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纸刀 > 第十二章飞鱼夺命

第十二章飞鱼夺命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过了许久,霍宇寰脸上突然绽出一抹笑容,哺哺道:“是了!是了”

    罗永湘忙问:“大哥已经领悟了吗?”

    霍宇寰微微一笑,道:“方才你说过,这不是一枚完整的暗器,其余大部分已被血水融化了,是吗?”

    罗永湘点头道:“不错。”

    霍宇寰道:“但你可曾仔细想过,这是全部完整暗器中的哪一部分呢?”

    罗永湘一怔道:“这个,小弟倒没有想过。”

    霍宇寰把那一小片暗器交还给他,说道:“你再看一看。””

    罗永湘接在手中看了,会,摇头道:“小弟看不出来。”

    霍宇寰道:“不是你看不出来,而是它的颜色已经改变,使人失去了联想,其实,暗器边沿这些锯齿形状;不是明明告诉你像什么了吗?”

    大伙儿仍然木解,都问道:“像什么?”

    霍宇寰一字字道:“鱼背上的翅。”

    罗永湘浑身一震,失声道:“啊!百鲤图!”

    一点也不错。那斜斜的翅纹,高低不平的锯齿形状,可不正像鱼背上的翅。

    “鱼”已被血水融化,只剩下“翅”正如“鲤鱼”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张百鲤图一样。

    图画中的“鱼”会变成杀人的凶器?而且,杀人之后,居然能随血水融化,不留丝毫痕迹?

    一这种事,谁会相信?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凶器的残余部分,的确像一条“鱼翅”而百鲤图中的“鲤鱼”

    也的确已经不翼而飞了。

    若说两者之间毫无关系,谁又会相信?

    这个恼人的问题,深深困扰着霍字复和秘谷中每一个人。

    自从由石鼓山返回秘谷,安葬了陈一山和五名殉难孤儿的遗体之后,霍宇寰便足不出户,终日闷坐房中,呆呆望着那幅百鲤图出神。

    图,他已经看过千百遍了。笔法既无雄浑的气势,布局更显得很零乱,实在说,这只能算是一幅平凡的图画。

    然而,谁能料到一幅平凡的图画中,意隐藏着杀人利器?

    天下以“鱼”为题的图画很多,当初是什么原因,使金刀许武一眼就认出这幅另具妙用的寒塘百鲤图呢?

    霍宇寰认为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关键,换句话说,图中一定有特殊的记号或暗示。

    无奈,他接连闭门苦思了多日,却始终看不出图画中的奥妙。

    笃!笃!笃!门上起了三声轻响。

    霍宇寰不耐烦地唤道:“进来!”

    房门轻轻推开,进来的是铁莲姑,手里端着一盏银耳莲子汤。

    霍宇寰微一皱眉,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以后不必再准备这种东西,有滋养的食物,应该多给孩子们吃。”

    铁莲姑道:“孩子们已经吃过了,这是吃剩下的,三哥见您连日苦思,寝食俱废,才特地吩咐我送一碗进来”

    霍宇寰摇摇头,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岁,哪里就这么不济事!”

    铁莲姑道:“一碗莲子汤算不了什么,只是弟兄们一点关切之意。”

    霍宇寰挥手道:“好吧!谢谢你们,替我搁在桌子上吧。”

    铁莲姑放下莲子汤,却低头站在一旁,没有离去。

    霍宇寰道:“还有事吗?”

    铁莲姑道:“刚才由兰州府传来回报:据说燕山三十六寨已经和双龙镖局联手合作,决心要跟咱们周旋到底,现在已派出探子搜查咱们的行踪。”

    霍宇寰冷冷一笑,道:“我早料到了,迟早总有这一天的。”

    铁莲姑又道:“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兰州同仁堂药铺闭门歇业,那位曹老夫子卧病在床,听说病势很严重。”

    霍宇寰“哦”了一声,哺哺道:“这么巧?鬼眼金冲一死,他居然就病倒了?”

    略一沉吟,接着又问道:“可曾发现双龙镖局或者燕山三十六寨的人,暗中跟同仁堂娃曹的接触过?”

    铁莲姑道:“没有,双龙镖局和燕山人马,都已经离开兰州了。”

    霍宇寰道:“好!你去通知你三哥,要他立刻来一趟。”

    铁莲姑听了,神情迟疑,似乎有些为难。

    霍宇寰诧道:“还有什么事吗?”

    铁莲姑呐呐道:“没有了。可是三哥他他刚出谷去了不在家”霍宇寰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铁莲姑道:“不知道大约就在附近,一会儿就回来。”

    “他到附近有什么事?”

    铁莲姑搓着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仿佛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霍宇寰沉声道:“难道你们有事瞒着我?”

    铁莲姑道:“不!咱们怎敢对大哥隐瞒”

    霍宇寰道:“那为什么吞吞吐吐不肯直说?”

    铁莲姑道:“三哥和林姑娘一块儿出谷去的,他们只是只是在附近随便走走,看看风景”

    霍宇寰心中一动,问道:“孟少侠有没有一起去?”

    铁莲姑道:“没有。”

    霍宇寰拂袖而起,道:“我自己去寻他们。”

    顺手取了一件深色外衣被在身上,举步向外走去。

    铁莲姑道:“大哥,我跟你一块儿去。”

    霍宇寰一摆手,道:“不用了,你留在这儿,替我把这幅百鲤图挂到墙上。”

    说完,反手带上了房门。

    秘谷出口是一条浅浅的小河,必须骑马涉水而过,此外,山壁上另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栈道,可以通达山顶了望事,但却十分险峻难行。

    霍宇寰估计罗永湘和林雪贞不会骑马,便径自由栈道攀上了山顶。

    所谓“了望亭”严格说来,只是一个隐秘的天然洞穴,洞口外便是高达数十丈的悬崖绝壁,如果想从这儿出谷,必须借助特制的绳梯,事实上,除非绝对必要,这儿是一向极少有人出入的。

    霍宇寰抵达山顶,却发现绳梯已经悬挂在洞外,尚未收回。

    两名轮值守望的大汉,正坐在洞口谈笑,一见霍宇寰,急忙站了起来。

    霍宇寰点点头,问道:“看见三当家和林姑娘没有?”

