这间静室不大,沈元通虽坐在里面尽头,但离开室门也不足二丈之远。

    以顾九如的一身上乘修为,微一举手,便可将沈元通震死当场。

    这是绝好的下手机会。

    顾九如相度形势,心想就是白发仙翁此刻赶了回来,也将无法阻止挽救。

    他略为停得一停,脸上泛起一层愧色。

    但是,他的巨灵之掌,仍然举了起来,掌心劲力未吐之前,他的双眼,又投向沈元通的身上。

    只见沈元通此际合目内视,脸面与手上,浮结一层枯涩的死皮,死皮的裂缝中,现出美玉般的色泽,不难想像,他已经过了一次脱胎换骨。

    顾九如原非性恶之人,他想起沈元通百数十日时光之内,由濒死的边缘,自行接续断脉,进而恢复功力,其成就之大之速,真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前程似锦,应无疑议,而今天竟就将死在自己手中,自己也成了摧毁本门前程的罪人,不由心头一软,含劲待发的手掌便自行垂了下来。

    他此念虽动,却不坚定,手虽放落了下来,人并未离开静室门口,此时,他的脑中又想起了落在不知姓名的魔头手中的七十三口家小儿孙,两相比较,一个沈元通的生死,任怎么也比不上七十三人的重要,他想到此处,私心又生,杀心又起,巨掌一抬,掌力已吐。

    顾九如掌力发出,眼看一朵武林奇葩将丧命黄泉之际,忽然人影一闪,白发仙翁沈一之已自赶了回来,他睹状大吃一惊,当时不暇思索,右手大袖一挥,先挡住顾九如已经发出的掌力,同时,左手一招“推窗望月”把顾九如震出五步,身形似电一掠,背门而立,沉声问道:“师兄,你怎样了!”

    顾九如虽然不是邪恶之人,但在此大功将成之际,被人撞破阻扰,怎不恼羞成怒,当下巨目一瞪,闷声不响的便双掌一翻,朝室内推去。

    掌力一发,势如波涛。

    白发仙翁沈一知一时无奈,只好出掌相抗。

    双力掌力一接。顾九如又退了三步,白发仙翁沈一之上身也晃了几晃,显见顾九如的功力,与白发仙翁相差并不太远。

    可是他要想闯关己是万难。

    顾九如和白发仙翁眼光一对,有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身功劲全散,他知道他三番二次未能果断下手,已丧失了最好机会,想到自己的卑劣行径和家人的安危,一时忧愧交并,老眼之内不禁流下了二行清泪。

    白发仙翁见状心中不忍,脸上怒气全消,轻叹道:“小弟恭送师兄下山吧!”

    他不愿多所诘问,乃是为了尊敬这位年过百岁的师兄。

    顾九如痴痴的僵立不动。

    白发仙翁沈一之又轻轻的催道:“小弟并非要驱逐师兄,而是因为师兄如果此时不走,让小弟那几个朋友知道了,甚是难处。”

    顾九如猛的巨目一睁,颤声道:“愚兄今天要是不能取得元儿的性命,宁愿死在‘明轩小筑’。”

    白发仙翁全身一阵战栗,道:“数十年来,小弟对师兄从无失礼之处,师兄为何对小弟如此怀恨,而且,即使小弟有甚不是之处,也请师兄责罚小弟,为何放不过一个孩子呢!”

    顾九如听了白发仙翁的话,仅仅说出一个“不!”字,随部伸手入怀,掏出那张泪痕汗渍斑斑的纸条,扬手甩给白发仙翁沈一之。

    白发仙翁看过纸条之后,心情一沉,急道:“师兄是受了人家的胁迫而来的!”

    顾九如一字一泪地道:“愚兄七十三口家小生命,全在元儿一人身上!”

    白发仙翁沈一之尽量压住自己的情绪道:“小弟怎能看着元儿丧命在师兄掌下!”

    顾九如哀求地道:“先父在世之日,待你一切如何?难道你能看着师门血骨从此而断么?何况牺牲元儿一人,可以挽救数十条生命,其死重于泰山?只要我家小危难一解,愚兄舍此余生,也必杀彼恶獠,为元儿报仇。”

    白发仙翁的睑色渐呈苍白,顾九如的每一句话,都使他如遭重击,他不由想起顾九如之父顾竞天从小将他收养授艺,视如己生,换言之,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恩师一手所赐,恩师天高地厚的恩德,真是粉身难报,他想到这里,心头一惨,叹了一口气,又看了沈元通一眼,哽咽着道:“小弟告便了!”

