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风铃剑 > 第九章似真似假虚实莫辨

第九章似真似假虚实莫辨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铁心皱了皱眉头,又道:“黄四哥赶回来,有紧急事要面禀大哥。”

    骆伯伧惊喜道:“人呢?”

    李铁心道:“在后园卧室里。”

    骆伯伧独臂—挥,道:“快走!话才出口,人已夺门而出。

    后园卧室中,飞蛇宗海东正焦急不安的徘徊蹀跆踱,黄石生则站在榻前,目光怔怔注视着榻上的袁氏双环,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他一身装束仍是“余坤”模样,易容也没有洗去,分明是仓促间抽空由前院潜回,稍作停留后,又得赶到前院去。

    骆伯伧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长吁道:“四弟,真难为你了!”

    黄石生微微欠身,脸上绽出一抹苦笑问道:“适才经过,大哥都看见了么?”

    骆伯伧点头道:“愚兄目睹经过,一直替你捏着一把冷汗,四弟,你看那个‘会主’”

    黄石生敛容道:“小弟正为了这件事,特来面见大哥,二十年前小弟虽未亲眼见过风铃魔剑杨大侠,但那人的衣着容貌,竟与大哥和康贤侄平日口述的一般无二,莫非杨大侠果真还在人世?”

    骆伯伧叹了一口气,道:“愚兄也正想问你,据你从近处观察,那人脸上是否易过容呢?”

    黄石生摇头道:“看不出易容痕迹,即或有,也决不是普通易容药物。”

    骆伯伧惘然若失,喃喃道:“这真是太奇怪了。”

    黄石生道:“大哥与杨大侠谊属知交,从那人的口音,语气,或者举止方面,难道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骆伯伧凝容道:“没有那人语音举动,甚至发笑时的神态,几乎与二十年前毫无分别。”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激动地接道:“可是,我决不相信他就是杨君达。假如他真是杨君达,怎会狠心毁我家业,怎会忍心残杀我的妻儿?”

    黄石生默默沉吟,半晌无语。

    飞蛇宗海东望了望僵卧榻上的袁氏双环,忽然低声说道:“四哥,你看杨大侠会不会跟袁氏双环一样”

    黄石生摇头苦笑道:“不可能。袁氏双环是被害之人,他却是‘会主’。”

    宗海东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会的会主?”

    黄石生道:“再在连我也没弄清楚,仅知道其辖下至少有金银二堂,每堂又有许多分舵,由此推测,组织必然十分庞大,而且决不是最近才组成的。”

    宗海东道:“这么说,那人如是假冒杨大侠,只怕早在多年前就有预谋了?”

    黄石生叹道:“岂止早有预谋,那人的心机智慧亦非等闲,其处事之慎密周详,手段之毒辣残醋,委实令人可怕。

    宗海东急道:“果真如此,四哥就别再回去了,万一被他识破”

    黄石生傲然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铁定了心,非跟他们斗斗不可,何况现在势成骑虎,,抽身已经不易,倒不如索性跟他们混在一起。反而安全。”

    宗海东道:“假如那姓尤的再来拜访,咱们怎么会应付呢?”

    黄石生笑道:“放心,这几天他忙得很,决不会来的。”

    骆伯伧接口问道:“是为了处置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的事么?”

    黄石生点头道:“火道人容易处置,彩衣娘娘田娥却很棘手,据小弟冷眼旁观,他们可能要用对付袁氏双环同样的手段,逼使老婆子吐露某一桩秘密。”

    骆伯伧道:“我只听见尤宁提到搜魂两个字,莫非他是使用什么迷魂药物,令人不由自主说出真话?”

    黄石生道:“使人神志昏迷是不错的,但恐怕不是藉药物的力量,他们有比迷药物更厉害的方法呢。”

    骆伯伧骇然道:“世上还有不藉药力,就能够使人迷失本性,听凭摆布的方法么?”

    黄石生道:“这正是小弟感觉那‘会主’可怕之处,为了探查这个秘密,小弟才决定冒险留在前院,好在两地仅一墙之隔,倘有变故,小弟会随时禀告大哥。”

    说着,告辞欲去。

    骆伯伧又问道:“四弟,要不要立即通知孟三妹,叫她赶来助你一臂?”

    黄石生略一沉吟,道:“三姐能来,自然更好。凭她的医药知识,或许对袁氏双环有所裨益。”

    骆伯伧即命飞蛇宗海东发出信鸽,一面又叮咛黄石生道:“贤弟孤身涉险,务必要小心警惕,尤其须慎防那真正的余坤会突然回来。”

    黄石生含笑应诺,退出后园小楼,闪身进入园中一座凉亭,将亭内石桌向左转了两匝,又向右反转一匝半,凉亭前的石阶立即悄没声息缩退回去,露出一个地道口。

    地道透过围墙,与前院假山相通,出入的地方,都有极巧妙的掩蔽,是以园门虽然封闭,黄石生仍能来去自如。

    当他由假山洞走出时,远处已传来五更梆析声,前院一片宁静,毫无异状。

    黄石生整了整衣衫,疾步穿越回廊,向大厅侧面卧房走去。

    谁知刚转过大厅,却瞥见自己卧房门外站着一个人。

    黄石生猛吃一惊,连忙缩身止步,退回大厅檐下,闪目偷窥,谁知不看犹可,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人也穿着一件青色衣服,也是惨白一张脸,无论面貌,神情,衣着,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难道果真是余坤脱逃回来了。

    可是,细看又觉不对,—则余坤身受重伤,不可能痊愈得这么快,二则是真正的余坤脱险回来,势必会立即求见尤宁,报告受伤被擒和脱身经过,秘密拆穿,宅中只怕早就惊动了,怎会如此平静了?

    黄石生心念电转,疑云顿起,决定先弄清楚那人身份,再作应变打算,于是深纳一口真气,屏息蓄势,静待演变。

    果然,越看越蹊跷,敢情那人正探头探脑向“自己”的卧房偷望,接着,又轻轻推开房门,蹑足而入。

    片刻之后,火摺子一晃,房中竟然亮起灯光。

    黄石生看得眉锋连皱,四顾无人,也提气摄身,悄悄地掩近窗前,以指沾涎,点破窗纸,眇目张望着。

    他离开卧室的时候,曾用枕头做了一个假人睡在床下,那人正掀开被褥,怔征地望着枕头做的假人发愣,似乎觉得很诧异。

    但那人怔忡良久,却没有声张,仍将被褥盖好,挥手扇灭了灯火,拉过一把椅子,径自在房门后侧坐了下来。

    一坐将近半个时辰,东方已际微露曙光,那人依然动也没动,看样子,倒像存心跟窗子外面的黄石生耗上了似的。

    黄石生站在窗外,连呼吸都不敢大意,那人坐在屋里,也悄然无声,最妙的是,两人面貌装束也毫无分别,宛如一面镜子映出两个人,只是位置不符罢了。

    又过了一会,天已黎明,黄石生毕竟心虚沉不住气,蹑足离开了窗口,意念疾转,便匆匆向假山洞奔去。

    经过大厅后的回廊,迎面与一名早起打扫的婢女相遇,那婢女连忙侧身让路,含笑裣衽道:“余香主早!”

    黄石生只得放缓脚步,漫应道:“晤!早,早堂主起身了没有?”

    婢女笑道:“还没有呢,堂主昨夜睡得太迟,吩咐过今天别吵醒他,余香主不是也快天亮才睡的么?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

    黄石生含糊答道:“平时起早惯了,想睡也睡不着”忽然心中一动,趁机探问道:“昨夜堂主归寝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没有?”

    那婢女讶然道:“没有啊!难道余香主发现什么不对么?”

    黄石生忙道:“不!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婢女嫣然一笑,道:“咱们还没有向余香主道喜呢。”

    黄石生道:“道什么喜?”

    婢女笑道:“昨夜香主因功高升,这不是喜事是什么?”

    黄石生“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其实说不上功劳,都是堂主抬爱保荐,也是各位襄助所致。”

    那婢女十分殷勤,又道:“不管怎么说,荣升总是大喜事,婢子这就去替你清扫收拾房间,待会儿姐妹们还要向你讨赏呢。”

    黄石生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口里客套着,待那婢女娉婷离去,心里去讶然道:看这情形,余坤决未回来,房里那家伙莫非也是一位“西贝货”?

    想到这里,不禁心好奇心起,便暂时改变了返回后园的主意,折转身,尾随那婢女重又绕回。

    那婢女一心想讨好新任香主,果然携了扫具和水桶抹布,直向那黄石生卧室而去。

    黄石生暗暗好笑,心道:这丫头活该要倒霉,等她推开房门,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余香主,准能把她吓个半死”

    谁知事实却出他意外,那婢女推门走进卧室,毫无惊诧之色,开启窗榻,低头洒扫,一点也没有异样。

    室中空空,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黄石生反觉惊讶不已,猛记起床上还有一具枕头做的假人,若被那婢女看见,难免生疑,必须赶快掩饰才行

    他心念方动,正想举步,忽见另一位余坤,正负着双手,由院中施施然踱了回来。

    那个假作散步状,表面故示悠闲,两道眼神却不住四下扫视,显然内心实在充满戒惧和不安。

    黄石生已经断定那人决非真的余坤,但猜不透他究竟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混来此地?尤期那人易容之术精妙绝伦,竟然不在自己之下,难道世上会有另一个“鬼脸书生”不成?

    黄石生一向以“易容术”自负,不想昨夜先遇上一个真假难辨的“风铃魔剑”杨君达,现在又碰上这个维肖维妙的“假余坤”一夜之间,连逢两侠“易容”劲敌,不禁激发起豪念”

    思忖中,那人已走到卧室门前,恰好婢女打扫完毕,正想收拾床上被褥,那人轻咳一声,缓缓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婢女回眸道:“婢子在替香主清理房间呀!”.那人怔了怔,说道:“香主、谁是香主?”

    婢女掩口笑道:“你瞧!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婢子还向你道过喜,怎么一转眼就忘掉了?”