    一名大汉应声答道:“三当家和林姑娘出谷去了,叫小的们守候着绳梯,不久就会回来。”

    霍宇寰道:“出谷多久了声

    那大汉道:“大约有一顿饭时光。”

    另外一名大汉立刻扬手指着远处,道:“大当家请看,他们就坐在那儿说话哩!”

    霍宇寰晤了一声,缓步走到洞口。

    这山洞居高临下,视野辽阔,十里内情景均可尽收眼底。

    霍宇衰只略一搜视,便果见河边一株桃树下,正并肩坐着两个人。

    林雪贞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截树枝,不停地轻拍着水面。

    罗水湘则坐得笔直,正滔滔木绝,不知在说什么。

    显然他们是在谈论着某一件事,但说的人尽管口若悬河,听的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霍宇寰暗自皱了眉头,对于自己是否应该在这时候跟两人见面,竟有些犹豫了。

    两名守望大汉见他呆呆站在洞口,许久没有动静,其中一个便巴结地问道:“大当家是来寻三当家他们回去么?”

    霍宇寰漫应遵:“晤!”

    那大汉忙道:“小的这就用号角通知三当家,让他们即刻回来”

    霍宇寰忽然摇摇手,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说着,俯身踏上了绳梯。

    绳梯凌空高悬,人在梯上,难免会动荡。

    但霍宇寰却觉得动荡的不是身体,也不是绳梯,而是自己的心。

    他沿着绳梯下降到一半,再回头望望河边,罗永湘和林雪贞仍然坐在原地未动,只是,两人都低着头,”谈论似乎已经中断了。

    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为何要避开众人,单独到谷外来谈?又怎会闹得“言之谆谆,听之藐藐”呢?

    霍宇寰一面纳闷,一面穿材而行,不多一会,便到了小河边.正想出声招呼,突见林雪贞抛去树枝,挺身站了起来,说道:“时候不早啦,三哥,咱们回去吧!”

    接着,又听罗水湘道:“适才我说的那番话,林姑娘觉得有点道理吗?”

    林雪贞举手掠了稼长发,笑着道:“有理当然有理,不过罗水湘道:“不过什么?”

    林雪贞道:“我说出来,三哥可不要介意!”

    罗永湘道:“当然,咱们原本是闲谈,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林雪贞沉吟了一下,道:“我以为三吁说的,只是一般世俗之见,这种事,是不能由常情俗见去衡断的。人就是人,并不是树木,尤其人的感情,有时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何况第三者

    霍宇寰听到这里。不觉心头一震,侧耳倾听,罗永湘默然没有接话。

    却听林雪贞又道:“三哥不是女人,自然不容易了解女人对感情的看法,如果有一天,三哥也遇见一位知心的女孩子,就会了解我的意思了。”

    罗永湘征了半晌,才轻轻叹息道:“这么说,竟是我想错了?”

    林雪贞道:“也不能说谁对谁错,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很微妙,各人的立场不同,看法当然也不同。不过,三哥的盛情,我总是心领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不敢偏劳三哥费心。”

    话完,回过身来,忽然发现霍宇寰,不觉惊呼一声:“啊大哥在这儿!”

    罗永湘听见呼声,连忙站起身来。

    霍宇寰来不及回避,只好含笑走了过去,问道:“你们在聊些什么?说出来也让大哥听听。”

    罗永湘忙道:“没有什么。小弟陪林姑娘出来随便逛逛,走累了,就在这儿随便聊聊。”

    霍宇寰笑道:“是吗?怎会这般巧,我有事想找你们,在谷内随便怎么找也找不到,跑到谷外来,随便一找就找到了。”

    这虽是一句“随便”的笑话,罗永湘却红了脸。

    林雪贞嚷道:“大哥坏死啦,站在后面也不吭声,把人家吓了一大跳。”

    霍宇寰道:“我也是刚来.本想吭声的,恰好,就被你看见了。”

    林雪贞道:“我不信,你一定早来了,故意躲在后面偷听我们的谈话。”

    霍宇寰哈哈大笑道:“你们既然只是随便聊聊,又何必怕人偷听呢?”

    罗永湘似乎有些心虚,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大哥寻我有什么事吗?”

    霍宇寰道:“不错,兰州有消息传回来,据说那位同仁堂药铺的曹老夫子,忽然患了重病,药铺也已经闭门歇业,这件事透着几分古怪,所以想跟你谈谈。”

    罗永湘道:“小弟已经知道了,而且已略作布置”

    林雪贞道:“你们慢慢谈吧!我得先走一步,厨房里还等着我去做大蒜辣子鸡哩。”

    霍宇寰没有拦阻,目送她离去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谈论兰州同仁堂曹老夫子患病的事,反而默默在河边坐了下来;

    罗永湘的神情显得有些踌躇,轻声问道:“大哥,咱们也回去吗?”

    霍宇寰摇摇头,道:“不,这儿很清静,咱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吧。”

    罗永湘不得已,只好也在一旁坐下。

    两人面对河水,呆呆坐了好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罗永湘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大哥,请相信我,我邀她出来,并无恶意。”

    霍宇寰目光凝视着水面,轻声道:“我知道。”

    罗永湘又道:“大哥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有正面指明那件事,以免使她受窘。”

    霍宇寰道:“我也知道。”

    罗永湘长吁一口气,道:“我这样做,并非一个人的意见,而是全体弟兄的公意”

    霍宇函忽然截口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弟兄们的错事?”

    罗永湘道:“大哥访息怒,弟兄们也了解此事起因不在大哥,只是,弟兄们多年相依为命,对九妹难免有一份额外的关切和同情,这些年来,弟兄们几乎已经公认大哥和九妹的事,只是时间迟早而已,却想不到”

    霍字警连连摇头道:“你们想得太远了,我待莲姑和待每一位弟兄毫无差别,只不过因为她是女孩子,在起居上,对我多照顾一些罢了。这件事,弟兄们纵或不明白,你应该很了解,怎么连你也糊涂起来对

    罗永湘道:“大哥的心意,我自然体会得到。但弟兄们也是一番好意,总希望大哥能早日成家,让弟兄们也分沾一份喜气,喝一杯喜酒。”’”

    霍宇寰仰面苦笑道:“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想,只怕注定要失望了。我从小就没有家,如今年逾不惑,还要家做什么?是想拖累别人,还是累赘自己?”

