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纸刀 > 第二章夺镖护镖

第二章夺镖护镖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柳元沉吟良久,道:“我想他不外有两个目的,一是处处设疑,打击咱们的心理,二是尽量拖延咱们的行程,以便从容布置下手。”

    龙伯涛道:“如果真刀真枪动手劫镖,倒也落个爽快,像这祥疑神疑鬼,一夕数惊,却叫人受不了。”

    柳元道:“事到如今,受不了也得受了。他越是故布疑阵,咱们越要镇静应付,稍犯急躁,正好坠入他的圈套。”

    龙伯涛道:“难道咱们就困守在这里,等他来宰割不成?”

    柳无道:“当然不。”

    龙伯涛道:“那该怎么办呢?”

    柳元一字字道:“仍按原来的计划,继续上路。”

    龙伯涛道:“可是这些马匹”

    柳元道:“没有马匹,可以徒步。霍宇寰想使咱们迟缓行程,咱们就偏不中他的计。”

    龙伯涛道:“人可以步行,镖车怎么办?”

    柳元毅然道“以人代马,轮流拉车。”

    这话一出口,顿时群情哗然。

    大伙儿心里都起了反感,忖道:“这算什么好主意?一路上安安稳稳并无事故,偏你一个在疑神疑鬼,草木皆兵,放着村里的暖坑软被不准休息,却把人当畜牲支使,你动动嘴皮子不要紧,咱们可就成了牲口了。”

    镖局伙计平素都是养尊处优的“达官爷”几时干过这拉车的差事众人口里不敢说什么,神情间却流露出了不悦之色。

    柳元只作不知,大声道:“除了八名火药抬枪手之外,其余的五人为一组,轮流拉车赶路,天亮以前,无论如何要脱离山区。”

    大伙儿委屈受命,反感越深。有人低声发着牢骚,说道:“咱们又不是吃草长大的,又要拉车,又要跟马跑得一样快!”

    也有人啼咕道:“看来咱们双龙镖局,要改名为三龙镖局罗”

    闲言冷语,柳元只当没有听见,又将其余人手,分派在镖车前后戒备,又命八名抬枪手填弹上药,随护在两侧

    正忙乱间,九槐庄主徐达突然低呼道:“听!那是什么声音?”

    人群立即肃静下来,凝神倾听,发觉意是一阵急剧的马蹄声。

    不知是谁脱口叫道:“旋风十八骑!”

    这五个字,就像五声霹雳,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

    大伙儿哗然惊呼,纷纷向后倒退,有的抛了火把,有的急觅掩蔽。五名趟子手刚刚挽起车杠,也丢下就跑

    柳元沉声喝道:“不许乱跑,大家高举火把,退到镖车旁边去,抬枪手向前待命。”

    龙伯涛兄弟和九槐庄主徐达,都拔出了随身兵刃,分站镖车四边,蓄势而待。

    马蹄声由远而近,荒山静夜中听来,一声声就像敲击在众人心坎上。

    镖局中人都久闻“旋风十八骑”的威名,却很少有人见过十八骑的真面目,大伙儿又是畏惧,又是好奇,个个捏着冷汗、瞪大眼睛,眨也不眨望着马蹄声来处。

    蹄声来自西南方山道,正是镖车的去路。

    龙伯涛哑声道:“柳兄,不能让他们太逼近,只要看见人,就用抬枪轰他们。”

    柳元点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交谈中,山道上出现了几点暗影,向镖车疾驰而来。

    龙伯涛喝道:“拾枪手准备点火!”

    八名抬枪手应声举枪,晃燃了火措子。

    柳元突又摇手道:“且慢!来的好像只有三四匹马。”

    龙伯涛道:“别管多少匹马,也作让它冲近镖车。”

    柳元道。“不要鲁莽,先派几个人迎上去,用绊马索截住它。”

    龙伯沧应声道。“我去!”

    一招手,带了几名趟子手,各携绳索,迎上前去,远远布下两道绊马索。

    转眼间,四骑快马已风驰电奔般冲到。

    龙伯涛一声暗号,绊索齐起,当场将四骑马绊倒截住。

    可是,奇怪得很,四匹马都鞍钦齐全,却空无人影。

    龙伯沧在其中一匹黑马的鞍袋中,找到半幅布巾,布巾上潦草写着八个字

    “奉上马匹,速离险地。”

    柳元看了,盾峰微皱,亲自取了一支火把,又将四匹马仔细搜查了一遍。

    绕到马股后侧,忽然轻“哦”了一声,冷笑道:“果然是他。”

    龙伯涛道:“他是谁?”

    柳元道:“从笔迹分辨,与回回村外刻石留字的是同一个人。”

    龙伯涛诧道:“这人三番两次暗中相助,应该是咱们的朋友,你怎么反而不高兴呢?”

    柳元哼道:“暗中相助的人,未必便是朋友。”

    龙伯涛一楞,道:“为什么?”

    柳元用火把指着马匹后臀,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个圆形的烙印,中间有个豪体“燕”字,如非细看,不易发觉。

    龙伯涛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是燕山三十六寨的马匹!”

    柳元点点头,道:“现在你相信了吧?有时候,为了利害关系,敌人也会互相帮助的。”微顿,接着又道:“咱们一离开太原,我就在怀疑苗飞虎坐镇燕山,是北五省绿林道上最有势力的总瓢把子,红货消息既已泄漏,他们怎会毫无动静?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暗中尾随着。”

    龙伯涛道:“他们为什么不动手动镖,反而留字示警,又送咱们马匹?”

    柳元逆:“这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或许他们另有安排,或许为了不愿与旋风十八骑正面冲突,总之,‘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存着好心。”

    龙伯涛摇头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处置?”