    那人愣愣地道:“我明明是‘一等剑士’,怎么变成了‘香主’?”

    婢女笑容一敛,愕然道:“余香主,您莫非得了健忘病?昨天晚上的事,竟一些儿也记不起来?”

    那人道:“昨天晚上什么事?”

    婢女讶道:“昨天夜晚,会主不是当面提升你为本堂香主么?难道您忘记?”

    那人恍然一声,道:“那那只是说说罢了,当不得真也许今天会主再来,又降我做‘二等剑士’也难说”

    婢女止光流转,深深疑注片刻,忽然狡黠地笑道:“啊!我明白啦!”

    那人忙道:“你明白什么?”

    婢女撇嘴道:“还有什么,八成是怕咱们姐妹向您讨赏钱,不然,怎么刚才还承认,这会儿竟推脱起来”

    那人仰面而笑,取出一锭银块,说道:“笑话,真若晋升香主,区区赏钱,谁会吝资。喏!这就先赏给你,可是,事情没有正式成功以前,你可不能替我到处宣扬!”

    婢女接过银块,在手上掂了掂,点头笑道:“谢香主的赏,婢子记住就是。”

    说着,检衽一福,笑嘻嘻仍去整理床榻。

    当她抖一被褥,突然发现床上假人,不觉一惊,回头诧问道:“余香主,这东西是您弄的?”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嗯是的,是我特意做成这样的”

    婢女道:“为什么要做个假人睡在床上?”

    那人正色道:“这是为了谨慎,你不知道,这几天风声紧,夜里难保没有敌人潜来窥探,弄个假人,可以诱敌,又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你说对不对?”

    那婢女听了,点头笑道:“难怪堂主总是称赞您精明能干,果然并非谬誉,要是换了婢子,哪会想得这么的周到。”一面说笑,一面草草的将床褥理好,告退离去。

    黄石生躲在暗处,见那婢子姗姗绕过大厅,突然止步回头,飞快扫了一眼,竟轻轻的放下扫帚和水桶,疾行奔向后进正屋。”

    显然,那人用一锭银子,并没有堵住婢子的嘴,反而引想她的疑心,这一去,八成是向尤宁告密去了。’黄石生本可置身事外,但想到若让尤宁发觉有人假冒余坤,那人固然危险,自己也势必受到影响,至少以后行事一定诸多不便。

    心念疾转,正欲设法截阻,回廊上又来了一名婢女。

    这名婢女起身较迟,业已换上男衣,打扮成小厮模样,手里也拿着扫帚和一只水桶。

    两女迎面相遇,男装的一个诧异问道:“小红,大清早,就这样匆匆忙忙,干什么?”

    小红回顾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紫茜姐姐,告诉你一件怪事,刚才我在前面碰见了余香主”

    紫茜道:“余香主本来就住在前院,.有什么奇怪?”

    小红道:“不!你听我说下去,那位余香主好像有些不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举动也鬼崇高奇,跟平时全不一样,就像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紫茜一怔,道:“怎么不一样?”

    小红道:“今天清早,我先在这儿回廊上遇见他,见他急急忙忙,仿佛有心事,当时,咱们还说笑了几句,倒没看出多大破绽,后来我去他房里打扫,可是,他回房的时候,简直变了另外一个人,我称呼他‘香主’,他居然不知道‘香主’是谁,反是我说明了,他才支支吾吾的答应,却塞给了我一锭赏银,叫我不要宣扬”

    紫茜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小红,你也太疑神疑鬼啦,晋升香主是昨天夜晚才有的事,他一时不习惯,当然想不到你是称呼他。”

    小红道:“所以,我第一次在回廊上遇见他,就向他道过喜,讨过赏,前后才一转眼,他怎么会忘得那样快?”

    紫茜想了想,道:“或许他怕咱们大伙儿都向他讨赏钱,故意装糊涂,也很可能。”

    小红摇摇头道:“我看他决不是心疼赏钱假装糊涂,紫茜姐姐,你猜他给了我多少赏钱?”

    紫茜问道:“多少?”.

    小红手一摊,道:“哪!你瞧!”

    紫茜眼中一亮,轻呼道:“呀,十两一锭整银,他出的竟不小嘛!”

    小红低声道:“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余坤是出名的吝啬鬼,从前年到现在,几时见他这么大方过?”

    紫茜沉吟片刻,仍不肯相信,说道:“从前他只是剑士,跟咱们地位差不多,难怪他吝啬,现在,为香主,身份不同,自然该大方些”

    小红道:“我还发觉他昨夜根本没有睡觉,却用枕头做了个假人放在床上。”

    紫茜惊道:“当真?”

    小红说道:“我骗你干什么?而且,他两次说的话全不一样,先说是‘起早惯了睡不着’,后来又说‘特意安排个假人,作诱敌防身之用’。这不是令人可疑的么?”

    紫茜渐渐有些信了,颔首道:“这样看来,果然有些可疑,小红,你准备怎么办?”

    小红道:“当然是尽快报告堂主。”

    紫茜摇摇头道:“依我说,先别冒失,你若现在去惊动堂主,功劳没有份,包准还要挨一顿臭骂。”

    小红诧道:“那是为什么?”

    紫茜轻叹一口气,道:“你忘了?就为昨天夜晚那件事,咱们堂主获罪受责,被降为香主,虽然仍代堂主职务,论地位,已经跟余香主没有分别可是,余香主又是咱们堂主一手挺拔的人,或许他正因尊敬堂主,才故意避讳‘香主’的称呼,你若贸然去告密,岂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小红心头一惊,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这许多,看来竟是瞎疑心了。”

    紫茜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近来风声险恶,遇事宁可多疑,却不能大意,这么办吧,你先莫声张,咱们寻个机会,再试探他一下,最好弄到什么证据,按实在了,然后报告堂主。”

    小红忙道:“好!就这么办,多谢姐姐提醒,省了我去自讨—顿没趣。”

    两人商议定当,分手作别,各自忙着清扫工作,果然没有提告密的话。

    黄石生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抽身直趋西厢房。

    皆因这时天已大亮,往一多,两个“余坤”出没其间;迟早会露出马脚,黄石生已证实另一位“余坤”也是假冒的,心中敌意渐消,只好退让一步。

    西厢房位于前厅和后进正屋之间,有一条小径与回上通,背向照壁墙,房分三阁,建造得十分坚固,其中一间“囚”着袁氏双环,一间“囚”着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另一间住着两名健壮女婢,负责看管人犯。

    所谓“囚”并非铁栅木笼,也没有刑具镣铐,因为袁氏双环已与行尸走肉无异,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则被制住穴道,终日昏睡不动,叫他们逃也逃不了,两名健婢,不过是做些照管饮食的零碎工作而已。

    但西面照墙外,却不断有高手巡逻守护,那些人或扮小贩,或装乞丐,从昨天午夜开始,便轮番监视巨宅左右小巷,以防外敌潜入。

    尤宁颇富机智,自西淀秘密庄宅暴露,被逼紧急撤离以后,就改变了方法,除留下余坤随身侍应外,其余男性剑士悉数布为暗桩,宅中仅有女眷,藉以掩人耳目。

    不过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刚才迁入洛阳,就出了意外,昨夜—场虚惊,险些把袁氏双环弄丢了,是以午夜过后,立颁急令,宅外暗桩加派高手,本来只夜间值勤的,现在也改为昼夜轮斑巡查,节孝坊附近巷弄,顿成乞焉贩夫的天下,那些暗藏兵刃的江湖人物,宛如穿梭一般,终日不绝

    黄石生来到西厢房,首先摒退左右看守的健婢,然后假巡视之名,走进“袁氏双环”卧室。,那两个冒名替顶双环的,一名赵鹏远,一名王干才,都是保定府长乐巷赌场的“宝官”骆伯伧的心腹手下,这时正直挺挺仰卧榻上,每人脸上各盖着幅白布。

    黄石生四顾无人,照约定暗号,用指尖在两人掌心轻劝划了个“x”字,接着,替他们掀去盖脸白布。

    两人掌身坐起,长长吁了一口气。

    黄石生以指按唇,作个“噤声”手才含笑低问道:“还过得习惯么?”

    赵鹏远苦笑着点点头,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整日整夜这样挺直睡着,憋得实在难受。”

    王干才也愁眉苦脸道:“这儿蚊子很多,景得人心里直发慌,偏又不能搔痒,唉”

    黄石生笑道:“轻轻搔一下痒,应该是可以的”

    王干才道:“不行呀!那两个臭娘整夜都在房外走来走去,咱们脸上又盖着脸死人布,眼不能见,谁知道她们不在窗子外面偷看?”

    黄石生慰藉道:“好,今天夜晚,我叫他们在房里燃烧几支香,驱驱蚊子。”

    赵鹏远问道:“四爷,咱们还要假冒多久才行?像这样,会不会露出破绽?”

    黄石生道:“只要当心些,破绽是不是会有的,至于还要担多久时间,那却很难说”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从现在起,这儿随时可能发生事,或许临事紧急,我无法抽身来知会你们,希望你们自己警惕。假如危急时,千万记住不能直接退往后园,必须绕道而行,避免被人跟踪追蹑,知道么?”

    两人点头道:“知道了。”

    黄石生肃容道:“还有一点,这儿现在有另有一个余坤,也是易容假冒的,那人容貌跟我一样,很难分辨,你们要特别小心提防!”

    两人听了,都骇然大惊,赵鹏远急问道:“那人是什么来路?怎么也会假冒余坤呢?”

    黄石生苦笑道:“到现在为止,我也猜不透他的来路,但他已然假冒余坤混到这儿来,至少不会是尤宁一伙。”

    王干才接口道:“会不会是抱阳山庄或一剑堡派来的?”

    黄石生摇摇头道:“也不像,一庄一堡已经掳去一名分舵弟子,假如余坤也落在他们手中,问出此地秘密,他们决不会这么客气,而且,也未听说一庄一堡中,有精于易容的高人。”

    王干才道:“已然如此,四爷准备怎样应付?”

