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残剑孤星 > 第二十三章假凤虚凰

第二十三章假凤虚凰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彩舟远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星散了。

    徐文兰和东方莺二痴立在岳阳楼下,怔怔望着那迎接百忍师太逐渐远去的船影,两人的眼眶中都满蓄着盈盈的热泪。

    她们自知技浅力薄,纵然赶上彩舟,未必便能阻止百忍师太,但如今目睹她单人只剑,深人虎穴,这一去吉凶难测,内心却充满愧疚和自责。

    泪眼朦胧中,船影越来越渺茫。东方莺儿忽然惊问道:“兰姐姐,你说的铁剑书生马森培和慧心姑娘呢?他们怎么也不见了?”

    徐文兰心中一动,游目四顾,岸边人群将要散尽了,岳阳楼下,果然没有马森培和慧心的影子。

    她沉吟着道:“也许他们已经跟姑姑一起上了彩船了吧?”

    东方莺儿道:“那么,咱们也雇一艘船,追到万毒教去。”

    徐文兰点点头,道;“自然要去,但只怕即使赶去,已经太晚了。”

    两人奔到岸边船只停靠之处,登上一艘小艇,东方莺儿连声催促道:“船家,快一些,送咱们到万毒教总坛去。”

    那船老大一听“万毒教总坛”登时把头乱摇,道:“姑娘们原谅,今天教主有令,全湖船只,都不准离岸,小的们靠湖吃饭,不敢违令。”

    东方莺儿取出一锭黄金,掷在船板上,道:“只管放心送咱们去,等一会多给银子赏你就是。”

    船老大苦笑道:“姑娘是明白人,小的依船维生,岂有不愿赚钱养家糊口的,实在今日万毒教有迎宾大会,下令全湖船只都不准离岸,同时湖面上到处都有快艇巡逻,就算小的冒死送姑娘们去了,遇上快艇阻拦,也是通不过君山的。”

    东方莺儿道:“这条船值多少钱?咱们买下来,你不去,咱们自己驶了去!”

    船老大贪婪地望了那黄金一眼,仍是摇头道:“不瞒姑娘说,如今湖中船只,全由万毒教管辖,买卖过户,都要向教中办理手续,不得允准,连船只也不能转卖-一”

    东方莺儿大怒,正待发作,徐文兰却向她使个眼色,含笑向船老大说道:“船老大,你弄错了,咱们也是万毒教今天邀请的客人,只因晚到了一步,没赶上迎宾彩船,才自己在船赶去赴会,你只管放大胆量送咱们去,教主知道了,不但不会受贡,也许还要重重赏你哩。”

    船老大半信半疑地问:“姑娘说的,可是真话?”

    徐文兰笑道:“咱们骗你干什么?你仔细看看,咱们是普通客人吗?”

    那船老大细细打量了两人一阵,首先拾起黄金,然后跟附近船家低声商议了许久,才道:“既然姑娘们也是教主贵宾,小的就送你们一程,但小的只能送二位到湖中巡逻快艇上,姑娘们可以转乘教中快艇往总坛,这锭黄金-一”

    徐文兰挥手道:“就这么办,金子你尽管收下,快些解缆开船吧!”

    船老大这才喜孜孜解了缆绳,竹篙一点岸边,小艇箭也似退离湖岸。船老大掉转船头,置篙运奖,向湖心君山方向摇去。

    东方莺儿按剑立在船头,低声说道:“兰姐姐,真有你的,三言两语,就把船老大诓住了,等一会他如见咱们跟万毒教快艇翻脸动手,包准要大大后悔啦。”

    徐文兰却道:“等一会你别作声,瞧我再诓那些巡逻快艇一次。”

    言谈之间,小舟离岸已远,遥望君山,如在眼前,阵阵轻风,飘送来悠扬飘渺的细乐之声,百忍师太所乘彩船,却早已望不见了。

    忽然,斜刺里如飞驶来两艘朱红色的梭形快艇,每艇四把长桨,拨动如轮,眨眼便到近处。

    徐文兰冷哼一声,道;“说到曹,曹就到,莺妹不要开口,由我来对付他们。”一拉东方莺儿,退人船舱。

    当先一艘快艇上,绰立着一个持刀大汉,老远用手一指小舟,厉声喝道:“停船!停船!”