    柳元道:“为分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照目前的情形推断,苗飞虎跟霍宇寰没有合作,这是对咱们最有利的,若能利用他们互相牵制,平安渡过黄河,再得关洛大侠王克伦和沧浪客姚继风两位会会接应,就不怕他们动手了。”

    龙伯涛道:“既然这样,咱们也就不要客气,四匹马照单全收,早些动身好了。”

    随即吩咐将马匹套上镖车,继续赶路。

    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镖师和趟子手们,有这四匹马,大伙儿就不用拉车吃苦了,可是,他们却没想到,镖车有马匹曳拉,其行必速,人也得徒步追随,那份艰苦并不比拉车轻松多少。

    更想不到的是,他们离去之后不久,回回村的十余名村民便随后赶到。

    这些村民,每人背着一只水袋,竟把死马当作活马医,,用竹管拗开马嘴,给那些倒毙的马匹,各准了几口药汁。

    不过盏茶光景,七十匹“死”马居然全部复活了。

    村民一面清点马匹数目。一面说道:“霍爷总忘不了照顾劳人,他答应送我们七十匹马,果然一匹也不少。”

    其中一人笑道:“我们白赚七十匹好马,那些达官爷可就惨了,由这儿到离石县,少说还有二百里山路,够他们跑的啦!”

    不错,二百里山路,的确是够人“跑”的了。尤其人要和马车竞“跑”那滋味尤其不好受。

    镖车抵达离石县城,已经是第二天午后,可怜那些镖师和趟子手们,一个个鞋也破了,脚也肿了,狼狈得不成人样。

    柳元等人虽然还勉强支持着。实际上也已疲惫不堪。所幸一路上平静无事,并未再与旋风十八骑或燕山三十六寨的人马遭遇。

    离石县距黄河渡口,只有一天路程,沿途又是宽敞的官道镖车进入城中,众人才算松一口气。

    龙伯涛吩咐镖车直驶西大街的“连升客栈”将全部客房包租下来,一面安排食宿休息,一面命人上街购马,准备第二天转用。

    柳元问道:“龙兄是打算在这儿住宿过夜吗?”

    龙伯涛点头道:“大家赶了两天一夜的路,实在不能再走了,咱们只住一夜,明天就上路。”

    柳元正色道:“赶路辛苦是实情,休息购马也很应该,但绝对不能在此地过夜。”

    龙伯涛道:“那又为什么?”

    柳元道:“霍宇寰沿途故布疑阵,燕山人马一路尾随不舍,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正是在等待适当的机会,只要咱们一停下来,就无异告诉他们下手的机会到了。”

    龙伯涛苦笑道:“我何尝不想早些动身,可是,这一夜山路赶下来,伙计们委实支持不住了。”

    柳元道:“休息自然要让他们休息,但必须分为两班,一半人休息,另一半人护守镖车,每班轮流两个时辰,到午夜时分,便继续上路。”

    龙伯涛道:“为什么一定要午夜上路呢?咱们可以轮班防守,等天明再走不行吗?”

    柳元道:“天明再走,赶到渡口已是黄昏时分,咱们这许多人,必定来不及渡河,如果午夜动身,明天中午抵达渡口,既可从容载波,又易于防范偷袭。”

    龙伯涛想了想,道:“好吧,就这么办吧。”

    柳元又道:“咱们四人也分为两班,徐兄和龙老二先休息,你我负责前两个时辰,各带四名始枪手,必须寸步不离镖车。”

    分配妥定,依议而行,轮到值班的人,难免满腔牢骚,一肚子不情愿,那些轮到休息的却迫不及待,奔进卧房,身子才放平,便一个个都发出了鼾声。

    柳元和龙伯涛携带随身兵刃,搬了两把椅子,一左一右分坐在镖车两侧,当真是目木交睫,寸步不离。

    时间平静中流逝,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天色渐渐地入夜,龙伯涛长吁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柳兄也该去休息一会了。”

    柳元摇头道:“我还支撑得住,倒是已经休息过的,该叫他们起来换班交替,大家小睡片刻,才好赶路。”

    龙伯涛沉昨了一下,笑道:“反正只有两个时辰,索性我也不睡了,让徐兄他们多睡一阵吧。”

    于是,又坐下来,只命镖师和趟子手们开始换班,自己和柳元准备坐镇到午夜。

    两批人手正在换班,忽见客栈掌柜双手捧着一只拜匣,匆匆进来通报道:“龙爷,有客人拜访。”

    龙伯涛打开拜匣一看,顿时它形于色,忙问道:“人在哪儿?”

    客栈掌柜道:“现在前面正厅中。”

    龙怕涛连声道:“快请!快清!”

    一面将拜帖递给柳元,一面笑道:“这下好了,咱们正疲累不堪,恰好来了接应。”

    柳元展开拜帖,只见上面写着“洛阳王洛天顿首百拜。”不觉皱了皱眉头,问道:

    “这王洛天是谁?”

    龙伯涛道:“柳兄何其健忘?这位洛天侄儿,就是关洛大侠王克伦的独生子,前年他爹六旬大寿,你不是也见过吗?”

    柳元哦了一声,道:“莫非就是那小名叫做‘大庆子’,说话举止带着女人味道的小伙子?”

    龙伯涛笑道:“正是他。”

    柳元又皱皱眉头,道:“听说那孩子不大成器?”

    尤伯涛点头道:“若论那孩子的天资秉赋,原是可造之材,尤其一手剑术,已获王老哥六七成真传,可惜自小就娇纵惯了,喜好在女人堆里鬼混,被他老子狠狠揍过几次,据说这些年已经改多了”

    正说着,一位白衣书生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

    那书生约莫有二十二三岁,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腰悬一柄白丝稳的短剑,举步之间,细碎轻盈,果然有些女孩儿家模样。

    他来到近前,未语失笑,双手一抱拳,细声细气道:“龙大叔,您好?”

    龙伯涛含笑点头,道:“好!快见过这位柳叔叔。”

    白衣书生又向柳元飞过来一道眼风,拱手道:“小任王洛天,拜见柳叔。”

    柳元欠身还礼,道:“不敢当。”口里说着客套话,暗中又皱了皱眉头。

    龙伯涛一面挥手命坐,一面问道:“贤任怎么恰巧也在离石城内?”

    王洛天道:“家父接到龙大叔的武林帖,依嘱北上接应,特命小侄先一路迎上来,协助龙大叔护送镖车,小侄也是傍晚才到,听说大叔住在这儿,所以寻了来。”

    龙伯涛又问道:“令尊现在何处?”

    王洛天道:“家父直接去吴堡渡口等候,大约明天一早就可。以赶到那儿。”

    龙伯涛感叹道:“这趟镖,劳动诸亲好友,连贤侄也跟着奔波辛苦,实在惭愧得很。”

    王洛夫笑道:“朋友互相帮助,本来是份内应该的嘛,龙大叔这么说,就是见外了。”

    目光流转,望了镖车一眼,问道:

    “一路上没有发生意外吧卢

    龙伯涛道:“托天之幸,还算有惊无险。”

    王洛天又问道:“听说大叔这趟承保的是一份重镖,怎么就只有这一辆车吗?”

