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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红粉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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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宗自念武功已废,绝对冲不出练过武的慧儿这一关,便问道:“慧儿,又是谁来了?”

    慧儿似乎天生懒得说话,又只微笑摇头。

    钟宗问道:“你可知道你家姑娘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废掉我的武功的?”

    慧儿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钟宗道:“你不肯告诉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那么,你总听说过你们英姑娘为什么要废我的武功的?”

    慧儿道:“你不必问了,到你晓得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钟宗奇道:“差不多了?!什么事差不多了?”

    慧儿大声道:“什么差不多?死!这你总明白了吧?笨蛋!”

    钟宗道:“我生来就是笨蛋嘛!”

    慧儿究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一片童心的小姑娘,她以讽刺的口吻说道:“想不到你也练会了武功!大概练了不少年吧?”

    钟宗不知她在嘲笑他,回忆的说道:“我练一招就差不多要三个月的时间。”

    慧儿见他一本正经答复着话,反倒生起同情心,暗责自己不该讽刺他,于是衷诚地问道:

    “只怕那都是极其难练的招术吧?”

    钟宗道:“不见是,要是别人来练,恐怕三天也就够了。”

    慧儿道:“你师父是谁?他耐性一定很好。”

    钟宗眼帘显润,道:“我是他干儿了,再不济,再笨,他对干儿子也只好耐住性子教啊!”慧儿奇道:“你也有干爹?我家英姑娘也有啊!”钟宗幽幽道:“我和她的干爹就是同一个人”

    慧儿大惊接道:“你就是钟宗?”

    钟宗轻轻思了一声,慧儿突然感叹道:“我家英姑娘的心也忒狠了!”

    钟宗听出话中有话,忙问是怎么回事慧儿叹了口气,道:“你早晚就要死了,我不妨告诉你,她为什么杀你?”

    钟宗大喜过望,忙问:“她究竟为什么要杀我呢?”

    话到此处,忽听远处有人呵呵大笑道:“你们想牺牲他娘的命来拉扰她儿子,纵然瞒得一时,恐怕也瞒不了许久,还是赶快把他交出来吧!”中气充沛,显见发话人功力不浅。

    钟宗听了,心头忽然大动,便摇手示意慧儿,静静地继续聆听。

    接着又一个声音喝道:“你们威胁得住华山派,五台山的佛爷却未必怕你!赫连老儿只一个独生女儿,你有种就把她马上杀掉!”这人正是那个肥大和尚。

    慧儿道:“这是有人挟制着一个女人,要本派放出那女人的儿子,可惜那人弄错了,本派根本就没赫连帮主的外孙!”

    钟宗一听,顿如高楼堕足,跺脚道:“不好”慧儿正要动问,又听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力地大叫道:“华山派的各位朋友,我宁可死去,千万不能放出钟宗啊啊”话没说完,忽又“啊啊”大叫,想来定是有人在殴打她了钟宗先入为主,那女人声音一出口,便觉和他娘的声音极其相像,又听她啊啊大叫,顿时肺腑如割!眼下什么都顾不得了,霍地一冲而起,径向房外跑去慧儿迎面一拦,钟宗便无法过去,急得大声求道:“你忍心看着我娘被人杀死?!”

    慧儿一愕,问道:“谁是你娘?”

    钟宗急道:“刚才不就是我娘在说话么?”

    慧儿惊问道:“赫连帮主便是你外公?”

    钟宗大声道:“是呀!求你放我出去吧!”

    慧儿摇头道:“不行!我放了你,怎么向我家英姑娘交代呀?”

    钟宗火了,用尽平生之力,双手把慧儿往旁边一推,慧儿小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怒道:

    “再要不听话,我就点你穴道了!”

    钟宗心急如焚,怒道:“你便没有娘?”

    慧儿顿了顿,忽然低低说道:“我不知道我娘是谁?”话语间,大大流露出思亲之情。

    钟宗乘机说道:“你只是不知你娘是谁,还可以设法慢慢寻访,像我眼睁睁看到亲娘被人杀掉,便永远不能再见一面了!”