    诚然,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孙死在人家掌下,是以只有硬起心肠,退开去了。

    顾九如见状已知其意,顿被感动得泪如泉涌。看着转身离去的白发仙翁沈一之,嘴皮一阵颤道:“师弟”

    白发仙翁停身止步,回头道:“请师兄尽速动手!”

    顾九如低着头,呐呐地道:“愚兄即刻下山,请师弟送我一程!”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师兄体恤小弟,小弟甚是感激,但小弟身受师门大恩,怎能让师尊血骨中断,现在,正是小弟报德之时,小弟心意巳决,尚请师兄贯澈初衷,以便救回师侄!”

    话声一落,坚毅的走了开去。

    顾九如心情沉重如铅,呆立当地。

    他躇踌了一阵,耳中又响起了爱孙们的哭声道:“爷爷救救我们啊!”他钢牙猛咬,巨灵之掌再举,但接着又是一顿,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责备他说:“你简直无耻之尤,沈元通天纵奇才,成就之大,空前绝后,武林浩劫,有待他力挽狂澜,怎可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种卑劣的事来,你一家人,莫说只有七十三口,就是一千口,一万口,也不应该这样。”

    顾九如一阵冷汗涔涔渗出,大澈大悟,他心惊于自己竟如此大义不明,几乎做出了天人共愤之事,一阵羞愧,袭上心头,悲戚的自言自语道:“师弟,我对不起你!孩子们,我也对不起你们,你们的仇,只好让元儿来代你们报了!”

    默念刚毕,手掌一翻,直朝自己天灵盖反拍下去。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疾闪而入,出手如风,朝顾九如“肩井穴”单指一弹,顾九如顿时手臂一麻,半点力道都发不出来。

    顾九如求死不得,心中一阵激愤,愤然道:“师弟,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

    那人影轻咳了一声,顾九如回头一看,才知道来人并不是白发仙翁沈一之,到口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明轩小筑”的几位高人,都是奇绝一时的顶尖人物,早就发现了白发仙翁和顾九如的纠葛,只因碍着白发仙翁的情面,不便显身出来。

    眼见白发仙翁沈一之竟然糊涂地答应了顾九如的要求,情愿牺牲自己爱孙的生命,以报师门恩德,直急得南明一剑罗拱北和妙手仁医卜敬成等人暗暗跺足。

    尤其慈航玉女卜秀兰几乎就要昏绝过去。

    另外罗惜素、覃英和李若华等三人,更都成了带雨梨花。

    覃英身形一挫,就要窜了出来,却被罗惜素拉着道:“有长辈们在,我们不可妄动。”

    覃英眨着大眼睛道:“他要是真的伤了元哥哥怎么办?”

    就在此时,顾九如已心念陡转,放弃初衷,欲以一死求得解脱,妙手仁医卜敬成抢先南明一剑罗拱北一步,点住了顾九如的“肩井穴”并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题,道:“九如兄番然悬崖勒马,设非大英雄大豪杰的胸怀,不克臻此,小弟感谢之余,更是敬佩无已。不过,你反掌自绝,却有点迂腐,须知你要真的死了,一之兄将如何处之?”

    南明一剑罗拱北也哈哈大笑着走了出来道:“九如兄,你的胸襟气魄超绝过人!从今天起,我要好好的交你这个朋友。”接着一连串的人影走了出来,那是青衫逸士华得梦、慈航玉女卜秀兰、罗惜素、李若华和覃英等人。

    顾九如面对这一群老少,自愧之中,更有着无比的惶恐。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白发仙翁沈一之也走了进来。

    顾九如抢前一步,握住白发仙翁的双手,一阵怆然,又流下了两行老泪。

    白发仙翁沈一之也心情激荡,唏嘘不已。

    他们师兄弟俩相对黯然良久,又相携着走出了“明轩小筑”望着明月,迎着夜风,同时吁了一口长气,似乎都想舒散一下心中的激动。其余众人不知究竟,也都跟着走了出来。

    未几“明轩小筑”之内,有人呼唤道:“爷爷!妈!”