    龙伯涛点头遗:“正是只有这一辆车。”

    王洛夫似乎充满了好奇心,又道:“这么说,车里的东西一定很贵重了?”

    龙伯涛道:“不错,是很贵重。”

    王洛天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龙伯涛道:“是一口箱子。”

    王洛天诧异地道:“全部镖货,就只有一口箱子?”

    龙伯涛点了点头,道:“正是。”

    王洛天道:“一口箱子能装多少东西,再贵重,想必也有限了。”

    龙伯涛微微笑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货生出价托运,咱们只管替他运到,责任便完了。”

    王洛夫道:“但镖行的规矩,事先总要验镖呀?”

    龙伯涛道:“那也不一定,如果货主愿出重金,并且预付价款,也可以拒绝验镖。”

    王洛天喃喃自语道:“为了区区一口箱子,出动这么许多高人,箱子里放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这倒是一件奇怪事。”

    忽然目光一抬,道:“小侄想看看那口箱子,不知行不行?”

    龙伯涛迟疑道:“这”

    王洛夫道:“我只站在车外,看看它的形状,有什么关系呢”

    柳元突然截口道:“不行。”

    他一直坐旁边没有说话,这时突然开了口,语气竟十分不善。

    王洛夫睑上掠过一道诧异之色,耸肩笑道:“不行就不行好;啦,柳大叔又何必生气嘛?”

    柳元霍地站起身来,冷冷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朋友,你别以为挂着洛阳王家的招牌,就能骗得过柳某人。”

    龙伯涛急问道:“柳兄,这是怎么回事?”

    柳元反手撤出肩后铁笔,沉声道:“这女人根本不是王克伦的儿子,她是旋风十八骑派来的奸细!”

    话一出口,群情展骇,环绕镖车四周的镖师和趟子手们,莫不惊呼失声。

    龙伯涛慌忙拔剑跃起,大喝道:“围住她!”

    镖师们一声应诺,各挥兵刃便持扑上前来。

    柳元举手拦住,道:“你们守护镖车,不准离开,来的绝不止她一个人。”

    那书生端坐椅上,动也没动,微笑着说道:“柳大叔真是越说越玄了,小侄分明是王洛天,怎么硬指我是个女人呢?”

    柳元哼道:“王洛天虽然有些娘娘腔,但他终究是个男子,至少,男子喉头有结,也不会在耳朵上穿针孔。”

    书生不由自主摸了摸耳朵和喉部,仍然神态自若地笑道:“就算你猜的不错,顶多证明我是女扮男装,你又凭什么说我是旋风十八骑派来的?”

    柳元一扬手中拜帖,冷笑道:“就凭这个。”

    书生道:“那只不过是张拜帖,没有什么不对呀?”

    柳元道:“洛阳王家和双龙镖局是知交好友,你用拜帖求见已经启人疑窦,更不该在字迹上留下破绽。”

    书生轻哦道:“字迹怎么样?”

    柳元道:“这帖上‘顿首’两个字,与上次霍宇寰留帖的字迹,出干同一人手笔,你还想抵赖么?”

    那书生忽然仰面大笑,连声道:“佩服!佩服!神算子果然明察秋毫,名不虚传。”“龙伯涛喝道:“你既然认输,还不束手受缚?”

    书生缓缓站起身来,含笑道:“可惜柳大侠只猜对了一半,在下虽然不是王洛天,却也不是女人。暗!诸位请看”

    说着,举手向脸上一抹,容貌立变。

    本来唇红齿白的小伙子,突然变成满睑腊黄的中年人,耳朵上的针孔消失了,颈项间也露出了高突的喉结。

    这些变化,真如魔术,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惊讶莫名。

    书生重又拱手施礼道:“雕虫小技,不值识者一晒。在下只是久仰神算子柳大侠的盛名,特来拜识,并无恶意。”

    柳元目光如电,炯炯注视书生的脸,问道:“朋友,高姓大名?”

    书生笑道:“在下罗永湘,匪号‘百变书生’,在旋风兄弟中排行第三。”

    龙伯涛喝道:“你是霍宇寰的手下,还敢说没有恶意?”

    百变书生罗永湘微笑道:“龙局主但请放心,在下孤身前来,决没有带一个帮手,更没有动手劫镖的打算。”

    龙伯涛道:“那你来干什么?”

    罗永湘道:“奉霍大哥之命,特来送个口讯。”

    柳元接口道:“请说。”

    罗永湘回顾了一眼,道:“两位这样剑拔弩张,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咱们何不坐下来再谈?”

    龙伯涛冷哼道:“你要坐尽管请坐,咱们镖货在侧,职责悠关,恕不奉陪。”

    罗永湘淡淡一笑,道:“既如此,在下就告罪坐下了。”

    他不仅自顾坐下,而且翘起了二郎腿,悠闲的晃了晃,才说道:“旋风十八骑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虽然寄身绿林草莽,凡事未逾‘仁义’两字,咱们武林中人,锄强扶弱,视为本分。恨的是赃官奸邪,敬的是忠臣义上,诸位都是正道侠土,成名高人,想必定能明辨善恶是非,洞察正邪忠好吧。”

    柳元点头道:“这些道理,一咱们当然很明白。但保镖承运,也是正当行业,同样凭本事换取代价,并不违背仁义两个字。”

    罗永湘道:“保镖虽是正当行业,如果管赃官护送不义之财,就末免有亏道义了。”

    柳元微笑道:“赃官头上并没有刻字,是否不义之财,也不能仅凭传闻臆测,吃了镖行饭,总没有先查镖货来源,再决定承镖的道理。”

    罗永湘道:“秦御史贪赃枉法,尽人皆知,难道双龙镖局独不知道?”

    柳元道:“旋风兄弟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太原秦府劫取,却要在运送途中下手?”

    罗永湘道:“咱们自然不知他贪污所得的财物存放何处,是以无从下手,如今龙局主如愿将镖货退回太原,咱们自然不会放过它。”

    柳元问道:“这就是霍宇寰要你带来的口讯?”