    慧儿低下头去,黯然不语,钟宗却看到有两行热泪,从她腮边顺腮淌下,落到她的鞋面上,便把握时机,再道:“慧儿,英姑娘不会怎么重罚你的,她只恨我不死,我只须死了就成,不一定要死在她手里!”

    慧儿听了,忽然跑到房里,伏在床上嘤嘤哭泣,钟宗知道她是有心放自己到外面去了,便回头匆匆说道:“慧儿,我到外面去了,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放掉我的。”

    慧儿一听,索性痛哭起来。

    这时外面争执声越来越响,钟宗心慌意乱,又怕陈菡英及时闯来,顾不得安慰慧儿,循声大步向外飞跑出了这座整洁小舍,远远望见前面有好些人在那里争吵他怕泄露武功被废的秘密,既不敢大叫,也不敢快跑,只是遮遮掩掩,向人丛里悄悄走去。

    由于他失去武功,月光之下,并看不清三十丈外的人的面庞,只觉右面的人多,左面的人少,双方仍在极力嚷叫着。

    走了一会,距离只有十来丈了,才隐隐看出左面只有三个人,排成二前一后的品字形站着;后面那人的左手,正扶住一个女人,右手却在她背后掩着,想来必是按住她的背后重穴,以防止华山派的袭击钟宗只觉周身血液沸腾,但仍望不真那女人是否就是他娘,遂又耐着性子悄悄摸去,这时只听最先说话的那人的声音狠狠说道:“蓉姑娘,我解开你的哑穴了,你快自己唤钟宗出来换你一命吧!”

    钟宗一听,已毋须自己看清就知那女人正是他娘,立时奋不顾身,一窜而出,大叫道:

    “快放开我娘!”虽然他武功已失,由于他迸力而发,声音倒也十分惊人。

    众人不觉同吃一惊,陈菡英首先抢了过来,娇喝道:“这儿没你的事,你快回去好了!”

    钟宗两眼喷火,正要抢白几句,忽听他娘大声叫道:“钟宗赶紧走开,你还要替你”说到这里,突然顿止,自然,她又是哑穴被点了肥大和尚不知钟宗武功被废的事,赶过来拉开陈菡英说道:“你就让他过去,也好救他娘一命嘛!”在他的想法,是要钟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指上功夫点倒对方。

    陈菡英有苦说不出,只急得用力挣扎道:“大师快放开我!”等和尚放开她时,钟宗已趁这时机大步向对方走去钟宗抬眼瞧望他娘,但见她面色憔悴,脸上也平添了许多皱纹,早失去往日的光辉,三月不见,母亲就像老了十年似的,登时悲从中来,哽咽道:“娘,宗儿前番不孝,千万请娘不要见怪!”说着,跪了下去,不敢仰视。

    等了一会,不见他娘答话,这才想起定是娘的哑穴仍被禁制着,猛抬头对哪人怒喝道:

    “我人已来了,你还不解开我娘的穴道放开她来,待要怎地!”

    那人眼鼻一挤,狞笑道:“你把我阴魂客吴常当三岁娃儿看待?你不束手成擒,我会放开你娘来?”

    那边肥大和尚忽地大叫道:“钟宗,你走过去让他先点住你的穴道,他不就放心落意了吗?”

    钟宗一听,这倒是顶好的办法,当下大步踏前两步,站定身形,正要说话,又听陈菡英尖叫道:“钟宗,你这样不只救不了你母亲,反倒多送一条命!”

    钟宗心头暗恨道:“你一定要我在你手里你才甘心!”本待说了出来,略一寻思,又作罢了。面对阴魂客吴常抬头挺胸说道:“江湖人物一言既出”

    阴魂客吴常立刻接道:“如白染皂!”

    钟宗毅然道:“好!你先动手点我的穴道,再放开我娘。”

    阴魂客吴常向前面右首那人一呶嘴,说道:“张栋才,你先点他左右肩井穴,再点他前建里,后志堂,指力用足些!”

