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虎啸神州 > 第七章袖里乾坤惊敌胆

第七章袖里乾坤惊敌胆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胡锦雯不敢大意,忙向左右一看,云娘仍是踪迹不见再又向前面看时,水面最狭处,亦有十数丈宽,两岸并不相连,简直无路可通,心想:“云娘绝不会过去,怎么不见人呢?”

    而且现已深入重地,又不便发声呼唤,踌躇间,蓦见水波这上,一条黑影,从对面如飞而来,而且离着水面,有一两尺高,就如凌空虚渡一般。

    胡锦雯一见,心中惊骇不已,就是绝顶的轻功,亦无法到这般境界,这哪是武功,简直是仙术了。

    就在她一怔,惊诧的这工夫,那人影已飞落在左面数丈外的岸边,着地轻轻一击掌,霍地陡见灯光一闪,原来那人影飞落之处的岸边,竹林掩密之中,有一间小房,那人一击掌,屋中一人即掀帘而出,屋内灯光,因此暴射而出,那人一出来,灯光随又倏忽而灭。

    就在这灯光一明一灭的瞬间,胡锦雯已看得清楚,两人都是一身劲装,低声的耳语了几句,即忽又分开,陡又见那灯光一闪,先前出屋来的那人,已又掀帘而入,灯光也随即隐没。

    胡锦雯因对适才凌空飞渡而来的那人,特别注意,因此也留了神,若他往回去时,倒要看看他怎么个走法,果然,那人似乎专为交待而来,屋中人回身进屋去后,只见他霍地拔起两三尺高下,竟停身空中,似乎在稳定势子,然后前身一倾,快如离弦之弩,瞬息已飞渡水面。

    胡锦雯略一沉吟,几乎失声笑出声来,心说:“倒几乎被他。”

    (缺二页)

    说时迟,场边的人一现身,已向场中围来,胡锦雯也就不再移步,静待这般人前来。先还横剑当胸,这会干脆放下剑,气定神闲的在场中一站。

    围来的到了近身三丈远近,即止步不前,黑煞神等却走至离她两丈远近,方站住脚步,胡锦雯一见那身高不满四尺的人,走在前面,黑煞神反而比他落后了一步,更认定此人即是神驼子,果然,来得越近,越看得清楚,那人胸有二尺,可是横着量,背脊就像拉满了的弓,这一来不打紧要,项上一颗大如芭斗的头颅,就如搁在肩膀上一般,简直就看不见脖子。

    他这头大,还在罢了,偏偏儿的小鼻子小眼,短眉毛短嘴,位置倒是不差,可是挤到一块儿去了,这不是大敌当前吗?胡锦雯不看万可,这一看清了他的长像,竟卟哧地一声,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这人果然是神驼子,落在这绿竹塘,已有一二十年,虽说吃的是绿林饭,但在黑道上也还有点声誉,那就是杀人、放火、劫财,无所不为,但是不好色,是真的不好色吗?那倒不见得,孔子尚且说:“食色性也”神驼子早年吃上绿林饭后,一票买卖作下来,首先就得往姐儿们的怀里钻。

    那俗语又说啦,鸨儿爱钞,姐儿爱的是俏,神驼子这份长像,实在博不到姐儿们的欢心,虽然神驼子有的是银子,站着的也可买得来睡倒,但睡倒虽是睡倒了,却终是那么憋扭,而且冷得像冰一样,神驼子纵然像一盆火,碰着也会熄灭,那就不单是兴味索然了,十个之中,倒有九个,不是紧紧地闭眼,就是把眼睛蒙上了,那意思是说:“老娘哪个眼梢儿瞧得上你!”

    干脆一句话,不是消魂则个,简直是拿银子买气受,恼得神驼子性起,最后两次气不过,两刀子结果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窑姐儿,一狠心,从此不再寻花问柳,把娘儿们看作了眼中之钉,长话短说,那就是把天下的女人都恨上了。

    闲话休提,胡锦雯这一笑,可就笑出祸事来了,神驼子见不得人冲着他笑,因为自惭形秽,即使别人的笑并非为他而发,他也会心中怀疑,心想:“她准是笑我是驼子。”他不是自已想吗?可是自己想起来,也会生气,而且气还挺大,那结果就是跟你没有完儿。

    胡锦雯这一笑,神驼子那个气,可就更大了,原因是胡锦雯是女人不说,而且是个漂亮的娘们,神驼子见到女人已有三分气,是漂亮的女人,就更得加添三分,这一笑,神驼子的气可就有十分了,早已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一声大喝道:“呔!哪来这个雏儿,你是吃了熊肝豹胆,竟敢夜闯我绿竹塘!”

    胡锦雯先见他那份长像是好笑,这一听他口出恶言,心中却又有气,脸一沉,一声冷笑道:“怎么着,你这绿竹塘是龙潭虎穴,姑娘我不是也来了吗?你们这点阵势,姑娘我还不曾看在眼里,单凭你收留黑煞神这伙贼,大概也是一丘之貉,准不是好东西,好!今儿把你这驼子丑鬼一齐算上,我可一个儿也不饶。”神驼子一听,那个气可就更要炸了,说他是一丘之貉,尚还罢了,骂他驼子丑鬼,简直比骂他三代祖宗还难忍受,当时气得哇哇怪叫,浑身乱颤。

    黑煞神先在远处,未曾看清,以为来的是薛云娘,心里可就露了怯,等到来到了当场一看?衣着虽然相同,但却是另一个妞儿,胆子就壮了,适才据报,来的可是两位,那么薛云娘说不定随时都会现身,黑煞神眼珠儿一转,心与口商,暗想:“那个行,难道这一位也了得吗,我要不在这时露两手,放倒这个妞儿,等会那一个到来,我黑煞神就别想再道字号了。”

    黑煞神想着便宜,可就出来了,对神驼子一拱手,说:“丁爷,我不是拦你的高兴,凭这么个妞儿,难道还让丁爷你伸手!再说,她不是冲着我来的吗?丁爷,你请后退,对不住,我可要占个先,我得教训教训她。”

    黑煞神说罢,未待神驼子答言,两手在怀中一抹,跄琅琅一声响亮,已将一对金环拔在手中,一错步,已到了胡锦雯身前,一声大喝道:“小妞儿,来来来,韩爷今夜陪你玩玩!”

    胡锦雯一见黑煞神出来了,刚在心中高兴,心说:“看你还躲得了吗?”一听他出语轻薄,更是怒从心上起,也不再和他动口舌,长剑一抡,挽起斗大一个剑花,身随剑进,向黑煞神分心便刺。

    黑煞神武功本来就不弱,手中一对金环,又是外门兵刃,环招更是怪异,胡锦雯长剑刺抡,虽然寒气森森,但看剑光,已知并非宝器,黑煞神更放心大胆,胡锦雯长剑分心一刺,即一声长笑,大挫腰滑步斜身,双环一错,又是-琅一声暴响,力贯双臂,猛向长剑砸去。

    黑煞神是欺胡锦雯的剑是轻兵器,他想得好,要碰飞她的长剑。

    胡锦雯别说近来已得百了神尼点拔,就是先前,武功也不在黑煞神之下,见他的双环砸来,剑未递满,倏地划了个半圆,已变作平沙落雁,削黑煞神的双胫。

    黑煞神一招走空,忙双环一抖,一鹤冲天,胡锦雯的长剑从脚下扫过,黑煞神脚方落下来,即滑步猛上,右手金环上打命门,左手环截小腹,一招两式,快逾闪电。

    胡锦雯心中暗暗喝彩,心说:“难怪这贼子横行长江一带,果然双环上的功夫不弱。”心在想,可不敢怠慢,丹风一点头,长剑横推黑煞神左手金环,借力飘身,已到他的身侧,左手骈指如戟,猛点黑煞神的太乙穴。

    黑煞神的金环,被胡锦雯长剑一推,已被封住,要想解救,那还能够,眼看黑煞神不到三招,即要伤在胡锦雯手中,胡锦雯也刚要喊一声着,蓦听身后风声飒然,知身后有人暗袭,顾不得伤敌忙挫腰斜退,剑护面门,扭头一看,来的是神驼子。

    神驼子见黑煞神遇险,早赶将来。身未到,一掌已向胡锦雯劈去。

    胡锦雯听身后风声飒然,斜退出去,黑煞神方能逃出命去,不但已惊出一冷汗,而且一张黑脸,臊得黑中透紫。

    凭黑煞神这个字号,平日自认为是个人物,哪知在人家剑下,竟没走上三招,你想,他怎的不臊。

    他这里收环退去,胡锦雯已在对神驼子一声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驼子丑鬼,好!你们一块儿上,看我姑娘是否惧怕你们。”

    神驼子又听胡锦雯骂他丑鬼,更未把他看在眼里,气得哇哇怪叫,长臂一伸,双手十指箕张,就要向胡锦雯扑去。

    神驼子的两臂并不长,也是常人之臂,但因驼背,一个身子却比常人缩短了两尺,身子缩,臂不缩,因此就显得臂特别长了,自从绝了女色之后,就把发泄不出的精力,用在练功之上,除了一根蟠龙棍,使得来神出鬼没外,并练成了琵琶功。这琵琶功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之一,功夫在指上,阴阳掌一挥一弹,即可置人死命,端的厉害无比。

    因是身有残疾,性更憋扭,胡锦雯是女人,又骂他驼子,就更双重犯忌。

    神驼子虽是恨极,但见黑煞神在她手中,没走上三招,即已落败,已知面前这个娘们不是好吃的果儿,尽管气得哇哇怪叫,却也不敢轻视,一上来就施展琵琶功,两手箕张,十指如钩,尚未向胡锦雯扑到,长臂已暴伸,霍地劈出。

    胡锦雯这日早晨,听牧童之言,已存戒心,知这驼子厉害,这时见他这怪像,更知他这两臂上有独特的功夫,不敢怠慢,掌风尚未沾身,仍是长剑护定面门,向斜刺里飘身暴退数尺,脚方点地,不退反进,剑舞卷地凉飙,随见他两臂方收,却已迎面扑到。

    神驼子倏地一惊,这女人果不是易与,这就难怪黑煞神那么不济了,大挫腰,旋身就地一滚,已到了胡锦雯身侧,陡地长身,双掌一错,连环掌攻上盘,同时劈小腹,一招两式,凌厉无比,势疾劲猛。

    胡锦雯剑随身转,人同掠波燕剪,飘身避过,一招横锁断舟,猛削神驼子两臂,就此,两人搭上手,眨眼工夫,已换了七八招。

    神驼子没想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会在他掌下走到七八招,他哪知道,胡锦雯功力虽不及他,但剑术自经百了神尼指点后,已一日千里,剑招精绝,恼得胡锦雯性起,神驼子方一招驱龙探扑,当胸抓到,胡锦雯陡地风摆杨柳,剑若紫霜腾空,使出百了神尼所传的一招回龙八转,但见迅电惊霆,银光飞洒,剑影如山反攻而来,神驼子简直连她的剑招也未看清,已觉剑气侵肤,哪还敢递进招去,赶紧暴退回去,算是神驼子退得快,没有受伤,但已惊得一身冷汗。