    罗永湘点头道:“正是。旋风兄弟对这批赃货势在必得,霍大哥为了不愿与双龙镖局伤了和气,才命我专程致意,只要允局主应允,原车原货折返太原,咱们霍大哥宁愿如数照付酬金。并且承担镖局一切开支损失。”

    柳元耸肩一笑,道:“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惜太晚了。”

    罗永湘道:“镖车尚未离境,怎说太晚了?”

    柳元正色道:“生意人以信诺为先,双龙镖局除非不接这笔生意,既然接了,就没有退镖的道理。”

    罗永湘道:“但旋风兄弟决不会让这笔镖货渡过黄河,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诸位应该想想后果。”

    柳元道:“咱们无意与绿林道上朋友为敌,如果道上朋友一定要跟咱们作对,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罗永湘脸色微变,道:“这么说,诸位是决心要维护赃官,拒纳忠言了?”

    龙伯涛接口道:“咱们只知对货主尽责,不管它谁是赃官?谁是清官?”

    罗永湘冷笑道:“龙局主,咱们虽是初会,彼此也该曾有耳闻,旋风十八骑自从出道,还没有失过手。”

    龙伯涛大声道:“双龙镖局开业迄今,也没有砸过招牌。”

    罗永湘拂袖而起,道:“很好!在下言尽于此,告辞了。”

    “站住!”

    喝声入耳,身后门户蓬然大开,九槐庄主徐达和万字剑龙伯沧并肩走了出来。

    紧接着,步履纷纷,大批镖师和趟子手也纷纷涌现。

    镖车停放在客栈正院内,那百变书生罗永湘所坐位置,恰好面对前厅,背向后进房舍,顿时陷于腹背受敌的境地。

    然而,罗永湘仍然神态镇定,并无一丝惊慌之色,含笑四顾了一眼,问道:“诸位以侠义自居,这算什么意思?”

    九槐庄主徐达使的两面紫金销,各重五十余斤,双销一击“呛卿哪”震耳欲聋,喝道:“阁下口出狂言,不抖露两手,就想走么?”

    罗永湘晒道:“在下是来送信,并不是来动武的,徐庄主若想显露武功,以后有的是机会。”

    徐达冷哼道:“不动武也可以,阁下暂且留下来,待镖车渡过黄河,你再走不迟。”

    罗永湘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徐庄主要扣下我当人质?”

    徐达道:“就算是又怎样?”

    罗永湘笑道:“所谓侠义人物,用这种手段不觉得太小家子气吗?”

    徐达怒叱道:“少废话,徐某人要看看你这百变书生,究竟是什么东西变的。接招!”

    话落,双销一分,左旋右打。飞击而出。

    紫金档份量沉重,形状与“太极牌”相似,出手时劲风飞卷,威猛绝伦,如非自问内功修为足够深厚的对手,多半不敢硬接。

    罗永湘却好像不知道厉害,挺胸凸肚站着,既没有拔剑,也没闪避。

    等到挡头临身,他居然双拿一提,平推了出去,竟以肉掌硬接紫金档。

    众人都以为他必定有所仗持,谁知他双掌一触档面,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整个身子就被紫金裆击得凌空飞起,直向镖车顶篷摔了下去。

    “蓬”的一响,只见罗永湘直挺挺被车蓬弹了起来,一个翻滚,摔落车外。

    趟子手们哗然大笑,纷纷绕过镖车,准备捉人。

    龙伯涛叮嘱道:“别伤他性命,要留活口。”

    镖车外侧本来也有人把守,自从罗永湘假冒王洛天的身份被揭,大家都不知不觉拥到这一边来,如今再绕奔回去,却齐齐吃了一惊。

    地上只有一件白色儒衫,受伤的罗永湘,早已人踪渺茫。

    龙伯涛喝道:“还不快追”

    一顿脚,当先追上了屋顶。

    镖师和趟子手们更是争先恐后,飞身上屋,四散追赶搜查柳元忽然心中一动,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道:“不必白费气力了。姓罗的已经去远了。”

    大伙儿搜查了一阵,毫无发现,只得废然而返。

    龙伯涛困恼的道:“这小子真有些邪门,分明已经负伤,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柳元摇头道:“他本来逃不掉的,是咱们自己放走了他。”

    龙伯涛楞然遭:“怎说是咱们自己放走了他?”

    柳元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必然事先早已穿着趟子手的服装,外面罩上白色儒衫,趁滚落车外的刹那,卸去外衣,混杂到人群中当时咱们若不急于追赶,他未必便能轻易脱身。”

    龙伯涛踩脚道:“这么说,他受伤也是假装的了?”

    九槐庄主徐达没有开口,只是表情沉重的缓缓举起右手那面紫金档。

    众人一看,都来住了。

    原来那紫金销上,赫然印着十个清晰的手指印。

    好半晌,才听徐达长吁一口气,道:“想不到霍宇寰手下,竟有这种高人。”

    柳元由衷的点了点头,喃喃道:“旋风十八骑,果然名不虚传。”

    他一向自视甚高,从未如此称赞过别人。话一出口,立即又接道:“总算咱们及时识破,没被他诓骗得手,事不宜迟,最好提早动身,免得再横生枝节。”

    万字剑龙伯沧道:“对方既然已经正面现身,故意过了这一手,难保不在途中守候拦截,今夜只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柳元挑眉笑道:“怎么?龙老二胆怯了吗?”

    龙伯沧道:“不是胆怯,而是对方实力不弱,咱们总得有应付的准备”

    尤伯涛大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什么好准备的?”

    龙伯沧道:“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的,那百变书生罗永湘只不过霍宇寰一名手下,功力已如此深厚,倘若贼寇大批出动,凭咱们四个人,恐怕会顾此失彼。”

    龙伯涛道:“依你便如何?”

    龙伯沧道:“小弟以为目前不宜轻率高城,咱们一面坚守此地,一面命人飞骑渡河送信,请姚、王两位赶来接应,大伙儿会齐之后,再一同动身。”

    柳元摇头道:“这是掩耳盗铃的办法,必然瞒不过旋风十八骑,他们若要发动劫镖,客栈中同样可以下手。”

    龙伯涛道:“说的是,他们既有力量拦截镖车,难道就不能拦截送信的人吗?”