    大家闻得呼声,立时一阵风地一起拥进“明轩小筑”

    只见沈元通面现微笑,静立在静室斗前。

    慈航玉女卜秀兰闪身走近沈元通,向他面上仔细端详了一阵,回头对白发仙翁等人禀道:“公公,你们且在草堂稍坐,元儿一身是脏,待我替他清洁了之后,再让他前来拜见叩安。”

    南明一剑罗拱北首先大笑着向草堂内走去。

    大家在草堂上落座之后,很少说话,各人心里都等着沈元通早些出来。

    约莫过了顿饭时间,只觉草堂门口一亮,便见一个穿白色儒服,玉面朱唇,朗目修眉的少年书生出现眼前。

    沈元通原就是个俊逸拔群的人物,但这时的他,神情气宇,举止风姿,更加显得英华内敛,神仪外莹,再也没有半点飞扬浮躁之气,已比以前成熟文雅了许多。

    草堂之上,无一不是奇绝之士,目光如炬,齐都已看出沈元通,在这仅仅一百天之中,不但恢复了故有的武功,而且已进入六合归一,返朴还虚之境,不禁俱皆惊诧、赞叹、欣慰不已。

    罗惜素和覃英二人,更是热泪盈眶,心情激动。

    覃英身形一幌,就要扑上前去,却被罗惜素一把拉住,秀眉向她一蹙,打破了覃英的兴头。

    顾九如见了再世为人的沈元通,心中也满是感慨与愧意。

    沈元通满面——之色,被大家看得甚是不好意思。

    慈航玉女卜秀兰,此时内心之高兴,真是莫可言状,她玉手一抬,轻笑着在沈元通肩上拍了一下,把他推至诸老之前,道:“孩子,再世为人,还不赶快叩拜问候几位老人家!”

    座中诸老,见了他母子的亲情,齐是愉娱地一笑。

    一笑过后,大家的情绪也就趋于正常。

    沈元通由慈航玉女的指点,按照师门尊卑,先向顾九如见礼,道:“侄孙沈元通,叩见师伯祖!”

    沈元通于入定之时,摒除外扰,并不知道顾九如对他曾有不善的举动,所以说话的神情语气是那样的恭敬和虔诚。

    顾九如眼圈一红,连忙将他扶起道:“孩子难为你了,师祖伯日后仰仗你的地方正多哩!”

    这话沈元通当然不能明了,是以也未在意,按次一个个见礼过去。

    最后是罗惜素和覃英二人,他们六只眼睛一接之下,罗惜素和覃英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热情,顾不了尊长在前,二人同时迎向沈元通,一人拉住沈元通一只手,断线似的泪珠,夺眶而出,同时悲喜交加的叫了一声:“元哥哥!”

    千言万语,就在这一声元哥哥三字中倾了出来。

    沈元通轻轻的问候:“二位妹妹都好!”他毕竟今非昔比,他自抑情怀,并未过分失体。

    南明一剑罗拱北乐得哈哈一声大笑,道:“元儿,你陪你二位妹妹到外面去谈谈吧,咱们老头子有咱们老头子的话谈。”

    罗惜素与覃英一听这话,如奉纶音,正要拉着沈元通退身出去,忽然,顾九如站起对白发仙翁沈一之道:“师弟,愚兄想带元儿到外面去谈几句话?”

    白发仙翁沈一之尚未及置答,慈航玉女卜秀兰已情急的叫道:“公公”

    她猜不出这个令人难以放心的师伯的用意何在,但在脱口一声“公公”之后,又猛悟这声叫得殊欠礼数,是以连忙住口。

    随着慈航玉女卜秀兰的叫声,各人都将眼光一齐投向白发仙翁。

    白发仙翁沈一之寿眉一紧,正目凝注了神态镇静,容光湛然的顾九如片刻,出人意料之外地道:“元儿,先陪师伯祖到外面去走走。”

    妙手仁医卜敬成见此情形一先是微现惊异,但瞬即释然。

    南明一剑罗拱北轻轻一哼,却也没有加以阻止。

    沈元通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师伯祖,心慕已久,面上流露着崇敬之色。

    顾九如带着沈元通,走到“天机连环九元阵”外,问道:“元儿,你知道此阵进出之法么?”

    沈元通不敢过于炫耀,只道:“侄孙略知门径,勉能出入?”