    黄石生耸肩一笑,道:“彼此目的虽未必相同,对付尤宁的立场却是一样,所以,我准备暂时让他一步。”、两人同时诧道:“让他一步?”

    黄石生点点滴砂道:“不错,先让他一步,看看他除了易容术以外,还有什么手段?”

    话犹未毕,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黄石生急忙长身而直,一挥手,人已闪立门后,赵鹏运和王于才双双仰倒,仍将白布覆盖在脸上。

    脚步声及门而止,紧着,窗口出现一张脸孔。

    那张脸孔赫然就是另一个“余坤。”

    那人自然不知道还有一位“余坤”躲在房里,其原意,也仅只各处“浏览”一下,不料一眼瞥见榻上的“袁氏双环”引神情顿时一变,稍后一沉吟,竟门走了进来。

    黄石生摄气缩身,紧贴在门角落里,那人毫未留意,径自行到榻前,一探手,揭开了赵鹏远脸上的白布。

    只见他两道眼神精光进射,炯炯投注在赵鹏远脸上,又伸手试了试鼻息,好半晌,才摇头喃喃自语道:“世上果然有这种怪事。”说罢,竟然站在榻边,敛眉沉思起来。

    这时,忽闻人语声道:“两位姐姐,看见余香主来过么?”.“来过,现在还在第一间厢房没有出来。”

    “唉!害我哪儿没寻遍,原来却在这儿。”

    “小红妹子,你寻余香主干什么?”

    “堂主起来,有事要他去一趟。”

    “人语之声渐近,是两名健婢陪着小红,边谈边向这边走来。”

    那人飞快地将白布仍替赵鹏远盖好,疾退一大步,两手向后一背,背出一副好整以暇模样。

    俄顷,小红和两名健婢已到门口,那小红含笑叫道:“余香主好悠闲,可把婢子找苦了。”

    那人漫应道:“找我做什么?”

    小红道:“堂主有请。”

    那人点点头道:“晤!知道了,我这就去。”

    转身行到了两步,又望望两侠健婢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呀?”

    两名健婢一愣,看道:“婢子们是奉命专管西厢房,并没有别的事呀。”

    那人又点点头,道:“很好,没有事的时候,多在附近巡视走动,别在屋子里偷懒。”说完,随着小红扬长而去。

    两名健婢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迷惑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叫咱们回房休息,怪各位偷懒的也是他”

    另一个冷笑道:“如今他高升香主了,自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若不神气活现打几句官腔,怎显得出香主的身份?”

    那一个低声骂道:“呸!有什么好神气的,香主不香主,,还不跟咱们一样都是奴才,简直是小人得志,连祖宗八代全忘了!”

    另一个道:“理他个屁,姑奶奶偏要偷懒睡大觉,看他能把咱们怎样!”

    一面咒骂,一面“蓬”地一声,用力拉上房门愤然离去。

    室门闭合,房中复归寂静,这时候如果黄石生想脱身离开,确是千载难得的机会,可是,赵鹏远和王才倾听了许久,却不闻启门离去的声音。

    两人偷偷掀起布角一看,只见黄石生木然站在门后动也不动,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王干才忍不住哑声问道:“四爷,您怎么了?”

    黄石生蹩眉答道:“没有什么,我只觉得奇怪,那人的声音好熟,仿佛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王干才忽然奇想,道:“倘若真是一位熟人,那就太妙了,四爷可以和他换着干,两个余坤此隐彼现,轮流休息,即使—个败露了,还有一个”

    黄石生苦笑:“熟人不一定是朋友;假如彼此有仇,事情反而更糟。”

    话声微顿,又道:“据我看,那人易容之术虽然巧妙,却没有把此地环境和底细摸得十分透彻,才一个早晨,便连露了两次破绽,现在被尤宁招去,吉凶难预料。”

    赵鹏远惊道:“如果他被尤宁识破,岂不连累四爷?”

    黄石生道:“无论他被人识破不识破,对咱们的影响总是难免的。”

    赵鹏远道:“那咱们也该及早准备一下,万一他”

    黄石生接口道:“万一他识破了秘密,势必引起一场混乱,届时你们可将我穴道点闭,藏在榻下,假作我是被他制住的,这样或许能够瞒过尤宁我倒担心他没有识破,反而不好应付。”

    赵鹏远不解,问道:“为什么?”

    黄石生道:“有了他,我就得时时回避,宅里只有这么大,尤其在白昼,偶一失慎,不期而遇岂非当出岔?”

    赵鹏远和王干才互望一眼,低声道:“四爷,那家伙既然碍手碍脚,咱们何不设法先除去他?”

    黄石生摇头道:“在没有弄清他的来历之前,还不宜贸然下手,现在最急要的,是就近寻一处安全隐密的地方,以备随时藏身,静观变化。”.王干才忙道:“西厢房最安全,这儿除了看管的女人,别人都很少来。”

    赵鹏远却道:“那两个已经够讨厌了,没事就在屋外穷绕圈子,叫人防不胜防。”

    黄石生沉吟不语,目光流转,无意间触及室顶承尘板,脑际灵光一闪,笑道:“与其东藏西躲,不如且做一次‘梁上君子’吧!”

    话落,探手一搭壁角,顿足长身飞起,轻轻将一块活动的承尘板推开,吸气缩肩,钻了进去。

    板上梁柱交错,满布灰尘,触手皆是蛛网,人目尽是鼠粪,几堆碎布残骨边,还有一窝刚生下来不久,尚未长毛的小老鼠,在那里蠕蠕而动。

    窝旁,一只硕壮肥大的母鼠,正瞪着一对鼠目,满怀敌意地望着黄石生,居然毫不畏怯。

    这地方虽然肮脏些,但用作临时藏身之处,却颇为理想。尤其那粗在原屋梁,贯穿整个西厢房,承尘板年久失修,已有裂缝,如果隐匿其中,下面三间厢房内的一举一动;都可窥览无遗。

    黄石生封妥入口,蹑足攀梁而过,由尘板裂缝望下去,只见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正仰面躺在第二间房里,各据一榻,状如熟睡,脸上也覆盖着幅白布。

    再看第三间房,两名健婢果然都在蒙头大睡。

    黄石生不禁感到好笑,心忖道:这倒好,三间房躺着六个人,我若真是一位“梁上君子”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呢。

    思忖未已,忽闻一阵环佩之声传了进来。

    那两名健婢虽在梦中,听觉仍十分敏锐,一齐推被而起,急迎出屋。

    回廊花径那边,几名女扮男装的小厮,簇拥着一位妇人和一位少女,缓缓向西厢走来,那妇人身着黑衣,面垂黑纱,少女则穿一套翠绿色衣裙,手里提着一只革制小箱子。

    两名健婢垂手躬身道:“参见大姨娘和小姐。”

    黑衣妇人点点头,没有开口,少女却注目问道:“又躲在屋子里睡觉了,是不是?”

    两名健婢陪笑说道:“不!婢子们没有偷懒睡觉,只是只是抽空歇了一会儿”

    少女脸色一沉,哼道:“当我的面,还敢说谎?你们去镜子前面照照自己那副娇慵模样!”

    两名健婢敛容俯首,也没再辨。

    少女微微一顿,又道:“这两天风声紧,昨夜会主驾莅,连堂主都受了责备,你们不是不知道,就算夜间多辛苦了些,也应该两人轮替着休息,怎么能一起关门大睡?出了意外,谁负责?”

    两外健婢俯首无言,连大气了不敢喘一口,反是大姨娘觉着过意不去,举手轻拍少女香肩,又向厢房指了指,意思是劝她少说两句,进屋去吧!

    少女面色稍缓,沉声喝道:“暂饶一遭,下次再犯,当心剥你们的皮。”

    两名健婢连忙检袄俯首,道:“谢小姐恩典。”

    少女挥手道:“堂主随后就到,还不下去侍候。”

    “是!”两名健婢恭应一声,急急抢着去打开了第二间房门。

    少女让大姨娘进屋坐下,却吩咐随削、厮道:“你们散开去,没有堂主和我的特准,任何人不准走近西厢房,有敢违令窥望的,一律格杀无赦。”

    几名小厮打扮的婢女同声应诺,立即撤出兵刃,分散在西厢周围。

    少女提着革箱进了屋中,那大姨娘嘉许地向她点点有然没有开口,少女把革箱放在一张茶几上,自己紧傍着茶几坐下,也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默然未语半语,整个西厢房又陷入寂静,但屋外则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黄石生由尘板裂缝望下去,见那一身黑衣的大姨娘正垂目端坐,就像老僧人定一般,对面的绿衣少女却黛眉高挑,薄唇紧闭,炯炯注视着床榻上的田娥,嘴角眉梢,挂着一抹令人莫测高深的诡橘笑意。

    刹那间,黄石生想起一桩奇异事情,忆昨天回拜尤宁的时候,曾经见过两位姨娘和小姐,当时只觉得三个女人都很纤弱,不像练过武功的人,为什么一日之隔,就如换了两个人似的,那位大姨直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那位小姐变得精明干红,御下处事井然不紊,何尝有一丝娇慵纤弱的模样?

    难道说,昨天见到的会是三个“替身”不成?

    正诧异间,屋外一声低呼道:“堂主到了。”

    步履声由远而近,尤宁领着那位“余坤”大步走了进来。

    奇怪的是,房里的两个女人仍旧大刺刺的坐着,并没有起身迎接。

    那“余坤”垂手随行,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进门先向两个女人躬身施礼,陪笑问候道:“姨娘和小姐已经先来了?屑下余坤请安。”

    大姨娘淡淡颔首,少女竟据傲地摆了摆手,道:“咱们比不得你们男人家,这等大事,能不早些赶来恭候么?”语气中,居然充满了讥讽。尤宁接口笑道:“莲儿,何必生气呢?其实咱们是为了点小事耽误,才晚来一步。”

    少女扬眉道:“敢情那件‘小事’,比这里的事更重要?”

    尤宁道:“唉!提起来真气人,也不知那些丫头们得了什么病?成天颖神疑鬼,就会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刚才被我狠狠臭骂了一顿”

    少女佛然道:“当真?她们有那么大的胆,竟敢惹堂主生气?”