    柳元又适:“再说,咱们抽太原一路到此,虽然遇到几次困扰,旋风十八骑的大队却始终没有出现过,其原因不外有燕山三十六寨的人马从中阻扰,使他们存着顾忌,趁此良机,咱们应该加速抢渡黄河,决不能再困循迟疑了。”

    龙伯沧沉吟了一下,问道:“如果旋风十八骑在途中下手动镖,柳兄认为燕山人马会帮助咱们?”

    柳无微笑道:“燕山人马当然不是帮助咱们,他们只是不愿镖货被旋风十八骑夺去而已。”

    九槐庄主徐达诧道:“这是为什么?,!

    柳元道:“按照绿林惯例,劫镖越货可以各凭本领,一旦镖货已被同道先行得手,便不能再加以抢夺,否则,就是‘黑吃黑’,于犯了江湖大忌。”

    徐达道:“果真如此,那燕山人马就该参与争夺镖货才对,为什么却反而替咱们护镖呢?”

    柳元道:“其中缘故,的确耐人寻味。这至少证明一件事,燕山人马和旋风十八骑之间,目前正互相勾心斗角,这对咱们是有利的,如果等他们双方协议合作,采取了一致行动,那时就不好应付了。”

    徐达听了这番话,也点点头道:“既然这样,还是依柳兄的主意,早早动身为妙。”

    龙伯沧见大家都赞成动身,也就不再坚持了。

    但离石县乃是偏僻县城,奉命搜购马匹的伙计回报:总共只寻得四五匹拖车的瘦马,必须等到三天后的“集期”才能买到大批马匹代步。

    龙伯涛忧虑的道:“没有马匹,天亮之前怎能赶到渡口?”

    柳元道:“不要紧,大家只管步行动身,不久就会有人送马匹来的。”

    龙伯涛知他所指,但却半信半疑,只得下令步行出发。

    大队拥着镖车,迤逦上路,刚走了数里,果然望见路旁一排垂杨树下,整整齐齐排着六十多匹健马,连鞍橙等配备都完整无缺。

    马群迎风嘶鸣,附近却无人踪。

    众人惊喜交集,不禁赞道:“柳兄的神算果真玄奥,居然早、料到有人会送马匹来?”

    柳元笑道:“这没有什么玄奥的,有人希望咱们折返太原,就有人希望咱们继续前进。

    磁蚌相争,渔人得利。如此而已。”

    龙伯涛举手一挥,道:“大家不用客气,快些上马吧!”

    那些镖师和趟子手们早已迫不及待,一声哄应,纷纷奔上前去。

    疲兵得马,宛如涸鱼获水。刹时间,精神也抖擞起来,鞭影与尘土俱扬,欢呼与蹄声齐动,一路追逐着西沉的残月,奔向滔滔黄河。

    黄河之水天上来。滚滚浊流,翻腾南下,恰好划出了陕晋两省境界。

    河东小镇名叫军渡,河西就是陕西境内的吴堡县。

    天色刚蒙蒙亮,大队人马已抵达军渡渡口。

    龙伯涛吩咐马车在河边顿住,一面布置戒备,一面命人接洽渡船。

    不多久,渡口船户头儿来了,望着这六七十骑人马和车辆,先就皱了眉。

    龙伯涛问道:“你有多少渡船?能不能一次载咱们过河?如果能够,加倍给你船钱。”

    那船户头儿苦笑道:“达官爷,您就是拿银子堆着小的,也没有这么大的船,一次载得几十匹马。”

    柳元接口道:“自然不是要你用一条船载送,咱们准备把渡口船只全包下来,人马分船同渡。”

    船户头儿道:“此地载人的船,共有十四艘,每船能载十人,却不能载牲口,另外有一艘载车辆牲口的大船,每次也能载得六匹马和一辆车。”

    柳元道:“如果不算车辆,一次能载多少匹马?”

    船户头儿道:“顶多十匹。”

    柳元又问:“往来一趟,要多久时间?”

    船户头儿道:“大约半个时辰。”

    柳元想了想,道:“假如只用一艘大船,每趟载九匹马和九个人,行吗?”

    船户头儿道:“这倒可以。”

    柳元道:“你去准备船只,每趟九人九骑,分三次载运,先渡过去一半人马,然后再渡车辆,待车辆渡过后,最后再渡另一半人马。”

    那船户头儿答应着正要退去,柳元忽然又将他唤住,问道:“老大贵姓大名?”

    船户头儿道:“小的姓孙,名叫孙老实。””

    柳元含笑道:“我想请教孙老大一件事;此地是黄河水域,你这十几艘渡船,在帮不在帮?”

    孙老实道:“什么帮?”

    柳元一字字道:“黄河龙王帮。”

    孙老实“哦”了一声,道:“不瞒达官爷说,要在黄河两岸讨生活,谁敢不仰承龙正帮的鼻息,在帮不在帮,每月都得按期缴纳现银,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他左右望了望,又压低声音说道:“不过,达官爷请放心,小的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从来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摆渡收钱,都有定价,不会敲诈勒索”

    柳元微微一笑,道:“最近几日,帮里可曾有什么言语交待下来吗?”

    孙老实道:“没有啊,他们除了月头来收规银外,平时是不来的。达官爷有事么?”

    柳元摇头道:“没有事,你去准备船只吧!”

    待孙老实离去后,柳元却对龙伯涛低声叮嘱道:“这儿是九头龙玉扬凡的势力,渡河时须预防有变,等会镖车上船,由你我四人亲自保护,任何闲杂人,一概不准接近渡船。”

    龙伯涛顿时紧张起来,道:“要不要另在几艘小舟,随护着大船,万一有事,可以接应产

    柳元略作沉吟,道:“也好。总之小心一点,不会错的。”

    商议停当,船只也已来到。

    柳元亲自登部查看,只见那渡船两头方平,无篷无帆,两侧船舷宽厚,中间是个空敞的大舱,足可载放一辆四套大车,船上撑舵和摇橹的水手共有七人,全都是纯朴健壮的小伙子,看不出有什么合眼之处。

    巡视一周,无甚可疑。龙伯涛便吩咐人马上船,开始渡河。

    众人亲眼看着渡船往返了三次,一半人马已经平安抵达对岸,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龙伯涛不由松了一口气,道:“渡过黄河,与王、姚二位会合,就不须再担心人手不够了。”

    柳元却摇摇头道:“现在镖车尚未渡河,这话还嫌言之过早。”

    徐达道:“柳兄为什么总说这种丧气话呢?”