    船老大慌忙反摇两桨,刹住舟速,遥遥作揖道:“启禀水师舵执事老大,小的是岳阳十四支舵编辖下的赵玉-一”

    持刀大汉手按刀柄,怒目叱道:“赵玉,你吃了熊心豹胆,竟敢违令驶舟,擅闯禁域,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面说着,一面从艇头涌身一跃,相距一丈以外,轰地跳上了小舟。

    小舟一阵摇摆,舟尾船家赵玉忙迎着站了起来,满面堆笑道:“老大请息怒,小的天胆也不敢违令驶舟,而是为教主搭载两位赴会的女客来的,正要等老大换船到总坛去呢!”

    持刀大汉微微一怔,叱道:“什么女客?人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口道:“人在这儿,你不会进来叩头吗?”

    持刀大汉听了,脸上立现惊容,探手撩起舱口垂帘,低头向里一望,这一望,顿时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缩手倒退一步,两腿一软“噗通”跪倒船板上,叩头如=蒜,嗫嚅道:“小的该死,不知竟是教主微服出巡,小的该死!”

    徐文兰强忍住笑,向东方莺儿努努嘴,东方莺儿撩起布帘,两人缓步走了出来。

    那挎刀大汉不敢仰视,只顾叩头,两艘快艇上八支桨一齐竖立了起来,船头撑篙水手屈膝跪倒,双手平举竹篙,向上连举三次,对徐文兰致敬礼。

    徐文兰嘴角含着冷笑,缓缓问道:“你们是哪一堂主管辖?对待湖面百姓,怎的这样横蛮霸道?”

    持刀大汉垂首恭敬地答道:“小的是总坛水师,琰宇第二支堂梅堂主辖下,奉命巡逻全湖水域。”

    徐文兰听了一震,道:“是梅斐梅堂主?”

    挎刀大汉道:“正是。”

    徐文兰轻轻“哦”了一声,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情,额首道:“梅堂主待你们很好吗?他对督促湖域安全,还肯尽心吗?”

    持刀大汉道;“堂主御下极严,赏罚分明,是个极为属下爱戴的好人。”

    徐文兰点点头道:“这样就好了,他今天也曾亲自巡逻总坛附近吗?”

    挎刀大汉道:“梅堂主一直亲自坐镇水师舵,方才得到消息,东北有一男一女闯关,那女的武功十分了得,堂主已飞艇赶去,特令小的们加强水面防御。”

    徐文兰和东方莺儿迅速交换了一下诧异的目光,道:“闯关的事,发生多久了?”

    挎刀大汉道:“就在迎宾彩船驶回之后不久,那一男一女另乘一条小舟,偷随彩船欲要潜人本教,被巡逻快艇弟兄截住,动手之下,咱们已连伤了将近十名弟兄,快艇也沉了三艘。”

    徐文兰立现喜色,向东方莺儿挤挤眼,大声道:“好!你现在就送我们到那儿去,赵玉的船不许难为他,另外赏他十两银子。”

    持刀大汉应声道:“遵令,请教主换船。”

    徐文兰和东方莺儿双双跃上快艇,那持刀大汉这才敢站起来,向赵玉拱手道:“赵老大,明日往十四支舵领赏,请回吧!”

    赵玉早惊得呆若木鸡,跪在船尾不敢动弹,听了这一声吩咐,它似一跤跌进了金窟里,连连叫着响头道:“谢教主厚赏,谢教主厚赏,谢教主厚赏-一”两艘快艇却已去得只剩两个小黑点,兀自在叩头谢赏不止。

    挎刀大汉极力要在“教主”面前巴结,督促两艘快艇全力运桨飞赶,八桨如飞,船行似箭,径扑东北方而来。

    东方莺儿压低嗓子,在徐文兰耳边低低问;“咱们不往总坛,却管他们的闲事做啥?”

    徐文兰悄声道“我猜那一男一女必是铁剑书生和慧心师妹,为什么不接他们一块儿去呢!”

    东方莺儿道;“但是她老人家-一”

    徐文兰进:“我知道,可是万毒教总坛如龙潭虎穴,没有慧心师妹,咱们两人就算赶去了,对她老人家又有什么帮助?

    东方莺儿听了,长叹一声,没有再说。

    片刻间,快艇已驶近君山东北方,远远望见水上舟艇很集,约有二三十艘,却尽是漆朱红色的万毒教水师船队。

    快艇驶近,那挎刀大汉擎出一支三角形黄色小旗,插在船头,扬声高叫道:“教主亲到了!

