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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井底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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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大伙儿围坐在破庙大殿上,都有说不出的怅惘。

    时已入夜,殿上仍然没有燃灯,黯淡的月色由破瓦缝隙间洒落众人脸上,脸色和月色同样黯淡。

    大家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开口,心里全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

    过了许久,霍宇寰忽然轻吁了一口气,缓缓道:“老爷子,我有句冒昧的话请教,对令兄说的话,你认为是真的吗?”

    曹朴凝重地道:“我不敢断言他说的都是真话,但有两件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霍宇寰道:“哪两件?”

    曹朴道:“他的确有病,而且,双手都没有受过伤。”

    霍宇寰点点头,道:“这个我也相信。不过,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不知老爷子信不信?”

    曹朴道:“老弟不妨说来听听。”

    霍宇寰徐徐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弄一个人来假冒令兄曹乐山?”

    曹朴骇然一惊道:“这──只怕不可能吧?”

    霍宇寰道:“可能性当然很小,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因为事隔十余年,你对他的面貌已经记不十分真切,仅由头胸两处伤痕作为辨认根据,要假造两处伤痕,却不是什么难事。”

    曹朴道:“可是,他怎会一眼就认出是我?”

    霍宇寰道:“我怀疑的正是这一点,当时房中光线很暗,他又是个病重的人,乍见之下,你尚且不敢确认是他,他却一眼就认出你来,岂非不合情理?”

    曹朴张口结舌,竟无词以对。

    霍宇寰又道:“还有,你们兄弟已经多年不见,好不容易又骨肉重聚了,他居然没有一句话提及儿时旧事,又没有叫仆妇们向你行礼拜见,临分别时,更没有问起你今夜住宿何处?”

    曹朴叹道:“看来确有问题,但这些话,当时你怎么不说?当时只要随便提几件故乡琐事一问,岂不就当面拆穿了吗?”

    霍宇寰道:“我也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同时,另外还有一点疑问令人不解。”

    曹朴道:“另外还有什么疑问?”

    霍宇寰道:“咱们今天才赶到兰州,以脚程计算,凶徒最多早半天抵达,他们怎会料到你会来,竟然事先备了一个假冒的人?”

    曹朴以手搔头,喃喃道:“是啊!他们怎会对你我的行踪弄得如此清楚”

    霍宇寰道:“咱们由老鸦岭一路追蹑凶徒,行踪泄露犹有可说,老爷子却从未离开过同仁县境,对方居然也料到你会到兰州来,这就叫人想不通缘故了。”

    韩文生突然接口道:“大哥既然怀疑那曹乐山是伪冒的,何不先将他擒下,再仔细盘问他?”

    霍宇寰摇头道:“同仁堂药铺已在咱们监视之下,擒他易如反掌,但真凶下落未明,打草惊蛇,反而不好,目前咱们最好是伪作受愚,先使对方警惕松懈,然后再出其不意,将他们一网打尽。”

    韩文生道:“这件事应该如何进行呢?”

    霍宇寰道:“我想,同仁堂药铺的假冒曹乐山,只是一种障眼法,真凶很可能藏匿在城外曹家别墅内,咱们今夜倾全力先把曹家别墅彻底搜查一遍,务必要查出真凶藏身之处。”

    韩文生道:“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霍宇寰道:“现在就开始──”

    孟宗玉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忽然道:“霍大哥,这样不妥。”

    霍宇寰道:“你有什么意见?”

    孟宗玉道:“小弟以为这样大举搜查,同样会打草惊蛇。而且,那真凶并不笨,他不可能藏在那曹家别墅里。”

    霍宇寰道:“怎见得呢?”

    孟宗玉道:“自从上次双龙镖局利用曹家别墅设伏之后,那地方已经毫无隐秘可言了,凶徒要潜匿疗伤,一定会选择更安全的地方,而最好的藏身之处,不在郊外,而在闹市。”

    霍宇寰动容道:“唔!话是不错,但闹市中人烟稠密,咱们如何进行搜查呢?”

    孟宗玉道:“依小弟愚见。根本不必搜查。”

    霍宇寰微诧道:“不必搜查?”

    孟宗玉道:“是的。要从闹市中找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咱们只须按兵不动,严密监视着同仁堂药铺,那凶徒一定会自己露出尾巴来。”

    霍宇寰值:“为什么?”

    孟宗玉道:“因为咱们急于搜寻凶徒藏身之处,凶徒也同样急于想了解咱们的动向,如果咱们按兵不动,凶徒必然起疑。”

    霍宇寰点头道:“不错。”

    孟宗玉接道:“他一起疑,不外两途,一是跟同仁堂连络,探询咱们午后入店的经过,一是直接派人刺探咱们的行踪。换句话说,咱们越沉着,他就越不安,咱们想寻他很难,若等到他自己露出尾巴,再捉他就容易了。”

    霍宇寰道:“可是,时间拖延越久,对他越有利。万一他比咱们更沉着,岂不弄巧反拙?”

    孟宗玉笑道:“这就好象猫捉老鼠一样。猫追急了,老鼠就躲在洞里不动,过一会,听不见猫的声音,便会伸出头来瞧瞧──鼠窃之辈,总是多疑的。”

    霍宇寰沉吟了一下,道:“好!咱们今夜就去老鼠洞口守候,看看有什么动静。”

    孟宗玉道:“趁夜前往,人不宜太多,有我和大哥同去便足够了。”

    霍宇寰点点头,对韩文生道:“咱们走了以后,立即将山下桩卡撤回来,大家都退入竹林内去,空出庙宇,禁燃烟火,若有人前来窥探,不可声张出手,只须暗中跟踪着他。”

    叮嘱一番之后,便和孟宗玉束扎起身,由土岗后侧绕路下山。

    这时尚未夜深,城门口还有行人进出,为了掩蔽行迹,两人故意从静安门入城,在街上兜了个大圈子,才转到西关大街的“同仁堂”药铺附近。

    一切还是老样子,药铺店门紧闭着,静悄悄不闻人声,两名留守的小兄弟,分别隐藏在前街和后巷阴暗处。

    霍宇寰询问午后情况,两个小兄弟异口同声回答道:“店门始终闭着,没有人出来,也没看见人进去。”