    神驼子哪会服气,回身一招手,早自人群中飞出一条蟠龙棍,神驼子伸手一抄,取在手中。一棍在手顿时胆气一壮,反身就又奔了胡锦雯。

    胡锦雯一剑虽将神驼子迫退,但适才遇招,也是险极,若非百了神尼所授剑招精绝,恐早伤在神驼子琵琶功下了,故神驼子一退,并不敢紧迫,这一见他取来蟠龙棍,那棍粗逾儿臂,怕不重有百斤。

    胡锦雯知他在这棍上,有特异武功,更不敢轻敌,只觑定他的来势,刚丁字脚一站,神驼子已一声虎吼,蟠龙棍夹风声,泼风盘打,拦,腰扫到。

    胡锦雯挫腰一滑步,旋身欺进,剑走轻灵,海燕掠波,斜肩向神驼子猛削。

    神驼子见一招走空,胡锦雯长剑早到,蟠龙剑猛一抖,向剑身扫去,棍重百斤,这一抖之力,岂止千钧,要是砸到剑上,胡锦雯长剑准得出手,忙沉腕一圈,黄莺戏柳,身随剑转,反挑神驼子左胁。

    神驼子没料到胡锦雯会如此滑溜,身轻似燕,剑招更是精绝,又是一声暴吼,棍招陡地一变,风雷并发,来回交掣,疾转如轮,一时棍影如山。

    胡锦雯也剑如匹练,顿见瑞雪弹空,神龙夭矫,和神驼子斗在一起。

    两人这一拼斗,直把场边那百十人,看得惊心动魄,黑煞神连愧也忘了,简直心里就不信有这么邪,两个女人,都是一般儿高强,同时也在庆幸,自己见机得早,若不逃出黄沙洲,恐怕早没命了。

    不言黑煞神在心惊侥幸,场中的神驼子与胡锦雯,就在这工夫,已拼斗到了二十来招,时间一长,胡锦雯可就显出不济了,饶她剑招不凡,但百了神尼不过仅在旅途之中,略施点拨,纵也学了几招,但功力不足,亦无法发挥其精妙,神驼子在这条蟠龙棍上,有二三十年的功夫,又棍沉劲猛,胡锦雯的剑是轻兵器,更吃了亏,渐渐额角渗出了汗珠,剑招已透着缓慢了,眼看落了下风,败在俄顷。

    陡闻夜空一声清叱!飞跃而来一条人影,从持火把的壮汉们头上,飞掠而过,脚刚一点地,即又腾身空中,竟在三四丈高下,倏地在空中一振双臂,寒光疾射,已向剑光棍影中穿射而下。

    胡锦雯这时恰遇一险招,正当危机一发,空中这一声清叱,先声夺人,陡又见寒光耀眼,神驼子不敢把招递满,回棍护着面门疾退,胡锦雯暗喊一声惭愧,瞬目看时,来的正是薛云娘。

    云娘怎的反而这时才来呢?原来胡锦雯在想要穿过竹林中那条大道时,因碰到绿竹塘派出的两个暗椿,略停了一会,容那两

    人去远,方越路而过,她不知这时云娘也同时发现了两人,并退回去跟踪,胡锦雯越路后,却是往里进,这一来,成了一进一退,就此错过。

    等到云娘发觉,从两人身上探不出究竟,这才返身回来故此反而比胡锦雯到得晚了。

    薛云娘向里趟进,是从那几列平房上飞身而来,远远地已见场中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云娘到得正是时候,一见胡锦雯不是那驼子敌手,忙一个纵跃,赶到当场,身子已起在空中,正当胡锦雯遇险,即飞剑下刺。

    神驼子一看,这里这个女子,也是一般装束,同样使剑,只是剑身寒光耀眼,似是宝刃,只看其飞身前来快若电射,就知武功在这女子之上。

    果然,后来的这女子一到,神驼子身后已哗然,原来是黑煞神等见是薛云娘到了,五人中没一个未曾吃过她的苦头,先前到的那一个女子,黑煞神连三招都未走到,即已落败,神驼子也不过勉强以力胜。薛云娘又到,而且手中是宝剑,那就不亚于勾魂使者到了。

    神驼子早听黑煞神说过,逼他们逃出飞云庄的,是一个女子,黑煞神为要遮羞,就更把她说得神出鬼没,听身后哗然,不用说,已知必是此女,又因适才慑于她的轻功,那就更先有了三分怯。

    胡锦雯喘过一口气来,说:“妹妹,先收拾这驼子,先别让他走了。”

    薛云娘虽然见黑煞神等在神驼子身后,但知不将这驼子降伏,别想收拾黑煞神,这时,神驼子蟠龙棍仍护定面门,就用剑尖一指,一声叱道:“你这驼鬼,趁早躲开,我们也知你虽然吃的绿林饭,但尚无大恶迹,对你还能网开一面,若你偏要挡在那班贼子前头,今晚就连你一齐算上。”

    神驼子从来就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不要说黑煞神投到自己这绿竹塘来,再无将人献出之理,就是被人从这里劫走或是杀伤,自己也没有脸面,哪还再经得起薛云娘骂他驼鬼,那就叫宁教人亡,也要气在,早已暴怒。

    蟠龙棍一抖,大喝一声,气得哇哇怪叫道:“你要送上门来找死,丁爷就送你们归天。”

    一声大喝未罢,蟠龙棍已卷地狂飙,舞起一圈棍山,当头压到。

    薛云娘早知这神驼子武功了得,这又见连胡锦雯也不是敌手,就更不敢轻敌,神驼子棍沉招疾,迎面扑到,确也不敢硬接,急忙凝神觑定来势,倏地脚一点地,鹞展鹰翻,晃眼已到了神驼子身后。

    神驼子棍到,云娘突然失踪,方在一怔,云娘已在他身后一声冷笑道:“凭你这点能耐,也敢称强道狠!”

    神驼子不敢回头,忙斜刺里一纵身,蟠龙棍同时夜战八方,身随棍转,旋身一看,他这里骇得一身冷汗,云娘却站在当地,动也未动,这一来,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其实神驼子武功有独到之处,不但招术精,而且棍沉,云娘纵赢得他,又岂是十招八招即可见功的,这就是因为神驼子先怯在前头,云娘的轻功又比他高,故这一跃就把他唬住了,哪还敢再斗。

    但神驼子哪会甘心,霍地一声唿哨,陡地场中火把齐灭。

    顿时场中伸手不见五指,本来先前还有星光的,但因适才火把照耀得明如白昼,这一骤然熄灭,自然就倍觉黑暗了。

    胡锦雯暗喝声不好,忙往云娘身边凑去,怕的是神驼子等要施暗算,云娘也是一惊,出声一招呼,两人就背靠着一站,哪知半晌,仍未见有暗器袭来,容得聚气凝神,四外景物已渐渐显露,场中哪还有人影,神驼子和黑煞神等人,已走得一个不剩。

    这一来,大出两人意外,作声不得,还是云娘先开口道:“姐姐,莫非他们知道不敌,已逃走了么?”

    胡锦雯略一沉吟道:“恐怕未必,神驼子武功不弱,又未和你交手,恐怕有诡。”

    云娘道:“任是虎穴龙潭,我们岂惧怕于他,且不管他,我们闯!”

    若在平时,胡锦雯必定慎重将事,但新败在神驼子棍下,恼羞之余,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就道:“好!今天不将这班人痛惩,誓不出这绿竹塘!”

    两人倏地一分,现在已敌暗我明,无须再隐秘了,云娘在前,胡锦雯在后,就向当中那座楼房扑去,只两个直落,已到楼前。

    两人一看,楼前有十数级石阶,却又分为两段,中间有一个平台模样,这时胡锦雯已到了云娘身侧,云娘就道:“姐姐,走!”

    一声走,两人同时飘身,向那平台上落去,本想一垫脚,即可窜到楼门之前,那知两人猛往下落,脚尖方一点地,陡觉脚下一软,哗啦啦一声暴响“不好!”两宇尚未喝出,两人已同时陷落,纵有梯云纵的轻功,也施展不济了,只觉身子向下直沉。

    胡锦雯与薛云娘两人,追赶黑煞神韩锦,和白花蛇吴良等这班贼子,夜袭绿竹塘,神驼子先未将这两个姑娘放在眼里,哪知一动手过招,先战胡锦雯,尚能点得上风,哪知胡锦雯正在危急之时,云娘适时赶到,飞剑下刺,不到两招,就把神驼子镇慑住了,一个胡锦雯已经胜之不易,这位姑娘更是了得,神驼子就想以绿竹塘的埋伏,将来人擒住,故一声唿哨,顿时场中火把齐熄,眨眼间,已全数退去。

    神驼子这班人的行动太突然,胡锦雯和云娘一时不敢轻追,怕的是遭受暗算,等到人已退尽,场中只剩下了冷月清辉,打量清楚了当前情势,向那高楼扑去时,没想刚纵落到那楼门前平台之上,哗喇喇一声暴响,脚下一软,竟双双失陷,只觉身子往下沉,这时要施展梯云纵的轻功,也来不及了。

    两人往下坠了三四丈,陡觉脚下一凉,随卟咚一声,一阵气促,双双已落入水中,还幸那水不深,只淹到脖子为止,脚下已被一种软软的东西托住。

    两个姑娘喘了一口,换过气来,但身子随一阵痉挛。因为这是隆冬天气,不亚于掉进了冰窟一般。好在两人都有一身功夫,暂时还禁受得起。

    试着脚下一探,因两人轻功都不弱,想在陷坑外敌人尚未赶到之时,即纵身出险,两人都是一般心思,哪知脚下一探,不禁大失所望。

    原来托着两个姑娘的,是水中的一个铁丝网子,故两人下落之时,觉得软绵绵的,而且试出那铁丝甚细,这一来,两人可就急了,身在水中,纵有绝顶的轻功,也会减去一半,脚下是不能着力的铁丝网,那就更难上加难了。

    而且不知这铁丝网是何年何时所设,两人落下之时,因提防下面再有暗算,故都是提着气,全是轻轻飘落的,又加上水的浮力一托,那就更轻了,若这铁丝网子年深已久?脚下一用劲,将网破坏,不但出不得这陷坑,先要遭到水厄。

    两个姑娘这一发现,同时大惊失色,云娘首先叫道:“姐姐,这来怎好?”