    尤宁笑笑道:“你大约是不知道,今天一早,我就看见小红那丫头不停地跟人交头接耳,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追问之下,你猜她怎么说?”

    少女冷冷道:“我怎么知道。”

    尤宁道:“说出来,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原来那丫头疑心生暗鬼,竟然怀疑余香主是假的!”

    少女神色微变,迅速扫了“余坤”一眼,问道:“那头总该有点根据吧?”

    尤宁哈哈大笑道:“根据?屁的根据!那丫头今早遇见余香主,厚颜向人家道驾讨赏,余香主不愿她宣扬晋升的事,只好故推不知道,岂料那丫头竟指余香主言语不符,是外人假冒的,现在,余香主就在眼前,你们不妨仔细看看,他哪一点是假的?”

    那少女再度闪目向“余坤”上下打量了一遍,脸上却毫无笑容,只漠然说道:“我倒有些不懂,晋级高升,这是正大光明的事,余香主为什么要推托否认呢?”

    尤宁道:“莲儿,这是人家余香主识大体,你想想看,为父受责降级,余香主却因功晋升,人家是为了尊敬咱们,才不愿播宜扬。”

    少女轻轻一哦,点头道:“原来如此,待会儿我再告诫她们就是了。”

    那“余坤”好识趣,连忙抱拳道:“求小姐体谅属下微衷,只说明此事即可,别再责备她们,其实她们也是为了防范未然,并无恶意。”

    少女未置可否,回顾尤宁道:“现在可以开始办正事了吧?”

    尤宁忙道:“不错,应该开始了。余香主,请守护房门,严禁任何人窥视!”

    那“余坤”似乎没料到尤宁会支开自己,怔了一下,才躬身应诺,讪讪退出门外。

    尤宁亲自掩至房门,从内反插门栓,然后揭去彩衣娘娘履面白布,替她打散了头上发髻

    黄石生居高临下,屏息偷窥,心里却诧异忖道:这少女既是尤宁的女儿,语态何以如此傲慢?那位大姨娘一直默不作声,是何缘故?他们三个摒退亲信,准备怎样处置彩衣娘娘田娥?这件工作连“余坤”都不准参与,却留下两个人干什么?

    无数疑问在黄石生脑际飞转,他不禁暗自就庆幸,这地方虽然肮脏些,毕竟“梁上君子”没有白做。

    屋外戒备森严,房中鸦雀无声。尤宁细心而谨慎地解开了田娥的发髻,又将卧床掉换了一个方向,使田娥朝头房门,脚对窗口,然后向大姨娘点点头,含笑道:“大师妹,请动手吧!”

    大姨娘刚挪动身子,尚未站起,少女忽然低声说道:“为什么不先问问她?或许她愿意自己说出来也未可知。”

    尤宁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了,这老婆子骄横异常,她决不会说的!”

    少女微哂道:“可是那东西既然很重要,必定收藏得十分秘密,‘搜魂针’固然可使她有问必答,万一那藏物之处太过隐蔽,寻找起来恐怕会徒增困难。”

    尤宁沉吟了一下,道:“这倒也是实情,好吧!咱们就试试看。”

    说着,扬手拍开彩衣娘娘的哑、睡二处穴道,却仍留四肢闭穴未解。

    片刻之后,彩衣娘娘田娥喉头一阵轻响,开始发出了呻吟声。

    大约是因为穴道受制太久,一时竟未能完全清醒。在这瞬间,尤宁已从怀中抽出一只黑色丝罩,迅速戴在自己头上。

    那丝罩,状如覆钟,由头顶直套在肩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上去,显得无比诡秘。

    房中光线幽暗,冷寂无声!本已有几分阴森可怖。当彩衣娘娘田娥悠悠醒转,一睁眼,突然看见旁边直挺挺站着黑色头罩的怪人,不禁吃了一惊,若非四肢穴道制处,险些从床上跳了下来。

    但她毕竟是出身名门,阅历丰富的人,目光疾转,发现火道人也躺在另一张床上,同时又见了绿衣少妇和面罩黑纱的大姨娘,心虽吃惊,已恍然领悟到这是怎样一回事,于是,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尤宁阴恻恻笑道:“咱们是谁?你不必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须打听。简单一句话,你的生死性命,全在咱们手中,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彩衣娘娘道:“明白又怎样?”

    尤宁吃吃笑道:“田雅芳,你是聪明人,既然明白处镜,:想不敢再逼咱们下毒手吧?”

    彩衣娘娘冷咽道:“听你口气,竟是恐吓我老婆子”

    尤宁沉声冷哼道:“这是事实,并非恐吓,假如咱们想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没等彩衣娘娘开口,语气突又一变,阴笑道:“但是,彼此我怨无仇,咱们自然不愿意轻易杀人。再说,咱们对黑谷武学,素极折服,如今纵然令尊早已仙逝,四凶也星散消亡,景慕之心迄未稍懈,所以才费尽心民你请到这里来”

    彩衣娘娘不耐地岔口道:“你说了半天废话,究竟对我毫婆子有什么目的?”

    尤宁沉吟一下,耸耸肩头笑道:“好吧,咱们不用转弯抹角,索性打开窗子说亮话,请你来,是为了请教一件事。”

    彩衣娘娘道:“什么事?”

    尤宁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令尊当年将‘炼火’、‘施毒’、‘驱蛇’、‘御兽’四种绝学,分传座下四徒。其中犹以‘炼火’一门,涉猎为最!”也最为艰深奥妙,故而‘火神’郭金堂所得也最丰,这话可是真的?”

    彩衣娘娘毫未迟疑,应声道:“是便如何?”

    尤宁倒没料到彩衣娘娘田娥回答得这般爽快,心里一喜,忙道:“就我所知,那郭金堂所获绝学,共分两部分,一种是关于火药火器配制的秘法,载于‘神火心诀’;另外一种,却是内家炼气心法,并将体内三味火溶会在掌招之中,名叫‘烈焰三式’”

    彩衣娘娘截口喝问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尤宁得意地道:“你一定料想不到,那部‘神火心诀’,如今已落在咱们手中了。”

    彩衣娘娘骇然一惊,但目光猛转,却哈哈大笑起来

    尤宁沉声道:“敢情你是不相信?”

    彩衣娘娘田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这种鬼话,只好去骗三岁娃儿,你们未免太小看我老婆子了。”

    尤宁哼道:“索性告诉你明白点吧,不单‘神火心诀’落在咱们手中,你那丈夫‘郭金堂’也已经死在石洞内,林中地下密室全毁,那部‘神火心诀’,是咱们在你卧衣箱夹层里搜获,你仔细想想,这些会是假话?”

    彩衣娘娘田娥笑声顿止,两眼放射出惊骇的光芒,显然,因为尤宁一口道出奇书藏放之处,使她不能不震惊。

    但仍力持镇静,冷冷问道:“你们既然已经得到‘神火心诀’,又何须将我老婆子掳来?”

    尤宁道:“不瞒你说,奇书虽得,却并非全”

    最后一个“册”字刚要出口,绿衣少女突然一声轻咳,截口道:“堂主,我能问她几句话吗?”

    尤宁点点头,道:“好!你问吧!”

    绿衣少女缓缓站起身子,走近床边,冷峻地接道:“田老前辈,咱们不必多费口舌了,直话直说,你双腿已废,郭金堂’也已经死了,那部书你毫无用处。假如你愿意跟咱们合作,交出奇书,咱们保证你死后半生锦衣玉食,坐享富贵荣华,否则的话,生命尚在指顾之间,留下奇书,又有什么意义,老前辈的是聪明人,想必不至甘与草木同朽的。”

    田娥哂道:“这就奇了,刚才还说奇书已落在你们手中,这会儿又劝我老婆子,把书交出来,敢情你们并没有得到‘神火心诀’?”

    绿衣少女道:“我所谓的‘奇书’,是指‘烈焰三式’。”

    田娥淡淡一哦,释然笑:“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只得到了‘神火心诀’前半部的火器制作秘诀,却没有得到下半部的内家三昧真火修练心法,所以向我老婆子迫供追索?”

    绿衣少女漠不置答,反问道:“难道你那全部秘芨,不是藏在同一个地方?”

    田娥诡笑道:“假如藏在同一个地方,你们怎会找不到呢?”

    绿衣少女说道:“所以,咱们才要问你!”

    田娥故作不解,道:“问我什么?”

    绿衣少女沉声道:“问你书内为什么没有‘烈焰三式’的记载?”

    田娥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会说出来吗?””

    绿衣少女冷哼一声,道:“说出来是你的幸运,其实,咱们自有方法让你说,只是可怜你孤零无依,想给你一次机会罢‘了。如果你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后悔。”

    田娥目光一转,道:“假如我说了你们,你们准备怎样安顿我老婆子?”

    绿衣少女道:“刚才已经说过,只要你愿意交出‘烈焰三式’,咱们叫你安享荣华富贵,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尤宁接口道:“咱们还可以呈报本会会主,荐举你荣任高位,待如上宾。”

    彩衣娘娘田娥冷笑一声,道:“可是,我老婆子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会?会主又是谁?”尤宁一顿,道:“这个”

    绿衣少女接道:“等你交出‘烈焰三式’之后,这些自然就知道了。”

    田娥沉吟片刻,叹道:“为那捞什么鬼书,害我吃了多少艰苦,留着徒惹祸害,你们一定要,我老婆子就送给你们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尤宁急问道:“什么条件?”

    彩衣娘娘道:“我要亲眼看看死鬼郭金堂的尸体。”

    尤宁爽然道:“这容易,你先把藏书的地方告诉咱们,我负责你去郭金堂埋骨石洞,让你们夫妻见最后一面。”

    彩衣娘娘轻吁一声,道:“也罢,请附耳过来。”

    尤宁只当她不愿秘密被其他人听去,忙不迭挪身近前,侧耳凑向彩衣娘娘田娥嘴处。

    谁知那彩衣娘娘四肢穴道虽被制住,头劲尚可活动,冷不防一伸脖子,张口咬住了尤宁的耳朵,齿尖陷人耳皮,死也不肯松口。

    尤宁尖声大叫,直痛得泪水盈眶,抡掌便想出手。

    绿衣少女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得一呆,纤手疾抬欲扑,大姨娘也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地上那只小皮箱

    田娥断喝道:“谁敢动一动,老婆子就把这只耳朵咬下来!”