    孟宗玉道:“大白天里,他们自然也想到附近有人监视,若有行动,多半会在下半夜。”

    霍宇寰将两名小兄弟遣走,举目四望,见左前方横巷里有一棵高大的白果树,枝叶茂密,正好遥对着同仁堂后院门。

    于是,对孟宗玉道:“咱们分头守候吧,你负责后面巷子,我监视前街大门,若有动静,再互相联络。”

    孟宗玉道:“好的,只是大哥千万请记住,不可单独涉险。”

    霍宇寰笑笑道:“知道了,老鼠尾巴一露出来,我就会通知你的。”

    孟宗玉一长身,掠上了树梢,挥挥手,隐入枝叶丛中。

    霍宇寰见他已经躲好了,才独自绕到前街。

    可是,前面大街上左右全是店铺,街道宽阔,竟无法觅得一个理想的藏身之处。

    不得已,只好选了一栋较高的房屋,飞身掠上屋顶,坐在屋脊上。

    这儿居高临下,虽然可以监视大街动静,自己却无法隐蔽,也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既无其它更好地方,也只能将就些了。

    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夜已深沉,街上人声渐渐寂静下来。

    霍宇寰总感觉这地方太显眼,正想换个位置,忽然发现街角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柱着一根拐杖,弯腰弓背,蹒跚地从远处街角转过来,一面走,一面不时扭头东张西望,神情透着几分神秘。

    霍宇寰急忙缩身退到屋脊后,整个人平卧在瓦沟内,屏息静气,注视着那人的举动。

    不片刻,老头子已走到“同仁堂”门前,停步四顾,似乎在观察附近有没有人窥视。

    霍宇寰暗暗点头道:果然被孟兄弟料中了

    一念未已,那老头突然一顿拐杖,飞身而起,竟向霍宇寰藏身的屋顶上掠了过来。

    霍宇寰吃了一惊,只当自己形迹已经败露,连忙翻腕撒刀──可是,那老头落身之处,却是旁边一栋较矮的屋顶,迅速收起拐杖,也在屋脊上坐了下来。

    看情形,他并未发现霍宇寰,而是跟霍宇寰抱着同样目的,来此守株待兔,有所图谋。

    不同的是,霍宇寰为求视线广阔,选择了最高一栋楼房藏身,那老头却为了利用高楼阴影掩蔽,选中了较矮一栋房屋的屋面。

    老头不知身旁有人,倒也罢了,只苦了霍宇寰,既无法断定老头儿是敌是友?又无法移身避开,还得屏住呼吸,躺在瓦沟里,动也不敢动。

    正在焦急,忽见一条人影由“同仁堂”药铺中飞掠而起,凌空一个斛斗,轻飘飘落在街心,声息全无,点尘不扬。

    霍宇寰看出那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腰插弹弓,头上扎个冲天辫子,肩后背着一个小布包。

    由那张弹弓和冲天辫子,霍宇寰猛然想起两个人。

    童叟双奇!

    不错,那男孩正是祁连童叟双奇中的“泥丸神童”董香儿,不用说,旁边这白发老者,准定就是“竹杖翁”董勋了。

    他们怎会还留在兰州?又怎会跟“同仁堂”药铺扯上关系呢?

    霍宇寰惊疑不已,越发不敢弄出声响,手按刀柄,屏息而待。

    董香儿飘落街心,竹杖翁已经从屋脊上站了起来,举手一招,董香儿立即登上屋脊。

    同仁堂药铺中却仍平静如常,毫无异状。

    “童叟双奇”立身处,就在霍宇寰身傍数尺之内,但因高低不同,霍宇寰不敢探头偷看,是以,只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声音。

    只听竹杖翁低问道:“情形如何?”

    董香儿道:“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切情形,跟白天没有什么两样,宅里除了那个驼子李七,只有几名小厮和仆妇丫鬟。”

    竹杖翁道:“你说的那刀疤汉子呢?”

    董香儿道:“也没看见。”

    竹杖翁道:“那曹乐山怎么样?是真病,还是假病?”

    董香儿道:“他始终没有离开卧房,看来生病倒是真的。”

    竹杖翁道:“难道他们对霍宇寰等登门求见的事,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董香儿说道:“一切如常,只是门户更严紧了些。”

    竹杖翁道:“这就奇怪了,莫非霍宇寰走了眼,咱们也弄错了不成?”

    董香儿道:“我亲眼看见那刀疤汉子由同仁堂后门进去,绝对不会弄错,里面八成另有秘密暗室,只是时间太促迫,没有办法仔细寻找。”

    竹杖翁道:“若有暗室,一定就在卧房内,除非大举搜查,是很难发现的。咱们对这件事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到此为止了。”

    董香儿道:“我却不服这口气,咱们既然答应要管,就得管到底,有机会,我一定要搜搜那间卧房。”

    竹杖翁未置可否,只是问道:“东西到手了没有?”

    董香儿道:“喏!全在这布包里了。我也弄不清哪些是外敷的?哪些是内服的?反正找到这些,一古脑都包了来了。”

    竹杖翁道:“好极了,咱们先回去吧!”

    董香儿道:“爷爷带着这布包先回去,我还得替他把信送到才行。”

    说到这里,两人相继飘身落地,循着大街向西而去。

    霍宇寰轻吁了一口气,心里暗忖──童叟双奇本是双龙镖局请来助拳的朋友,怎么也卷进同仁堂疑案中?他们对谁作过承诺,一定要管这件事?那布包内又是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谈话揣测,包里八成是药物之类。难道他们如此煞费苦心,涉险潜入同仁堂,就是为了取得那一包药物?