    饶她胡锦雯平时沉着机变,也没了主意,而且时间一长,都敌不住冷冻,不由三十六对银牙,捉起对儿厮打,也更心慌意乱,忽听头顶一声轻响。

    两人忙抬头一看,坠下翻板以后,上面的翻板早已还了原,陷坑内本是黑黝黝的,这时突现光亮,从那方孔中,已可看到闪烁的星辰。

    两个姑娘不用猜,适才我明敌暗,自己两人误踏翻板,坠下陷坑,黑煞神韩锦和神驼子,岂有未发现之理,这定是已前来擒拿两人,这陷坑中,不要说无回旋余地,而且两个姑娘,都冻得浑身麻木了,简直连困兽也不如,敌人前来,还不是束手就擒。

    两人心中着急,头顶那方孔中,突然伸出一个头来,似在向下探望。

    云娘一咬牙,低声道:“姐姐,难道我们真束手待擒么?好歹我们要杀他们两人。”

    她这么一急一恨,顿时血液沸腾,倒把寒冷的感觉减轻了。

    胡锦雯道:“妹妹说得是。”

    也一举长剑,心想:“只要有人下来,我先宰了他!”

    哪知探头下望之人,倏忽又将头缩回,紧跟着一团黑影已当头罩下,两人赶紧一侧身,背脊紧靠着坑壁,长剑封着面门。

    说时迟,刷地一声轻响,一团黑影变作了一条,却在距头顶数尺高处,即已停住,而且摆动不已。

    两人定睛一看,方知是一根绳子,都甚惊疑,这分明是有人前来救援。这会是谁呢?若说是来救两人的,怎么又未出声招口乎。

    两个姑娘尚在疑惑间,蓦听上面传来敞声大笑,说:“好贼崽子,打不过人家,敢施暗算,我老人家今晚得开开杀戒。”

    笑声甫落,又听得吼叱连天。

    胡锦雯首先听出是凌虚子谷逸的声音,忙道:“妹妹快上,上面是凌虚子老前辈。”

    云娘亦已辨出是凌虚子谷逸的声音,心中喊声惭愧,真是绝处逢生,忙道:“姐姐!你先上。”

    胡锦雯急道:“这是什么时候,还要谦让么?”

    随说,耸身一跃,长剑向壁上一点早纵起身去,抓着绳子,随将剑倒贴肘后,两手交替上挽,两脚向壁上连点,不大工夫,已上了一半。

    这时上面的人声也越大,似乎敌人越来越多,云娘在水中,精神陡振,忽地想起:“为何我不施展壁虎功,贴壁而上。”

    也是云娘先前初困之时,心中一急,这叫做忙中有错,一时未想起来,忙将宝剑入鞘,两掌贴着壁上,一耸身,两脚已离开了铁丝网,一屈脚,脚心也贴着坑壁,急忙两掌两足,交互上移。

    上面胡锦雯离出口尚有五尺远近时,脚尖猛向坑壁上一点,一个身子已激射而出,身子尚在空中,右腕一翻,一片寒光护顶,早身落坑边。

    一看凌虚子正绕着这陷坑四周,团团飘转,向四方八面围攻而来的敌人,双掌齐发,但迫退了东面,西边的敌人又已扑到。

    因此,饶他凌虚子是个成了名的英雄,江湖异人,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敌人要想扑到坑边来,却也不能。

    胡锦雯上到坑缘,瞬眼看清了情势,正要回身招呼云娘上来,哪知云娘早已施展壁虎功,游身而上了,她这里刚一回头云娘恰已跃出坑来,胡锦雯虽是一惊,不知云娘怎的上来得这么快,几乎是前后脚,但这时怎顾得这些小节,忙道:“妹妹快上,今晚不将绿竹塘扫穴犁庭,杀尽这班贼子,誓不离此。”

    云娘虽是名门千金,性情也较胡锦雯温和,但吃了这大苦头,虽然已出了险,但一身又冷又湿,早红了眼了,何须胡锦雯招呼,刚一出坑,宝剑亦已拔在手中,一声娇叱方才出口,已向立身那一方面扑去。

    胡锦雯也不怠慢,剑如匹练,夭矫似游龙。

    这一来,情势可就大变了。单只薛云娘和胡锦雯两人,这班人已非其敌,而且又当两个姑娘暴怒当儿,恨透了这班贼人之际,两柄长剑凌厉无比,凌虚子谷逸先前要护着陷坑四周,一个身子要四方游走,发出去的掌,莫不是刚发即收,故仅能将扑来的人迫退,这时两个姑娘一出险,再无顾忌,两掌狂飙劲扫下,早伤了两人。

    凌虚子身高不满四尺,身子又是往横里长,滚动起来只见一团黑影,挟劲风飘动,呵呵连天,若是听他喊一声“好贼崽子!”准就有一个人躺下。

    胡锦雯和云娘两个姑娘是气得红了眼,剑出手绝不容情,云娘抡剑猛扑之时,就有这么巧,偏偏遇到白花蛇吴良,云娘哪还再容他逃出手去。

    那白花蛇吴良也是命中注定今朝死,此刻亡,远远地一见两个姑娘坠下陷坑,以前是逃命属他最快,这时一见两人被困,出来得最快的也要属他,呼地一声,首先就蹦出来了,哪知他刚奔到切近,凌虚子恰巧赶到,霍地一掌,把白花蛇兜了个筋斗,凌虚子要忙着救人,不然十个白花蛇也没命了。

    白花蛇吴良被一掌劈退,凌虚子垂下绳子,这时神驼子和黑煞神等人,亦已赶到,几人一见有敌人现身,当时齐往上扑。

    这就是胡锦雯和云娘听得那一声敞声呵呵之时,白花蛇见大伙儿到了,这才收拾起惧怕之心,但因尝过了厉害,本来不敢欺近了的,只在这面几人身后呐喊助威,万没料到两个姑娘上来得这么快,白花蛇吴良是被两人吓破了胆的,不由一怔,哪知云娘早恨透了他们,方一出坑,脚一点坑缘,已旋身猛扑,早认出白花蛇,吴良还没看清呢,蓦见白光一闪,云娘人到剑到,要躲哪还能够,早将白花蛇刺了个透明窟窿。

    云娘先声夺人,一剑刺死吴良,小蛮靴儿一跺,抽剑斜跃,剑化梨花朵朵,早又刺伤了两人。

    这里一死两伤,胡锦雯那面,也是将满怀恨,一腔火,贯注剑身,当者披靡,剑抡处,早伤了一人,但身侧一人已旋风般扑到,胡锦雯见扑来这人,是罪魁恶首,那黑煞神韩锦,一声娇叱,长剑斜飞乳燕,点前胸挑咽喉,一招两式,凌厉无比。

    但黑煞神韩锦也非弱者,双环一错,-琅琅响亮,左手环护胸,右手环护咽喉,守中带攻,往里一合,锁拿胡锦雯长剑。

    黑煞神先前不过三招,即败在胡锦雯手中,若真个如此脓包,岂能称霸扬子江,领袖群匪,在黄沙洲安窑立寨,黑煞神之败得快,是败在轻敌过甚,适才吃了苦头,这次一上手就将双环的绝招施展出来。

    胡锦雯倒没想到黑煞神还有这么一手,挫腕往斜里一上步,长剑玉笛横吹,抹黑煞神右肋。

    胡锦雯这一招快速无比,哪知背后突闻金刀破风之声,胡锦雯不敢怠慢,翻身凤点头一双蛾眉刺落空,背后袭来的这人,正是浪里钻洪开。

    胡锦雯一声怒叱,顿和两人斗在一起。

    瞬间又扑来两人,胡锦雯却不认识,想是绿竹塘中高手,这两人的武功,都不在浪里钻洪开之下。

    胡锦雯以一敌四,纵然武功高强,一时半刻岂能取胜。

    这里展开了恶斗,凌虚子谷逸的一双肉掌,已和神驼子斗上了。

    凌虚子谷逸一见两人出险他可是觑定了神驼子,因此间这班人,就算神驼子武功最强,凌虚子虽知两个姑娘武功均甚了得,但甫出陷坑,耽心她们暂时难当强敌,故挡住神驼子这一方面,先还只守不攻,放眼一看,两个姑娘虽曾失陷,但抡剑刺劈,倒比先前更是凌厉,放了心,哪还再对这班贼子容情。

    凌虚子本和胡锦雯与薛云娘两人约定,傍晚时在城内高升栈相见。

    谁知晚半天,凌虚子正要起身前往江宁,突见秦岭双魔之一的玉面人魔,在渡口现身,正从船中上岸而来。

    凌虚子认得这魔头,而且自知武功和玉面人魔相比,难操胜算,心中大惊,这玉面人魔在此现身,物以类聚,而且自是作客绿竹塘!忙隐身形,暗中探窥,果见那玉面人魔,由绿竹塘中几个贼人随侍着,打从酒馆之前,向江宁城方向走去。

    凌虚子待他们过去了一阵,方随后跟踪,一直到江宁城中,一看玉面人魔去处,是江宁城中的花街柳巷,心中明白,知这玉面人魔是个好色之徒,此来别无诡祟,本想探出这魔头怎的会与绿竹塘有勾结,而在此间出现,但因这时天已晚了,和两个姑娘约定的时间早过,心想俟见了两人后,再来探踪不迟,故认准了玉面人魔落脚之处,即奔东大街高升客栈。

    哪知凌虚子到得晚了一步,两个姑娘见约定的时间已过,凌虚子仍未前来,已早动身了。

    凌虚子心说:“糟!你们好大的胆,虽是名师之徒,但绿竹塘岂是等闲之地,一个神驼子武功已是不弱,再加上钻天鹞子裴冲,这又见玉面人魔现身,岂可如此轻进。”

    凌虚子不敢怠慢,随后就往绿竹塘赶。

    凌虚子的轻功虽是出类拔萃,但怎及得上薛娘云那匹安南宝驹,更加上凌虚子夺舟渡河,时间上就更落后,等赶到绿竹塘之时,恰巧两个姑娘双双遇险,这才扑到坑边,垂绳相救。

    这就是凌虚子为何失约,而又来得恰好的缘故。

    这时一见两个姑娘无恙,抡剑更是凌厉,也就放了心,随想:“明明钻天鹞子在此,怎么未见现身,若时间一长,钻天鹞子前来,玉面人魔闻警而至,今晚三人要想全身而退,恐怕就不容易了。”

    想至此,霍地身形一矮,凌虚子本来身高不足四尺五寸,这一矮,更矮下了二尺去,更像一团肉球,向神驼子这面疾滚而去。神驼子倒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个凌虚子谷逸,是个嫉恶如仇的绿林克星,但却未见过面,更不知凌.虚子的地躺功,是武林一绝,见他突然矮了半截,方在一怔神,凌虚子已到了面前,腿掌齐发,专攻下盘,人未到,已卷起漫天风沙,威势十分吓人。