    罗永湘道:“话不是这样说法;人到了中年,更需要妻儿的慰藉,即使木为自己,也该为霍家祖先着想。”

    霍宇寰嗤道:“这更是腐儒之见,当初我孤苦伶什,无依无靠,随时都有夭折死亡的可能,如果当时我死了。谁又为霍家传宗接代?再说,如今我虽了然一身,却已有这许多孤儿,难道他们不是我的孩子?难道这儿还不算我的家?”

    罗永湘一向口齿伶俐,却被这番话问得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霍宇寰忽又长叹了一声,接道:“话说到这儿为止,我的心意,你也该完全明白了,替我转告兄弟们.千万不可自作聪明,干出贻笑大方的傻事,林姑娘是客人,更应该受到尊重,今天这种事,绝对不许再发生了。”

    罗永湘口里答应着,心里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感到份外沉重霍宇寰这番剖白,固然可以消除众人对林雪贞的疑忌,却同样也绝灭了铁莲姑的希望。他若真的决心终生不娶,铁莲姑多年来的痴情,岂非全部付与流水

    想到这里,不禁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霍宇寰耸耸肩,道:“三弟。别尽想这些儿女私情,咱们来谈谈正事吧!方才你说已在兰州方面另作布置,究竟如何了?”

    罗永湘道:“这件事,小弟始终没敢忽略,那位曹老夫子是唯一知悉百鲤图事变经过,迄今仍然活着的人,小弟离开兰州之前,便已经留下干练人手,不分日夜,轮流监视着同仁堂药铺,而且派人渗入曹家卧底,他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消息回报。”

    霍宇寰道:“那么,他这项患病的消息,是真,是伪?”

    罗永湘道:“患病是真的,但并不严重,至于他何以突然将药铺歇业,却很值得怀疑。”

    霍宇寰道:“他收歇药铺,伪称病重,莫非有逃匿的打算?”

    罗永湘点点头,道:“很可能。小弟本来有意亲自再去一趟兰州,这两天为了探讨百鲤图尚无结果,大哥心绪欠佳,九妹也忧心仲仲,所以一直没向大哥启口。”

    霍宇寰紧皱着眉头道:“为了那幅百鲤图,这几天弄得我头昏胞胎,始终看不出所以然来,你再一走,更这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了,我看这样吧让老二去一趟,索性把姓曹的弄回秘谷来。”

    罗永湘连忙摇手道:“这却千万使不得,姓曹的留在兰州,是一条钓鱼的好饵,如果弄回秘谷,便毫无价值了。”

    霍宇寰诧道:“为什么呢?”

    罗永湘道:“自从百鲤图出现,当时在场目睹的人,都已经先后被害,其中鬼眼金冲和单家牧场场主交往甚密,换句话说,姓曹的必然知道啸月山庄内求售百鲤图的事,囚徒若要杀人灭口,为什么会独独放过他?”

    霍宇寰额首道:“不错。这家伙很可能跟凶徒是一路的。”

    罗永湘道:“他不仅可能是凶徒一路,而且也是谋杀鬼眼金冲的主使人。”

    霍宇寰道:“金冲不是被李顺毒死的吗?”

    罗永湘道:“是的。但李顺逃出啸月山庄以后,一直藏匿在曹家后院里,到现在还没有离开”

    霍宇寰跳了起来道:“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罗永湘道:“因为当时正忙于应付双龙缥局和燕山三十六寨人马,无法兼顾曹家,后来获知曹家后院藏着一个可疑人物,也没想到会是李顺。直到最近才获得证实。”

    霍宇寰翟然道:“果真如此,姓曹的分明就是凶徒的同伙,甚至他本人就是真的祸魁了?”

    罗永湘道:“小弟本也怀疑他就是真凶,不过,咱们在月窟山庄和真凶遭遇时,他并未离开兰州,想想又觉得不符。”

    霍宇寰道:“这段期间他称病卧床,难道不会是故意布置的障眼法?”

    罗水湘点头道:“当然也有此可能,所以小弟才准备亲自去查证一下。”

    霍字寰道:“走!我和你一同去!”

    罗永湘道:“大哥不想继续探讨百鲤图的秘密了?”

    霍宇寰道:“那劳什子图画,不是短时间内可以领悟的,有了这一条线索,还是先去兰州一趟要紧。”

    两人不再耽延,立即相偕返回秘谷。

    天下事就是这么出人意外,当你急于想探寻一桩秘密,往往废寝忘食,仍无所得,等到你已经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那秘密却又自动出现在你的眼前。

    霍宇寰的遭遇正是如此。

    当他领着罗永湘转回自己卧室,一脚跨进房门,两人都同时怔住了。

    那幅百鲤图高挂在正面墙上,图中景物水草仍然如;地但是,一眼望过去,图画上却现出四个字

    “凤凰于飞!’。

    霍字复几疑是良己眼花,急忙走近些走神细看,图还是图,哪儿有什么字?

    他再退到门边,远远望去,那“凤凰于飞”四个字,赫然又出现在图画中。

    这样反复试了几次,两人才恍然而悟。

    原来那些字迹出现的位置,正是绘有“鲤鱼”的地方,如今“鱼”已经不翼而飞,留下一条条空白,乍看好似杂乱无序,实则每一条鲤鱼绘制的位置,事先都有巧妙设计和安排,一百条鱼,恰好排列成四个字,只不过被图中水草混淆,非放目远观,不易分辨罢了。

    最妙的是,鱼在图中时,字形犹不明显,必须等鱼不见了,”字迹才显露出来。

    寒塘百鲤图的作者如此煞费苦心,目的何在?

    那“凤凰于飞”四个字,又是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霍宇寰呆呆地望着墙上那幅百鲤图,低声念道:“凤凰于飞凤凰于飞金凤现百鱼飞”

    忽然,心中一动,急急道:“快去把林姑娘找来!”

    铁莲姑似有不愿,见罗永湘在旁频频以目示意,方始委屈地去了。

    不多一会,林雪贞腰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匆匆奔了进夹,惊愕地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大蒜辣子鸡才做到一半哩!”

    霍宇寰道:“令师遗下的那一对金凤手镯,带在身上没有?”