    船群一见那黄色小旗,早已肃然停止了喧哗,纷纷退出两丈以外列队,百余支桨一齐高竖,撑篙者屈膝捧篙致最高敬礼,本来乱糟糟的,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徐文兰运目打量,只见水面随处都是浮尸沉船,湖水泛红,一条略大些的八桨快船上,航崩舱裂,舱面堆着许多残肢断臂的尸体。

    破船舷边,躬身站着一个遍体血污的少年人,她一眼就认出正是梅斐。

    快艇缓缓靠近那艘破船,梅斐拱手低头,恭谨地说道:“琰字第二支堂堂主梅斐,谒见教主。”

    徐文兰冷冷扫了他一眼,见他浑身都是剑创伤痕,心里又好笑又觉得他可怜,冷冷道:

    “闯关的人呢?”

    梅斐惭愧地答道:“梅某无能,赶到之时,率领属下近三十艘快船,百名兄弟,仍未能截阻住那男女两人,反被他们杀伤逾半,闯过了水域!”

    徐文兰暗吃一惊,忙又问;“你是说,他们现在已经闯过君山,径扑总坛去了?”

    梅斐道:“梅某已飞箭报警,知会总坛严加防备,只因那闯关的一男一女武功惊人,梅某甫与交手,便被重伤,是以无力追截,请教主赐肴。”

    徐文兰点了点头,道:“你有没有问过来人姓名?”

    梅斐道:“兄弟们曾经查问过,但他们并不回答-一”

    徐文兰登时把脸一沉,冷笑地道:“梅斐,你身为一堂之主,负责督导水师,护卫总坛,怎的人家姓名身份都不知道,便任人闯过禁域,更贪生畏死,不与追截,你知道教规该怎么治罪么?”

    梅斐忡然一惊,仰起头来,一见徐文兰和东方莺儿,脸上顿时现出又惊又诧之色,脱口道:“你-一”

    徐文兰断喝道:“好没规矩,来人,给我拿下了!”

    东方莺儿应了一声,香肩一晃,掠过船去,骄指如戟,直向梅斐“期门穴”点去。

    徐文兰按剑蓄势,乃因方才梅斐仰起头来的刹那,显然已经认出自己和东方莺儿,料想必然会反抗拒捕,谁知事实却大大出她意外,梅斐不但没有反抗,仍然垂手而立,东方莺儿指尖疾落,点了他的穴道,顺手把他衣领提了起来,倒掠回艇,掷在舱里。

    徐文兰不禁有些迷惘,随即挥手吩咐道:“下令全部水师船只,各守原位,不得擅离,咱们回总坛去!”

    持刀大汉如言复诵一遍,船只四散而退,快艇掉头直向总坛疾驶。

    东方莺儿悄悄问道:“兰姐姐,这姓梅的留下无益,索性宰了他如何?”

    徐文兰连忙摇头,低声回答道:“不!他和韦表哥很有渊源,咱们要设法把他解回岳阳去,决不能伤他性命。”

    东方莺儿不解道:“他是万毒教堂主,跟韦公子有什么渊源?”

    徐文兰嘴角浮起一丝深沉的笑容,轻叹道:“你不知道,他的父亲蓝衫客梅维民,也是当年洞庭三剑之一,和韦姨父是生死之交-一”

    东方莺儿更加诧异,道:“那么,他怎会投放了万毒教呢?”

    徐文兰耸耸肩,道:“这正是咱们要慢慢查问的”

    两人低声谈论,快艇已渐渐驶近万毒教总坛,遥望孤岛,苍凉依旧。

    徐文兰曾经假冒教主,来过一次,现在回想起来,余悸犹存。

    但那一次因为有晓梅掩护,总算平安逃出虎穴,这一次旧地重临,晓梅早已玉殒香消,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着离开。

    是以,船行越近,她便越有一种沉重的感觉-一口口口

    万毒总坛,像一片淡黄色的果皮,飘浮在洞庭湖粼粼水波上。

    迎宾彩船划过金蛇飞舞的湖面,缓缓掉头,向岸边靠近。

    船行的速度渐惭减低,岸上细乐齐奏,紧接着,又是一阵紧密的鞭炮劈啪之声。

    百忍师太端然坐在彩舟凉篷下,一柄长剑斜插肩头,木然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冷笑,当她眼角扫向岸边排得整整齐齐朱红色的船队时,笑意更盛。

    那些船队员插金黄色的小旗,迎着晨风,猎猎作响,由小而大,分列整齐靠在岸边,远远望去,就像两列红色山壁挟着一条溪流。

    彩舟穿过船队,每一艘船头上一名劲装大汉,径对彩舟抱拳躬身,异口同声道:“恭迎茹恨庵主侠驾!”