    索性咬下一只耳朵,忍一次狠痛,也就罢了,偏是老婆子只牢牢咬住耳轮,却不肯痛快咬它下来,可笑尤宁不能动,手不敢举“哧哧”连哼,竟是丝毫没有办法。

    逼于万般无奈,只得低声下气地哀求道:“田老前辈,您要怎么样?有话都好商量。”

    彩衣娘娘田娥冷冷道:“先叫她两个退到门外边去。”

    尤宁连忙挥手道:“大师妹,莲儿,你们快退开些。”

    大姨娘和绿衣少女互望一眼,默然退至门边。

    田娥又道:“你的左手伸过去,能够得到那一张床的火道人吗?”

    尤宁伸手一试,急道:“够得到!够得到!”

    田娥冷叱道:“很好,你先替他解开穴道”

    尤宁不敢违抗,如命替火道人解了闭穴。,火道人挺身坐起,怔怔地望着四人,脸色惊疑不定。

    田娥低喝道:“通玄道长,快过来替我解开四肢穴道,咱.们一起闯出去!”

    火道人迟疑的下了床,但目光凝注房门口的大姨娘和绿衣少女,似是十分畏惧。

    绿衣少女适时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们逃不出去的,何必自寻死路!”

    火道人—震,连忙止步。

    田娥叱道:“怕什么?只要老婆子穴道解开,任是铜墙铁壁,老婆子包你平安脱身。”

    绿衣少女冷冷道:“你双腿残废,自身难保,还有什么力量说这大话?”

    田娥怒目喝道:“老婆子双脚虽废,两手却无损伤,且等闭穴解开,少不得叫你这臭丫头片子尝尝‘烈焰三式’的厉害。”

    绿衣少女冷然一晒,却对火道人说道:“通玄,你若有胆量跟会主作对,就照她的话去做,须知天下再大,无处可容你藏身,也绝无人能保护你。”

    火道人急问道:“敢问会主是”

    绿衣少女昂首道:“剑带风铃,鬼泣神惊。”

    “啊!”火道人脸色大变,惊呼出声。一颗头,深深垂了下去。

    彩衣娘娘田娥大声叫道:“通玄道长,不要上她的当,咱们脱身以后,老婆子将‘烈焰三式’传你,以后你就是第二个‘火神’,怕它什么狗屁会主!”

    绿衣少女截口道:“便是郭金堂死而复生,又能如何?”

    田娥齿上略一用力,对尤宁喝道:“你若不想少一只耳朵,快叫那丫头闭上臭嘴,只要她再说一句话,老婆子就不留情了。”

    尤宁受制,逼得俯首“帖耳”哭丧着脸道:“莲儿,你就少说一句吧!”

    绿衣少女轻哼一声,悻悻地住了口。

    田娥又向火道人催促道:“时机难再,道长还迟疑什么?”

    火道人沉默良久,才毅然举步走了过来。

    田娥大喜,忙道:“快替我解开‘曲池’‘肩井’两处穴道。”‘火道人点点头,扬起右掌,但虚拟半晌,神色连变,竟迟疑没有拍下去。

    田娥紧咬着尤宁的耳朵,看不见火道人脸上神情,低喝道:“快些动手呀!穴道一解,咱们就不愁无法脱身了。”

    话声方毕,火道人把心一横,掌势已疾然拍落

    但这一掌,却不是拍向田娥的“肩井”穴道,而是重重落在她的后颈“大杼”穴上。

    “大杼”们在颈后第一节的节骨下,虽非制命死穴,但十分脆弱,火道人下手甚重,一掌拍落,只听彩衣娘娘发出一声闷哼,颈项立遭劈断,一颗虚软的头跌回枕旁,牙齿也不由处主松开了。

    尤宁挣脱挟制,用手紧紧们着血淋淋的耳朵,踉跄退到门边,浑身犹在索索颤抖。

    彩衣娘娘做梦也想不到火道人会暗算自己,瞪着两只怨毒的眼珠,一面喘气,一面喉中低吼作怕,含糊咒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杀千刀的杂毛道,咱们夫妻待你不薄,你居然反助敌人,向我老婆子下此毒手”

    火道人却阴恻恻耸肩笑道:“田雅芳,你错怪贫道了。”

    彩衣娘娘吼道:“老婆子只恨自己瞎了眼,枉交了你这无情无义的匹夫!”

    火道人冷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贫道当年毛遂自荐替你治疗腿伤,便是奉命行事,大火中救你出险,也是看在‘神火心诀’份上,这几年,受你们夫妇颐气支使,如同奴婢,你以为贫道是心甘情愿的么?”

    彩衣娘娘惊怒道:“原来你这匹夫果然是奸细?”

    火道人扬眉道:“你现在明白还不算迟,看开一些,反正奇书已经无法保全,不如自动交出来,彼此莫伤了和气”“呸!”彩衣娘娘急怒攻心,用尽全身之力,狠狠一口浓痰啐在火道人身上,破口大骂道:“下流无耻的匹夫,趁早闭上鸟嘴,老婆子宁愿黑谷绝学化作飞灰粪土,决不会便宜你们这批混账东西,有种就把我老婆子杀了,妄想奇书,那是在做梦!”

    火道人阴笑道:“你若逞狠倔强,只怕求死不易,更多要受些活罪不成。”

    彩衣娘娘叱道:“有什么毒辣手段尽管施展出来,老婆子死且不怕,还怕活受罪不成。”

    火道人耸耸肩头,转身向尤宁稽首一礼,道:“堂主明鉴,这老婆子天性骄狂,决非言语所能说服,贫道与她数年交往,深知她的脾气,不用非常手段,恐难收效。”

    尤宁余悸犹存,自己不敢再近床榻,忙回顾大姨娘道:“请大师妹动手吧!”

    大姨娘点点头,却没有移去,只用眼角瞟了通玄道人一眼。

    那绿衣少女正替尤宁敷药,睹状会意,向火道人招招手,道:“请道长过来一下。”;火道人欣然应诺,举步走了过去。

    绿衣少女突然纤手疾扬,一指点在火道人前胸“将台”穴上火道人应指倒下,惊呼道:“姑娘,这是为什么?”

    绿衣少女冷冷道:“不为什么,这是会主的吩咐。”

    说着,打开房门,唤来“余坤”低声道:“劳驾把他暂押在隔室,闭住昏穴,小心看守。等这边事毕以后,再慢慢问他。”

    火道人大叫道:“贫道虽未正式人会,却一直秉杨大侠意旨行事,姑娘因何仍拿贫道人当作囚犯看待?”

    绿衣少女不理,挥手道:“带走!”

    “余坤”答应一声,上前挟脖子把道人提了起来。

    火道人急了,又向尤宁哀求道:“堂主,求您老作主,贫道忠心耿耿,不无微劳”

    尤宁点头说道:“正因为你还薄有功劳,才暂时收押候讯。否则,,哪有这般轻易。”

    火道人犹欲呼冤申辩,早被“余坤”提小鸡似的,押往隔室去了。

    彩衣娘娘却乐得放声大笑,道:“通玄杂毛,这就是你做走狗的下场,能看到这场活报应,老婆子死也瞑目啦。”笑声中,大姨娘已迅速启开了小皮箱。

    皮箱内全是光耀夺目的银制器具,有小刀、小剪、小挫、小锤;更有一袋长短粗细不同的特制银针,井然有序排列在箱盖内层。

    另在皮箱两侧,嵌置着十只精巧的水晶瓶,瓶中有药水,也有药粉,乍看之下,就跟大夫出诊时使用的药箱一般模样。

    绿衣少女掩妥房门,亲手移过一张小茶几,将皮箱放在几上,轻问道:“这老婆子凶得很,要不要缚住她的手足?”

    大姨娘摇摇头,拈起两根银针,缓步走到床边。那绿衣少女便动手去解彩衣娘娘的衣钮。

    田娥惊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绿衣少女阴笑道:“替你改改脾气,好叫你说实话!”

    田娥膛目逼视那两根闪亮银针,突然一阵颤抖,骇叫道:“搜魂针!你们是鬼叟朱逸的什么人?”

    绿衣少女向大姨娘嫣然一笑,耸肩道:“想不到老婆子还有些见识,竟认得‘洱海’绝技搜魂针!”