    林雪贞点头道:“在呀!这不是吗?”说着,挽起衣袖,两支黄澄澄的镯子,果然都戴在她上手腕上-

    霍宇寰道:“快些取下来,咱们可能找出它的作用了。”

    林雪贞连忙褪下手镯,一只交给霍宇禁,一只递给了罗永湘。

    两人接在手中,各自低头审视起来。

    那手锅制作十分精巧,一爪一羽,莫不逼真,甚至风头上的眼睛,也是用极小黑珍珠镶嵌而成,珍贵异常。

    罗永湘仔细看了很久,突然发现那两只凤眼竟是活动的。

    用手轻轻一按,只听“挣”的一声,整只手锅忽然变了模样。

    本来弯曲的凤尾,突然伸得笔直,本来收敛着的翅膀,也突然张开了霎眼间,手锡竟变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凰。

    再按动另一粒眼珠,金凤凰居然又敛翅卷尾,仍旧日还原成一只手锡。

    霍宇寰忙将自己手里这一只也如法试验,果然展放自如,毫无分别。

    林雪贞惊呼失声道:“我的天!亏我白戴了许多日子,竟没有发觉其中奥妙!”

    铁莲姑虽未出声,目光中亦不禁流露出诧愕惊喜之色。

    霍宇寰侧顾问道:“三弟,你说这玩意儿是作什么用的?”

    罗永湘道:“翅尾俱全,应属暗器。”

    霍宇寰点头道:“不错,而且是一种能发能收的特殊暗器。”

    林雪贞急道:“咱们到屋外去试试看,好吗?”

    霍宇寰道:“不必去屋外,在这儿就可以试一试。”

    话落,一抖手,将手中金凤,对准左边墙壁射击。

    那金凤双翅振风,带起一缕轻微的破空声响,由左向右,贴着墙壁划了个美妙的孤形,重又飞回霍宇寰的右侧。

    罗永湘正站在右边,立即伸手接住,却将另一只金凤由右方掷出。

    黄影掠空而过,绕室一匝,落在霍宇寰左手上。

    林雪贞鼓掌笑道:“太妙了,简直就跟养驯的一样嘛!大哥,快给我也玩玩。”

    她毕竟年纪轻,童心未况,拿着两只金凤,左边掷出,右地收回,再由右边掷出,左边收回,玩得兴高彩烈,爱不释手。

    霍字函叹道:“世上奇形暗器,我见过不少,但像这般精巧的暗器,倒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呢。”

    林雪贞道:“大哥,咱们替它取个名字,好不好?”

    霍宇寰想了想,道:“这东西敛似手环,展如金凤,就叫它‘金凤双环’吧!”

    林雪贞大喜,道:“好!这名字再恰当也没有了,你们瞧,多好玩的两只金凤!”

    霍宇寰道:“你可不能拿它当玩具,这是天下最奇妙的暗器,从今天起,你要勤加练习,细细领悟它的使用手法和诀窍,将来施展时,才能得心应手”

    林雪贞笑着点头道:“知道啦!”

    忽然笑容一敛,轻咦一声道:“不对啊”

    霍宇寰道:“怎么不对?”

    林雪贞道:“暗器是可以伤人的,这金凤双环只能回旋飞翔,根本不能伤人,算是什么暗器呢?”

    一句话,竟把霍宇寰和罗永湘都问傻了。

    不错,暗器当然是用来伤人克敌的,金凤双环虽然能发能收,却不能伤人这一点,倒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破绽。

    霍宇寰征了半晌,才道:“令师既有‘金凤现,百鱼飞’的警语,我想,这东西一定和百鲤图有连带关系。或许是专为克制那一百枚鱼形暗器而设计的。”

    林雪贞道:“金凤只有两只,怎么可能克制一百枚暗器呢?”

    霍宇寰道:“这个”

    他举手搔搔头皮,苦笑道:“这可把我问住了,三弟,你有什么意见?”

    罗永湘道:“小弟以为这金凤双环必然还有其他妙用,只是咱们一时还没领悟出来罢了。”

    林雪贞接口道:“咱们既然不知它的妙用何在,又怎能用它去对付敌人?”

    霍宇寰沉吟道:“这话不错,咱们不能仅凭臆测,一定要想办法证实它究竟有什么妙用才行。”

    罗永湘道:“办法虽然有一个,只不过有些冒险”

    霍宇寰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罗永湘道:“要证实金凤双环的效用,除非设法取得一枚完整的鱼形暗器,唯一办法,是跟那冒名的囚徒面对面交手一次

    没等把话说完,林雪贞便连连摇头道:“这办法恐怕行不通,咱们对那凶徒的行踪来历一无所知,月窟山事变发生以后,凶徒必定已经龟缩藏匿了,再到哪儿去寻他?”

    罗永湘微微一笑,道:“要寻他并不难,难在那厮一身武功本已不弱,再有犀利暗器,出手伤人,防不胜防,万一咱们的估计错误,金凤双环无法克制鱼形暗器,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霍宇寰奋然道:“你先说有什么方法能寻到那厮?至于如何破他暗器,咱们再从长计议。”

    罗永湘道:“这件事小弟已经筹划很久了,现在正有一个机会”

    接着,便压低了声音道:“根据小弟上次在西倾山单家牧场的遭遇,以及最近兰州同仁堂发生的各种情况,咱们可以获得两点结论:其一,囚徒对寒塘百鲤图中隐藏的秘密,早已存着觊觎之心,所以才领先布置了李顺和曹老夫子两着伏棋,等待百鲤图的出现,谁知百鲤图却被许武抢先得去,凶徒才追踪赶到河间府,杀死许武,夺去了图中鱼形暗器,以后出将鬼眼金冲等人,-一屠杀灭口。

    霍宇寰点头道:“哈!有道理。第二点呢?”

    罗永湘道:“其二,凶徒在屠杀单家牧场的时候,发现那地方形势天成,并有极隐密的山腹勇追,是一处难得的好基地,故而鸠占鹊巢,据为已有。这证明凶徒不仅要夺取百鲤图,更已拥有一股势力,准备仗着所获得的犀利暗器,在武林中开创一番霸业。由此可见凶徒的巢穴,必然不出甘肃境界以外。”

    霍宇寰霍然动容,道:“但甘肃境域很大,又怎知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罗永湘道:“这很简单,咱们只要略施小计,引诱他自动现身出来,相信并不太难。”

    霍宇寰忙道:“你有什么妙计?”