    百忍师太从鼻子里呼了一声,喃喃道:“嘿,竟跟我老婆子来这一套!”

    她端然正坐,两只手轻按在膝上,锐目如箭,透过前面部墙,只见岸边早有黑压压一大群人在肃立等候,人群之前,有两顶黄色伞盖,丝穗迎风,宛如皇室车驾。

    伞盖下,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身后是左右护法欧阳兄弟、各派掌门人及教中高手。

    那老年女人,自然就是花月娘,但百忍师太一眼望见右边伞盖下那年轻少女,心底却不禁深深一震,脑中飞快地想到一个念头:啊!她和兰儿怎么这样相似?

    因为徐文兰,她又想到自己兄长徐文栋,自然也就想起二十年前那段恨事,刹那间,又泛起无穷杀机,慢慢咬牙忖道:“花月娘,老虔婆,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

    细乐声中,彩舟缓缓靠了岸,岸上从容迎上来十二名彩衣女婢,手挽花篮,一面走一面将篮中鲜花,散在地上,顷刻,从船舷开始铺成一条三尺宽的花径。

    当第一条缆绳系妥,乐声鞭炮声一齐静止。

    彩舟搭好扶梯,花月娘和田秀贞双双从伞盖下站了起来。

    这时欧阳兄弟当先登上彩舟,并肩行到凉篷下,向百忍师太躬身施礼,道:“万毒教老少教主亲率全教弟子,迎候师太侠驾。”

    百忍师大连正眼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冷笑两声,道:“我又不是瞎子,难道会看不见!”

    说着,也缓缓站起身来。

    欧阳兄弟奉命登舟迎宾,第一句话,就碰了满鼻子灰,只是微微一笑,躬身退到一边。

    百忍师太缓缓站起身来,首先向岸上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西漠半人格迦耶弥在人群中出现。

    她从心底发出一声冷嗤,理一理肩后长剑,这才飘然举步下船。

    花月娘亲率门众直驱船边,仰起头来四道目光一触,花月娘咯咯笑一阵,说道:“贤妹换着佛门装束,越发高雅壮穆,还认得我这不成材的老嫂子吗?”

    百忍师太“呸”地向船板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这老虔婆。”

    花月娘毫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二十年不见,贤妹还是当年火爆性子,故人依旧.足慰平生,今天咱们姐妹要好好叙一叙。”

    百忍师太冷哼道:“没什么好叙的,咱们不须挂羊头卖狗肉,该干什么谈什么,听说万毒教手下高人异士不少,老婆子今天是领教来的。”

    花月娘含笑点头道:“贤妹嗜武如命,不改当年豪气,万毒教中虽然没有贤妹这种旷世奇才,勉强凑合几人陪贤妹喂喂招,大约还办得到。但贤妹远来是客,总不便一见面就谈动手是不是?老嫂子忝为地主,须得先尽一尽地主的本分。”

    回头招招手,道:“贞儿,过来拜见姑姑!”

    田秀贞应声上前,盈盈跪倒,向百忍师大拜了三拜,道:“侄女拜见姑母。”

    百忍师太身形半侧,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田秀贞道:“侄女田秀贞。”

    百忍师太嘿嘿冷笑道:“这就怪了,你姓田,我老婆子姓徐,咱们这份亲戚,不知是怎么攀上的?”

    田秀贞一听这话,窘羞无比,粉脸上刹时现出一层薄怒之色。

    花月娘并不在意,又同令峨嵋掌教飞龙禅师终南掌门铁拐婆婆等人上前相见。

    百忍师太挥挥手道:“几个迷失本性的可怜虫,没有什么可显耀的,免了吧!”