    口里说着话,手上不停,已将田娥上衣解开,褪至肩头锁骨处。

    田娥如见鬼魅,脸肉扭曲抽动,满是惊怖之色,嘶厉大叫道:“不,不要用搜魂针!‘黑谷’‘洱海’异流同源,你们不能这样折磨我老婆子,当年鬼叟朱逸跟咱们师”“师”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大姨娘手中两根银针,已经飞快地插进她的肩窝。

    狂叫大喊的彩衣娘娘田娥,竟在银针进肉的刹那,突然语止音歆,尽管嘴仍在开阉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大姨娘扭身半转,又从箱中拈起四枚细银针,分别插进田娥两耳耳根和左右“太阳”穴,手法迅速绝伦,认穴取位,奇准无比。

    然后,轻轻盖上皮箱,退到茶几旁坐下。

    绿衣少女则将一只“漏壶”注满清水,搁在小茶几上。

    房中登时寂静下来,只有那“滴答”的水声,由漏壶传出,荡漾全室。

    黄石生躲在屋顶承尘板上,直看得心惊肉跳,因为他由上望下去,正对着彩衣娘娘的脸部,只见她双睛暴突,满头大汗,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肌肉不停地颤抖痉挛,显然正熬受着非人所能忍耐的痛苦,却连呻吟也发不出声音。

    汗水夹着泪珠,由她颊上滚落枕上,不多久,整个棉枕全被湿透,冷汗渐收,田娥那张原本红润的脸,已经变成一张白纸。

    黄石生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识“洱海搜魂针’,但心中猜测,那大小六根银针的作用,多半是用来“断穴逼血’,迫使,脑部血液回注躯体内脏,以便再进一步施行其他惊人手术,换.句话说,彩衣娘娘田娥此刻所受的痛苦,只能算是开始而已。

    果然,他没有料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姨娘再度启开那只小皮箱,取出一束弯曲成弓形,两端尖锐,内部中空的管状细针。

    接着,又将另一束扁头圆尾的箭形短针。一一用药水仔细浸过,挟在左手指缝之间备用。

    等到准备妥当,时间已近一个时辰,大姨娘向绿衣少女颔首示意,两人立即开始了第二次手术。

    只见绿衣少女轻轻拂开田娥头上乱发,大姨娘双手齐动,飞快地将两种不同形状的银针,插入她的脑门,每一只弓形管针之间,先用扁头药针断血脉,下针准确利落,就像熟手刺绣一般。

    大姨娘每刺一针,彩衣娘娘田娥便猛地一抖,两三针后,田娥竟似突遭电击,全身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刺到十针左右,抖动更有如山摇地颤,连床榻也格格作响。

    可怜那田娥,身不能动,口不能叫,只能张大了嘴,喉中直抽冷气,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

    黄石生可算得铁石心肠了,但目睹这惨绝人寰的“搜魂手法,也不禁热血沸腾,握拳透爪,扭头不忍卒睹。

    又过了盏茶光景,彩衣娘娘头上已插满银针,斑发乱针交错,使她看来直如一头发怒的“刺猬”泪已干,力已竭,喉头“格格”作响,只剩下抽气的份儿了。

    大姨娘目光凝注“漏壶”拿捏准时刻,突然用一柄小刀,在田娥头顶“百汇”穴上,切开了寸许见方一片头皮。

    说来奇怪“百汇”乃人身最脆弱的死穴之一,也就是致命要害,但小刀切开头皮,却不见一丝血水。

    大姨娘迅速将几种药粉填人穴中,把一枚浸过药的银针,用小锤敲进骨内,然后再为她缝合伤口。

    刀伤要害,银针嵌穴田娥非仅没有死身,反而长长吐了一口气,颤抖正立,呼吸也转趋缓和,竟然沉沉睡去了。

    这时“漏壶”恰好滴尽,红日当窗,时已近午。

    打姨娘举袖抹了抹额际汗珠,如释重负般坐回椅上。

    尤宁急忙递过来一条手绢,谄笑道:“大师妹辛苦了,快歇着吧,卸铁收拾的事,莲儿可以代劳。”

    大姨娘黑然颔首,没有出声。

    绿衣少女道:“姨娘这一手绝技,放眼天下,找不出第二人,可惜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

    尤宁接口笑道:“若是一学就会,也称不上绝技了,莲儿,快替姨娘收拾收拾,咱们还得尽早讯问这老婆子,如今不怕她不说实话了。”

    绿衣少女道:“搜魂针摧心毁脑,最伤元气,她刚上过药,总得让她再息休一会儿才能问话,这可是急不来的。”

    尤宁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绿衣少女轻舒皓腕,由田娥双肩开始拔针,一一用清水洗净抹干,放回小皮箱中,只留下那枚银针,仍在脑门穴道内未再取出,却顺手解开田娥四肢穴道。

    大姨娘垂目跌坐,暗自调息,尤宁则负手绕室徘徊,不时抚耳按抚伤处,眼中闪现着阴鸷的笑意。

    耳上齿伤犹在,心头余恨未消,不过,当他想到那即将到手的大功,又觉得区区一点小伤,实在微不足道了。

    正得意,门外突然传报道:“启堂主,有鱼儿触网,请命定夺。”

    尤宁吃了一惊,沉声喝道:“在什么地方?”

    “以到前面石牌坊”

    叫余香主去看看”尤宁匆匆吩咐了一声,转身对绿衣少女道:“大白天里,不知是什么人又来窥伺?咱们还是快些开始讯问吧!”

    绿衣少女刚将针具收妥,闻言摇头道:“既有外警,还是先安排应付来人要紧,老婆子已在掌握,稍等再问也是一样,我先送大姨娘回房去歇息”话犹未结,忽听“余坤”隔门急声道:“请堂主速作准备,来人中有日月双剑兄弟,属下不便露面。”

    尤宁骇然启开房门,惊问道:“抱阳山庄一共来了多秒人?”

    “余坤”道:“共有五人,其中有日月双剑和一剑堡主易君侠女儿,都产到过西淀探庄,另外两位少女,则是河间府袁家姊妹。”

    尤宁心中略定,又问道:“就只有这五个雏儿?易君侠和应伯伦没有回来?”

    “余坤”点头道:“易应二人,没见同来,但见那日月双剑,显然已对本宅起疑,此时正在石牌坊附近搜查,只怕就要搜到这里来了,本堂暗桩未得令谕,不敢拦阻。”

    尤宁没吟了一下颔首道:“几名小辈虽不足畏,却不能暴露了本堂秘密,传话下去,宅外暗桩严禁擅自出手,园内警式撤入楼中,大爱要沉着镇静,休叫小辈们看出破绽。”

    “余坤”答应一声,转身欲走。

    尤宁又叫道:“余香主,你不必露面了,小心看守西厢房,外面自有本座应付,这儿四个人,本座全权交给你了。”

    “余坤”欠身道:“堂主放心,属下会谨慎守护的。”

    尤宁又对绿衣少女道:“莲儿,你陪大姨娘回房休息吧,索性等打发了几个小辈,再慢慢审问这老婆子也不迟。”

    绿衣少女一挑黛眉,道:“久闻一剑堡主易君侠的女儿,晶貌出众,武功不弱,这是真的吗?”

    尤宁晒道:“什么品貌出众,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罢了,若论机智精明,连你一半也及不上”

    绿衣少女昂首道:“可是,我倒想见识见识好。”

    尤宁则一迟疑“余坤”却岔口道:“屑下曾在西淀见过那姓易的丫头,委实刁蛮难缠,小姐最好别惹她。”

    一句话激起绿衣少女好强之心,只听她冷哼一声,道:“我偏要试试她有多难缠。”赌气将皮箱向尤宁手中一塞,拂袖转身便走。

    尤宁急叫道:“莲儿,千万不可急躁影响大局。”

    绿衣少女充耳不闻,径自往前院奔去了。

    尤宁顿足道:“这丫头,性子太强,迟早会惹出事来。匆匆叮嘱“余坤”几句,扶着大姨娘疾步离开西厢房。

    那“余坤”四顾无人,闪身进入房中,从怀里取出一粒黑色的小丸子,塞进彩衣娘娘口内,紧接着,又一闪而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他进出之间,迅若飘风,连藏身屋梁上的黄石生,也没有看清那枚黑色小丸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口口口口

    日正当中“节孝坊”石牌坊下,五位少年男女正在低声聚议。

    其实所谓“聚议”三位姑娘并没有多开口,只静静倾听着应家兄弟比手划脚,口沫横飞,述说昨夜擒获可疑车把式的“得意”经过。

    应家兄弟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露脸”过,尤其袁氏姊妹一向不大对他们俩轻假词色。此时,不仅欣然同来,而且正聚精倾听,不是含笑颔首,大有钦俩赞赏之意月剑应虎难掩得意,越发把自己说成了智勇兼备的大英雄。口惹悬河。绘影绘声。只差没有躺在地上学那“车把式”被擒时的可怜相,日剑应龙口齿比较笨拙,心里想了许多话,却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急得脸红脖子粗,只恨没有岔口的机会。

    反是平是最爱热闹的起哄的易湘琴,竟显得懒洋洋提不起劲儿,摆手拦住应虎未尽话头,皱眉问道:“二表哥,昨天的经过别再提了,你说那车把式是奸细,咱们也相信,但现在奸细已经服毒死了,咱们是来寻找奸细巢穴的,尽站在太阳下面说废话,有什么用呢?”

    应虎傲然笑道:“说话这是废话?要查出奸细巢穴,就得先弄清楚那车把式半夜停车在这儿,是准备跟什么联络?表妹你看,这儿地处僻静,附近别无人家,那马车停在这里岂不可疑?所以,昨天晚上我和大哥就”

    袁玉“嗤”地笑了起来,抢着道:“你们就严词盘诘,那家伙心虚想跑,你们就出手擒他;,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武功颇佳,结果,在你们手下却没走上三招,便被生擒活捉二位,是这样不是?”

    日剑应龙好不容易得应机会,连忙点头道:“正是这样,正是这样!”

    袁玉胆眸一转,掩口葫芦道:“这些经过,咱们耳朵里都快听出老茧了,二位能不能换个话题,告诉咱们应该怎查出奸细巢穴呢?”

    应龙一呆,讪讪道:“是的,咱们是该商量一下,应当怎样查出奸细藏匿的地方?关于这件事;必须必须喂!老二,你看应该从何着手呢?”

    应虎纵目四瞩,正色道:“这还不简单么?咱们既然在这儿擒获奸细,当然仍由这儿着手搜查,我想,那奸细的巢穴多半就在附近。”

    附近别无人家,五人目光不约而同都集中在巨宅门上。

    袁玉生谨慎,凝目片刻,轻声道:“二表哥的意思,是指这座宅子么?”

    应虎点头道:“反正没有其他人家,先搜这座宅子再说。”

    袁珠道:“但这座巨宅重门深锁,主人必属显宦,咱们总不能强闯进去呀!”

    应虎说道:“咱什么?咱们又不是明杖抢劫,进去搜一搜就走,管它显宦不显宦。”

    袁珠沉吟道:“万一搜错了地方,岂非落人口实?这样做,只怕不妥。”

    应虎笑了笑,道:“哪有许多顾忌,你们女孩子脸嫩,办事总不干脆,喏!瞧我的。”

    说着问问肩后长剑,便待举步上前。

    应龙伸手拦住道:“老二,你脾气太火爆,动辄出口伤人,还是我去吧!”