    于是顾九如叫沈元通前导,二人进入阵内。

    进入阵内,顾九如叹道:“说来惭愧,老夫来时曾被陷此阵之中。”

    沈元通笑道:“师伯租不必难过,此阵原是本门的‘玄机迷踪阵’和侄孙外祖父的‘九天阴阳化生阵’两种阵法布设而成的啊。”

    顾九如恍然道:“怪不得此阵看来眼熟,而进入之后,却如身入汪洋之中,莫辨东西。”

    他们二人,边走边谈,谈的尽是家常之话。

    顾九如绝口不提武功修为之事,亦不询问沈元通百日静修的功果。

    他只不时用一种兴奋而微带凄凉的眼色,向沈元通脸上扫去。

    次数多了,便也引起了沈元通的注意,他百日静修之后,修养武功都有了超绝的成就,是以心中虽有疑念,却未在神色上表现出来。

    这时二人来到一块平面光滑的青石之前,顾九如走了过去,站立在青石上,一指天边云隙中透出来的一颗光芒四射的巨星道:“长夜将尽黎明将届,天色一明老夫就要远去,元儿,你且靠近过来,让老夫再仔细看看你。”

    沈元通微讶道:“师伯祖既要远行,元儿应该禀告祖父,前来送行。”

    顾九如道:“不用了,时间不多,你快过来吧。”

    沈元通驯服地挨近顾九如,顾九如伸手放在他的头顶,掌心轻印在“百会穴”上之食指正好搭在“太阳穴”上,这两大主穴,都是致命之处。

    沈元通在师伯祖父爱抚之下,怎么也不会想到其他。

    忽然,顾九如掌心一吐,食指一点,沈元通不要说让,连念头都没容转,便即昏死过去。

    顾九如让沈元通平卧在青石之上,运起全身“先天无极混元一罡玄功”起手落指,连点沈元通全身三十六大主穴。

    这三十六大主穴,穴穴均足致人于死,何况一点三十六穴之多。

    沈元通当时知觉全失。

    顾九如盘膝坐下,右手覆按沈元通“百会”穴,左手轻抵“丹田”穴,两股热力,立即循着“百会”“丹田”源源灌入沈元通体内,把原巳被点死的三十六大主穴,又一穴一穴的冲了开来。

    原来,顾九如在悔悟之余,一意成全沈元通,竟下了必死的决心,将一身百年修为的功力,完全转注给他,却又怕他坚不受命,所以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

    沈元通未受伤之前,一身武学功力,自悟澈“百字真经”服食了十二粒“回天再造丸”之后,不但以自生之力接续了断脉,恢复了失去的功力,而且功力的深厚,更突飞猛进了好几倍,就目前的成就而言,白发仙翁沈一之,和妙手仁医卜敬成,以及南明一剑罗拱北等人,已远非他的敌手了。

    如今,顾九如锦上添花,又转注给他百年修为的功力,这样一来,他的功力造诣究有多高,连笔者也无法估计了。

    顾九如这一苦心成全,固使沈元通成了武林有史以来的第一盖代奇人,但也增添了沈元通不少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这时朝阳已经斜斜射进了山谷,照在“明轩小筑”屋顶之上,草堂中众人见顾九如和沈元通二人,久久不归,心中都有点不安。

    第一个心急难安的便是百无禁忌的覃英,她情急嚷道:“元哥还不回来,莫非又中了那顾老头的道儿!”

    话是从覃英的口中说了出来,但南明一剑罗拱北等人,也都有同感。

    慈航玉女卜秀兰一把拉起覃英的手,道:“我们去看看!”

    慈航玉女卜秀兰和覃英二人一走,南明一剑罗拱北立刻也逼着白发仙翁等人,一齐出了“明轩小筑”进入了“天机连环九元阵”

    沈元通悠悠醒转,只觉体内热流汹涌激荡,心中极为不解。

    但当他回视之下,发现师伯祖静坐一侧,已自气绝之后,立时恍然而悟。

    他鼻头一酸,热泪如雨而下。

    忽然,他想到老人的苦心不能辜负,立即运起自身真力,溶和着顾九如转注进来的真力,默默行功。

    “百字真经”奥语无穷,其中便有吸引转借功力的绝学,所以顾九如百年修为,竟不折不扣的,完全被沈元通收为己用。

    他功行完毕,俊目一睁,见了围在身侧的老幼人等,慌忙站起身来,面上露出一片歉疚之色,嚅嚅地道:“师伯祖他老人家”

    白发仙翁沈一之老怀悲切的止住沈元通的话道:“孩子,不用说了,你只要记住你顾师伯祖成全之德,下山之后,好好报答他的后人吧!”