    张栋才应命走到钟宗身后,胸中戒备得十分严密,然后朗声说道:“钟朋友,在下得罪了!”就在“了”字同时,他两手已向钟宗左右肩井穴上一点,马上又在他前后心上各再戳了一下,动作奇快。钟宗立时应指倒地此事大出肥大和尚意外,不觉“咦”了一声,只听阴魂客吴常喝道:“张栋才过来!”

    张栋才应命过去,阴魂客吴常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张栋才立去扶住穴道被制的赫连蓉姑。阴魂客则面露奸笑,从地上抱起钟宗,对华山派众人说道:“姓吴的说话虽然算话,但吴某只有三人,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吴某还要借重蓉姑娘送她儿子五十丈!”

    群雄一听,脸上立浮怒色,相互交换眼色征询意见。

    阴魂客吴常目光流转,乘机阴笑道:“现下他母子都在咱们手中,诸位如果认为他母子并非贵派中人,而欲借吴某人的手将他母子除去,就只管立刻动手!”

    群雄正欲叱喝,阴魂客吴常早看出陈菡英脸色有异,遂又向她冷笑道:“小姑娘,瞧你心事重重,谅有难言之痛,现下只候你一句话了!”

    肥大和尚曾听华心亭说过钟宗有自己冲开穴道的能为,忙喝道:“洒家答应你让蓉姑娘相送五十丈,但愿你言而有信,五十丈后,一定将蓉姑娘留下来,否则,你便上天人地、洒家也决不与你干休!”

    陈菡英突然急叫道:“不!不能让他带走”

    话未说完,肥大和尚已转脸喝道:“你要洒家失信于人?!”

    陈菡英再要说时,阴魂客吴常已瞧出情势不对,示意张栋才,分别扛起赫连蓉姑母子急步前驰。陈菡英不暇多说,立即拔步就追突然肥大和尚抢在陈菡英前面拂袖叱道:“你要怎地?”

    陈菡英急得连连跺脚道:“钟宗不能让他们带走的呀!”

    肥大和尚再要问时,只听阴魂客吴常远远叫道:“吴某人不欺朋友,蓉姑娘留下了!”

    带着余音,人已急跃如飞,转眼失去踪迹。

    群雄远远见赫连蓉姑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怕阴魂客吴常使了什么奸计,纷纷扑了上去,只见蓉姑垂着双目,安祥地躺着,这才回头寻陈菡英,教她替蓉姑活开穴道,但目光所及,哪有她的踪影便有人咦了一声,道:“英姑娘呢?哪里去了?”

    群雄道:“只一错眼的时间,她跑到哪里去了?”不觉都为赫连蓉姑解穴之事感到为难。

    肥大和尚忽然越众上前,自告奋勇道:“洒家若不当和尚,娶妻生子的话,只怕孙女儿也有她这般大了,还忌什么男女之嫌?洒家替她解开穴道好了。”说着,也不待众人同意与否,伸手就在蓉姑背心上连拍三掌。

    哪知候了半天,蓉姑仍然沉睡如故,众人都不觉犯疑,纷纷拿眼瞬注肥大和尚,肥大和尚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自顾自说道:“洒家这解穴手法,除了独门点穴手法之外,再无不灵验的,怎么”说话之间,已俯身探视蓉姑的鼻息。

    群雄见他刚刚一探蓉姑的鼻息,便顿口不语,情知事情不妙,忙问:“蓉姑娘怎么样了?”

    肥大和尚脸色紧张,只叫快找英姑娘来替他仔细检视。华山派的一名下代弟子赶快奔人里面去了。

    群雄追问究竟怎么样了,肥大和尚皱着浓眉道:“体温未减,呼吸毫无,洒家也摸不透是什么道理!”

    那名弟子去了好久,才领来一名丫环,群雄问道:“英姑娘不在里面?”

    那名小丫环代答道:“姑娘从先时被请出来,一直没回去过。”

    群雄见她双眼微红,脸上隐有泪痕,其中华山派华掌门人的师兄陆御风问道:“都找过了?”