    罗永湘道:“那囚徒不是一直在冒用大哥的名号吗?这件事,除了咱们知道真象,只有囚徒自己心里明白,现在咱们将计就计,故意散布消息,就说有人假冒纸刀霍宇寰在外行凶杀人,而且,真假两位霍宇函已经约定某时某地,双方较量决战这消息若传到凶徒耳中,试想他会有什么反应?”

    霍宇寰道:“他当然会觉得奇怪,难道还有第二个假冒霍字寰的人?”

    林雪贞接口道:“他也可能会想到这是咱们故意布置的馅饼”

    罗永湘点点头,道:“不错,这些都是必然的反应,但无论他怎么想,我敢断言,他一定会按时到约战的地方去。”

    林雪贞道:“为什么?”

    罗永湘道:“因为,他也很急于想见见纸刀霍宇寰的真正面貌。”

    林雪贞一愣,道:“你是说,囚徒并不认识大哥?”

    罗永湘道:“正是。”

    林雪贞讶道:“如果他连人都不认识,又怎会假冒大哥的名号呢?”

    罗水湘道:“凶徒冒用名号,不外有两个目的:一是与大哥有仇,企图用嫁祸的手段,逼使大哥出面;另一目的就是想利用世人不识大哥真面目的微妙心理,便于掩护行事。无论是哪一种目的,都证明他并不认识大哥本人,否则,在月窟山顶,他就不必以厚毯裹身,竹答遮脸,扮成那种神秘模样了。”

    霍宇寰道:“可是,我自问生平未做亏心事,并没有这样一个仇家。若说他目的在托名掩护,世上有头有睑的人物很多,他为什么不冒用别人的名号,偏偏看中我霍宇寰呢?”

    罗永湘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他聪明之处了。‘纸刀’两字,恰好可以掩饰百鲤图)中那些鱼形暗器。‘旋风十八骑’又行踪飘忽难测,被害者纵然心有所疑,也无从查证真象只是,他却万万料不到林姑娘和孟少快会想出‘箱中藏人”的绝招,终于见到了大哥。”

    霍宇寰不禁恨恨地道:“这匹夫太可恶了,就算他没有假冒我的名号,我也饶不了他”

    林雪贞道:“既然三哥有把握诱他现身,咱们就赶快照计行事吧”

    罗永湘道:“诱他现身绝无困难,令人担心的是,他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万一他突然发出鱼形暗器,委实难以应付。”

    霍宇寰道:“咱们兵刃随身,只要多留心一些,怕他什么暗器?”

    罗永湘道:“大哥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那厮在保定和月窟山顶,两次发出鱼形暗器,都是一照面间将人杀死,从未失过手。”

    霍宇寰晒道:“那是他趁对方淬不及防的情形下出手,侥幸获逞而已。”

    罗永湘肃容道:“但钻天鹞子陈一山,九环刀杨承祖和八卦刀魏青松三人,武功都非庸手。”

    霍宇寰道:“就算那厮的暗器厉害,咱们难道就畏惧了不成?”

    罗永湘道:“这不是畏惧,而是”

    林雪贞笑道:“好啦!好啦!敌人还没照面,自己弟兄倒先抬起杠来了,你们都别争,听我说句公平话好吗?”

    霍宇寰也觉得自己太激动,笑了笑,道:“好!你若评理不公,咱们可不答应。”

    铁莲姑冷眼旁观,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时突然冷冷说道:“你们慢慢评理吧,我得去厨房催饭吃了。”

    说完,转身便走“蓬”的一声拉上了房门。

    罗永湘微微皱眉,默然不语。

    林雪贞却恍如未觉,笑着道:“大哥急于寻那囚徒较量,这是人之常情,当然没有错,三哥顾虑到对方的暗器犀利,也不能说不应该,所以,我来说句公平话,你们两人都对,但是,两人都不对。”

    霍宇寰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林雪贞道:“你们一个毫不顾虑,一个却顾虑太多,过与不及,都非正途,应该想一个预防凶徒施放暗器的方法,才是正秀。”

    霍宇寰道:“听你这口气,莫非已经想到什么妙法了?”

    林雪贞扬扬眉,道:“当然,不仅一个,而且有两个方法,包准万元一失”

    霍宇寰笑道:“说说看”

    林雪贞转望罗永湘道:“三哥,我先请问你几个问题,咱们既然伪称有真假两位霍字表定期决战,到时候必须要安排一场假战,才能引诱那凶徒中计,对吗?”

    罗永湘道:“对!”

    林雪贞又适:“约战的地方,想必是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旷野或荒山,时间嘛,总要选在夜静更深以后,这样才不容易露出破绽,是不是?”

    罗永湘道:“不错,当然以荒山绝地,夜深无人,比较便于行事。”

    林雪贞道:“依你推测,凶徒到了约战地点后,首先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罗永湘想也没想便答道:“不用推测,那厮必然会先寻隐蔽之处躲藏起来,偷看决战的情况。”

    林雪贞笑道:“慨然如此,咱们何不事先替他准备一个最隐蔽,最理想的观战地方,暗中在那儿布妥陷阶,请君入瓮

    罗永湘眼中精芒一闪,脱口道:“好计,这真是一言提醒梦中人,想不到林姑娘购藏去机,竟是一位女诸葛!”

    林雪贞欠身笑道:“岂敢!岂敢!三哥这不是夸奖我,简直是骂我了。”

    霍宇寰也欣然色喜,道:“这的确是一条妙计,你再说说另外一计又是怎样?”

    林雪贞道:“刚才这是诱敌之计,如果你们认为可行。我再说第二条防敌之计,如果不可行,第二条计已不必说了。”

    罗永湘道:“计是好计,当然可行,不过,有些细节还待商议,譬如为了诱敌成功,大哥势要亲自在场,万一对方情急下,施展歹毒的鱼形暗器”

    林雪贞接口笑道:“我要说的防敌之计,正是对付他的鱼形暗器。囚徒每次杀人,不都是用暗器袭击对手的头顶白会穴吗?咱们只须在大哥头上藏一件东西,就不怕他的鱼形暗器了。”

    罗永湘道:“一件什么东西?”