    神驼子大惊,他掌上的琵琶功亦甚不弱,但掌风也没凌虚子凌厉,而且神驼子的绝着儿是在他驼峰上,遇到了地躺功,要施展也施展不出来,这就叫做英雄无用武之地。

    凌虚子先声夺人,神驼子知道厉害,若让凌虚子卷到近身三尺之内,要躲可就来不及了,蟠龙棍一点地,霍地拔起身形,不退反进,向凌虚子身后落去。总算神驼子见机得早,未陷入凌虚子掌风之中。

    该当神驼子身侧的几个贼人倒霉,方退得慢了一步,已蓬蓬地几声,几乎是同时,全被凌虚子的掌风甩了出去,啪达,嗳唷连声,全部重伤得爬不起来。

    神驼子蟠龙棍一挡,一跃到了凌虚子身后,身子方着地,已扫棍旋身,他这里才扭头,也即是他那几个绿竹塘中高手被甩出去之时。

    神驼子又惊又怒,凌虚子刚长身,呵呵一笑,神驼子已抢步抡棍,一招风卷残云,向凌虚子横扫而至。凌虚子是存心要速战速决,怕的是敌方后援赶到,故上来即施出绝招,现在剩下了一个神驼子,谅他逃不出手去,故长身呵呵一笑见神驼子蟠龙棍横扫而来,凌虚子哪把他看在眼里,连脚步也未移动半分,呼的一声,顿时矮了半截,蟠龙棍贴着凌虚子的头顶一扫而过,棍过长身,不过全在一眨眼工夫,神驼子是在暴怒当儿,就没看清凌虚子是怎么躲过这一招的,惊怒中,更又一愕。

    凌虚子又呵呵笑道:“你这驼鬼虽然吃的是绿林饭,但总算未十分为恶,爱财而不滥杀,也不贪色,不然,我老人岂容你活到今天,今晚岂又容你活到此刻,你且瞧瞧,你这班喽罗,还剩f几个?你要再不知好歹,今天我老人家可要开杀戒了。”

    神驼子一生最怕人家说他丑,骂驼鬼,就无异骂他祖宗十八代,虽然明知面前这个肉球似的老怪,不大好惹,虽是气极了,但听他话出有因,忙向坑边前面和左右一看,神驼子可就吓得来魂飞魄散。

    原来这一会工夫,因大敌当前,全神专注地在斗面前这老怪,目无法旁视,耳不暇旁听,就在这瞬眼间适才出来的这十多个绿竹塘的高手,和黑煞神以及带来的那四块料,全被人家放倒了,不是断头洞腹,就是已被腰斩,竟没有一个留得活命。

    原来就在凌虚子斗神驼子的这会工夫,胡锦雯被黑煞神韩锦,和浪里钻洪开等人围攻之际,那边的薛云娘一剑刺死了白花蛇吴良,剑随身走,薛云娘是气极了,红着眼将银牙一咬,霍地展开恩师钟千里真传的分光剑法,这剑法端的精绝,剑名分光,动若万钧雷霆,只见一片寒光飞洒,不但见不到剑招,而且连薛云娘的人影也没了,偏偏云娘这面的匪徒,就没一个是顶儿尖的高手,不过瞬眼工夫,这班贼子连“嗳唷”也未叫出来,早已断头洞腹,一个也未逃出手去。

    薛云娘虽然吐了一口恶气,但已红了眼了,向坑那边一看,这时光凌虚子不过刚和神驼子动上手,薛云娘知神驼子绝非凌虚子谷逸的敌手。

    故未去注意,忙找胡锦雯,一见她被围攻,又见围攻的是黑煞神等人,哪敢怠慢,一声清叱,霍地一跃,剑卷凉飙,只见一圈白光森森,绕着胡锦雯的身边一转,浪里钻洪开被拦腰斩成两截,绿竹塘的两个高手相继丧命,但黑煞神到底武功稍高一筹,一见寒森森一团剑气卷来,见机得早,倏地飘身一跃,往后退出了一丈远近。就在他一跃之时,眼见和自己围攻胡锦雯的三人,已都纷纷倒地,那还不胆破魂亡,正要逃奔,胡锦雯怎会容他逃出手去,娇叱声中,人已扑到,黑煞神明见胡锦雯追来,但却不敢再迎敌了,再又猛往外一窜。

    哪知他快,胡锦雯更快,身在空中,已一抖长剑,灵猫捕鼠,猛点黑煞神后心。

    黑煞神尚未落地,听身后金刀破风之声已到,势疾劲猛,知不回救,万难逃出去,即挫腰下落,双环一错回首犀牛望月,想架胡锦雯的长剑,哪知胡锦雯那一招灵猫捕鼠,方才递出,她是成心要将黑煞神伤在剑下,剑招陡然一变,竟施展百了神尼所授那一招回龙八转,踩七星,滴溜溜地,绕着黑煞神一转,黑煞神顿被剑光圈住,本在魂飞胆落之际,那还招架得住,一声没吭,早尸横就地。

    胡锦雯剑诛了黑煞神,云娘亦到了身边,见巨魁授首,两人算是吐了心中一口恶气,,再扭头向凌虚子那方向一看,也就是凌虚子要神驼子瞧瞧现场的这个工夫,见对方只有神驼子一人剩下,又有凌虚子谷逸在一旁监视着他,今晚就可说大获全胜了。

    两人都是一身水湿淋淋,又是隆冬天气,这时被北风一吹,倒比在水坑中更冷了,饶是两人都有一身功夫,也禁受不起。

    胡锦雯就说:“云妹谅他一个神驼子,绝非凌虚子的敌手,我们得赶快将湿衣换去才好。”

    薛云娘从来是娇生惯养的,在闺中之时,都是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等苦头,因此比胡锦雯还要心急,忙道:“好,姐姐,我们走!”

    哪知她们这里刚转身,那神驼子一见出来的绿竹塘中那几个高手,和黑煞神等人,全都命丧剑下,虽然胆寒,但神驼子性烈如火,这一来,绿竹塘岂不瓦解冰消,自己纵然留得命在,也别想在江湖中道字号了。

    凌虚子本是要他知难而退,哪知这一来,却将神驼子抱定了拼命之心,霍地一声大喝道:“你这矮鬼,我与你无冤无仇,凭地赶尽杀绝,今晚老子和你拼了!”

    一声喝罢,猛向凌虚子扑去。

    凌虚子刚呵呵一笑,说:“驼鬼,你这是拼命呀!我看你这叫送命,我老人家今晚就成全你!”

    肩头一晃,已转到抢近身来的神驼子身后,凌虚子先还有饶他之意,这时见他不知好歹,也是上了火,单掌一吐,就向神驼子那驼峰拍去。

    凌虚子可把神驼子看轻了,这一掌,仅用了五成力,哪知凌虚子到了那神驼子身后,神驼子明明知道!竟不避不躲,倏地双肩一缩一耸,反而向凌虚子的单掌迎去,凌虚子陡觉一震,一条右臂被震得来又酸又麻。这当可上得不浅。

    原来神驼子除了那蟠龙棍上的功夫外,可还有一宗绝妙的工夫,就是他那驼峰,经过数十年的苦练,不但那驼峰比钢铁还要坚,对敌之时,对方总是找人弱点攻击,神驼子他这驼峰的部位,最是暴露,可就成了他的弱点了,神驼子就别出心裁,将全身功力都练在那驼峰上,双肩一缩一耸,那反震之力不下五六百斤,不然,江湖中人怎会称他神驼子呢!

    凌虚子不知他这驼峰上有独特功夫,那一掌又未以全力,故被震得右臂酸麻,心中猛吃一惊。霍地向后飘身,退出去了一丈远近。

    神驼子见他这绝招生效,精神大振,倏地旋身,他是恨极了凌虚子,双掌一翻,返身猛扑。

    凌虚子江湖怪杰,武功高出神驼子之上甚多,哪里惧怕于他,但一时大意,右臂被震得酸麻暂时用不上力,就以一只左掌,和神驼子周旋。

    方走了不过三五招,凌虚子右臂已能运转自如,河朔二矮都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凌虚子比起追云叟来,更是性暴,别说还上了个大当,就凭神驼子这么不知进退,那还不暴怒。

    这时神驼子刚一招腕底翻云,指掌并用,连劈带点,猛挂凌虚子前胸,斜点咽喉,出手凌厉万分。

    凌虚子斜里一错步,翻左掌,施擒拿,同时已力贯右臂“吓”的一声虎吼,右掌已贴在神驼子右肋上,喝声:“去!”

    神驼子顿被抛在空中,直向两丈外落去,眼看这一跌落,神驼子难免重伤,就在这瞬间,忽见一条黑影,如飞而至,伸手已将神驼子接着。

    凌虚子一楞,这人好快的身法,轻功不凡。

    河朔二矮老大追云叟,另一个就是凌虚子,单从这二老的名儿上,可知轻身功夫驰誉江湖,不然怎会一个叫追云,一个自号凌虚呢?连凌虚子也认为救神驼子这人轻功不凡,自是了得的了。

    他这里一楞,那条黑影伸手接着神驼子,已拿椿站稳,凌虚子一看,这人比他高不多少,身高不过五尺,瘦条条是个五短身材。

    凌虚子神目如电,早认出来人,是太行山的钻天鹞子裴林。

    凌虚子倒不奇怪这钻天鹞子怎会来到此的,日间在渡口酒馆时,即知他已在绿竹塘中现身了,奇怪的是,这裴林怎会这时才来?

    钻天鹞子裴林虽是太行山巨盗,手中无极剑出神入化,他与其他的绿林中人不同,劫的是不义之财,杀的是贪官污史,凌虚子在北五省行道之时,曾暗中探访钻天鹞子的山寨,饶他嫉恶如仇,但对这裴林,也只有点头的份儿,故认识这钻天鹞子裴林,但裴林却不认识他。

    前面已曾说过,裴林劫了江宁知府孝敬威远候的生辰纲,即是送给铁飞龙六十大庆礼物的那串珍珠后,南起保定,北至良乡宛平,方圆十多个县份的马步班头,不但妻子儿女全被收押,而且三日一小逼,五日一大逼,责令他们限期破案。

    钻天鹞子裴林于心不忍,又恼恨江宁知府,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才南下,要对江宁知府施以惩戒,迫他收回通辑令。裴林曾与神驼子有过往还,绿竹塘离江宁又近,故落在此间。

    日间凌虚子在渡口,曾见钻天鹞子裴林现身,即是往江宁府探踩,这功夫不过刚回绿竹塘。而且来得正是时候,不然,神驼子不死,也要骨断筋折。

    且说钻天鹞子远远地已见神驼子被人一掌劈出来,哪能不救,忙快逾流星般赶来,伸手将神驼子接个正着,但凌虚子这一掌,是贴着神驼子左肋劈的,神驼子早已断了两根肋骨。

    神驼子痛得一咧嘴,但他是个硬汉,一声也没哼。

    钻天鹞子裴林,平日尚且锄强扶弱,这次又是投奔这绿竹塘来,虽是不认识凌虚子谷逸,不知两人这般拼斗,所为何事,但神驼子既已受伤,哪有不帮之理。

    他还怕凌虚子不放手,故接下神驼子后,已抢身到了神驼子身前,忙作戒备,一面打量凌虚子。

    凌虚子虽有一身轻功,但因一个身子向横里长,高才四尺,宽倒有二尺有余,一领红袍又宽又大,那就更像个肉球,可不是已向面前走来,但走得慢,更显得蹒跚。

    钻天鹞子久走江湖,见闻广,看他这份长像,心中一惊,早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两个异人,人称河朔二矮,神驼子已算得成了名的绿林,武功了得,既然也伤在这人掌下,不是其中之一,还有谁来。

    钻天鹞子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武功纵算比神驼子稍高一筹,若对方果是河朔二矮,恐怕自己上去也是不成。但江湖中重的是道义,虽说自己投奔在此,就是在路上遇到,也不能说不管。

    他这里心怀戒惧,凌虚子已蹒跚的走近前来,呵呵一笑道:“你这鹞子北边儿不呆.南来则甚,怎么着,你是要替这驼鬼找场,还是不服气?”