    飞龙禅师和铁拐婆婆木然不以为耻,仍旧如花月娘的吩咐,各施礼退下。

    花月娘巍颤颤躬身肃容,亲引百忍师太,踏着那鲜花铺成的小径,缓缓向二十丈外一座迎宾彩棚走去。

    这时候,细乐之声又起,大群人随侍而行,但却距离那铺满鲜花的小径三尺之外,只有花月娘和田秀贞两顶黄金伞盖,一左一右簇拥着百忍师大。实际上,那金色花径之上,就只有百忍师太一人踏行而过。

    百忍师太鼻孔里不住冷哼,飘洒地踏花前行,足尖过处,花瓣飞扬,荡起一阵阵浓香。

    彩棚下早已案桌罗列,布置了佳着香果,一百名彩衣女侍肃立侍候,显见花月娘对这次宴会,不知花费多少财帛精力。

    百忍师太表面孤傲镇静,心里难免泛起无限疑云,暗忖道:这贱人如此安排。定有诡谋,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摆布。

    悠扬的乐声中,宾主落座。

    花月娘亲自执壶,替百忍师太满满勘了一杯酒,含笑道:“自离中原,转眼二十年,今日才算得偿夙愿,贤妹请干了这杯水酒,咱们老姑嫂要畅叙一番。”

    百忍师太冷笑道:“你且慢得意,老婆子一天不死,你就一天算不得偿愿,除非徐家后代你尽数绝了还差不多。”

    花月娘叹道:“贤妹成见何其太深,你使是千般痛恨我,总该念在故戚之情,当年承徐大侠错爱,援手于水火之中,若没有韦如森从中挑拨,嫂子又怎会远走南荒,再适他人?这件事说来说去,只怨那姓韦的存心不善-一”

    百忍师太断喝道:“胡说,韦大侠当初同样被你假言所惑,一时激动,连多年苦修都废了,幸得及时醒悟,负了多少冤屈,才使你离开了我哥哥,他才真正是徐家的暮鼓晨钟,大大的恩人。”

    花月姐笑道:“好吧!过去的事,好像烟尘,早该淡忘了,咱们不谈这些,还是喝酒吧!”

    回头大声说道:“师太是当世仅存武林硕果,佛法神技,无人可及,今日又是本教贵宾,各位请随老身同贺一杯,敬祝师太大丹早成,道证菩提。”

    棚下众人一齐站起身来,高举酒杯,遥遥向百忍师太同声祝祷。

    百忍师大嘴角含着冷笑,端起酒杯道;“别说是一杯酒,便是一杯毒酒,老婆子要是不敢喝下去,就不必到万毒教来丢人现眼了,但老婆子在喝酒之前,却有几句话要说。”

    她语声略为一顿,眼中刹时闪射出森森杀气,横扫棚下一眼,接着道:“万毒教茶毒武林,恶迹昭彰,必遭覆灭,各位助纣为虐,危亡只在早晚之间,却不知大祸陷身,所为仅只花月娘一念之私,将宝贵生命,为了一个无耻淫妇浪掷虚折,老婆子深为诸位不值,但诸位身心受制,行不由已,老婆子也略悉梗概,这杯酒与其向老婆子祝祷,不如由老婆子转祝诸位早脱苦海,回头是岸,浩劫无边,须得及时醒悟才好。”

    说罢,举起酒杯,一仰颈脖,喝得涓滴不剩,酒液入腹,立即提聚一口真气,将整个酒液,聚在左臂“孔最”穴以下。

    棚下众人擎着酒杯,一个个俱呆若木鸡,都不知如何是好。

    田秀贞忽然愤愤地道:“江湖中人受恩不忘,呲睚必报,原就算不得什么,我娘如此谦忍容让,奉为上宾,你凭什么这样咄咄人,任意折辱?你真以为万毒教无人吗-一”

    这时尚未说完,花月娘已抢着沉声喝道:“贞儿,怎能对姑姑如此无礼。”

    随即高举酒杯,大声道:“大家干了这杯酒,先谢师太盛意,老身还有话说。”

    棚下众人哄然回应,一齐饮干了酒,纷纷落座。

    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花月娘才冷笑着道:“师太虽然言出不逊,屡次辱及本教,但大家不必冲动,因为老身现在要当众宣告一件事”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转面仰天,得意的一字一句说道;“从现在开始,少华山茹恨庵主百忍师太,要投效万毒教了。”

    万毒教门下,除了终南、峨嵋掌门人本然如故,其余的一齐振臂欢呼起来,声震全岛,显得无比兴奋。

    这变化,连田秀贞也同样感到十分意外,不觉诧异地扭头望去,只见百忍师太端坐不动,一只左手,却紧紧按在那只空酒杯上。

    她心中猛然一动,感觉这神情并不像迷失了本性的样子,口虽未言,暗中却提气蓄势,静待变化。

    果然,欢呼声渐渐沉寂之后,百忍师太双目一睁,怒声地道:花月娘,你不嫌这句话说得大早了些吗?’