    林雪贞道:“就是冷面华伦那块石砚台。”

    霍宇寰不觉失笑起来,摇头道:“你刚才第一计倒很高明,这第二计却太平凡。”

    林雪贞道:“大哥,你别以为这是个策办法,其实很有实效,那凶徒如果暗下毒手,不但伤不到大哥,反而等于奉送咱们一枚完完整整的鱼形暗器了。”

    霍宇寰笑道:“照你这么说,今后咱们凡与他遭遇,每人戴一顶头盔,岂不更简单省事?况且,囚徒的鱼形暗器共有百枚之多,并非一定只能袭击头顶,其他部位同样可以下手。”

    林雪贞道:“其他部位不是致命要害,纵然受伤,也来得及施救。”

    霍宇安摇头道:“磁石砚台即使真能防身,也只可供一人使用,难道我霍某人的性命宝贵,别人的性命就不值得珍惜?这办法不好。”

    林雪贞道:“凶徒若要下手,必然先对大哥计算,他又不知道咱们已有防备,一击无效,自己先就心慌了,哪还有机会再伤别人”

    罗永湘含笑道:“你们都别争执了,这次也听我说句公平话吧,大哥的见解固然很正确,林姑娘的办法也不能说决不能用,关于预防凶徒施放鱼形暗器,我已经想到一个釜底抽薪的方法,这件事,交给我负责好了。”

    霍宇寰道:“你有什么釜底抽薪的方法呢?”

    罗永湘道:“我会设法先伤了他的双手,使他根本不能施放暗器。”

    微微一顿,又接道:“这条计若要实行,还得从兰州同仁堂曹家着手,尤其定期决战的消息,事先决不能被双龙镖局和燕山三十六寨的人知道,否则,啸月山庄前车之鉴,只怕又要重演了”

    霍宇寰道:“提到双龙镖局和燕山三十六寨,的确不能不防,这两批人一再跟咱们捣乱,实在惹人厌烦。”

    林雪贞也道:“苗飞虎手下人多势众,兰州府又是龙船帮的势力范围,再加上双龙镖局和神算子柳元,要想瞒过他们,恐怕不容易。”

    罗永湘点头道:“事实上,我也知道很难瞒过他们,所以,我决定选择一处绝地,只要将他们引入歧途,暂时困住、事后再放他们出来,就不要紧了。”

    霍宇寰道:“那绝地在什么地方?”

    罗永湘道:“就在西倾山山麓,单家牧场中,有一条秘密甫道:“若能引他们入伏,两端一齐封堵了,纵有通天本领也逃不出来。”

    接着,又把自己预备如何传递消息,如何诱困苗飞虎和双龙镖局人马,如何安排擒凶之计大略说了一遍。

    霍宇寰欣然赞同,道:“事不宜迟,咱们吃过饭便准备动身先去兰州,兄弟们随后出发,分头依计行事,能否擒住凶徒,就全看这一举了。”

    同仁堂,是兰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大药铺,主人曹榕,号乐山,更是远近驰名的一代儒医。

    如今,不幸应了一句俗话:“佛渡有缘人,药医不死病。”尽管曹老夫子医术高超,同仁堂的珍贵药材多如山积,轮到曹老夫子自己病倒了,医术和药物也治不好他自己的病症。

    曹乐山今年七十七岁,老伴去世得早,终生鳏居,未曾续弦,因此膝下犹虚,连个传宗接代的人也没有,一朝卧病,觊觎产业谋夺财物的人便接锡而至,也有攀远亲的“,也有叙宗戚的每天络绎不绝,门限为穿。

    同仁堂地点在西关大街,临街四开间店面,后面便是住宅和庭院,曹乐山本来住在宅子里,实在被那些攀亲戚的人闹得日夜不安,一气之下,索性连店也歇业关闭,自己则悄悄搬到城外别墅去静心养病了。

    曹家别墅在静安门外邻近阿于河一座小山下,虽然比不上鬼眼金冲的啸月山庄那般伟大气派,四周也建着高大围墙,背山面水,颇有庭院之胜,宅内巨树覆掩,除了曾乐山几名贴身侍婢外,也养着七八个护宅汉子,蓄着十多头凶猛类大。

    别墅大门终日紧闭,仆妇们出入都由后院一道园门,园门外有条小河;可以通达阿干口的镇街,每天晨昏两次,都有贩卖菜蔬鱼肉的船户,驾着小船到门前逗售,清晨贩菜,傍晚则来收取垃圾或水肥。

    后园看门的是个五十余岁的驼背老头子,大伙儿都管他叫李七爷。

    别看这李七爷弯腰驼背,又聋又哑,两臂却孔武有力,宅中十余头赘犬全由他一个人饲养,七八名护在壮汉,也是他一个人管理,据说他能一只手接着十头莫大,另一只手跟那些护宅壮汉较量,七八人都近不了他的身,所以大伙儿都尊称他一声“七爷”

    自从曹乐山迁来别墅养病,攀亲戚的便再也进不了曹家的门了,李七爷除了清晨和傍晚两次坐镇后院门,亲自监督仆妇们购物交易外,连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这一天傍晚,小河里照例驶来一艘乌篷小船,停在曹家别墅后园门外,船头插着一面三角形的小黄旗,船尾蹲着一个戴草帽的汉子,帽沿压得很低,正悠闲地吸着旱烟。

    小船后。另外还系着一只更小的方舟,俗称“粪驳子”是专备盛装水肥用的。那年头没有“肥料”这名词,田地里最好的肥料,就是人的粪便,凡属自宅大院,人口众多的家庭,毛坑内的粪便都可以卖钱,不但论担论挑计算,而且还依“成色”定价,镇上甚至设有专收水肥的市集,名叫“粪市”更有专门“尝”粪,决定“成色”和价钱的“师父”

    无论多有钱的人家,照例不禁粪便出售,因为这是下人仆妇份内的外快,就跟厨师实锅巴和饭菜残汤一样,算是主人体贴下人的德意,此外,仆妇丫模也常常拿几件旧衣服,跟小船上的人交换些便宜的首饰,劣质脂粉什么的,这就是“后园门的交易”了。

    今天,这条乌篷船来得比较早,曹家后园门还没有开,船尾那汉子吸完一袋烟,拉拉帽沿站起身,然后懒洋洋点亮了一、盏灯笼,挂在船篷上。,可不是该点灯了,瞧!天都快黑啦。

    船舱中忽然有人低声问道:“时间到了吗?”