    应虎不悦道:“你不会说话,只怕还没开口,就被人家轰出来了,不如让我先去。”

    应龙道:“笑话,我是兄长,难道反不如你?”

    应虎沉声道:“这跟长幼有什么关系?牛大也压不死跳蚤。两兄弟都想在姑娘们前逞威风,各不相让,眼看要吵起来。

    易湘琴淡淡一笑,说道:“别吵了,还是大伙儿一齐去吧,咱们瞒着爹爹和姨父来建这份功劳,自己先闹起来像话吗?”

    袁珠附和道:“琴丫头说得对,咱们目的在搜查奸细巢穴,事无确证之前。不要闹出笑话,回去大家都没有光彩。”于是,五个人—同缓步越过空场,向宅门走去。

    应虎一心想表现才能,抢先一步,举手叩了叩门环,扬手道:“喂!里面有人吗?’’过了好一会,门内寂然不闻回应。

    应虎回顾三位姑娘,得意地笑道:“我料得不错吧?这宅子八成又跟西淀那一次”

    话犹未毕,左侧边门忽然悄没声息打开,一个十七八岁大丫环探头出来,喝道:“找谁?”

    应龙恰好站在边门前扬头张望,倒被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咱们要见这宅子的主人,快去通报一声”

    丫环冷冷道:“主人不在家,明天再来。”不等应龙再开口“蓬”地一声响,门扉立闭。

    应龙碰了个硬钉子,勃然大怒,骂道:“好个丫头,竟敢狗眼看人低?咱们又不是来借钱乞米的,叫了半天门,就叫出这两句话?”

    三位姑娘都忍不住,笑道:“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堂堂少庄主,也吃了闭门羹。”

    应虎也笑道:“大哥不是挺会说话吗?怎的才开口就闹僵了?”

    应龙羞恼交并,连脖子都红了,一扬拳头,便向门上擂去,怒哼道:“我就不信这门是铁铸的,能挡得住我”

    拳势正欲落未落,小门突又启开,闪出一张俏生生、娇滴滴的粉脸,昂首喝道:“你要干什么?”

    应龙眼中一亮,心弦猛震,高举的铁掌,呆呆停在空中,再也打不下去。

    原来那张脸庞,秀眸含嗔,柳眉带怒,瑶鼻耸做,樱唇擒威,美拟王嫱远逊色,媚似西子胜三分。

    她,就是那个名叫“莲儿”的有少女。

    应龙目光痴滞,举臂木立,忘了动手,也忘了说话,晕晕淘淘,几不知身在何处?

    他自问平生见过的美貌女子不计其数,旁的不提,单只现在同行的琴表妹和袁氏双蛛,哪一个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代红妆?然而这些闺秀名媛,或具端庄气质,或具落落风范,美则美也,唯令人有“高不可攀”的感觉。

    眼前这位绿衣少女并不算最美,但却有另一种妖媚之态,娇得诱人,媚得蚀骨那丰隆浮凸的身段,那勾魂荡魄的眼神,浑身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情焰肉香,叫人一看就心跳耳热,不其然产生出莫可名状的冲动和需要。

    那是人类本能的需求,也是兽性的激荡。

    那更是先天直觉的反应,就像“饥思食,渴思饮”一样单纯,却又像“饥不得食,渴不得饮”一样使人心烦意乱。

    应龙只觉口干舌主血鼓动,茫茫然浑忘所以,那边的应虎,也同样目瞪口呆,失魂落魄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甚至易湘琴和袁家姊妹,亦被绿衣少女艳光媚色所惑,心头都暗吃一惊。

    绿衣少女眼波流转,缓缓在五人身上扫过,冷叱道:“光天化日之下,诸位身佩凶器,强闯民宅,意欲何为?”

    应龙一震,如梦初醒,身不由己拱手陪笑道:“不!姑娘错怪咱们了,咱们只是只是想”

    绿衣少女截口道:“想什么?适才丫环已经告诉你们,家父外出未归,宅中只有内眷,不便接待,诸位还想怎样?”

    应龙被她咄咄语锋所迫,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呐呐应对:“是的!是的!咱们正是想问明白些,如果主人不在,自当告退”

    绿衣少女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应龙连忙接口道:“明白是明白了,不过”

    绿衣少女冷然道:“既已明白,为什么还不走?”

    应龙一急之下,更忘了措词,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

    绿衣少女见他尴尬模样,忽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但笑意一现立敛,又紧绷着粉脸道:“有什么这个那个的,咱们妇道人家,可不作兴老站在门口跟陌生男人说话,你究竟走是不走?”

    那一笑,宛如昙花乍放,真个是风情万种,虽然短暂,已把应龙撩得心痒难抓,忙不迭地拱手哈腰,连声道:“是!是!是!请恕冒昧唐突,咱们这就走了。”

    绿衣少女道:“请便吧!”罗袖一拂,便待转身。

    袁玉突然一扬黛眉,沉声说道:“且慢!”

    那绿衣少女霍地扭回头来,道:“怎么样?这位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袁玉上前一步,含笑为礼,道:“不敢当‘见教’两字,小妹看姐姐语锋犀利,不似平常女儿,令尊想必也是绝代高人,既然相识,总算有缘,敢问姐姐尊姓芳名?’’绿衣少女矜持地笑了笑,反问道:“姑娘莫非是地方官府,特来盘查咱们的身份来历么?”

    袁玉笑道:“岂敢。彼此同属女儿身,就算小妹厚颜高攀,姐姐又何必吝于赐告。”

    绿衣少女眼皮转动,嫣然道:“这么说;应该我先请教诸位才对。”

    袁玉道:“小妹袁玉,这位是我胞姊袁珠,这位是终南一剑堡易家义妹,名叫湘琴。”

    应氏兄弟连忙抢着自荐道:“在下应龙。”

    “在下应虎,咱们弟兄有个小小名号,叫做‘日月双剑”

    绿衣少女似笑非笑,一双媚目,却凝注易湘琴身上,说道:“原来这位就是终南‘一剑擎天’易大侠的掌珠?久仰得很。”

    易湘琴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应虎忙道:“咱们抱阳山庄也算薄有名声,姑娘大约听到过”

    绿衣少女充耳不闻,继续又道:“易姑娘是名门千金,芳驾莅止,实令蓬荜生辉,可惜咱们家不是武林中人,虽然久慕终南一剑堡威誉,却无缘结交。”

    易湘琴分明听出她话中含有讥贬挑衅意味,竟然漠然无动于衷,好像是没有听见。

    袁玉诧道:“尊府不是武林中人,却怎会熟知武林中事。”

    绿衣少女耸耸香肩道:“一剑堡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从前武林中还有一位风铃魔剑杨大侠,与一剑堡主并称‘武林二君’,如今杨大侠遇害,剩下一剑堡主‘君’临天下,易姑娘女袭父荫,将来怕不就是武林女皇啦?”

    袁玉惊诧道:“这些事”

    绿衣少女截口说道:“这些事,外面风传已久,最近洛阳城中更是满城风雨,咱们虽非武林中人,坐在家里,听也听够了。”

    袁玉释然一哦,道:“话虽如此,足见尊府消息灵通,不是平常人家。”

    绿衣少女道:“平常不平常,诸位千万别信口而论,听说洛阳城不平常的人物都快死光了,咱们可招惹不起你们武林人的是非。”

    袁玉笑道:“尊府不与武林中人交往,怕什么是非!”

    绿衣少女道:“话可不是这样说,你们整天舞刀弄剑,自是不怕惹事,咱们却连缚鸡的力气也没有,别说刀光血影,半夜听见老鼠打架,也会吓个半死。”

    袁玉道:“既如此,咱们不多打搅了,请教姐姐尊姓芳名,当即告退。”

    绿衣少女沉吟了一下,道:“我姓冉名肖莲。”

    应虎接口道:“原来是冉姑娘,真是失敬得很。”

    冉肖莲道:“家父不在,不便接待诸位,适才那些话,还请诸位慎口包涵,家父是生意人,最怕惹上麻烦”

    应虎拍着胸膛说:“冉姑娘尽管放心,有咱们在,没有谁敢来府上搔搅,不瞒姑娘说,咱们昨夜在尊府附近擒获一名可疑奸细,今天特地来搜查。”

    冉肖莲骇然道:“你说什么?这附近当真发现了奸细?”

    应虎忙道:“怎么不真,事情就发生在昨夜,咱们兄弟从这儿巡查经过,看见一辆可疑马车,停在石牌坊下,就上前严词盘洁,不料那家伙竟心虚想跑,咱们迅即拔剑截捕”

    他正想滔滔描述下去,谁知冉肖莲却花容变色,用手按着起伏颤动的酥胸,一叠声叫道:“快别说了!怕死人啦,奸细都到家门口来了,咱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啧啧!这真是要命!要命”

    一面叫着,一面便向里跑,仿佛奸细就在身后,正拿着刀追她似的。

    应龙急叫道:“冉姑娘!冉姑娘!”

    “蓬”地一声,门扉遽阖,遮断了冉肖莲那撩人遐思的身影。

    应龙一呆,不禁埋怨应虎道:“都是你,尽顾着吹牛,也不想人家听了害怕!”

    应虎耸耸肩道:“我又没有说什么,谁知道她会吓成那样。”

    应龙怅然若失,两眼直勾勾望着紧闭的门扉,不住摇头叹气。

    袁玉秀眸连霎,含笑吟道:“凉鸿一瞥化飞冥,欲吐衷曲已无凭,衷曲已无凭,不见彩燕驻香迹,但闻杜鹃泣血声。”

    袁珠低啐一声道:“二妹,少缺德,走吧!”

    三位姑娘转身先行;应家兄弟红着脸,讪讪随后,兀自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节孝坊”

    归途中,袁玉忍不住拉拉易湘琴,轻问道:“小琴,你看那姓冉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易湘琴茫然道:“我不知道。”

    袁玉讶异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好像对你们终南一剑堡,很不服气的样子。”

    易湘琴神思不属地道:“大概是吧,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呢?”

    袁玉听得一怔,凝目半晌,不禁摇头感叹道:“这丫头,真是变了!”