    霍宇寰越想越觉得奇怪,决定跟踪下去看个究竟──可是,就在这转瞬工夫“童叟双奇”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霍宇寰疑惑莫名,立即长身而起,绕到后面巷子里,把所见情形,详细告诉了孟宗玉。

    孟宗玉也吃惊道:“如果那董香儿说的都是真的,那凶徒藏匿秘密暗室中,那咱们就必须赶快采取行动了。”

    霍宇寰道:“既然如此,这儿已经没有继续守候的必要,不如先回白龙庙,大伙儿商议一下行动的方法。”

    孟宗玉道:“咱们不能同时都走,以防万一那董香儿所说不实,或者凶徒闻风脱逃。大哥请回去,我留在这儿继续监视。”

    霍宇寰道:“这样也好,你可要多小心些,我去了。”

    离开西关大街,匆匆出城赶回白龙庙。刚到土岗脚下,远远望见庙中竟亮着灯火。

    他记得临走时,曾经叮嘱韩文生不许燃灯生火,这是谁干的?

    心里诧异,连忙加快了步子。

    霍宇寰急急往上奔,一条人影却正由岗上飞掠下来,双方不期而遇,险些个撞了个满怀。

    那人慌忙收势停步,竟是铁莲姑。

    霍宇寰沉声道:“九妹,发生了什么事?”

    铁莲姑看清是霍宇寰,又惊又喜,急道:“大哥回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城里寻你呢──”

    霍宇寰道:“寻我做什么?”

    铁莲姑道:“有三哥的消息了。”

    霍宇寰大喜道:“真的?快告诉我,他人在哪儿?”

    铁莲姑道:“在哪儿还不知道,刚才有人替他送来一封信,韩四哥不敢作主,叫我进城去请大哥回来商议。”

    霍宇寰道:“信呢?”

    铁莲姑道:“在四哥那儿,他跟曹老爷子正在推敲信里的──”

    话犹未毕,霍宇寰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岗顶奔去。

    破庙中火炬通明,人声沸腾,曹朴和旋风兄弟都围在大殿神案前,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大伙儿见了霍宇寰,议论声立时静止下来。

    韩文生把一张又脏又皱的纸条递给了霍宇寰,神色凝重地道:“请大哥看看。”

    纸条上字迹很潦草,密密麻麻写着:“同仁堂上房中另有密室,元凶伤势日内可愈,缉捕万不能迟缓,更须慎防奸细荷花暗算。弟因故无法分身,特函驰报,祈勿相候,尽速擒凶要紧。罗永湘百拜。”

    霍宇寰心中一动,抬目道:“那孩子呢?”

    韩文生低声道:“幸好九妹已经哄她睡着了,现在后面禅房里,并不知道这件事。”

    霍宇寰点点头,又问:“纸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韩文生道:“刚到不久,来人没有露面,只用一粒泥丸包着纸条,射在庙门上便走了。”

    霍宇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曹朴诧问道:“是谁?”

    霍宇寰道:“泥丸神童董香儿。”

    曹朴和韩文生异口同声道:“童叟双奇?”

    霍宇寰道:“正是。刚才我在同仁堂门外看见他们,所以才赶了回来──”

    接着,便把所见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韩文生吃惊道:“咱们跟童叟双奇并无交情,甚至从前还曾经敌对过,他们参与此事,不知居心何在?”

    霍宇寰道:“我也正对这一点感到迷惑不解,但这张纸条,字迹虽然潦草,末尾署名,却的确是三弟的手笔,他的字,我认得出来──”

    微微一顿,又道:“而且,信中所说,多半都是实情,至少看不出有恶意。”

    韩文生道:“如果三哥在兰州,为什么不来跟咱们见面?反托外人送信来?”

    铁莲姑接口道:“是啊!三哥若知道咱们都在这儿,一定会亲自赶来。信中说‘因故无法分身’,根本是说不通的。”

    韩文生又道:“三哥从来没有见过荷花,怎知荷花是奸细?依我看,这封信咱们不能相信。”

    霍宇寰却摇摇头道:“但关于同仁堂上房内有秘密暗室的事,倒是很可能的。咱们一直监视着那地方,始终没有发现对方跟外面连络,足证元凶的确就藏在同仁堂店内。而且,曹乐山称病卧床,足不出户,正是掩护暗室最好的方法。”

    曹朴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要证实同仁堂内有没有暗室,只有我再去一趟,同时也可以借此机会,盘问盘问那位曹乐山,看他是真是假。”

    霍宇寰道:“老爷子不必性急。我以为,如果元凶真藏在同仁堂内,要擒他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现在有一件更要紧急的事,可能必须借重老爷子的鼎力──”

    曹朴道:“什么事须要我效劳,老弟请尽管说出来。”

    霍宇寰神色凝重地道:“现在距天明还有三个时辰,我准备出动全部兄弟,入城搜索,希望在天亮以前找到‘童叟双奇’的落脚处。”

    曹朴诧道:“找他们干什么?”

    霍宇寰缓缓道:“救一个人。”

    曹朴道:“谁?”

    霍宇寰道:“罗永湘,我们的罗三弟──”

    曹朴一怔,还没有开口,韩文生和铁莲姑已经抢着问:“三哥怎么样了?”

    霍宇寰吁了一口气,道:“假如我没有猜错,他可能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

    铁莲姑惊叫道:“大哥,你根据什么这样猜测呢?”

    霍宇寰肃容道:“我很了解三弟的脾气,他若知道我已到兰州,无论如何,一定会来见我,除非他身受重伤,完全无法行动。”

    铁莲姑道;“他可能已离开兰州,一时不能赶来──”

    霍宇寰摇摇头,道:“不!信是他的亲笔署名,证明他人在兰州,而且的确跟‘童叟双奇’在一起。”

    说到这里,仰面长叹一声,接道:“当时,我看见双奇从同仁堂盗出一包药物,心里只觉得奇怪,并未想到何人需用,现在才知道,他们竟是为三弟盗取的──”

    铁莲姑道:“也许是他们自己需用,并不是为了三哥。”

    霍宇寰喟然长叹道:“事到如今,用不着再自己骗自己了。其实,他久久不到白龙庙来,咱们都猜到他已经发生意外,只不过大家在心里存着个万一的希望,谁也不肯说出来而已。”

    铁莲姑脸一红,默默垂下了头。

    韩文生道:“大哥准备如何着手搜寻呢?”