    那汉子轻轻应道:“快了!大哥千万小心些,春园门的李七,不个简单人物。”

    舱中人道:“我会提防他的,倒是等会掉包的时候,你可仔细别弄错了人。”

    那汉子道:“决不会弄错,只是林姑娘分必要记住,那丫换名叫迎春,走路时左脚有点微破,表面看是个傻大姐,其实是曹乐山最贴身的亲信”

    船舱里传出一个女人声音道:“三哥尽管放心吧,我都记住了。”

    敢情这乌篷船虽然不大,舱里却躲着人“大哥”当然是霍宇寰“林姑娘”是林雪贞,外面那戴草帽的汉子,不用说,乃是“百变书生”罗永湘。

    但不知他们如此煞费苦心,想“掉”什么“包”难道就是为了要对付曹家一名傻丫模?

    三人正低声说着话,曹家后园忽然透出灯光和脚步声音。“罗水湘连忙轻咳一声,说道:“来了!快些准备。”

    舱中语声迅即沉寂,接着,”小船一阵轻微晃动,亦归静止。

    不旋路,曹家后园门“呀”的一声打开了,首先出现的,正是那又聋又哑的驼背老头“李七爷”

    罗永湘早已在船上弯腰行礼,大声招呼道:“七爷,您好!”李七恍如未见,高擎着一盏大灯笼,先向围墙左右照了一遍,然后将灯笼插在门框上。

    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厮,紧跟着走了出来,在门边放好一把高背竹椅子,又用衣袖拂了拂灰尘,恭敬地道:“七爷请坐。”

    那李七大模大样坐下,缓缓伸出左手,竖起一根手指头。

    小厮立即高声道:“七爷吩咐了,仍限一往香的时间,各位大叔,大娘,姐姐们,有事请快些办吧!”

    说着,果真点起一位信香;插在灯笼边。

    信香燃起。园门内随即涌出一大群男女仆妇和丫环,有的提着箱子,有的抱着旧衣服

    这些人对李七爷都显得很畏惧,顺次通过园门,谁也木敢争先恐后,经过竹椅时,一个个自动将手里的东西摊开听凭检查,并且毕恭毕敬向李七爷鞠躬问好。

    但一出园门,情形顿时热闹起来,大伙儿争着跟罗永湘交易杂物、选购用品,讨价还价之声盈耳不辍。

    罗永湘早已搭好“跳板”把一只长方形的橱柜搬到岸上,橱柜里都是些贱价珠花、脂粉、针线、杂货

    那些丫模仆妇们,紧紧围着罗永湘,这个要用!日衣换脂粉,那个想拿布料换头油,男人们则多半弄些破旧瓶罐、压扁的酒壶或酒杯,折算零钱,买双袜子。

    罗永湘一个人要应付许多人,忙得团团乱转,霍宇寰和林雪贞却躲在船舱内没有露面。

    忙乱了好半晌,总算把这些大娘丫头应付走了,人群中始终未曾见到那位破脚傻大姐“迎春”的踪影。

    眼看着一位信香,业已燃掉大半所余无几了。,罗永湘心里不禁暗暗焦急,瞅见仆妇们都已散去,连忙抽身来到园门边,一面从怀里取出个小纸包,塞在那小厮手中,一面降笑道:“祥哥儿,多辛苦了,这点小东西是我闺女要我带来,特地送给哥儿玩的。”

    那小厮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阵道:“你是”

    罗永湘笑道:“哥儿连我也不认识了?我姓徐,我闺女就是常来送货的翠花。”

    小厮“哦”了一声,忙说道:“原来你就是翠花她爹呀?难怪有些面熟,这些日子,你敢情不常来?”

    罗永湘道:“可不是嘛,我一向身子不好,总闹着病,船上生意是翠花跟她娘照顾,她们时常提到,多亏祥哥儿照应。”

    那小厮笑道:“说不上照应,只是咱们宅里一向都是踉她们娘儿俩交易往来的,彼此熟了,原该互相关照的。”

    说着话,打开纸包,里面竟是个绣得极精致的香袋儿,发缎面子,还系着金黄色的丝穗子。

    那小厮十分高兴,又把香袋儿给李七爷过目,说道:“七爷,这位徐老大,就是翠花的爹,您瞧,这香袋儿我能收下吗?”

    李七爷似听见又似没有听见,只冷冷望着罗永湘。脸上毫无表情。

    罗永湘忙又取出另外一个小纸包,双手捧到李七面前,笑着道:“这是小的孝敬七爷的一点小意思,还盼七爷别嫌弃。”

    李七没伸手,那小厮却替他接了过去,拆开一看,轻呼道:“啊!好精致的鼻烟盒子,怕不要值十两银子吧?”

    罗永湘道:“这是小的一个朋友无意中得来的,只算了五两,若论市价,十五两也买不到,虽然称不上无价之宝,七爷留着赏人也好。”

    李七爷脸上却仍无表情,但却点了点头,把那一烟盒子收进衣袖里。

    那小厮也收了香袋儿,笑道:“咱们七爷是从不受礼的,这次破例赏脸,算你有面子。”

    罗永湘连忙哈腰道:“多谢七爷赏脸。”

    小厮挥挥手,道:“生意做好了么?明儿再来吧,回去替我谢谢翠花。”

    罗永湘口里答应着,眼睛却望着园内,没有离去。

    那小厮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罗永湘道:“请问,今儿怎么没有见着迎春姑娘?”

    那小厮道:“你要见她?”

    罗永湘道:“不!是迎春姑娘吩咐过,她想做一件锦缎夹袄,选了几次,都没有中意的衬里,今天,我特地准备了几色料子,都是新由成都府运到的”

    话犹未毕,忽听一声尖叫道:“小祥子,别忙关门,我还要买点东西!”

    随着叫声,一个身穿绿色长裙的大丫头,一破一破地奔了过来。

    这丫头约莫二十三四岁,长得粗眉大眼,的确有几分傻样,虽然一脚微破,奔跑起来却十分迅速,叫声刚停,人也到了园门口。

    罗永湘心知她就是“迎春”了,连忙笑道:“姑娘不用急,小的正向祥哥儿打听姑娘呢。”_

    迎春对罗永湘却不认识,怔了怔,道:“今天翠花怎么没来?竟换了人?”