    五人意兴阑珊而去,那冉肖莲却在门内窃笑不已。

    丫环紫茜从门缝中张望一眼,轻吁道:“多亏小姐急智,不然的话,这五个人一定会硬闯进来。”

    冉肖莲傲然笑道:“人家都说那姓易的丫头和日月双剑多难对付,原来也不过如此。”

    “莲儿,先别尽夸口,麻烦可在后面呢!”

    冉肖莲回头一望,见尤宁正负手仁立花径前面,垂面布中已经卸去,脸色一片凝重。

    她一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也太胆小了,就凭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尤宁正色道:“几名小辈虽不足畏,但一剑堡和抱阳山庄却未可轻视。何况本堂所在之地,仍是绝大秘密,莲儿,你:只图一时快意,却给咱们招来无穷后患。”

    冉肖莲佛然道:“怎见得?”

    尤宁道:“你为逞意气,轻易暴露本来面目,业已引起袁家姊妹疑心,而应龙两兄弟又被你的美色所惑,现在虽然退去,早晚必定会再来。”

    冉肖莲扬目笑道:“我正愁他们不来呢,只要他们再来,抱阳山庄,便算毁定了。”

    尤宁道:“可是,这么一来,本堂的秘密就”

    冉肖莲抢着道:“咱们可以事先预作掩蔽,甚至暂时把碍眼的迁往城外避一避,若能毁去抱阳山庄再搬一次家又算得什么?”

    尤宁听了,不觉默然沉吟起来。

    冉肖莲冷冷一哂,又道:“假如你不便作主,我可以直接请示会主”

    尤宁身形微震,连忙堆笑道:“这点小事,何须烦搅会、主,咱们计议一下,酌情进行也就是了,现在且不急这些先去审讯田老婆子要紧。”

    冉肖莲却摇摇头,道:“急什么?我早就饿了,用过午饭再说吧!”’尤宁立即改口道:“你瞧我多糊涂,竟连吃饭都忘了。”

    于是,又向紫茜挥挥手道:“快些传话下去,午饭送到前厅来,我和小姐这饭还有事。”紫茜应声飞步而去。

    尤宁四顾无人,竟伸手去揽冉肖莲的腰肢,馅笑着道:“累了吧?来!我搀着你”

    冉肖莲冷冷一摔罗袖,沉声道:“放正经些,大白天,你不要脸我还要见人。”径自举步向大厅行去。

    尤宁吃吃低笑,尾随而行,那模样,就像一和“嗅骚”的公狗,何尝还有一丝做“父亲”的尊严。

    这“父女”二人,姓氏既不相同,关系复又暖昧,在厅中用饭的时候,少不得也有些不堪入目的举动,却把在秘室内的“千手猿”骆伯伧看得如坠雾中。

    饭后,两人回到西厢房“余坤”仍在厢房门前仁立守望。

    尤宁欣慰地道:“余香主辛苦了,快去吃饭吧!”

    “余坤”欠身道:“外面几个小辈都走了么?”

    尤宁大笑道:“黄口孺子,何足为虑。被莲姑娘出去申斥了一顿,还不乖乖滚蛋?哈哈!”

    说着,和冉肖莲并肩走进房中,顺手掩上了房门。

    那“余坤”望着门露齿一笑,刚转身要走,忽听尤宁一声惊呼,道:“余香主!”

    “余坤”驻足应道:“属在下。”

    音犹未落,房门已霍然大开,只见尤宁脸色大变,飞步而出,一把拉住“余坤”的胳臂,沉声道:“咱们离去这段时间,谁到西厢房来过?”

    “余坤”愕然道:“没有啊!属下一直守在门口,寸步未高,绝未见人来过西厢。”

    尤宁额上已冒出冷汗,凝目喝道:“那么,你有没有进房里去?”

    “余坤”摇头道:“也没有,属下只是守在房门外,一步也没有进去过。敢问堂主,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尤宁顿足道:“岂止意外,简直要命,你自己进来看看!”

    “余坤”被他拖胳臂,踉跄奔人房中,但见冉肖莲粉脸铁青站在床侧,床上的彩衣娘娘田娥,却已气息断绝,死了多时。

    尤宁浑身颤抖,面无人色,恨声道:“余坤,这是谁干的?你自己去看看,咱们都等着死吧,谁也别想再活了。”

    冉肖莲冷冷道:“你也真是的,事情既然发生了,焦急咒骂有什么用?这儿没有外人,大家倒是先把原因查出来,想个应付的方法是正经。”

    尤宁颓然松手,掩面长吁道:“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人是会主亲自交办的,关系又如此重大,咱们连一个字也没有问出来,如今谁也活不成。”

    “余坤”趁他说话的时候,伸手探了探田娥脉息,神情一震,慌忙垂躬身道:“堂主明鉴,属下敢断言这桩变故绝非外人所为”

    尤宁冷叱一声,道:“不是外人,难道会是咱们自己下的手?是你干的?还是我干的?”

    “余坤”道:“属下奉命守护西厢,自堂主离开直到回来,始终未离房门,其间更绝无任何人进过此屋,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响,若说有人侵入下手,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尤宁怒吼道:“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这不是铁挣挣摆在眼前吗?你尽管说这些废话,有什么屁用?”

    “余坤”道:“属下的意思,正是欲依情推理,以求查出变故的原因”

    尤宁道:“你若猜想到的是什么原因,就爽爽快快说出来,谁耐烦跟你转变抹角打哑谜!”

    冉肖莲冷扫了尤宁一眼,皱眉道:“你就先让余香主把话说完,说得不对,现发脾气也还不迟,这样穷吼乱叫,除了快’些把事情声张出去之外,又能有什么帮助?”

    尤宁顿足长叹,挥手道:“好!说吧,反正是死定了,就让你说个痛快吧!”

    “余坤”趋前一步,低声说道:“属下以为这件事肇因恐在‘施针’之前,倘能将详情告诉大姨娘,也许比较容易查出老婆子暴毙的原因。”

    冉肖莲耸然动容,凝目道:“难道你竟怀疑是大姨娘失手所致?”

    尤宁哼道:“这简直是笑话,大姨娘乃当今世上‘搜魂针’唯一传人,从来没有失过手。”

    “余坤”道:“属下不敢怀疑大姨娘的神针绝技,但田老婆子在施针之前,先被火道人用重手法劈断了颈骨,当时已受了重伤,加以她穴道受制太久,血脉本就不能畅通,在这种情形下速施神针,是否承受得住,就很难断言了。”

    尤冉二人听了,不禁相顾一愣,脸上都流露了迟疑沉吟之色。

    “余坤”紧接着又道:“当然动容大姨娘施针行术的时候,属下并未目睹,不过是据情推论,大胆作此臆测罢了,此事关系重大,即已发生,本堂上下无人能免罪谴,属下受堂主厚恩,生死相共,荣辱相关,故敢掬诚奉陈,妄悖直言,尚祈堂主和小姐垂谅。”

    一番话,直说得尤宁心惊色变,怒火全消,代之是无限内疚,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咱们共事多年,不分彼此,无论恩赏罪罚,都是休戚相关的,事情既然发生了,谁也脱不了干系,原该竭智同心共谋应付才对,刚才是我太激动了,老弟别放在心上。”

    也难怪尤宁语气突然变得如此客气,人家话虽说得委婉,言外之意,等于表明立场:施针之时,并未在场目睹,论责任,尽可一推三不知,只因念在过去情谊份上,才略抒所见,义帮帮忙,出点主意而已。

    冉肖莲肃然道:“余香主的揣测,并非绝无可能,我看是该去问问大姨娘!”

    尤宁却摇头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件事,原是我千求万请她才答应,如今弄出意外,再去问她,你想她会承认是自己用针用得不对时候吗?”

    冉肖莲道:“但她既答应施术,出了变故,总该来查看一下,找出原因呀?”

    尤宁叹道:“她心眼又窄,口以不能说话,纵然来看二眼,也说不出所以然的。何况,自从那一次咱们被她”

    突然望望“余坤”没有再往下说,改口道:“反正人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原因无关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如何向会主呈报?把责任给谁承提?”

    “余坤”道:“唯一说法,只有全推在火道人头上。”

    冉肖莲道:“能掩盖得过去吗?”

    “余坤”道:“堂主耳伤便是证据,只须众口一词,把火道人那一掌说得严重些,纵然不能全免罪责,谅也不能获罪太重。”

    尤宁长叹一声,道:“事至如此,也只好这么办了,此事瞒上不瞒下,咱们三人都要谨慎口风,最好等拖过今夜再往上呈报,倘能天从人愿,今夜应家两个小辈果真自投罗网,让咱们将功赎罪,那就更好了。”

    “余坤”诧问道:“堂主怎知应家兄弟今夜还会再来?”

    尤宁招手道:“这是咱们的预感,中与不中,无妨一试,老弟附耳过来。”

    三人语声顿低,就在房中交头接耳,计议起来。

    此时,黄石生在梁上虽然凝神注侧耳倾听,无奈听听到几句继续不全的话,未窥全貌,反曾困惑。

    没多久,却见三人启门而出,冉再莲自回上房,尤宁和“余坤”则亲自督促手下,开始一串应变准备。首先,由数名健婢抬来四口大箱,将“夺命双环”、火道人以及彩衣娘娘田娥的“尸体”分别装入箱中,运往后面柴房。凡是“碍眼”的东西,全都搬走。

    接着,阉宅仆妇丫环,都恢复了女装,而且刻意修饰,人人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

    庭院也经过彻底清扫,园中花木也修剪整齐,大厅内加铺了厚绒毡,长廊下悬起七彩玻璃灯。

    天未入夜,大厅内已经红烛高烧,帏幕低垂,侍女们穿梭往来,在案头上添置鲜花,在窗根下布妥锦凳,然后,调筝琶,焚兽香,试管弦。

    直到这时候,黄石生才算恍然领悟,敢情今夜园中,竟是“花径香皆为君扫,暗藏金钩钓双鳌”专为日月双剑兄弟俩在办“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