    霍宇寰道:“我看见童叟双奇离开同仁堂以后,是向西走的,他们落脚之处,显然在西关一带,趁天色未亮,咱们全体出动,沿西关挨户搜查,一定能够找到。”

    韩文生道:“这样未免太惊世骇俗,反而不易收效。依小弟愚见,不如先打听清楚西关一带有些什么可落脚的地方,然后再按图素骥,比较快捷省力。”

    霍宇寰道:“现在这个时候,向谁去打听?”

    韩文生道:“三福客栈也在西关,我想,秦仲一定熟悉那一带的情形。”

    霍宇寰眼中一亮,道:“对啊,不是你提起,我倒把他给忘了,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动身吧!”

    韩文生道:“大哥预备带哪几位兄弟同去?”

    霍宇寰沉吟了一下,道:“既然这样,去的人不宜太多,有你和我,再加上九妹和曹老爷子,四个人便足够了。”

    铁莲姑想不到会选中自己同去,听了这话,真是喜出望外。

    韩文生道:“是否要派人接替孟少侠?”

    霍宇寰摇头道:“不必了,咱们走后,其余兄弟们也继续出动,前去跟孟少侠会合,先将同仁堂包围待命。今夜无论能否寻到童叟双奇,天一亮,咱们便对同仁堂采取行动。”

    话未说完,立即欢声四起,大伙儿全都眉开眼笑,乐得嘴也合不拢来。

    铁莲姑道:“咱们都走了,荷花怎么办?”

    霍宇寰道:“暂时闭住她的睡穴,留一位小兄弟守护着,等她一觉睡醒,咱们也该回来了。”

    抵达三福客栈,已经是子夜过后了。客栈大门虽然还没有关,旅客却都已安歇了。

    霍宇寰四个人全是劲装疾服,携带着兵刃,为了不惊扰店中旅客,所以三人在店外等候,只由韩文生入店将秦仲唤了出来。

    秦仲听说了罗永湘一直未到白龙庙,可能负伤羁留城内的推测,也吃惊地道:“大当家这么说,小的也想起来了,昨夜三当家到客栈来的时候,一只衣袖是虚垂着的,好象手臂负了伤”

    韩文生叱道:“这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秦仲道:“当时是深夜,而且,三当家只交待几句话就匆匆走了,小的没看真切,不敢乱猜。”

    铁莲姑忙问:“你可记得他哪一条手臂负伤?情形严重不严重?”

    秦仲道:“严重不严重小的不知,只记得是左手臂。”

    霍宇寰叹道:“这些不用费神研究了,要紧的是赶快寻到他。秦仲,你是本地人,对城内情形一定很熟悉,仔细想想看,西关这一带,有什么可供落脚的地方?”

    秦仲躬身道:“回大当家的话,兰州城不小,西关一带包括四座城门,大小十几条街,如果不知道确实的方位,实在无从查起。”

    霍宇寰道:“你只从同仁堂药铺以西去想,看什么地方最容易掩蔽行踪,又适宜疗伤,出入又方便?”

    秦仲搔着头道:“这个”

    这的确是个难题,闹市寻人,如大海捞针,真是谈何容易。

    霍宇寰道:“你不要性急慢慢想,有什么可疑之处,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酌,猜错了也不要紧。”

    秦仲——道:“西关一带小的都很熟悉,可是,这范围实在太大了。”

    霍宇寰道:“范围虽大,能适于藏匿疗伤的地方也并不多,譬如说吧,他们为了掩蔽行藏,决不会投宿客栈旅店,他们没有相识的朋友,自然也不可能借住民房私宅,为了便于疗伤,势必选择接近市街,而又不致引人注意的地方。”

    铁莲姑接口道:“还有,那地方可能离同仁堂不太远,或许就在同仁堂附近”

    秦仲忽然“哦”了一声,道:“对!有这么一个地方。”

    霍宇寰忙问:“什么地方?”

    秦仲道:“石将军府。”

    霍宇寰道:“什么石将军府?”

    秦仲道:“那是兰州城里有名的凶宅。据说是前朝戍关威武大将军的府第,后来因谋叛事泄,朝庭派出御林军来兰州缉捕,石家大小四十余口,畏罪自戕,全部死在府内,从此将军府便遭封闭,再也没有人敢居住了”

    铁莲姑道:“为什么没人敢住?”

    秦仲道:“因为那宅子里闹鬼,转卖了几次,屋主都被鬼吓得非死即病,以后再也无人问津,整个府第便荒芜下来。据说十年前,同仁堂曹老夫子初发迹时,曾经买下那座废园,大兴土木,翻修重建,也为了闹鬼的缘故,逼得半途而废,直到现在,还空废在那儿,想卖也卖不出去。”

    铁莲姑道:“这是说,石将军府仍是曹乐山的产业?”

    秦仲道:“是的,那地方就在同仁堂药铺附近,既僻静,又隐密,庭院广大,正好藏身疗伤,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霍宇寰眼中异采连闪,一挥手,道:“好!你快前面带路。”

    秦仲躬身应诺,领着四人穿过街市,不多久,来到一条横街内,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这条横街,距离同仁堂不过三条巷子,站在街口转角处,可以看见药铺后巷里那株白果树。

    严格说起来,这不算是一条“街”只能说是“石将军府”的出口,因为整条“街”内,别无住户,仅此一座将军府而已。

    秦仲说得不错“石将军府”早已荒芜废弃了。

    不过,从那高大的府门,斑剥的围墙,以及门前两头石狮子和门侧的系马桩仍可以依稀看得出当年的威势气派,只可惜堂堂侯门,如今已成了狐鬼之居。

    霍宇寰细查附近形势,肃容道:“这地方不仅隐密僻静,更有鬼怪之说掩人耳目,的确是个匿居藏身的好地方。但依我猜想,那躲在里面疗伤的人,只怕不是罗三弟和童叟双奇。”

    韩文生瞿然道:“不错,这本来是曹乐山的产业,十年前,他曾经在此地大兴土木,很可能便是为日后藏身预作布置的。”

    霍宇寰转对秦仲道:“你去同仁堂见孟少侠,看看兄弟们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叫他们留一半人继续包围监视,分一半人手来这里协助搜查。”

    秦仲去不多时“黑龙”徐康便带着袁大牛和两名小兄弟匆匆赶了过来。

    霍宇寰问道:“同仁堂那边情况如何?”