    小厮笑道:“这位徐老大,就是翠花的爹。”

    迎春惊讶道:“真的么?我怎么没见过他?”

    罗永湘道:“姑娘是责人多志,大前月,姑娘要买真正芝麻子的剪刀,就是小的给您送来的,姑娘还记得吗?”

    迎春眼珠转了转,道:“哦!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你好像比现在略胖一些,对吗?”

    罗永湘击掌赞道:“姑娘不愧好记性,最近,小的闹了一场大病,所以瘦了。”

    迎春道:“今天翠花怎么没来?”

    罗水湘道:“唉!别提了,那孩子做事真不当心,今儿一早烧水,被开水烫伤了手,没法来做生意,只好由小的自己来啦。”

    迎春又道:“我要的灾扶衬底料子,她有没有叫你带来?”

    罗永湘连声道:“带来了,带来了,不比例子,还有几盒新式样的盘花钮扣,最上等的丝线,都替姑娘准备齐全了。”

    迎春又问:“都是些什么颜色?”

    罗永湘信口道:“大多是绿色的,有苹果绿,湖水绿,嫩草绿”他因见迎春穿的绿色彩裙系着绿色丝带,连饰物上的穗子,也是绿色的,心知必然偏爱绿色,所以一口气报出七八种绿色名称。

    这一着,果然正中迎春心坎上,只见她连连拍手道:“太好了!东西在哪儿?快给我瞧瞧。”

    罗永湘道:“全在船舱里放着,小的这就去替姑娘一件件搬下来,任凭姑娘挑选。”

    迎春迫不及待地道:“不用搬了,我自己到船上去选吧!”

    说着,便摇摇晃晃上了“跳板”

    罗永湘急忙上前搀扶,同时大声道:“姑娘当心点儿,跳板。很滑头低些,留神碰着船蓬”

    这话一方面是暗示船舱内的霍宇寰准备,另一作用,是借声音扰乱李七和小厮的听觉,掩遮船上响动。

    话声中,迎春低头钻进船舱,身子甫进舱门,一只巨掌突然由门角伸过来,飞快地扣住了她的后须脖子。

    那手掌的拇指和中指,牢牢捏住迎春两耳后的穴道,食指半屈,正顶在脑后“哑穴”

    上。

    是以迎春吭也没吭一声,便被霍宇复夹脖子拖进船舱中。

    林雪贞却及时发出惊喜的声音,道:“呀!这么多花式。件件都不错,叫我选那一件好呢?我真恨不得全买下来,那得花多少银子呀”

    罗永湘也随后上船,笑着道:“姑娘太自谦了,既然喜欢,何不都留下来,每种做一件,四季掉换着穿?”

    两人口里在对答,手中也没闲着。

    林雪向用最快的手法,换上迎春的衣服,罗永湘则对照着迎春的模样,迅速替林雪贞修改发型,‘换戴首饰,增减脂粉。

    不多久,扮装完毕,林雪贞捧着几段衣料,一破一破地下了船,边走边道:“我先留下这几件,多少钱,过两天一起算给你,下次再替我带两盒百花粉来,还有桂花油也别忘了”

    一面说话,一面将衣料抖开披在身上,不时低头顾盼审视,显得很得意的样子。

    那李七爷和传话的小厮,做梦也想不到“迎春”已被人掉了包,直等到林雪贞进入园门,才起身摘下灯笼,掩门落锁。

    罗永湘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忙驾船离去

    屋里排列着三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放着一盏特制的“孔明灯”灯罩三面全糊了黑纸,只留下正面一个方向透出光亮。一三盏灯的光亮,集中照射在小屋正中一把木椅子上,因此,屋中四周显得一片的漆黑。

    桌案前,设着火盆、铁条、皮鞭、老虎凳等等刑具,桌后分别坐着霍宇衰,罗永湘和铁莲姑;木椅两侧,则站着四名彪形大汉。

    四名大汉都上身赤裸,头束头巾,腰际各扎红色宽腰带,佩着明晃晃的钢刀,一个个横眉竖眼,胸前一片黑毛,标准行刑刽子手的架势。

    木椅上绑着一个女人,正是曹乐山的亲信丫头迎春。

    这阵仗,活似阴曹地府森罗殿,别说迎春,便换个大男人也会吓个半死。

    罗永湘还嫌吓不死人似的,用力一巴沙拍在桌子上,厉声”大喝道:“丫头!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迎春浑身一抖,连忙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罗永湘道:“现在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咱们就是天下闻名的旋风十八骑,也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今天你说了实话便罢,否则,叫你尝尝咱们的手段。”

    迎春呐呐道:“可是你们要我说什么?”

    罗永湘冷笑道:“我先问你,不久前啸月山庄发生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迎春道:“是金三爷去世的事吗?”

    罗永湘道:“不错。”

    迎春道:“这件事,兰州府人人都知道,金三爷患病时,还是我们老夫子替他诊的脉”

    罗永湘截口道:“我问的是金冲被下毒谋害的事,不是他装病假死的那套诡计。”

    迎春一怔道:“金三爷的确是生病死的,谁说是被人下毒谋害死的?”

    罗永湘况声道:“你不肯实说。”

    迎春道:“天地良心婢子说的都是实话”

    罗永湘把手一挥,道:“来呀!先把铁条烧红了准备着,她再说一句假话,就在她脸上烙一下。”四名大汉同声应话,一个煽火盆,一个便抓了几支铁条,插进火盆里。

    另外两人就动手揪住迎春的头发,将她脸颊扳得高高的,准备用刑。

    盆中火光熊熊,不片刻,铁条已烧成血红色。

    那大汉取出一支铁条,投进水桶里试试热度,只听“磁”的一声响,桶中立刻冒起大股青烟。

    罗永湘嘿哩冷笑道:“我再问你一次,金冲是病死的,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四名大汉同声暴喝道:“说!”

    迎春急急道:“我说!金三爷是被人毒死的,但下毒的人,并不是我家老夫子。”

    罗永湘点头道:“这个咱们早已知道,下毒的人,是啸月山庄的管事,名叫李顺,对吗?”

    迎春道:“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