    这时顾九如的影子,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已变得伟大而可亲,他高瘦的躯体,坐在青石之上,也令人觉得崇高难仰。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对他行了最虔诚的一礼。

    白发仙翁哽咽着对沈元通道:“孩子,你亲手恭送顾师祖入土,稍尽孝思。”

    沈元通依言向顾九如遗体拜了三拜,起身缓缓将遗体移放在一株树下。

    然后转身面对大青石,遥遥举掌横劈“丝”的一声,丈长的大青石立被分为上下两块。

    他将上面较薄的一块移下放在一侧,再次运动双掌,连抓带削,碎石飞弹,瞬息便在下面半块青石上,挖了一个七尺多长二尺多宽的长槽。他将顾九如的遗体抱起平放在石槽之内,接着又将另半块大青石盖在上面,光整密合,一丝不露痕迹。

    加上大青右原就略呈长方形,如此正好成了一具石棺,沈元通百日静修,初显神功,无论内力手法,都高深俐落无比,真看得大家脸上满是惊容。

    白发仙翁沈一之也凌空发指,在青石之,写下了两行字:

    “师兄顾九如证道之处

    师弟沈一之立”

    南明一剑罗拱北一瞄妙手仁医卜敬成,惑愧地摇首叹道:“一之凌虚发力,入石三分,小弟自叹不如,元儿‘蚀石溶金’的工夫,更是普天之下无人可及。”

    妙手仁医卜敬成微笑道:“元儿数濒于死,历尽诸般劫难,可见天将委降大任于斯人,要没有一身出奇的工夫,怎能祛魔卫道。”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敬成兄之话,小弟实有同感,元儿既是应劫运而生,我们似乎不该以一己之私,耽搁了他的事业,咱们先回草堂,略作商讨之后,即命他下山如何?”

    慈航玉女卜秀兰满腔母爱,百数十日的辛勤,只道沈元通可以从此长守身畔,以慰慈怀,想不到公公竟然马上就要他下山,当时脸上就显出了一层黯然之色。跟着大家回到草堂落座之后,轻轻的呼了妙手仁医卜敬成一声:“爸爸!”

    妙手仁医卜敬成深知女儿的心意,却摇头慰道:“目前江湖劫运已起,男儿志在四方,事事均须着手进行查访处理,元儿岂能俟在家里,误了正事。”

    沈元通道:“想起父仇,孩儿片刻难安,请母亲允许孩儿下山吧。”

    慈航玉女卜秀兰柳眉凝忧道:“江湖之上,处处是险,你功力虽然已大有进境,但历练经验仍然不足,使我实在放心不下。”

    白发仙翁沈一之道:“秀兰,你尽可放心,元儿自悟澈‘百字真经’之后,功力猛增数倍,在座几位,已经无人能是他的敌手,遑论他人,至于阅历经验原是闯出来的,再不然,就由彩霞陪着他去好了。”

    阴煞黄彩霞早年在江湖上,也是心黑手辣极富心机的魔头,有她照顾沈元通,慈航玉女自可放心。

    覃英和罗惜素李若华一听没有提到她们三人,心中齐都暗急。

    覃英一拉罗惜素衣角,罗惜素立向南明一剑罗拱北投以乞求眼光。

    南明一剑罗拱北站起来笑遒:“我不反对你们和元儿一道下山。”

    罗惜素等心中一喜,三双眼睛又都落到了沈元通身上。

    沈元通脸上绽开一层微笑。

    这时偏有那不识趣的人提出了异议。

    谁?妙手仁医卜敬成。

    只见他缓缓地道:“她们三个娃娃功力太差,跟在元儿一道,只有碍手碍脚,反而误事,我的意思,不如把她们留山百日,由我们几人,给她们一点好处,然后再由秀兰带她们下山。”

    南明一剑罗拱北首先赞成道:“敬成兄说得不错,小弟完全同意。”

    李若华对沈元通并无奢念,闻言反而大喜过望,连忙向各位奇人称谢。

    罗惜素心中虽是不愿,但她学养兼优,颇能自制,只是默默不言。

    只有覃英,任性已惯,小嘴一翘道:“我不要学功夫,我要跟元哥哥出去。”

    青衫逸士华得梦道:“你的功夫和元儿差得太远,难道不感到羞愧么?你功夫没有练好,只怕你元哥哥不会喜欢你呢。”

    覃英闻言心中一震,仰脸问沈元通道:“是这样的么?”