    徐康道:“直到现在仍然很平静,孟少侠要我转告大哥。两地距离不远,其间可能有地道相通,这边若有发现,请随时通知他们,分头堵截,才易收效。”

    霍宇寰点头道:“这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所谓‘狡兔三窟’,不能不防。”

    韩文生道:“还须防备那厮情急拼命,作困兽之斗。”

    霍宇寰道:“不错。今夜若双方遭遇,难免有一场血战,我们搜查时千万别掉以轻心。”

    于是,将在场的人分为四组,每两个人一组,避免单独行动,搜索时,彼此相距不逾五丈,以便相互呼应,另命秦仲专门负责与同仁堂方面连络消息的任务。

    分派妥当,霍宇寰和铁莲姑一组,当先越过了围墙。

    “将军府”内的亭台楼阁巍然犹存,只是荒废已久,处处蛛网尘封,野草丛生,一片残破阴森的景像。

    大伙儿兵刃出鞘,一层层房宇向后搜去,所到之处,除了惊窜的狸鼠,飞扑的蝙蝠,几乎没看见活的东西。

    搜完了屋宇和厅堂,人踪渺茫,毫无发现。

    霍宇寰不禁惊诧道:“看这情形,此地确是一所废宅,难道我们错疑了?”

    韩文生道:“这些房屋都是将军府原有的建筑,自然查不出什么,以小弟猜测,那曹乐山若要布置机关或地道,八成会在后院里头动念头。”

    霍宇寰道:“怎见得?”

    韩文生道:“花园地方空旷,容易兴工,而且可借花木和假山遮蔽,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霍宇寰想了想,道:“好吧,咱们再搜搜后花园,如果仍无发现,只好对同仁堂直接行动了。”

    “将军府”的后花园占地甚大,有荷花,假山,小桥,凉亭只是如今花木已被野草掩没,荷池也变成一泓死水,桥已断,亭已倾,假山上长满了青苔。

    韩文生先搜假山,仍无所获,分人搜遍树林花丛,也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霍宇寰摇头,叹道:“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还是到同仁堂去吧!”

    韩文生突然道:“大哥请再留片刻,小弟敢断言这花园里有秘密。”

    霍宇寰道:“你看出什么破绽?”

    韩文生道:“目前还没有,但小弟总觉得这花园有问题。”

    霍宇寰四顾了一眼,道:“愚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之处,这座花园虽然荒芜已久,一切景物都很完整,并没有岔眼的地方。”

    韩文生却道:“正因为一切景物都很完整,才令人觉得可疑。”

    霍宇寰诧声道:“哦?你倒说说看,什么缘故呢?”

    韩文生道:“十年前,曹乐山买下这座府第时,曾经大兴土木,准备翻修重建。可是大哥请仔细看看,此地何尝有丝毫修建过的痕迹?”

    霍宇寰微微一怔,四顾一下道:“是的!的确看不出整修过的痕迹。”

    韩文生道:“看不出整修的模样,就表示整修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只不过,因为时日太久,咱们一时不容易看出他整修过什么地方而已。”

    霍宇寰矍然道:“这话不错,大家再仔细搜查一遍看看”

    这时候,天已渐渐亮了。

    晨曦曙色中,视线比较清晰,对搜索工作的进行倒是方便了不少。

    没多一会,忽听铁莲姑轻呼道:“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闻声赶去,发现花园角落里,有一口水井,台上赫然留着一大片水渍。

    夜间并未下雨,更不可能是露水,那水渍分明是井水溢出来的。

    可是,大伙儿俯身查看,井水仅及井腰一半处,根本不可能溢出来。

    韩文生颔首冷笑道:“好一个狡猾的的家伙,居然甘为井底之蛙,若非是九妹细心,险些被他瞒过了。”

    霍宇寰道:“如果那厮真藏在井底,倒是件棘手的事。”

    韩文生道“这水井可能只是一道出入门户,地底必然另有天地,须得一位水性好的兄弟,下去踩探一下才知实情。”

    黑龙徐康应声道:“小弟下去看看。”

    霍宇寰道:“你的水性足可胜任,只是孤身一人下去,若有意外,很难接应。”

    徐康道:“小弟只偷偷下去查探门路,一有发现,便上来回报大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霍宇寰沉吟了一下,道:“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无论发现了什么,都要快些上来,别让咱们久等了。”

    徐康应道:“知道了。”

    当下便脱去外衣,携带防身兵刃,吸一口气,投入井中。

    徐康号称“黑龙”是旋风十八骑中水性最精的人,只见他身似游鱼,双腿略一搅动,井水只轻微地荡漾了一下,随即复归平静,人已悄没声息沈向井底。

    大伙儿在井边静候消息,谁知等了许久,却不见徐康再浮上来。

    霍宇寰不觉焦急起来,喃喃他说道:“井水不会这么深,他怎么下去了许久?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韩文生道:“康弟水性纯精,不必担心,他一定在下面有所发现,只是还没查探明白。”

    霍宇寰摇头道:“既有发现,就该先上来告诉一声,似这样动静全无,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韩文生道:“大哥不放心,让小弟下去看看。”

    霍宇寰道:“这样一个一个下去不妥当,叫大牛跟你一起下去,彼此有个照应。”

    袁大牛连忙解衣脱鞋兴奋地,道:“我先下去,四哥随后来,奶奶的,我倒不相信这鸟水井还有什么邪门”

    正说着,墙头上忽然出现两条人影,竟是“墨龙”徐康和孟宗玉。

    众人明明看见徐康由井口下去,如今突见他竟由墙外回来,不禁都吃了一惊。

    霍宇寰诧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的?”