    柳元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我爱说丧气话,我总觉得目前情况太过平静,末免有些反常。”

    龙伯涛笑道:“咱们都过分高估了旋风十八骑,其实,他们也都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沿途无机可趁,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柳元颔首道:“但愿如此。”

    正说着,渡船又已驶返靠岸,搭上了跳板。

    龙伯涛下令镖车上船,另外挑选出十名得力镖师,分乘两艘小舟,伴随渡河。

    大船上除了七名水手,另有柳元等四人护镖,此外,便是那驾车的车把式陈朋,高坐在车辕上。

    渡船解缆离岸,缓缓向河心驶去。柳元和龙伯涛分立两舷,监视着那些水手,徐达手挽紫金双档,卓立船首,注视江面,龙伯沧则在船尾监督那名舵手。

    小舟上的十名镖师,也是一个个按剑抚刀,全神戒备着。

    大小三艘船成品字形逆浪行驶,看着将近西岸了,突然发现上游来了一叶扁舟。

    那扁舟顺流而下,其速如风,转眼间已到近前,竟然直对着渡船冲来。

    徐达厉声大喝道:“什么人?还不快些闪开!”

    柳元立即撤出兵刃,急道:“大家小心了,别让它撞到大船。”

    说时迟,那时快。呼叱声中,那扁舟又冲近了数文。

    渡船上的水手们也纷纷吆喝道:“他奶奶的,不想活了么?还不赶快转舵!”

    扁舟船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手里举着竹篱,嘶声大叫道:“大哥们请避一避,我们的舵坏了,转不动啦”

    水手们大骂道:“该死!船在河。已坏了舵,这不是该死么?”

    于是,纷纷收起橹桨,去取竹篙。

    柳元早已扣了满满一把金钱镖,两船更近,才看清扁舟后舵有个老头子,正死命抱住舵柄,面如死灰,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心中一动,金钱镖忍而未发,顺手也抢了一支竹篱,蓄势以待。

    那扁舟快如箭矢,眨眼便到。

    柳元平端竹篙,觑得真切,猛然一篙飞点过去,正中扁舟船首。

    后梢舵手恰在此时一个满舵,渡船船身一横,那扁舟擦着舷边掠过,顺波逐流,往下游如飞而去。

    水手们都长吁一声,道:“好险!好险!”

    龙伯涛摇头笑道:“我还当是旋风十八骑来劫镖的呢,险坚忍不住要出手了”

    徐达也道:“这两个冒失鬼也真讨厌,若非柳兄及时顶它一篙,被它撞上,后果也不堪设想。”

    柳元苦笑道:“船在江心总是凶险的,这是托天之福,化险为夷,但愿从此跳上坦途,早早卸却这千斤重担。”

    龙伯涛感慨地道:“这趟镖多亏诸位好友鼎力相助,浓情厚谊,永志难忘,只等镖车平安抵达延安府,咱们兄弟也打算收了镖局,不想再冒这种风险了。”

    大伙儿感慨了一阵,渡船抵岸,却见岸上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老头,正和先登岸的镖师和趟子手们高声争吵。

    尤伯涛当先飞身下船,喝问道:“什么事?”

    镖师们答道:“咱们奉命戒备渡口,不让闲人往来,这老家伙不讲理,一定要赶在这时候渡河,所以争吵起来。”

    那老头约莫有五十多岁,身躯很瘦小,嗓门儿却很大,厉声吼道:“是谁不讲理?渡船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么你们能渡,就不许别人渡河?”

    龙伯涛况下脸道:“老头儿,这就是你无理取闹了,咱们已经包租了这艘渡船,自然须等咱们的人渡完以后,才能载你过去。”

    那老头怒道:“你们由东岸过来,却让空船回去,也不肯顺便带人,难道有钱就能欺人不成么?”

    柳元听得眉头一皱,连忙赶了过来,问道:“这位老人家,有什么急事,定要赶着渡河?”

    老头道:“怎么没有急事?我女婿去汾阳做生意,患了重病,眼看快死了,叫人怎么不着急?”

    柳元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人命关天,难怪老人家着急。”

    老头道:“说的是,我就只有一个女儿,难得嫁了个好女婿,换了是你,你能不急么?”

    说着说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徐达见了,也觉不忍,便对龙伯涛道:“出门在外,总要与人方便,反正镖车已经上岸了,空船驶回去,也得一趟,就让这位老人家搭次便船吧。”

    龙伯涛点头道:“好吧,算他走运!”

    举手一摆,镖师们立即闪到路旁。

    柳元突然道:“且慢!”

    那老头已经扬起的马鞭,又放落下来,皱着后道:“你还有话说?”

    柳元指一指那辆蓬布低垂的马车,低声道:“龙老大,去看看他车里是什么东西?”

    龙伯涛大步上前,一手掀起车篷,探头向里望去。

    “啊哟”

    车厢里忽然一声惊呼。龙伯涛连忙缩回头来,满脸通红地挥手道。“去!去!去!”

    那老头长鞭一卷,驶动马车,登上了渡船。

    柳元目送渡船离岸去远,忍不住问道:“龙老大,你看见了什么?”

    龙伯涛的脸红得踉关公一般,连连摇头道:“别提了,车里是个女人”

    徐达好奇追问道:“女人怎么样?”

    龙伯涛尴尬地道:“她正在给孩子吃奶”

    旁边的镖师们都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龙伯涛瞪眼喝道:“女人奶孩子,有什么好笑的?还不快去守护缥车!”

    镖师们讪讪散去,那渡船也已经离岸驶到河心了。

    赶车的瘦老头忽然从车辕上跃落,笑嘻嘻道:“九妹,下来帮忙。”

    车厢里答应一声,钻出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妇,向瘦老头伸伸舌头,道:“四哥,你的嗓门儿能小些吗?刚才我真担心你会和那些镖师打起来。”

    瘦老头道:“镖局的人,都是狐假虎威,真打架他们也不敢。”

    两人说着话,合力抽开车厢底下一块木板,露出一个活门。

    然后,又拉开渡船舱底的垫板。

    原来这船底下另有一层暗舱,这时暗舱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口贴满封条的大木箱。

    车底活门恰好对着暗舱口,两人托起木箱,送入车口,仍将垫板还原,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已把大木箱装进了马车。

    那少妇轻吁一口气,望着西岸笑道:“神算子啊神算子,你算来算去,就没算到咱们有这二招吧?”