    沈元通面上一红,看了青衫逸士一眼,道:“你应该听华爷爷的话!”

    覃英无限委屈的悠然道:“好,我就再练点功夫,也好去救我爷爷。”

    沈元通道:“半年之后,便是我与你爷爷再见的约期,那时我一定带你同去。”

    覃英虽已同意留下,但秀目之中,却仍含满了泪水,盈盈欲滴。

    白发仙翁沈一之正色对沈元通道:“你这次下山,可不能再像前次一样的任性冲动,凡事须三思而行,尽量容人余地,父仇固为重要,但公义犹应从先。还有,你师伯祖全家被人劫持之事,应尽速查出元凶首恶,全力拯救,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番成全之恩!”

    沈元通恭诺受教。

    慈航玉女把沈元通拉至一边,就日常起居寒暖诸般小事,殷殷嘱咐了一番。

    临行之时,沈元通忽对南明一剑罗拱北深深一揖道:“晚辈下山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到武当山谢过请罪,不知老前辈有何指示?”

    南明一剑罗拱北看了罗惜素一眼,又回注到沈元通面上,道:“你先把对老夫的称呼,改得更实际一些之后,我才好对你说话。”

    沈元通先是一怔,旋即俊面绯红,带羞地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慈航玉女又用目示公公白发仙翁沈一之。

    白发仙翁沈一之喜上眉梢,对妙手仁医卜敬成道:“你做主吧!”

    妙手仁医卜敬成笑道:“这是你的事,怎么叫我做主?”

    白发仙翁沈一之哈哈笑道:“拱北兄你一点不记恨元通这孩子么?”

    南明一剑罗拱北大声道:“我要记恨,岂会白白牺牲这条手臂!”

    葱航玉女卜秀兰道:“孩子,你不应再称罗老前辈了,快改了称呼吧!”

    罗惜素螓首一垂,偷偷的看了沈元通一眼。

    覃英则粉面一惨,莺泣一声,就待奔了出去。慈航玉女一把拉住她的小手道:“只要你爷爷一句话,我答应你了。”

    覃英幽幽的道:“我爷爷早就答应了!”

    慈航玉女盯了沈元通一眼,慌得沈元通忙将血石山之事说了出来。

    青衫逸士华得梦深深一叹,向覃英道:“孩子,你不能心急,要知你师父最难说话,她要不高兴,我们谁也说不服她。尤其她知道元儿和我的关系,只怕更难办哩!”

    覃荚杏目圆睁道:“华爷爷,你认识我师父么?”

    李若华轻轻的在覃英耳边道:“华爷爷不但认识你师父,而且还是你师父最‘讨厌’的人哩!”

    覃英虽听不懂李若华的话,但想起师父的古怪脾气,也就不再开口。

    沈元通对南明一剑罗拱北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呼了声:“爷爷!”

    沈元通和罗惜素的事,便这样一言而定。

    南明一剑罗拱北拉起沈元通,喜得老泪双流道:“为了你的鲁莽,武当派受害最烈,爷爷原是出身武当门中,今后希望你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扶掖他们一些。”

    他说着又从右手中指上,褪下一整墨色指环,交与沈元通道:“你见到紫虚道长后,只说我把这只墨玉指送给你了,你上山之时,如果武当弟子拦阻于你,你只要出示此环,便可通行无阻。”

    沈元通接过墨玉环,套在手指上,却忘记问明此环的来历根源。

    沈元通依依不舍的拜别了一众尊长,随着阴煞黄彩霞,穿过“天机连环九元阵”走下了庐山。

    沈元通离去之后“明轩小筑”中,最是闷闷不乐的,除了慈航玉女卜秀兰外,便是罗惜素和覃英二人,她们好容易等得沈元通百日静修期满,结果,连说句私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不使她们黯然神伤。

    八间房扫描lplponeocr,旧雨楼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