    徐康身上水渍犹未干,急急道:“大哥,咱们来迟一步,同仁堂的人都逃光了”

    霍宇寰骇然道:“怎么说?”

    孟宗玉接口解释道:“此地和同仁堂之间,果然有地道相通,这口水井,就是出入的门户,方才徐兄由地道搜到同仁堂,发现那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霍宇寰惊疑地道:“可是这水井还有水,难道门户设在水底?”

    徐康道:“一点也不错,井底下有暗门,跟地道内一个水池相通的,那条地道,可以直达同仁堂后院卧房,入口就在床榻下面。”

    霍宇寰骇然变色,挥手叫道:“走,咱们去看看。”

    大伙儿匆匆赶到同仁堂,果然已经人去屋空,连宅中的那些仆妇、丫鬟、小厮也全都杳如黄鹤。

    只是,屋内的一切应用东西,却原样未动,一件也没有缺少。

    卧室外走廊上那只小泥炉子,余火犹未熄灭,瓦罐里有着半罐药汁,还是热的。

    床上枕褥仍有余温,只是床榻已经移开,露出个地道入口。

    底下密室占地居然十分广大,里面不仅布置豪华,而且蓄藏着充裕的食物,即使没有外间供应,亦足够十来个人整月的需用。

    霍宇寰亲自巡视了一遍,肃容道:“看这情形,凶徒们离开并不太久,很可能是昨夜童叟双奇来盗药的事被发觉了,才临时决定撤走的。”

    孟宗玉道:“店里男女仆妇有十多个人,深夜之中,行动不便,我想他们不会逃远,只怕还没有离开兰州。”

    韩文生接口说道:“我也有同感,昨夜到现在,不过才短短三个多时辰,他们一定来不及出城的。”

    铁莲姑道:“如果他们还在城里,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韩文生道:“最可疑的地方,就是将军府的那座后花园。我始终觉得那园子里另有机关布置,决不仅是地道出口。”

    霍宇寰点头道:“不错!昨夜西关一带,几乎全在咱们监视之下,即或有别的藏身地方,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们从容离开那座花园。”

    铁莲姑道:“这么说,井口那些水渍,也许正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好把咱们引诱到同仁堂来,以便趁机逃走。”

    韩文生瞿然说道:“九妹这个推断,倒也颇有道理。”

    霍宇寰道:“不管如何,决不能让凶手逃出城去,一旦被他远走高飞,治好了手部伤势,以后就再难有机会擒他了。”

    于是,一行十余人又由同仁堂赶回将军府后花园,重新展开彻底的搜索。

    俗语说,人多好办事。在十多个人细心搜索下,果然很快就有了发现

    那是一列浅浅的零乱脚印,由井口附近向荷花池畔延伸,一直延伸入池水中才消失不见。

    而荷花池周围,大约有一尺多宽一片泥土,却留下曾被池水淹没过的痕迹。就像潮水退去后的沙堆,遗下一道潮湿的痕印。

    脚印延伸入水,已经令人可疑。荷花池不是大海,居然出现潮汐迹像,更证实池水下必有跷蹊。

    霍宇寰心里暗惊,即下令将荷花池团团围住。

    韩文生精擅机关布置,见此情形,也不禁赞叹道:“那厮果然不是平凡人物,才出井口,又入池底,如果不是时间上露出破绽,咱们真要被他瞒过了。”

    霍宇寰道:“可是,咱们不知道进入池底的方法,却怎么办?”

    韩文生微微一笑,道:“既已看见房屋,岂有找不到门户的道理。”

    说着,凝目沿荷花池四周打量了一匝,突然举步向对岸绕去,众人亦随后跟去。

    那儿有一排柳树,环列池边,一缕缕细长的柳枝儿,犹如垂帘般倒挂下来,轻抚着水面,岸畔系着几艘小舟,都已经舱破底裂,半沈在水中。

    韩文生走到树下,用手分开柳枝望了望,含笑道:“大哥请看,这就是控制池底机关的枢钮了。”

    霍宇寰道:“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韩文生指着那些翠绿色的柳枝,道:“大哥请细看看这些柳枝,再想想现在是什么季节?”

    霍宇寰略一沉吟,忽然“哦”了一声,明白过来了。

    可不是吗?现在并非阳春时节,何来绿杨翠柳?试看满园花木尽皆枯黄,唯独这柳树青翠欲滴,敢情都是伪装的假树!

    再捞过那些柳枝细看,居然青枝绿叶,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若非用手触试,谁也看不出那些柳枝是钢丝制成的。

    不仅枝叶是假的,连树身和树皮,也是假的。

    霍宇寰摇摇头,叹道:“看来那厮的聪明才智,处处高人一筹,可惜却不肯将这种才智用在正途上。”

    韩文生道:“凡是大奸大恶,莫不聪明绝顶,否则,他也做不出那些惊天动地的坏事。”

    霍宇寰轻吁道:“正因如此,才要除恶务尽,决不能轻易放过他。”

    韩文生道:“机关设在水下面,必有升降装置才能出入,小弟激活机钮以后,这水池可能发生变化,请大哥稍向后退,小心戒备。”

    霍宇寰依言退后了几步,举手一挥,大伙儿一齐撒出了兵刃。

    韩文生小心翼翼从那些伪装的柳枝中,找出一根最粗的,然后用力扯动三下。

    只听一阵“隆隆”声响,池水突然翻腾起来,荷叶,浮萍纷纷向四周涌散。本来平静的荷花池,竟变得好象一锅煮沸的滚水。

    不多一会,池子中央冉冉升起一个乌黑色的圆形球状物体。

    那东西升出水面之后,忽然自动张开成许多瓣,露出里面一座犹如莲蓬的平台。

    池水仍然在沸腾,这东西在水池中屹立不动。

    大伙儿全神戒备着,可是,等了好半晌,却不见那莲台再有变化,也没有看见有人出现。

    霍宇寰哑声问道:“四弟,这就是进池底的机关吗?”