    那名弟子和丫环齐声回说:“都找遍了。”

    肥大和尚急得一迭声只叫丫环快仔细检视蓉姑娘回话,他自己则领着群雄避在一边。

    少时慧儿来了,群雄远远见她面色沉重,忙间怎么样了慧儿边跑边哭道:“只怕不济事了!”

    肥大和尚急问道:“你说说她心房还跳不跳?穴道是开着还是闭着?”

    慧儿道:“心房一点都不跳,全身穴道都闭住了,连身上都透凉了!”

    肥大和尚频频摇头道:“这事情太离奇了!”

    群雄忙追问端倪,肥大和尚颓然道:“我刚才探她鼻息,触到她皮肤时还有微温,怎地顷刻间便会透凉?”

    陆御风心中一动,厉声道:“慧儿,你过来。”说着,将慧儿带过一边,严词问道:

    “你双目红肿,为了怎么来着?”

    慧儿生性极慧,也最富情感,闻言昂然抬头问道:“钟相公刚才可是出来过?”

    陆御风道:“出来过。”

    慧儿道:“他和我姑娘可见了面?说什么没有?”

    陆御风心中奇怪,道:“自然见了面,但彼此并没交谈一句话,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慧儿不理睬这一套,大声问道:“恕婢子大胆请问一句:俺姑娘失踪,各位老爷没发觉,钟相公失踪,各位老爷可知道?”

    陆御风愕然道:“钟宗并未失踪呀!”

    慧儿声色俱厉,道:“那么钟相公呢?”

    陆御风便忍着气把钟宗现身时起,直到发觉赫连蓉姑生死不卜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慧儿听了,忽然掩面悲啼,泣道:“都是婢子害了他!”说完之后,突地止泣抬头,举掌向自己天灵盖劈去陆御风眼尖手快,一伸手,疾点她腕间大穴,慧儿躲避不及,右手迅即垂了下来,但她左臂疾抬,又问自己头上击下陆御风一把擒住她的小手腕,急切叱道:“你端的为了什么呀?”

    慧儿哽咽道:“婢子自知罪恶深重,只求速死!”

    肥大和尚这时也赶来问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慧儿忽又止泪说道:“俺家姑娘要杀死钟宗”

    陆御风截住喝斥道:“胡说!”

    肥大和尚制止道:“陆老儿莫要吓了她,让她说。”

    慧儿了无畏意,继续说道:“俺姑娘虽要杀死钟相公,却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下手,只是先把他的武功废了,命婢子看管”

    肥大和尚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钟相公知不知道自己武功已废掉?”

    慧儿道:“先前他不知道,后来俺姑娘告诉他了才知道的。”

    肥大和尚听了,连连顿足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答应阴魂客以钟宗交换蓉姑娘,尤其不该阻拦英姑娘去追赶他们。万一钟宗因此不幸,我也无面目再见世人了!诸位,你们派个妥人将蓉姑娘的遗骸送回九连山顺天帮去,我要追赶阴魂客这贼子去了!”说完,阔袖一飘,返身绝尘而去。

    华山派的老三左乘权高声叫道:“聪净大师请转,大伙儿计议一下再说。”

    远远飘来肥大和尚聪净大师的声音说:“你们商议你们的,洒家先办洒家的!”声音越离越远,终至隐隐消失。

    陆御风写了封面交赫连表的书信,道出各项缘故,并嘱四师弟金鸣时率领另两名下一代弟子备棺将蓉姑送往顺天帮去。

    且说聪净大师循阴魂客吴常往东峰仙人掌跑下华山之后,向附近居民一打听,得知这一行人正从东北行去,便也沿途探问,一路跟进。

    追了几天,这天到达山西大宁县城,忽然断了线索。

    聪净大师心中估量:“看他走的路线笔直,一定是继续向东北方向,洒家何不径自循着东北方向打探着追去!”

    奔了一程,忽听前面车声辘辘,想着夜深人少,阴魂客一行如若连夜兼程,这车上的车把式势必看得到,于是加紧脚步追去。

    这时月正中天,冷辉遍地,聪净大师越过一道小山坡,只见前面驿道上,正有一辆套着两匹健骡的大车在奔行着,当下展开轻功赶到车后一看,那车篷的窗帘垂得紧紧的,想来里面定是妇女,便跑到前面问讯道:“施主请了。”

    那车把式猛一回头,聪净大师不觉大吃了惊,喝道:“原来你们这些贼崽子们还只跑到这儿呀!”立刻又向车篷中大喝道:“吴常,跟洒家滚出来!”