    钻天鹞子本来还对这怪老头儿心存戒惧,这一听他开口就是喊他的绰号儿,语中更有轻视之意,心中早已有气,心说“我钻天鹞子也是江湖上响铛铛的人物,凭你是谁,也不能这么见面就轻视我。”

    脸一沉,钻天鹞子正要反唇相讥,忽听身侧一人说道:“你且站开,让我来打发这丑鬼!”出语冷峭,更是狂傲。

    钻天鹞子一惊,身侧何时来了人,竟会不觉,不但他,连凌虚子何等武功,也只微见人影一晃,话声入耳,方看清来人,仅凭这一点,来人轻功之高,已在凌虚子之上了。

    凌虚子大惊,来的原来是那玉面人魔,这魔头到来,今晚恐怕难出这绿竹塘了。

    你道那玉面人魔怎么在这时赶来,皆因胡锦雯和薛云娘,两人在绿竹塘中一现身,神驼子还未将两人放在眼里,黑煞神韩锦却知,恐怕神驼子也难是敌手,午间玉面人魔到来,正欣喜有这魔头在此,纵然再多几个胡锦雯和薛云娘,也不用怕了,哪知玉面人魔是个色中饿鬼,偏要到江宁城中去消魂则个。

    胡锦雯和薛云娘先后现身,黑煞神在败退回来,神驼子上前顶住之时,忙找绿竹塘中管事的,要他即刻派人,快马入城,向玉面人魔求援。

    几句话的工夫,神驼子已不行了,那管事的那敢怠慢,即刻派人前往江宁,玉面人魔得信,赶来得迟了一步,没想到凌虚子早到一步,不但黑煞神等均已授首,尸横就地,神驼子也已伤在凌虚子掌下。

    凌虚子认得这玉面人魔,钻天鹞子虽亦久闻有这么两个秦岭双魔,武功高不可测,但却不认得。

    去岁玉面人魔率九鬼,夜袭青狼堡之时,钻天鹞子和沧洲的名武师常杰,恰被招待在张垣客馆之中,又没曾见到,这时一见,见他看上去不到三十,白净的面皮,白中透红,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朱唇似排夭,穿着更像个花花公子,一身锦绣。

    钻天鹞子听他出语恁地狂妄,虽觉他现身得怪异,但看来却又似个文弱之人,心中更是不悦。

    那玉面人魔却早已缓步上前,到了神驼子身侧,俯身一看,神驼子这时正痛得满头大汗,但他倒真是个汉子,仍是连哼也没哼一声,见玉面人魔来了,虽是晚了一步,但定可替自己和黑煞神等报得仇,绿竹塘算是保全了。

    神驼子心中一喜,那痛倒像减轻了些,只是仍动弹不得,就躺着说:“别放走那矮鬼,这矮鬼和两个妞儿,放倒了我们十多个人。”

    玉面人魔自秦岭南来,原是要连络江南绿林,绿竹塘不但地当要冲,而形势奇险,神驼子武功又不弱,若能收为已用,倒是大好臂膀,哪知刚到,偏有人来挑这垛子窑,玉面人魔如何不怒,抬头一看,凌虚子满不在乎的站在原地,注定自己这面,动也不动。

    玉面人魔哼了一声,回头向钻天鹞子一招手,仍是那么冷峭的声音,说:“来!将他扶回去,待我打发了这个矮鬼,再给他治伤。”

    钻天鹞子在北五省万儿不小,而且威震北边绿林,是何等人物,又不认识玉面人魔,见他太狂妄,在心中又添了几分不悦,就也哼了一声。

    神驼子却在这时一声唿哨,但听霹雷似的一阵暴喊,四处早已火把齐明,又将几人存身之处照耀得如同白昼。

    你道怎地打了这半天,人死了十几个,先时全没露面呢?

    原来神驼子律下极严,早吩咐手下人等,和敌人在何处打斗,就往那儿围,但若没暗号,却不准露面。

    薛云娘和胡锦雯坠落陷坑,以为手到擒来,用这般人不着,等到凌虚子一现身,两个姑娘出险,一阵拼斗,快逾电光石火,瞬间自己这面出来的人,已伤亡殆尽,敌人太强,手下人等纵然来救,也阻挡不了强敌,徒多伤亡,故神驼子一直不曾发出暗号。

    这时见玉面人魔已到,别说两个妞儿已走,强敌已去其二,就是没走,凭玉面人魔高不可测的武功,亦不惧了。

    因此才一声唿哨,绿竹塘中的喽罗也才火把齐明,这班人均看得清楚,头儿们不是死了死,就是伤的伤,早有数十人奔向前来,抬死扶伤,将神驼子等从当场抬走,余外的人,则高烧火把,团团围定。

    钻天鹞子没动身,心说:“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耐,敢这么狂傲。”

    凌虚子一见玉面人魔现身,心中在喊糟!知这玉面人魔不好惹,但他是成了名的侠客,别说一生没服过低,临阵而逃,岂是他这等人物所为,这就叫宁可人亡,也要名在,故早已蓄势以待,倒要看看这玉面人魔究竟有多大能耐,但表面上显得很是安祥。

    玉面人魔见伤亡的人都已运走,倏地一掉头,那泛透桃花的一张脸,顿时白中透青,两道柳叶眉儿一竖,媚眼中陡然射出两道电光。

    凌虚子虽知大敌当前,数十年的英名,一生荣辱,加上自己的性命,即将决于顷刻,但他是游戏风尘惯了的,早呵呵敞声大笑道:“你这兔崽子倒长得蛮俊俏,我老人家陪那驼鬼耍子,也没劲儿,你猜怎么着,我还是一见你,就喜欢你啦!”

    凌虚子话尚未完,玉面人魔有生以来,哪曾有人敢对他说出这等戏侮的话,一声尖锐的暴叫道:“丑鬼住口,死在顷刻,还敢出口侮人,魔爷爷今天要不让你死得痛快了,从此不叫玉面人魔。”

    凌虚子又是一声哈哈道:“怎么说,免崽儿,你是嫌我丑呀!”

    玉面人魔哪容他再说下去,凌虚子见他肩头也没见晃动一下,那玉面人魔已扑近身来,凌虚子心中一惊,这魔头果然名不虚传。不敢怠慢,踩七星,脱影换形,斜步一踉跄,已转到玉面人魔身侧。

    凌虚子心中虽惊,口齿可不饶人,说:“兔崽儿,要痛快这儿可不成,我们得换个地方。”

    说着一飘身,已出去了丈来远近。

    凌虚子轻功已达上乘,武林中屈指可数,但掌力却稍逊一筹,玉面人魔扑近身来,听风声已知他功力在自己之上,故赶紧飘身出去。

    哪知他尚未落地,一股狂飓劲风已自身侧卷到,好个凌虚子,轻功果然不凡,借掌风凌空渡虚,像个肉球般已往斜里滚了出去。

    凌虚子将这凌空渡虚的轻功,练得出神入化,往斜里滚出,似是退避,那知呼的一声,滚了个半圆,已欺近玉面人魔身侧,右掌一圈,猛撤疾叱,霍地向玉面人魔左肋劈去。

    凌虚子这一掌,是蓄劲而发,用上了十成劲力,玉面人魔还真没料到凌虚子能躲过自己一掌不说,飘身,横卷,发掌,竟如此疾速劲猛,更是激怒。

    好个魔头,眼看凌虚子掌已劈到.竟不退后,倏地挫腰一翻腕,两掌一圈,一齐推出,硬接凌虚子这一掌。

    凌虚子大惊,没想到这魔头会来这一手,要收招哪还能够,但听得蓬的一声,玉面人魔已后退了一步站定,凌虚子蹬蹬蹬地,被震退了五六步,才拿椿站稳。

    玉面人魔哼了一声,哪容他缓过这口气来,左掌卷帘望月,右掌早已推出,恰似怒潮卷空,已又劈到。

    凌虚子适才对掌,虽未受伤,但一只右臂已被震得酸麻,哪敢接招,霍地矮身,顿时短了半截,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这一掌。

    玉面人魔三掌未将凌虚子劈倒,便更是怒极,凌虚子不敢硬接,使出浑身解数,尽是小巧绵软功夫,围着玉面人魔滴溜溜的转,乘虚蹈隙,抽冷子给玉面人魔,不是一掌,就是一腿。

    玉面人魔怒极,左掌圈向身后一翻,右掌在胸前横扫,两股劲风在身前身后交错击出,饶你凌虚子轻功了得,也早被罩在玉面人魔的掌风之中,要不受伤,势比登天还难。

    就在玉面人魔两掌推出的瞬间,蓦听两声娇叱,声到人到,两条白光宛如匹练下泻,向玉面人魔左右攻到,正是胡锦雯和薛云娘两人,自左右攻来,势若雷霆万钧。

    玉面人魔纵然了得,若不撤招,也难免要伤在两柄长剑之下。赶紧挫腕,旋身暴退。

    两个姑娘出坑,将黑煞神这班赶尽杀绝之后,回头见只剩下了神驼子一人对敌凌虚子,两个姑娘都与神驼子过过招,应该他非凌虚子敌手,故想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立即离开了当场。

    云娘的意思,是要就此赶回江宁城去,胡锦雯一想,从此返回江宁,就算马快,也要半个时辰,而且今日在渡头之时,凌虚子曾言,尚有外来的高手在绿竹塘中,虽说迄今仍未现身,觉得奇怪,但万无丢下凌虚子一人在此之理,因此,就说:“这绿竹塘中岂无妇女,我们何必远去?”