    花月娘笑道:“老嫂子行事,若无十成把握,向不贸然出口。”

    百忍师太左手突地一收,厉叱道:“区区毒酒,便能计算到老婆子?姓花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原来她方才掌心紧按杯口,竟是将所饮酒液,全部从手心出,杯中满满一杯酒,一滴也不少。

    这一手骇人听闻的功夫,只看得众人个个咋舌,田秀贞脸上也微微变色,心忖:难怪她言行如此狂傲,果然是苦修精炼,有所仗恃的-一思念之间,花月娘却纵声大笑起来,问道:“贤妹以为这酒有毒?”

    百忍师太冷笑道:“若非酒中有毒你怎敢如此狂言!”

    花月娘摇头道:“错了,愚嫂虽笨,却素知贤妹内力精湛,倘在酒中下毒,怎是待客之道.但愚嫂求助贤妹之心,远非今日才起,是以此次离开苗疆,便特地为贤妹带来几盆‘花茧。’”

    一花茧?

    百忍师太霍然一惊,慌忙吸一口气,运行于周身三百六十六穴-一花月娘接口又道:“贤妹不必费神查验,那苗疆花茧,乃万茧中异种,其味清香,毒素却全在花粉之上,着衣即透,十分难解,没有发作之前,是很难运气查验出来的。”

    这时百忍师太真气已迅速运行一周天,竟觉毫无异状,当下放了一半心,冷冷嗤道:

    “老虔婆,你别想凭几句空言,便能吓得住人。”

    花月娘缓缓笑道:“老嫂子行事向来谨慎,决不危言耸听,假如贤妹知道那‘花茧’的特性,你就相信嫂子没有骗你了。”

    百忍师太道:“那你就说出来听听。”

    花月娘轻轻咳嗽一声,朗声道:“花茧原本不产苗疆,乃西汉大越国异种茧王,与‘七彩宝衣’及‘毒剑十七式’共称‘大越三宝’,昔年千毒叟田烈途经西汉,费尽心机,才弄回来两株花种,‘花茧’之异于他茧,是它必须在下茧之先,用‘冰蚕粉’为引,下茧之后又须以温酒为发散之剂,才能使茧毒培于体内,贤妹,侥幸得很.这两件药引,都由老嫂子奉送给贤妹服用了-一”

    百忍师太突然按剑而起,冷笑道:“不错,我曾经中你这贱人的’冰茧蚕粉’,方才又饮用过温酒,但你却没有机会再施花茧,又有何用-一”

    花月娘扬声道:“贤妹何其健忘,万毒教花径迎宾,鲜花铺地。岂是无因而设的?”

    百忍师大脸色大变,顺手一扬,长剑已撤出鞘来,厉笑道:“好!好!但是毒发之前,我一样能将你们万毒教徒剑剑诛绝,这一点你却没有料想到吧?”

    话声一落,长剑斜刺里震臂而出,剑尖挟着疾然破空之声,直取花月娘咽喉。

    百忍师大功力何等深厚,这一剑出手,迅快绝伦,剑风入耳,锋尖已到了花月浪面前,别说花月娘武功已失,就算她仍像二十年前同样身手,也确难逃这惊虹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田秀贞拧身而起,大喝道:“休伤我母亲!”

    一条软带突然斜飞过来,带头激撞在剑身上“叮”然一声,火星四射。

    百忍师太嘿地断叱,长剑凌空一绞,直将田秀贞摔出一丈以外,但仅只一瞬之际,四名彩衣侍婢已拥着花月娘飘退开去。

    百忍师太杀机陡起,剑影纵横,匹练飞旋,桌椅盆盏尽成粉碎,站得较近的几名侍女,一连发出几声怪叫,已经伤在剑下。

    席上顿时大乱,欧阳兄弟一左一右飞扑过来,厉吼道:“撤席!堂主以上依令行事,咱们领教领教剑圣徐昌的失传绝学。”