    韩文生点点头,道:“应该是的。”

    霍宇寰道:“那只不过一座平台,何处才是门户入口呢?”

    韩文生道:“大哥不必性急,待小弟先试探一下。”

    说着,拾了一根碗口粗的树干,一提真气,飞身向池心掠去。

    他精熟各种机关布置,心思细密,行事谨慎,掠到莲台上方之后,并不冒然下落,只将手中树干对准莲台点了一下。

    人却借那一点之力,凌空一个翻身,重又掠过水池,退回岸上。

    可是,那莲台被树干点中,四面花瓣忽然自动闭合,仍旧回复成圆球形状,慢慢沈入水中。

    过了片刻,圆球又再度升起,花瓣展开,露出平台。

    众人目睹这些经过,不禁都啧啧称奇。

    霍宇寰道:“狡兔三窟,难免一死。机关虽然巧妙,未必便能躲过报应。这一次,量他再也逃不出咱们的掌握了。”

    韩文生道:“不过,凶徒有多少人藏在池底?咱们无法确定,莲台每升降一次,最多只能载运两三个人,这却对咱们十分不利。”

    霍宇寰傲然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就三个人一组,分批下去,倒看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用手指了指韩文生和铁莲姑,吩咐道:“咱们是第一批,先行探路,如果没有意外变化,大牛等再随后接应。”

    韩文生道:“最好由小弟先行,大哥作第二批,以免危险。”

    霍宇寰正色道:“这是什么话?若有危险,你和我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自觉比我强,怕我不能应付?”

    韩文生忙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铁莲姑悄悄扯了他一下,低声说道:“好啦,四哥别多说了,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走吧!”

    韩文生苦笑了一声,只好不再多说。

    三人同时飞身纵起,同时飘落莲台上,刚站稳身子,花瓣随即闭合

    那莲台和花瓣都是纯钢制成,触手冰冷,密不透气,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三个人身体挤靠着身体,只觉得人和心都在向下沉落,外面水声如潮,里面却滴水不透。

    这一-那,他们仿佛置身在一间紧密的铁屋里,是福是祸?茫然无知,如果此时发生任何不测的变化,也毫无力量反抗。

    是以,三个人都紧紧握着兵刃,平息静气,谁也没有开口,实则心里都怀着恐惧之感。

    好在莲台下沉的时间并不太久,忽然间,水声静止,花瓣又缓缓展开了。

    到这时候,韩文生才如释重负般,暗暗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哥请稍待,容小弟先下去。”

    他左手控着一对“软索飞锤”右掌平举护胸,脚下轻探,跨下了莲台。

    但两脚才踏落实地,突然迅速地向前疾跨三步,一个旋身,两柄飞锤同时横扫而出。

    待确定附近并没有埋伏,才收了飞锤,招呼道:“大哥和九妹可以下来了。”

    说来奇怪,霍宇寰和铁莲姑一走下莲台,那花瓣忽又自动闭合,缓缓向上升去。

    三人凝目打量,发现这儿是一间圆形石室,无窗无门,只有四条甬道分别通向四方,每条甬道都是黑沉沉的,既无光亮,也无人声。

    霍宇寰皱眉道:“这儿有四条通路,不知道哪一条是正确的?”

    韩文生道:“小弟以为通路多少倒在其次,此地居然如此平静,毫无埋伏,却令人觉得可疑。”

    霍宇寰道:“不错,我也觉得事情有些古怪,这里若真有出入门户,咱们已经来了,对方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说着,机声隆隆,莲台再度降下,又将孟宗玉,曹朴和袁大牛三个人送了下来。

    三人跨出了莲台,那花瓣又自动闭合,自动上升

    铁莲姑看得大感奇怪,忍不住问道:“四哥,这升降台是由谁在控制?怎么会开闭自如,好象有人在暗中操纵一样?”

    韩文生道:“不!这机关设计得非常巧妙,枢钮激活以后,不须人操纵,便能自动升降。”

    铁莲姑道:“这是什么道理?”

    韩文生道:“机关的升降,全看莲台上有没有重量来决定,人若站在上面,有了重量,机关便下降,人一离开了,重量消失,机关便会自动上升。”

    铁莲姑道:“这是说,如果有人一直站在莲台上,它就永远不会上升了?”

    韩文生道:“正是如此。”

    铁莲姑顿足道:“那就糟了”

    众人一时都没有体会到她的意思,不约而同地问道:“为什么?”

    铁莲姑道:“你们想想看,这机关只能载人下来,不能送人上去,咱们岂不是没有出路了么?”

    经她这么一说,大伙儿这才大吃一惊,连韩文生也禁不住骇然变色

    正惊惶间,隆隆之声入耳,莲台又降落下来。

    这一次,载下来的是“墨龙”徐康和另外两名小兄弟。

    花瓣展开,三人正要跨出莲台,韩文生急忙喝道:“站着别动!”

    徐康等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停住脚步,怔怔站在莲台上。

    果然,他们不下来,那花瓣也不再闭合,莲台也不再上升。

    韩文生道:“谁身上带着火折子?”

    袁大牛应声道:“我有!”

    连忙取出来,递了过来。

    韩文生道:“小弟要亮火检查这座莲台,请大哥和诸位小心戒备,以防偷袭。”

    霍宇寰道:“你放心吧,咱们会提防的。”

    举手一挥,孟宗玉等人立即分占四方,面对甬道凝神戒备。

    韩文生晃燃火折子,仔细将那座莲台检查了一遍,连连摇头不已。

    霍宇寰道:“怎么样?”

    韩文生叹了一口气,道:“九妹说得不错,这机关只能送人下来,无法载人上去。”

    霍宇寰恨恨道:“这样看来,凶徒根本没有藏在这里,那些水脚步,只不过是故布的圈套,引诱咱们中计上当的!”