    云娘虽然是千金之躯,不愿穿别人的衣服,但身上这时湿得难受,如同穿着一层薄冰一般,而且此间事,还不算了,当即点头,两人即刻绕奔后寨。

    这时绿竹塘中人全到前头去了,后寨甚是空虚,绿竹塘中的头目,除神驼子是痛恨女人,至今仍光杆一条之外,大半的都娶有妻室。

    两人一到后寨,那还不将那班妇孺吓得东逃西躲,两人即互相守望着,选了两套衣服换上。再又匆匆赶来。

    到得还真是时候,尚在远处,已见凌虚子不敌,两个姑娘即从人头上一掠数丈,-飞身抢来,恰救了凌虚子一难。

    玉面人魔见面前这丑鬼已难逃出手去,眼看即可将他伤在自

    己掌下,却被人夹攻,迫得撤招后退,当下怒不可遏,刚一声怪啸,哪知瞬目一看,火把之光如同白昼照耀下,来的竟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上的衣着虽是布衣素服,但难掩那轻盈的体态。

    玉面人魔虽是花业中的猎艳圣手,但这般美貌的姑娘,却罕曾得见,不由浑身酥了,一腔怒气早化为乌有,两只色迷迷的眼睛,简直目不暇视,倒不知看哪个姑娘才好。

    凌虚于心中暗喊了声惭愧,今晚若非两位姑娘适时赶到,这绿竹塘就要成为自己埋骨之所,但知两个姑娘上去,恐也难是玉面人魔的敌手,怕她们轻敌,忙道:“两位姑娘小心,那是秦岭双魔的二魔头,外号人称玉面人魔,不可轻敌!”

    两个姑娘早闻秦岭双魔之名,闻言各自退了一步,将长剑封着门户。

    那面的钻天鹞子也已听到,心说:“原来是这魔头,难怪如此狂傲了。”

    玉面人魔却尖着嗓门儿笑道:“两位姑娘不用骇怕,我最是怜香惜玉,别说你们杀了十数人,就是再多我也不见怪,你们既救那丑鬼,自然也是一路的了,好!我冲着你们两位姑娘面上,我今晚也饶他不死。”

    说着,玉面人魔已向两个姑娘面前走来,眯着眼,只差没淌出口涎来。

    薛云娘被他看得脸上早红了,又羞又怒,霍地一声娇叱,七星剑分花拂柳,已分心刺到。

    云娘虽是在羞怒之时,却也不敢轻敌。这一剑明是分花拂柳,却是钟千里所授的分光剑法绝招。一剑中含有三式,中走迎门击浪,左可化作分浪斩蛟,右劈横断巫山,不论玉面人魔左避右让,或撤身退步,只要他身形一动,七星剑也就近身。

    玉面人魔见对面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哪把她看在眼里,正是色不迷人人自迷,一见云娘剑到,呵呵一笑,说:“美人儿,小心剑儿割了你的手,没的教我心痛。”倏地一上步,施展分光捉影之法,一翻腕,要夺薛云娘的宝剑。

    云娘岂是等闲之辈,分光剑术更是神奇,霍地挫腕一撩,剑花化作迎门击浪,玉面人魔陡见寒光耀眼,心中一惊,忙抛腕滑步,但已慢了一步,但听嗤的一声,一只右袖已被七星剑割破。

    玉面人魔哪敢怠慢,跟着挫腰盘旋,这面的胡锦雯,见云娘已出手,也是剑随身走,身随剑进,叱咤声中,宝剑一震,化作万道银蛇,斜刺里攻到。

    玉面人魔一时轻敌,看轻了两个姑娘,险些受伤,才知道这玫瑰花儿有刺,也就不敢大意了,这时,胡锦雯剑已刺到,玉面人魔可不再上当了,左袖向胡锦雯的剑身只一拂,胡锦雯觉得右手一麻,虎口火辣辣的发痛,几乎握不住宝剑,心中大骇。

    玉面人魔一拂之后,左手一伸,已向胡锦雯胸前闪电般抓去,胡锦雯又羞又急,幸好云娘及时已自左侧攻到,玉面人魔被迫撤招,抢步旋身,躲过云娘一招,已知两个姑娘武功高强,要真个怜香惜玉,今晚怕要在阴沟里翻船,杀气陡生右掌一翻,哼了一声,猛向云娘劈去,掌风凌厉无比,势疾劲猛。

    云娘在玉面人魔和凌虚子对敌之时,远远地已看出其掌力若惊涛骇电,现又知对敌的即是当今名慑江湖的秦岭双魔,哪还敢大意,早存戒惧之心,未待玉面人魔掌风劈到,早飘身盘旋,宝剑又以平沙落雁,向玉面人魔双胫扫去。

    玉面人魔一掌劈空,云娘剑未到,胡锦雯恨他出手阴损,早怒不可遏,竟施展百了神尼所授的那一招回龙八转,剑起卷地凉飓,但见花雨缤纷,和云娘恰好成了前后夹攻。好个玉面人魔,见云娘剑招精绝,变化奇诡,胡锦雯这一招更是凌厉,方圆两丈以内,竟在剑光笼罩之下,凭一双肉掌,却也不敢近敌,倏地一声长啸,腾身数丈高下,并掠出数丈去。

    这一来可把这魔头激怒了,那泛透桃花的一张脸,更由白变青,云娘和胡锦雯一见仍被他脱出剑圈,双双正要抢攻过去,玉面人魔已两肩一耸,霍地双掌一提,两眼神光暴敛,却似又射出两道绿莹莹的闪光。

    两个姑娘抢身进攻,都注视着玉面人魔的眼神,陡见这一怪异,心神似被一震,不约而同地也是一怔,旁边的凌虚子已喝道:“姑娘快后退,小心阴魔掌!”

    原来凌虚子探悉秦岭双魔,练有极其阴毒的武功,名叫阴魔掌,其毒无比,只要被掌风击中,立时全身发黑,纵不即刻毙命,也要神智全失,一见玉面人魔眼神变色,就知要施毒手,故忙发话,要两位姑娘后退。

    但两个姑娘哪知厉害,方一怔间,玉面人魔双掌已提到胸前,先还缓慢,到了分际,霍地一翻,阴惨惨掌风已呼啸而出。

    两个姑娘大惊,要退避时,已来不及了,正在危急之顷,霍地闻得一声:“孽障敢尔!”

    两个姑娘身前,倏地多了一人,只见两只宽大的袍袖,迎着玉面人魔的阴魔掌只一拂,那么狂劲的掌风,竟立被倒卷了回去。

    玉面人魔竟被那倒卷回去的掌风,震得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住。

    同时在场诸人,都惊骇不已,就不知这人是如何来的,连胡锦雯和云娘也未看清,那就不要说立身较远之人了,虽然大家全被玉面人魔的阴魔掌惊骇之际,但岂有连风声也听不了的,而且来人的宽大袍袖一拂,连玉面人魔这样的魔头,竟也被拂得立脚不稳,可见功力高得出奇。

    胡锦雯首先认出来人,早听她喊了声:“师傅。”即已奔去,喜孜孜而又亲切的侍立身侧。

    同时大家都已看清,来人原来是个瘦小的老尼,脸上虽然皱纹累累,但却红喷喷地,一袭灰色僧衣,项上挂了一串佛珠,面露祥蔼。

    云娘一听胡锦雯叫来人“师傅”知是百了神尼到了,她早听胡锦雯说过,数月前,百了神尼亦曾以一拂之力,击退了追赶胡锦雯的铁飞龙,果然功力非同凡响。

    云娘正要趋前敬礼,那知玉面人魔被拂退之后,竟不知厉害,一声锐啸,竟又向前扑来!

    百了神尼一声叱道:“孽障不知进退,贫尼已久不开杀戒,我已饶你不死,还不给我退去!”

    随叱,倏地见她右手遥向玉面人魔一指,忒也作怪,那玉面人魔本已在向前扑来,竟掩面一声惨叫,从空中直落下地,脚下似一踉跄,却又暴起身来,没命的往斜刺里逃去。

    玉面人魔一逃,早把在一旁的钻天鹞子,吓得魂不附体,和绿竹塘的那一班人,四下里狼奔兔脱般逃去了。

    这里的几人,也不愿赶尽杀绝,胡锦雯一见师傅到来,早欢喜不尽,哪还顾得追杀,云娘性情温婉,更不愿多杀,凌虚子自百了神尼一到,即楞在当地,饶他也称得起江湖怪杰,武林健者,却还不曾见过百了神尼这么高的武功,尤其是后来百了神尼遥手一指,即将玉面人魔击退,更是骇然,怎不惊得楞住了。

    胡锦雯别看在云娘面前,蛮像个大姐姐,可是百了神尼一到,顿时变成了撒娇的小女孩。说:“师傅,你怎么才来呀!”

    云娘亦已上前,向百了神尼跪倒行礼,道:“弟子薛云娘拜谒神尼。”

    百了神尼面带慈笑,伸手将云娘拉起来,对云娘打量了一阵,点了点头,说:“大概你就是钟千里老檀樾的女弟子了,果然好个资质,日前我在黄山,曾遇你师傅,和天都老人,曾谈及你来,知你已下了江南,你虽富贵不能移,但你离家出走,却于孝道有亏呢。”

    云娘听百了神尼见到了恩师,并责自己逃婚出走,早红了脸,再又向百了神尼跪下,低首不敢仰视。

    胡锦雯却撒着娇道:“师傅,听云妹说,那侯府-家人都不是好人,尤其那二公子,更是无恶不作,这等人,杀之尚不足惜,岂可配得上云妹呢!”

    百了神尼叹了口气道:“我们何尝不知,且姻缘早有注定,只是有负她父母养育之恩罢了。”

    随又命云娘起来,并又对胡锦雯说道:“锦雯,今后云娘与你作伴,你说好么?”

    胡锦雯和云娘,却不知百了神尼何出此言,一时不知女口何回答。

    百了神尼又对云娘含笑道:“钟老檀樾日前重托于我,以你从未出过闺门,且武功未达上乘,浪迹江湖,非是了局,且你已长成,再跟随他也有不便,故要我收你为徒,锦雯随我还赴神山,你们两人也好做伴,不知你愿意否?”

    云娘适才见百了神尼一拂一指,即将那么厉害的玉面人魔,击败逃去,早生仰慕,恨不得也师事百了神尼才好,这时倒先听百了神尼说要收她为徒,简直欢喜得忘了形,楞在当地,憨笑得合不拢嘴来。

    胡锦雯亦是喜出望外,远赴神山,能有云娘作伴,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忙叫道:“云妹,还不行拜师之礼来。”

    百了神尼面露笑容,说道:“这是何等所在,还不起来,我虽身在佛门,但不重视这些礼数。”

    云娘闻言起立,也侍立在旁,百了神尼这才向楞在一旁的凌虚子一招手道“这位可是江湖人称凌虚子的老英雄么?”