    只听里面有个嘶哑的声音怒喝道:“什么人敢来打扰婆子?”随着话声,车篷中走出一位老态龙钟的白发婆婆来。

    聪净大师不觉一愣,心想:“我怎么弄错了!”

    正要出言道歉,忽然又想:“焉知她不是他们一道的人物?不然,何以这个张栋才会替她赶车呢?”

    当下哼了一声,恃强说道:“洒家看看你车篷中坐了些什么人,便放你过去!”

    白发婆婆颤巍巍地说道:“假如婆子不准你和尚看呢?”

    聪净和尚叱道:“洒家要看便看,岂容你不准!”说着,大步向车辕走去。

    白发婆婆忽地大喝一声,猛如焦雷一般,震人耳鼓,聪净大师正走着的右脚,不觉顿了一下,却见白发婆婆陡然一跃三丈,手中抓着一人往地下一摔,喝道:“你是不想再替我婆子赶车了?”

    聪净大师定睛看时,那被摔的人正是张栋才,大概他是趁婆子不注意的时候开溜,被婆子发觉,从三丈之外将他抓回,此刻只落得双手抱住脑袋,在地上连连翻滚,那头上的汗水,不断涌冒出来,不禁大为心惊道:“这好像是‘万蛆钻头’的功夫嘛!莫非眼下这白发婆婆就是当年”

    只见白发婆婆嘶哑着声音回头向车篷里面叫道:“阿娇,来!把这废料拖进车篷里去!”

    没等里面的人答应,那张栋才已忍着头痛,爬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般地哀求道:“小的一时糊涂,罪该万死,只求你老人家赏个痛快,小的九泉下也感恩不尽!”

    白发婆婆嘶哑的声音冷冷道:“没那么容易!你几时听说过‘铁甲婆婆’轻易饶过人的!”

    聪净大师一惊,心惊道:“糟了,果然就是这个老不死!”想起聪悟师兄生前曾对她有过好处,大概还有得回旋余地,忙朗声说道:“原来是铁甲婆婆,洒家不知,多有得罪。洒家师兄聪悟大师生前常常提起你那一手‘万蛆钻头’的功夫超凡入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洒家真是开了眼界了!”

    白发婆婆面色冷峻,说道:“聪悟是你师兄?你是聪净还是聪凡?”

    聪净大师道:“洒家法号聪净。”

    白发婆婆顿了一下,问道:“那吴常是什么人?你和他有过节?”

    聪净大师道:“洒家和吴常结梁不小,他原来和这个张栋才走在一起,是洒家见张栋才赶着车,以为他也一定藏在车中,所以所以”

    白发婆婆哦了一声,问道:“那吴常可是还带着一个十多岁的病孩子?”

    聪净大师大喜过望,连声道:“是他!正是他!现下他哪里去了?”

    白发婆婆缓缓说道:“这原是他的车子,就在前不久他对婆子无礼,婆子一怒便打伤了他,夺下这辆车子,顺便连赶车的也留下了。”

    聪净大师急问道:“你看见他向哪一方逃走的?”

    白发婆婆一指左后方说道:“他当时是向东方山上跑的。”

    聪净大师嘴里道着谢,人已返身疾驰而去。

    他—路盘算:“阴魂客既然一开始向东北而行,目的一定在东北方,那他此行也定会仍向东北方逃逸。”于是登上山区之后,径向东北方迤逦搜寻。

    搜寻复搜寻,不知不觉间,月已西斜,而阴魂客吴常的踪影全无,暗想道:“铁甲婆婆决不会骗我,不然就是阴魂客又折回官道上去了。”