    万毒教众拱手答应,立刻排成一列,由欧阳兄弟为首,每人轮番出手,紧紧缠住百忍师太。

    这番举动,显然事先有安排,欧阳兄弟和峨嵋、终南两派掌人,每次出手,仅只三数招便退,其余堂主以上及各派高手,或一招,或二招不等,莫不一触即退,另一人立即补充上来,展开一场惨烈的车轮大战。

    百忍师大豪气冲天,何曾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见她屹立如山,运剑如风,任它人潮汹涌,竟然毫无畏怯,剑砍掌劈,顷刻之间,又连伤了十余人。

    欧阳兄弟不禁心惊,但却依然轮番出手,同时每一次交手,莫不尽出全力,硬拼硬接,好在人数众多,真力一泄,便随即退避调息,那意思竟是要故意激使百忍师太耗尽内力,然后才从容摆布。

    彩棚之下,喊声震耳,万毒教的车轮阵法,布成一道将近百人的圆圈,一个接着一个,你进我退,周而复始。

    百忍师太脸上遍布寒森森的煞气,长剑运处,决不容情,不过顿饭之久,身边已躺了一地死尸,僧衣之上,满有鲜血。

    人潮渐渐减少了,车轮也渐渐缩小,前后才半个时辰,万毒教门下和各派迷失本性的高手,横尸地上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多。

    花月娘一直和田秀贞井肩站在十丈外观战,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一面默默在心中计算时间,神情极为阴鸷。

    田秀贞忍不住轻声问:“娘!你老人家真的在花上做了手脚?”

    花月娘阴笑着道:“这贼是咱们第一个对头,不出毒计弄死她,咱们休想在中原扬眉吐气。”

    田秀贞道:“怎的困了很久,还没见她茧毒发作呢?”

    花月娘叹道:“老贼尼功力深厚,一时尚能压制茧毒发作,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从此高枕无忧了。”

    田秀贞点点头,心中却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怅惘,忖道:如今教中高手伤亡将半,再过半个时辰,就算杀了老尼姑,万毒教只怕也完了。

    刚想到这里,场中忽然传来欧阳琰的暴喝之声。

    田秀贞扬目望去,见场中情势业已大变,万毒教伤亡虽然逾半,但剩下尽是功力深厚的好手,人数一少,攻势反而凌厉起来。

    但见百忍师太四周人影飞纵,众人轮流出手,一招即退,轮转的速度陡然加快,死伤却大为减少。

    而百忍师太力战半个时辰,以一敌百,真力消耗将竭,剑势已缓慢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觉内腑有一团灼热如火的气流,由丹田开始,蠢然欲动。

    百忍师太骇然大惊,慌忙运气极力压制那团热火,剑上力道立刻减低大半,不多一会,脸上也开始升起阵阵红潮。

    花月娘瞥见,大喜叫道:“时刻快到了,欧阳护法不可松懈,加力攻她一阵。”

    欧阳兄弟此时原已疲惫不堪,听了这话,精神一振,大喝一声,双双催动车轮阵,攻势陡又强盛了一倍a

    转眼又是盏茶时光,百忍师太耗力越多,内腑那团热力就越加难以控制。脸上红潮也越渐变浓,满身鲜血,直似一个血人。

    但她兀自咬牙硬撑,长剑飞处,一连又斩了三人,终南掌门人铁拐婆婆应招稍慢,肩头上也中了一剑,鲜血直喷而出。

    花月娘望见,不禁赞叹地摇摇头,道:“好一个不畏死的贼尼姑,此时用力越多,等一会茧毒发作也越痛苦,念在旧谊份上,早些成全了你吧!”

    回头向古秋霞招招手,道:“你去叫欧阳护法他们退下,由你出手,跟她拼十招。”

    古秋霞内力修为,在万毒教中可称得第一人,何况一直袖手观战,正是一支实力雄厚的生力军,花月娘留下在她身边,目的就在这最后的一击。

    但古秋霞听了这吩咐,却有些胆怯,道;“以一对一,老身只怕不是她敌手。”

    花月娘笑道:“放心,若在平时,便是十个古秋霞,也休想在她剑下走满百招,但如今她内毒已发,耗力大多,其势已成强弩之末,我包你只要全力接下她十招,这件功劳,使非你莫属了。”

    古秋霞心头略动,道:“成与不成,我且去试试看,万一弄她不过,老教主仍须要他们替老身接应。”

    花月娘道:“这是自然,你只管大胆去就是。”

    古秋霞嘿了一声,提着铁拐,大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