    凌虚子这时已悟出这老尼是百了神尼,不然,不会有这么高的武功,凌虚子非比常人,除了像秦岭双魔这样的魔头之外,可说江湖上还没有遇到过敌手,神尼现身,一拂,一指,连凌虚子

    也惊得目瞪口呆,百了神尼很少履及神州,凌虚子不曾见过,但却早已如雷贯耳,除了她,谁还能有这么高的武功。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饶他是个游戏三昧的人物,平日不拘礼节,一见百了神尼向他招手,忙恭恭敬敬的上前,竟也躬身一揖道:“老朽晋谒神尼。”

    百了神尼点头笑道:“你倒还认出我来,我虽不曾常临神州,但每至必闻人道及你们河朔二老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而且侠肝义胆,贫尼好生佩服!”

    此话自百了神尼口中说出,凌虚子虽知神尼不是讽刺自己,但却也不是意思,忙道:“神尼这等谬赞,倒教我无地自容了,适才若非两位女英雄赶到救援,老朽恐早已作了那玉面人魔的掌下亡魂了。”

    百了神尼正容道:“不然,今晚我之能及时赶到此地,本是跟踪那玉面人魔,之所有未即时现身,原本是要考量我这新收徒儿的武功,故老英雄和那魔头对敌,我亦在旁看清,适才若非老英雄怯于其威各,纵算不敌,亦不致败得如许之快呢!只是我要奉劝老英雄两句,对付这等魔头,自不用说,今后行道江湖,希体上天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勿多施杀戮才好。”

    凌虚子道:“神尼仙谕,敢不遵命。”

    百了神尼微微一笑道:“老英雄太客气了,贫尼尚有括苍之行,约半月始能回转,此间善后,尚望老英雄善为处置。”

    随又向两个姑娘道:“你们可就在这绿竹塘中候我,候我括苍之行返来,再随我回山。”

    说罢,向凌虚子微一合十,即又飘然而逝。

    百了神尼来时无影,去时亦无踪迹,胡锦雯和云娘,连拜别也来不及,那胡锦雯还罢了,自汉北一路行来,百了神尼随时都去下她一人,自去访友,只嘱在何处等候而已,云娘刚拜师,又对百了神尼早生仰慕,见师傅才见一面,即匆匆去了,倒觉得有

    些怅然。

    以上即系薛云娘逃婚出京,和随百了神尼南下的胡锦雯相遇的经过,后来那绿竹塘中,凌虚子遵照百了神尼的指示,未再多施杀戮,神驼子虽断了两根肋骨,伤虽重,但还不致毙命,凌虚子亦早知这神驼子并不太坏,经过这次惩戒之后,谅他也不敢再为恶了,而且怕绿竹塘中那班喽罗,若被解散,倒失了管束,难免四出为恶,因此,反为神驼子医伤,命他仍在此领袖群寇只是从此要安份守已。

    神驼子先以为玉面人魔一到,这绿竹塘不但可以保全,而且仇可立报,没想到百了神尼突然降临,以玉面人魔的武功,竟在其一拂一指之下,即已受伤逃去,神驼子虽不是软骨头,但这时也吓得魂飞魄散,方知自己不过是萤火之光。凌虚子这一示恩于他,哪还会再记仇,而生异心。

    倒是那钻天鹞子裴林,论武功,北道上算他首屈一指,人亦桀傲,见神驼子伤在凌虚子掌下,竟不记仇不说,反而像在面颜事敌,常言道:有仇不报非君子,就有些不齿神驼子,对凌虚子也就敌视起来。

    凌虚子早看出他的心意来,心说:“好你个鹞子,北道儿上,我老人家没伸手挑你的垛子窑,你倒满不服气似的,我要不杀杀你的火气,你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凌虚子成心要惩他,那还会有他的便宜,论钻天鹞子的武功,比神驼子高不了多少,谁知却在半中腰杀出一个姑娘来。

    你道是谁,原来却是那胡锦雯。

    胡锦雯和铁飞龙有杀父霸产之仇,恨透了铁飞龙,自然连与铁飞龙交往之人也恨上了,玉面人魔受伤逃去,绿竹塘就算毁到底了,钻天鹞子眼看受伤的神驼子,尚在敌人手中,他是个血性汉子,哪会独自而去,就留了下来,原意是要趁机将神驼子救走,哪知对方并未加害不说,反而替神驼子医伤,竟像化敌为友

    似的,既如此,就用不着暗中隐身,他虽然不齿神驼子这等态度,但也不能不告而别,就现身相见,对凌虚子的敌意,即在这时表露。

    哪知凌虚子正要想杀杀他的火气,却被胡锦雯认出他来,对铁飞龙的仇恨正无处可泄,一见和他交往之人在此,心说:“铁飞龙的朋友,还不是狐群狗党,哪会有好人。”

    其实钻天鹞子结交铁飞龙是在铁飞龙名成利就,轻财市义之时,对他过去的作为,却一概不知。

    胡锦雯一见钻天鹞子,伸手即拔剑,一旁的薛云娘,还以为她和钻天鹞子有深仇大恨,胡锦雯拔剑,云娘自然不会旁观,也拔出剑来往上一围。

    钻天鹞子曾见两人力敌玉面人魔,武功剑术了得,虽然不知为何向他攻击,但不敢待慢,钻天鹞子是无极剑名家,霍地一退步,也将长剑拔出,立即和两个姑娘斗在一起。

    若是仅有一个胡锦雯,钻天鹞子也许还能占得上风,但云娘的分光剑岂是等闲,两个姑娘一围攻,钻天鹞子还没走到十招,即已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他们这一斗上手,倒把一旁的凌虚子看得来楞住了,凌虚子虽也想要杀杀钻天鹞子的火气,但却不想取他性命,一见两个姑娘步步紧迫,一招紧似一招,钻天鹞子命在顷刻,急忙叫道:“两位姑娘手下留情,且留下这鹞子的命再说。”

    也就因凌虚子这一发话,钻天鹞子才未伤在两个姑娘剑下,而被获遭擒,后经凌虚子告诉两人,他人尚正派,身虽在绿林,但尚不为恶。

    凌虚子是绿林人的魔头,胡锦雯听他都这么说,想来不假,而且钻天鹞子也非铁飞龙,也就罢了。

    凌虚子是成心要杀杀他的火气,故此就将他囚禁起来,这才引出了火麒麟裴冲,率双尾蝎董成,和裴玉华及裴骅两姐弟,南下救援,而又在青州道上,与阮天铎和塞北观音相遇。

    交待完毕,话说回头。

    且道那阮天铎在江浦县旅邸之中,待塞北观音服过了九转神散,渐渐睡去之后,即出到店堂饮食,听得两个客商谈到飞人之事,那伙计早变了颜色,忙打岔阻止,阮天铎听出有异,即唤过伙计来询问。

    那伙计见阮天铎出手大方,不敢得罪财神爷,即请阮天铎回房,随后跟去,把江浦城中发生的事故一说,自然在江宁和绿竹塘所生的事故,伙计的不曾知道,但阮天铎一问惩黑煞神,和后来由男变女两个姑娘的模样,当时高兴极了,准知两人中,至少有一个是自己要寻找的,不是薛云娘,必是胡锦雯,说不定正是她们两人。

    当下挥走了伙计,却不由一皱眉,偏巧塞北观音病了,不然,阮天铎真恨不得即时赶去。

    那伙计说得不错,客商口中所说的红衣仙女,正是胡锦雯和薛云娘,你道她们两人,百了神尼不是命其在绿竹塘中相候么,怎会在此处现身呢?

    原来百了神尼临行之时,说明半月后始能自括苍山访友归来,第二天自江宁城中取来包袱马匹,就在绿竹塘住下恭候,过了几天,凌虚子见此间事已了,就别过两位姑娘,又浪迹江湖而去。

    自此,两个姑娘更感到无聊,除了练剑之外,就别无事事,胡锦雯就说:“云妹,江浦县那黄沙洲上,我还有一椿公案未了呢?”

    云娘一楞,说:“姐姐?什么事呀!”

    胡锦雯道:“黑煞神和白花蛇等,虽已伏诛,但其老巢飞云庄仍在,手下还有一两百个喽罗,这般人难免仍要为害长江一带行旅,我们何不利用师傅尚未返来之时,前往江浦,将这椿事作个了结。”

    云娘一听,不错,到底这位姐姐江湖上的阅历比自己多,想得也周全,就说:“好!姐姐,我们即刻就动身。”

    两人说走就走,当日离了绿竹塘,骑马奔了江浦。酉时光景,即已到了长江渡口,胡锦雯首先发现了两个行迹可疑之人,当即一带马头驰人道旁林中,云娘也跟随而去。

    胡锦雯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云娘,说:“云妹,你在此间稍候,我去去就来。”

    这才再又出林,跟踪那前面两人,这时本已是腊月残冬,路上行上稀少,天色又已不早,她是怕被前面两人去远,追之不上,故急了一点,从树梢头上,飞身出林,偏在这时,路上来了两个商旅,突见空中飞人,都惊骇十分。

    这两个商人和阮天铎落在同一个店里,饮酒之间,再又谈起,却被阮天铎听了去,想即刻寻去,塞北观音又病势沉重,虽服了九转神散,睡得甚是沉稳,但也无丢下她一人在此之理。

    阮天铎急得坐立不安,只在房中乱转,一会进入内间看了看塞北观音,一会又踱出店外跳望一阵,心想:“若云娘和胡锦雯再又来到江浦,必定也要落店,也许仍会前来这间店房,也说不一定。”

    那知街上已传了二更,别说是云娘和胡锦雯了,再无一人投店,不一会,连店门也关上了。

    阮天铎好生失望,直到三更天左右,才倦极而眠,他这里刚和衣倒在床上,朦胧中,似觉前面有人打门,夜静传声远,阮天铎虽在深院之内,也隐约可闻,但人声却听不真切。

    阮天铎经过几日来的奔波,为塞北观音的病,又急又忙了半天,在这昏昏入睡当儿,也未放在心上,就此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阮天铎忽然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近床前来。武功高的人,纵是在沉睡中,听觉也最聪灵,霍地平身一跃,已立于床侧。尚未看清来的是谁,已听一个软弱无力的声音说道:“铎哥,是我。”

    声入耳,阮天铎也已看清,来的原来是塞北观音,只见她颤巍巍地,手中捧着一条棉被,面上展露着一个无力的笑。

    阮天铎知她是见自己和衣而卧,怕招了凉,故挣扎着将先前给她的棉被,不顾病弱之躯,想送来给自己盖上。

    阮天铎好生感动,忙上前将棉被接过,一手扶着她,说:“兰妹,你怎起床了,我一点也不冷,快回去。”