    考虑了一下,终于又折向官道上来。

    跑了一程,忽听前面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分明是有人痛极而号他心中颇为惊奇,天近五鼓,怎地还有惨号声音?想来又是江湖中人寻仇报复了!忙循着声源发力急奔,不过三里来路,就远远望见略微蜿蜒的官道,想不到这条官道也迤逦向东北延伸了。

    极目远眺,只见前面三十丈开外的官道上,仿佛有个人蹲在哪儿,西斜的月光,恰被树影遮蔽,望不清那人在做什么。

    等他放轻脚步,赶去看时,原来地上另外还躺着一人,蹲着的那人是个女子,她正聚精会神地搜察地上那人的身上,并没发觉聪净大师已逐渐走近。

    这时双方相距只有五七丈远近,大概哪女子已发觉有人到来,陡然站起身子回头急望,四目刚一相对,不觉同时惊咦了一声。

    聪净大师又惊又喜,道:“丫头,你怎么一声不响,跑到这儿来了?”

    这女子正是陈菡英,只见她鼓起腮帮子说道:“你教我来我怎敢不来!”

    聪净大师大是奇怪,道:“咱们去看蓉姑娘,回头便找不着你了,谁教你来着?”

    陈菡英双眼发红,赌气道:“你不拦着我我会跑么?”

    聪净大师这才醒悟到自己原曾阻止过她不准讲话,但也想起丫环慧儿说的话,因道:

    “洒家正要问你哩!你为何要杀钟宗?”

    “我要报杀父之仇,不应该么?”

    聪净大师吃了一惊,愕然问道:“是他杀死你爹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

    聪净大师怒道:“什么?洒家不管?钟宗对你姑爹有过好处,洒家是你姑爹的好友,洒家不管谁管?快说出来!”

    陈菡英究竟有几分敬畏和尚,见他脸浮盛怒,便垂首弄衣,低低说道:“是两年多以前,在我家里打死”

    话未话完,聪净大师已截住喝道:“胡说!在两年多以前,钟宗有杀死你爹爹的能耐?”

    陈菡英没奈何,突然抬头厉声说道:“虽然不是他,却是因为他的热毒,干爹才动手杀死我爹爹的!”

    聪净大师“哦”了一声,敛起怒意,和声道:“他干爹杀的与他何干?”

    “干儿子不该替干爹还债么?”

    “你不也是独眼龙的干女儿么?这笔帐又该如何算呢?”

    “所以我只废他的武功,要等我想出办法之后才处理他,不料我刚想好法子要动手的时候,吴常他们就来了。”

    聪净大师不觉又是好气,也又好笑,问道:“你想好的是什么法子呢?”

    陈菡英遗憾地道:“可惜我刚才见到他的人,没劫下他来,不然,你看到之后就知道了!”

    聪净大师大惊道:“你刚才发现他了?怎不把他抢回来?”

    陈菡英忽然指着地上那人道:“就是这个死张栋才把我”

    聪净大师越发吃惊道:“这人就是张栋才!还有那个白发?”

    陈菡英冷冷接道:“一个无名小卒,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

    聪净大师急道:“不是无名小卒的问题,洒家问你,还有那个白发婆婆呢?”

    陈菡英“哦”了一声,心中暗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傻和尚!”故意说道:“我没见到什么白发婆婆,我只见到阴魂客吴常他们。”

    聪净大师吁了口气,半晌才道:“幸好你没遇到这位白发婆婆,她本领可大得很哩!”

    陈菡英心中越发好笑,却不敢笑出声来,只道:“我倒未必怕他!”

    聪净大师知道她好胜逞强,便道:“洒家懒得和你争辩,你只说你如何遇到阴魂客他们的?”

    陈菡英道:“大约在半个更次以前,我正在树林中有事,远远”

    聪净大师奇道:“半夜三更,什么事要跑到树林里面去?”

    陈菡英脸色微微一红,跺脚道:“有事就有事嘛!”心中却在暗骂和尚,何以要问女人们的闲事。

    聪净大师兀自不解,让步道:“好,就算你有事吧!说下去!”