    瘦老头道:“别说他算不到,便是苗飞虎也还在做梦,咱们旋风十人骑言出必践,决不会让镖车渡过黄河。”

    接着,又对那七名水手道:“大哥有令,不得连累无辜船户,你们等此间事完,立即发放银两,叫他们去另谋生计,不用再摆渡了。”

    水手们齐声应道:“四爷放心,决不会误事的。”、不多久,渡船近岸。

    东岸上的镖师们做梦也想不到这辆马车正载着镖货,大伙儿只顾险喝道:“咱们包租的船,谁答应你这老头儿揩油的?快些下来,别耽误了咱们渡河。”

    那瘦老头驾着马车,从容下船,驱车扬长而去。

    就在镖师们争先恐后,熙攘着上船的时候,河边菜棚内,缓步的走出一名少年书生。

    这书生大约只有二十岁出头,穿一件宝蓝色的儒衫,举止虽很斯文,眉宇间却透露出精干之色。

    他好像已在茶棚内坐了很久,又像是专为等候这辆马车而来,但马车由棚前驶过,他却没有现身招呼。直到车已去远,他才施施然踱出茶棚,低着头,仿佛在地上寻觅什么失落的东西。

    突然,他眼中一亮,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晶莹透明的琉璃碎片。

    那琉璃片只有指甲般大小,看来虽然光亮剔透,却不是什么值钱之物。

    但书生却如获至宝,紧紧握在手里,脸上且浮现出欣喜的笑容,目注马车远去的影子,哺哺自语道:“果然不出所料!”

    随即迈开大步,循着车迹遍了下去。

    马车转入一条往北的岔道,忽然加快了速度。

    行约十余里,突又折而向酉,再行数里,又转向西北方,一路经过的。都是偏僻小路。

    近午时分,抵达一处三岔路口左首是条泥泞小路,通往河边;右首的车道,笔直向北。

    路旁有座茅草亭子,亭内设着茶桶,桶上漆着“奉茶”字样。

    那瘦老头勒住马车,一跃而下,自去亭内取条连饮了四碗,长吁道:“痛快!痛快!”

    没多一会,后面吹吹打打,来了一队送葬的行列,几名力夫抬着一口高大的黑漆棺材,大声步喝道:“喂!借光,车子别停在路口上好么!”

    瘦老头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他妈的,路上碰见死人,霉气!”

    一面骂着,一面爬上车辅,车头向左一转,竟向泥泞小路驶去。

    就在马车驶动的刹那,车内那只大木箱却已卸落在地上,同时,蓬市掀处,那少妇也抱着孩子下了车,身上已换了一套孝服。

    后面送葬的行列也在茅亭外歇下来,几名为夫一齐卸肩,恰巧将棺材停放在箱子上。

    一名道士,身穿法衣,手持桃木剑,口里念念有词地走到棺材旁边,表面在作法念咒,实则低声问道:“九妹,得手了么?”

    孝服少妇掩面假哭,也悄声回答道:“就是那口木箱子,一切很顺利,都在三哥妙计之中。”

    道士笑道:“好极了,这次总算让柳元栽了个大跟头。听说苗飞虎已在黄河西岸布置了高手,正等着镖车过河哩。”

    少妇道:“大哥在哪儿时’‘’”

    道上低声道:“已经回谷去了,咱们也早些上路,休教大哥久等。”于是,向空划了一阵符,催促道:“起灵啦!”

    吹鼓手又奏起哀乐,力夫们又抬起棺材带着那只大木箱,向北而去。

    又行五里,前面一带松林葱郁,林后便是坟场。

    送葬的行列穿林而入,林子里早有一辆豪华的双套马车在等候着。

    驾车的人,正是百变书生罗水湘。

    双方在林中会合,那道上立即吩咐打开棺材。

    棺内除了那口大木箱外,还有一副长条形的木板,足有五尺多长,板上密密地扎着十余柄鹅毛羽扇。

    那少妇勿匆脱下孝衣,更换上一身大红吉服,押着那大木箱上了马车,道上则将那扎着羽扇的木板横挂在马车后架上。

    驾车的罗永湘拱手道:“大哥在谷中等候消息,并且设下庆功宴,香弟兄们接风洗尘,小弟这就先回谷去,预报佳音。”

    道上点点头道:“你和九妹先走,我在此等候老四老七,随后就到了。”

    罗永湘又道:“四弟那辆马车,曾在渡口露过相,必须毁去,以免被人追踪,七弟跟随镖车过河,恐怕要入夜后才能脱身,接应船只都已经安排妥当,二哥务必请注意不要泄露形迹。”

    道上微笑道:“我知道,最迟午夜,咱们准定平平安安回来就是了。”

    罗永湘抱拳告辞,驱车出林而去。

    马车驶动后,才知道那羽扇木板的妙用,木板上的鹅毛羽扇,一路擦着地面拖过,竟将车轮和蹄印痕迹,全都抹去了。

    然而,他们却再也想不到,马车驰过,道路上的每隔数丈,便多了一小块琉璃碎片。

    琉璃碎片体积虽然很小,在有心人眼中,却无异一盏耀眼的指路明灯。

    路上多了一粒琉璃碎片,谁也不会注意,当然更不会有人去揣测那些碎片由何而来。

    行行复行行。天将傍晚,马车驶到一条小河边。

    河上有座桥,足可通过一辆马车。但罗永湘却一带组绳,将车驶入河水中。

    敢情这条河的河水并不深,河床又是坚硬的石板,马车竟涉水而行,循着小河向上游驶去。

    小河两岸翠竹环拥,花树成林,车辆在河中驶过,宛如行经林荫道上,令人心旷神恰,油然而生出尘之感。

    河水尽头,是一座幽静的峡谷,小河由两山挟峙下婉蜒流出来,河道也就是出入山谷的唯一通路。

    马车溯水而上,经过谷口峭壁时,隐约可见石壁上髅着七个龙飞凤舞的行书大字

    “桃花源头是儿家”

    车厢内的小孩,不知为什么忽然啼哭起来。

    那少妇推开了车窗,将孩子捧到窗前,一面轻轻拍着,一面哄道:“毛头别哭,你瞧,咱们已经回家了。”

    罗永湘笑道:“这孩子鼻子真灵,他正是知道快回家了,嗅到他娘的奶香才哭的呢!”