    韩文生道:“大哥别急躁,就算这是一个陷阱,咱们已经进来了,只有想办法脱身出去,徒自悔恨,并无益处。”

    霍宇寰喟然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脱身?即使能够脱身,凶徒已远走高飞,一切都太迟了。”

    韩文生道:“事在人为,咱们只要镇静下来,相信一定能找到出路,至于凶徒远扬,也不过多费一番手脚而已。”

    霍宇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我看这回,咱们只有听天由命了。”

    韩文生道:“小弟却以为仍有一线希望,至少,这荷花池底下,必定另有一条出路。”

    霍宇寰苦笑道:“你不必拿这话来安慰我,如果另有出路,凶徒又何必费尽心机把咱们诱到这里来?”

    韩文生道:“不!小弟并不是在安慰大哥,而是有所根据,才敢大胆作此推断。”

    霍宇寰道:“那你就说说看,是什么根据?”

    韩文生道:“凶徒在荷花池边故布脚印,固然是圈套,但他当年修建这座秘密石室的时候,绝不会是为了今天诱敌之用,假如当初只安排了一条绝路,难道他自己也不想再出去?”

    霍宇寰心中一动,沉吟道:“唔!这倒也是实情。”

    韩文生道:“再退一步说,就算凶徒当初修建这座机关是为了今天诱敌之用,他又怎知咱们一定能找到柳树上的机关枢钮?万一咱们找不到,他这番工夫岂不是白费了吗?”

    霍宇寰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道:“依你这么说来,他故意弄那些水渍和脚印,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竟不是给咱们看的?”

    韩文生道:“当然是给咱们看的,但以我推想,凶徒故布疑阵,不外想要咱们对荷花池起疑,最大目的,只是要把咱们牵制在将军府后花园内,以便利用这段时间脱身逃出兰州,并未指望咱们会寻到水池底下来。”

    霍宇寰仰面长嘘道:“都怪我太性急了,反把兄弟们带入了绝地,若被那厮知道,只怕会笑掉了大牙。”

    韩文生道:“这不能怪大哥,是我太粗心大意,当时竟没有想到预留退步”

    铁莲姑道:“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如此了,谁也别怪,四哥既说另有出路,咱们就快些寻找吧。”

    霍宇寰道:“咱们对机关外行,这事还是要劳四弟多费点心。”

    韩文生点头道:“小弟遵命。”

    于是,他转向徐康问道:“上面还有哪几位兄弟?”

    徐康道:“还有秦仲和三名小兄弟,其它都已经下来了。”

    韩文生清点了一下人数,说道:“这里有四条甬道,其中只有一条可能是出路,为了安全起见,由我陪同大哥亲自逐一探查,在咱们探查出路的时候,其余三条甬道口,必须各留一人把守,以防意外,同时,莲台上也要留一个人坐着,不让机关再升上去,以备必要时与上面传送消息。”

    接着,便开始分派,留下徐康、袁大牛和两名兄弟把守石室,坐镇莲台,其余五个人,包括霍宇寰、曹朴、孟宗玉、铁莲姑以及韩文生本人在内,合为一组,负责探查甬道,寻觅出路。

    甬道分别通往四个不同的方向,逐一探查,自然不是短时间可以勘查清楚的,而这段时间内,兰州城里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荷花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上午。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发觉自己独自睡在禅房里,四面静悄悄地,霍宇寰和铁莲姑都不知去向,只有一个年轻汉子,正坐在门外吃着干粮。

    那汉子见荷花醒了,连忙起身道:“还早着哩,干嘛不多睡一会儿?”

    荷花认识他名叫庄德祥,是旋风盟下一名小兄弟,乳名叫做“大祥子”据说他食量惊人,一餐能吃二十多个大馒头,所以他有个外号,人称“装得下”

    庄德祥人有些憨,心地却极好,待荷花也很亲切,就像个大哥哥似的,因此,霍宇寰才留他看护荷花。

    荷花诧问道:“伯伯他们到哪儿去了?”

    庄德祥笑道:“全进城办事去啦,大当家交代过,要你留在庙里,别随便乱跑。”

    荷花又问:“办什么事?去了多久?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庄德祥道:“昨夜半夜里走的,大约也快回来了,那时你睡得正熟,自然不知道。”

    荷花喃喃道:“奇怪!什么事这样急?半夜赶去,现在还没回来?”

    说着,向外便走。

    庄德祥连忙拦住,道:“你要到哪里去?”

    荷花道:“去庙外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难道不行?”

    庄德祥道:“大当家特别交代过,要你在庙里等候,别出去乱跑”

    荷花不悦道:“就在庙门口瞧瞧也不行吗?我又不是囚犯,要你这么盯着管着?”

    庄德祥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这哪儿是管你,只不过大当家这样吩咐,我也是奉命行事。”

    荷花道:“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庄德祥陪笑道:“别出去,别出去,一夜好睡,肚子也饿了吧,来!来,先吃点东西”

    荷花道:“我不想吃东西,只想出去走走。”

    庄德祥道:“小姑奶奶,你就算做好事,帮帮我的忙,何必害我受责挨骂呢?”

    荷花心中忽然一动,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走出庙门,你就会受责挨骂?”

    庄德祥道:“可不是吗?如果被大当家知道,一定会责备我。”

    荷花道:“为什么?”

    庄德祥把手一摊,道:“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大当家是这样交待的,我又不认识字,谁知道那信里是怎么写的。”

    荷花一惊道:“信,什么信?”

    庄德祥忙道:“不!不!不是信,只是个泥弹丸罢了,你别问我,问我也不知道。”

    荷花听了“泥弹丸”三个字,不禁骇然变色,但转念间,又恢复了镇定,耸耸肩,道:

    “不问就不问,有什么了不起,其实,你别以为我是傻子,昨天夜里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庄德祥道:“知道什么?”

    荷花一撇嘴,道:“你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庄德祥道:“我不骗你,我真的不认识字,谁说谎话,谁就不是人。”

    荷花冷冷一哼,道:“不认识字,难道耳朵也听不见?伯伯他们,接到信的时候,你不是也在旁边的吗?”

    庄德祥急道:“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