    陈菡英道:“夜阑人静,我远远就听到有人在说话,他们得意地夸耀乔扮什么铁甲婆婆,显了一手什么功夫,把那个什么傻和尚吓退了。”

    聪净大师不觉脸上发热,苦笑道:“洒家终日打雁,今夜反被雁儿啄了眼了!以后呢?怎么样了?”

    陈菡英道:“我听出其中一人的声音极像阴魂客吴常,立刻便联想到钟宗是否还在他们手里?于是趋到路旁林边的一颗大树后面窥着,一眼就看出那三人正是昨夜前去华山的吴常、张栋才三人,钟宗是由那个从没说过话的人扛着的。我一人对付三人,胜负姑且不说,要想劫下钟宗,可不是件简单事情,因此心中十分紧张,一时未想出妥善方法,而三人又已来到身边!”

    聪净大师听到这里,也是十分代她为难,只听她继续说道:“当时我也顾不了许多,陡地纵到路上拦住去路,喝叫把钟宗留下,阴魂客吴常还没答话,钟宗便急急问我,他娘怎么样了?我告诉他说蓉姑娘死了,也不见他怎么特别惊痛,好像阴魂客吴常告诉过他了,只待我来证实一般。

    “阴魂客吴常见我说了这话,立刻抢到钟宗前面,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抱了过去。

    这时那张栋才和另一名汉子便向我直逼过来,阴魂客吴常则于此时挟着钟宗越过我向北跑了我才起步追赶,身前这两人立刻双双拦住我,我急于要冲过去,便和这两人打起来。论真本事,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一来他两人舍死忘生地纠缠;二来他们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一套掌法,配合得十分严密,而且还十分娴熟!斗近百招,虽已把两人逼退好远,但始终突不破两人的截拦,眼见阴魂客吴常已挟起钟宗跑得无影无踪,心中又急又恼,决心要毁掉这两人,于是手底加紧,杀手连施,不过十多招过去,另外那人嘴里‘咿呀’了一声,扭头便跑,剩下这倒霉的死张栋才,不久便被我毁掉了。我知道追踪阴魂客吴常已经无法追到,想在张栋才身上找点什么蛛丝马迹,不想你就来了。”

    聪净大师尴尬地说道:“阴魂客吴常这杂种骗得洒家好苦,洒家还当真以为是‘铁甲’

    老婆婆二度出世了哩!”

    陈菡英没有做声,掩口笑了一下,显然,她是笑和尚过份畏怯那个铁甲婆婆了。

    聪净大师知她任性惯了,只当未见,忽然想起她到底如何应付钟宗还没说出来,便问道:

    “你打算怎么对付钟宗呢?”

    陈菡英蓦地收敛起刚才的笑容,泛出寒霜,沉声道:“到时候就自然知道了,何必一定要我说出来!”

    聪净大师浓眉陡扬,厉声道:“你说不说!”

    陈菡英斩钉截铁地道:“我不说!我不说!”

    聪净大师怒不可遏,环眼暴胀,一步一步向陈菡英逼来,显然他已心生杀机陈菡英不但不退不避,反而迎上前去,脸上充满一片幽怨之色,大声道:“你杀了我吧我原不该替死去的爹爹报仇嘛!”

    聪净大师一听,犹如头上浇了一桶冷水,怒焰顿熄,脚下自然而然地停下来,寻思道:

    “这妮子拿报仇的大题目压我,我怎么善后呢?”忙拿眼角偷扫了她一眼。

    讵料陈菡英就当他目光微扫时,忽然掩面哭道:“姑爹,我如今只剩您一个亲人了!您在华山养伤,哪里料得到你苦命的侄女儿因为要报父仇被别人杀了啊!”聪净大师明知她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一时却无法应付,愤愤说道:“你不消在洒家面前耍弄花枪!你行事好,有分寸,洒家对你自然也有分寸;你若大胆妄为,使华老儿出面,洒家也反脸不认人!你记住今天的话就好!”说完,带着余愤,怒冲冲返身飞驰而去。

    陈菡英眼望和尚已经去远,忽然噗哧一笑,得意地说道:“你也就只这么一点狠劲啊,我怕你真的不讲‘忠孝’的大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