    正说着,峭壁顶上已响起雄浑的号角声。

    马车穿过谷口,两岸早已亮起无数灯笼火把,刹时间,欢呼雷动,鼓乐齐鸣。

    掌灯的都是壮男健妇,那些吹奏乐器的,却全是肢体畸形残缺的儿童,最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只有六七岁。

    另外还有大批幼童,由几名年轻妇女照拂着,都在岸旁列队欢迎,一双双小手,拍得震天响。

    这盛大的欢迎场面,既热闹,又感人,更特别的是,欢迎队伍全由小孩子组成,为数足有五六百名之多。

    罗永湘慌忙驱车登岸,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红衣少妇也抱着孩子含笑下了车。

    欢迎队伍中奔出来两名彩衣女童,双双为罗永湘两人各套上一只大花环。

    罗永湘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回顾红衣少妇道:“九妹,这是怎么一回事?把咱们都当成英雄了?”

    其中一名女童抢着道:“好伯伯说的,各位伯伯叔叔姑姑很辛苦,为了养活我们,才去冒险拼命,从今以后,我们就不愁没有好衣服穿,没有好东西吃了”

    罗水湘俯身抱起那女童,道:“好衣服和好东西,都是好伯伯送给你们的,你们应该谢谢好伯伯才对。”

    女童道:“谢谢好伯伯,也谢谢各位伯伯叔叔和姑姑。”

    红衣少妇笑道:“瞧这张小嘴,有多甜!”

    罗永湘也不禁仰面而笑,道:“看看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大哥一番心血,总算有了收获。”

    红衣少妇接口道:“他却总把功劳往咱们头上”

    忽闻一声畅笑,道:“谁说的?你们瞧瞧,我头上不是也顶着几个吗?”

    随着笑语声,一条魁梧大汉缓步走了过来。

    这大汉年约四旬开外,生得满腮虹髯,浓眉环目,相貌十分威猛慑人。

    他身躯本已高大魁梧,这时双手各抱着两个小孩,肩头上更骑着一个,看来越发高大,犹如一座小山。

    在他威猛的脸上,却荡漾着慈祥和蔼的笑容,笑时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又显得有几分稚气未脱,平易可亲。否则,孩子们也不敢爬到他头上了。

    罗永湘和红衣少妇连忙欠身施礼,道:“大哥好!”魁梧大汉点头笑道:“好!好!好!你们辛苦了。”

    原来这魁梧虬髯大汉,就是名闻天下的侠盗“纸刀”霍宇寰。

    人们只知道旋风十八骑是劫富济贫的侠盗,却很少有人知道,霍宇寰在这座隐蔽的山谷中,收养着数百名伤残弃婴和失令父母的孤儿。

    霍宇寰三岁丧父,九岁失母,本身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如果说他在世上还有亲人,就只有那位在十八骑中排行第九的红衣少妇了。

    红衣少妇名叫铁莲姑,是霍宇寰亡母铁氏的确亲侄女儿,铁家三代寡居,莲姑也没有例外,出嫁不到一年,便死了丈夫,从此备受公婆虐待,几次自杀未成,才被霍宇寰救了出来,成了旋风十八骑中唯一的女性。

    三人略作寒喧,从马车上抬出那只大木箱。

    罗永湘含笑道:“托大哥虎成,幸不辱命,已将镖货顺利截获,大哥可要开箱过目吗?”

    霍宇寰摇摇头,道:“叫他们先抬到思亲堂去,愚兄已备好庆功宴,等各位兄弟平安回谷以后,再当众开箱不迟。”

    罗永湘道:“大哥做事,总是考虑这么周到。”

    霍宇寰微笑道:“镖货是兄弟们辛苦得来的,理当由大伙儿共同启视,何况这次又是一笔大买卖,箱中的奇珍古玩,只伯咱们这辈子也没有看见过,更该让大家同开眼界才对。”

    铁莲姑长吁一声,道:“我倒不想看什么奇珍古玩,只想赶快泡进热水里,痛痛快快洗个澡。”

    霍宇寰道:“热水早就替你烧好了,你自去洗澡,我和三弟先聊聊。”

    铁莲姑喜道:“大哥真好,我这就去啦!”挥挥手,转身而去。

    霍宇寰轻轻放下五个顽皮的小孩,和罗永湘并肩走向一栋石屋,边行边谈,询问在黄河中流换箱劫镖的经过。””

    罗永湘将详情说了一遍,接着道:“一切布置进行,可说都十分完满顺利,现在唯一使人耽心的,是七弟脱身的问题,怕只怕苗飞虎发动太早,一旦发觉夺到的是箱石头,必然会疑心到七弟身上。”

    霍宇嘉道:“这倒不须过虑,镖车一过黄河,有王克伦和姚继风协助护镖,苗飞虎岂能轻易得手。我耽心的却是另外两件事。”

    罗永湘道:“那两件事?”

    霍宇寰道:“这次咱们不仅毁了双龙镖局,也跟飞虎作了对头,事后,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有很多纠缠。”

    罗永湘道:“他们又没有见过大哥的真面目,纵欲纠缠,也不知由何下手。”

    霍宇寰道:“我虽没有露面,兄弟们露过面的已经不少,譬如你和老七,还有九妹和你四哥。”

    罗水湘道:“就算照过面,咱们也不畏惧”

    霍宇寰摇头道:“我不是畏惧,而是耽心因此被他们追踪搜查,发现了这座山谷的所在,孩子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如果为了这次的事,影响了孩子们的安宁”

    罗永湘接口,道:“这也不难,咱们可以暂时离开此地,另寻他处,隐匿一段时间,不在江湖上走动”

    霍宇寰道:“这就是困难了。你想,这箱镖货并非金银,而是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咱们要设法变换成金银,岂能不在江湖上露面?而且,如此珍贵的东西,世上有几人买得起?

    要寻这种有钱的主顾,岂能丝毫木露风声?”

    罗永湘愕然道:“照大哥这么说,咱们竟是抓了个热著薯在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