    塞北观音病得不轻,虽然九转神散有奇效,但也不能说是药到病除,经过这一阵挣扎,先还勉强将气提住,阮天铎伸手一扶,倒非是故作娇慵,而是真个不支,早倒入阮天铎的怀中。

    阮天铎左手抱着棉被,见塞北观音娇躯倒来,忙将手臂一圈,揽住她的细腰。塞北观音的一颗头,已垂在他的肩上。

    阮天铎试着扶她移步,那塞北观音却像瘫痪了般,哪里移动得半步。

    不得已,阮天铎将左手的棉被,望床上一抛,然后将塞北观音的娇躯抱起来。又怜,又惜,又感的说道:“兰妹,你病成这般模样,怎么倒为我劳累,以后千万不可如此。”

    塞北观音的粉脸儿贴在阮天铎的胸上,眼儿一翻,说:“谁叫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呢?这种严冬天气,怎可不盖被子,铎哥,答应我,以后你也千万别大意了。”

    塞北观音说时,眼巴巴地望着阮天铎,两人两声千万,无限的柔情蜜意,无比的关注,尽在这两声千万中流露,更何况阮天铎软玉温香抱满怀,就是鲁男子,恐怕也难免心弦震动,阮天铎心中,突然起了亲亲她的冲动,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

    正当他的嘴唇要挨着她粉颊,蓦听窗外“哼”了一声。

    阮天铎心中一惊,蓦抬头,窗外风声陡传,随飒然而寂,似是出声那人,已飘身而去。

    阮天铎不敢怠慢,忙抢前两步,他是想将塞北观音送回床上。

    谁知那塞北观音一挺腰,忒也作怪,先前连站也站不住,这会却从阮天铎怀里一跃下地,竟像那一声冷笑,比仙丹还要灵似的,塞北观音似好了大半。

    阮天铎也未在意,忙飘身到了窗前,身未到,右掌已遥向窗户轻轻劈去,咔嚓一声,那窗户已应掌风而开,同时已立身窗前。

    阮天铎右手立掌当胸,电眸向院中一扫,但见冷月清辉,院中哪有人影,而且除自己这两间套房外,各房灯火全无。

    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抢扑到窗前,不过眨眼工夫,凭自己的轻功,竟连出声这人的影子也未瞄着一眼,可见这人的武功,不同凡响。

    阮天铎心在惊疑,目光却未停止搜索,见院中檐下,屋角,甚是黑暗,足可隐身,而不致被人发觉,心想:说不定出声这人仍隐身在暗影中。

    想罢,毫不迟疑,耸身一跃,已穿窗而出,仍是立掌当胸,从左边檐下,盘腿疾进,绕着院子搜了一圈,但哪有什么人影。

    阮天铎是施展脱影换形的轻身功夫,快似飘风,一见暗处并无人隐藏,双脚一垫劲,早又飞身上屋,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但仍是徒劳,静荡荡只觉寒风拂面,冷飕飕惟见冷月斜辉。

    阮天铎心中在喊怪,却又不敢再往远处搜索,病中的塞北观音,一人在屋,仅看出声冷笑这人,轻功之高,武功定不弱,若是敌人,趁自己不在,对塞北观音施以袭击,塞北观音岂能抵抗。

    因此,阮天铎不敢远离,只好飘身下房,赶急穿窗而人,一见塞北观音无恙地立在窗侧,先放了心。

    塞北观音已问道:“铎哥,你发现了什么?”

    阮天铎道:“好怪,竟连半个人影也无。”

    塞北观音道:“别是我们听错了吧!”

    阮天铎摇了摇头道:“一人听错,难道我们两人都同时听错了么?”

    说着,目光不瞬地望着窗户上,随伸手将窗户带过来,指着上面一个月牙形的破洞道:“兰妹,你瞧,这不是夜行人做的手脚,还是什么?而且这破洞边上,还是湿的呢。”

    寒北观音趋前一看,谁说不是,一看即知是夜行人所为,是蘸着唾沫,用手指头戳的。

    阮天铎兀自还盯那月牙形的破洞仔细在观察,随又说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发声冷笑的夜行人,还是个女人。”

    塞北观音狐疑道:“铎哥,你怎么知道呢?是你从她声音听出来的么?”

    阮天铎回过面来,又一摇头,说道:“不是,当时我们都未留意,那冷笑声音又轻,若非这人离开窗下时,带出了风声,我也许会忽略过去了,怎会从声音上辩得出来,我猜这人是女人,是因为这窗纸上的月牙破洞,甚是纤细之故。”

    塞北观音没想到阮天铎如此精细,心中对这位铎哥哥好生佩服。陡见阮天铎面上忽然开朗,似有所悟。

    塞北观音忙道:“铎哥,我们别无仇家,你是初入江湖,我是首次南来,和江湖人从无过节,只有京中或许会有人前来追踪我们,但也不会有女的呀,你可曾想起有什么女人和我们为敌么?”

    阮天铎突然似有所悟,不瞬眼的瞪着塞北观音,霍地晃肩,左掌一穿,好快的身法,又已推窗而出。

    塞北观音以为阮天铎听出什么异声,再闻警兆,心中一惊赶紧探头向外一看,那知阮天铎已踪迹不见,塞北观音对铎哥哥轻功之高,好生佩服,不但佩服,而且在心里得意。若非她这时病得不轻,定已跟踵去了。

    她这里眼巴巴的守着窗前,约过了盏茶功夫,仍不见阮天铎回转。

    塞北观音适才不支,倒入阮天铎怀中,倒并非假装的,因为她的病势太猛,纵有仙丹,也难起沉疴,先前是见阮天铎和衣而卧,却将棉被统统盖在她的身上,她对阮天铎本已爱极,见他如此甘愿自己受凉,对自己却这般体贴,爱又生感,便挣扎起来,将棉被送过去。

    等到阮天铎惊觉起床,伸手来接时,确已不支了,后又因那-声冷笑,太以突然,一提气,甫又从阮天铎怀中一跃下地。

    这时在窗口立了好一阵,被冷风一吹,早又不支,但因关心阮天铎,仍强振精神,一手扶着窗缘,等待那阮天铎回房,哪知等了好一会,阮天铎仍不见回转,身子实在支持不了,可是仍不愿回到床上去,但一颗头却不由垂了下来,倚在臂上。

    塞北观音刚将眼睛闭上,想闭目养一下神,蓦听后窗似乎咔嚓地一声轻响,她还以为是阮天铎打从后窗回来,哪知室内却无人影,那后窗却已洞开了。

    那后窗一开,同时一阵夜风拂面,因前后窗打开了后,加速了对流,故觉夜风遒劲,塞北观音心想:“是了,大概后窗未关好,风大,将它吹开了来。”

    但却再也不能立在窗前了,就挪动身躯,她是想去将后窗关好,那知刚一举步,竟是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下去。

    好在塞北观音也有一身武功,借那踉跄之势,将床柱抓着,但已娇喘吁吁,这时再也不能去关后窗了,即一偏身坐下,几乎跳起来,可是这时哪还跳得起。原来身下似有一坚硬之物,塞北观音恰好坐在上面。

    塞北观音侧身一摸,将身下之物取在手中,就着灯光一看,却是一个似玉非玉的,略带透明的白石所琢成,比拳头稍小的一个兔儿,倒像是书房中的镇纸。

    塞北观音诧异不已,不知此物何来,确知阮天铎并无此物,而且这床已睡了半夜,先前并未见到。

    她这里正在诧异,蓦见人影一晃,阮天铎已仍由前窗飘身而入。一眼看出后窗大开,就说:“兰妹,你病未愈,怎把后窗开了,这样大的风,你的病再加重,那来怎好?”边说已扑到后窗,将那窗户关上。

    塞北观音已叫道:“铎哥快来看,这是什么?”

    阮天铎回身,早已见到塞北观音手中托着之物,似乎一惊,已抢身到了塞北观音面前,一伸手,已将那兔子取在手中。

    塞北观音没想到阮天铎会为此物,这般吃惊,忙又问道:“铎哥,这是你的么?”

    阮天铎睁大了一双眼,不瞬地望着手中的兔子,对塞北观音的话直如未闻,只见他一跺脚,自言自语道:“糟了!果然是她!”

    塞北观音不知他说的什么,又道:“铎哥,你说什么?果然是谁?”

    阮天铎仍如未闻一般,站在床前动也不动,目光却已移到后窗之上,塞北观音听他叹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说道:“怎么这般巧,这误会,教我如何解释得清!”

    塞北观音见连问两句,阮天铎仍是不理,就赌气一偏身靠在床上,而且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阮天铎的目光自移到窗上,就再也收不回来,手中托着那白石兔子,仍然一动也不动。

    你道阮天铎怎么一见这白石兔子,就这般模样。

    原来这白石兔子,正是他自己之物,幼年随师钟千里,寄居在薛总兵家中,与薛云娘一齐练武功,习剑术之时,有一次钟千里带着他,出城到汾河之滨散步,阮天铎在河滩的鹅卵石中,突然发现了一块白色略带透明的白卵石,因其颜色特异,阮天铎那时年才十一二岁,童心甚重,即拾起来看,竟是天然生成的一个兔儿形状,而且栩栩若生。

    阮天铎好不高兴,那时他白天随在书房,表面是钟千里的书童,其实和薛云娘一同白日习文,晚间习武,两小无猜,亲密得不亚兄妹。

    阮天铎拾得这白石兔子,首先就想到薛云娘,心想,我带回去给她,云妹妹一定高兴。

    回到总兵府后,阮天铎一见云娘,就像宝贝似的捧着送给她,云娘果然很是喜欢,将它珍藏起来。

    后来在北京城中,阮天铎误会云娘移情别嫁,气走之后,云娘随也出京,除了多带金珠,一剑之外,单只揣了此物,这可说是阮天铎唯一给她的纪念之物,见到这白石兔子,就如见到阮天铎一般,倒可慰解相思之苦。

    你想阮天铎一见此物,果然猜想的不错,冷笑这人,正是云娘,怎的不急,岂能不喊糟糕,因闻得那一声冷笑之时,正是他抱着塞北观音,要将她送回床去之顷。云娘亲自所睹哪能不生误会。

    云娘背弃家庭,对自己情深似海,千里南来寻找自己,偏又在这扶疾之时,被她窥见,纵然能寻到她,早晚有解释之时,但此时她心中不知如何难过了

    阮天铎思潮起伏,急得发怔,故塞北观音两次问话,均充耳不闻。

    随又想道:“我与云妹同师习艺,她的轻功本与我不相上下,但数月来,自经天都老人诸葛天荪传授脱影换形,与挪移大法之后,轻身功夫业已大进,怎的竟追不上。”

    想到此,心中一动,忙掉头向塞北观音问道:“兰妹,我忘了问你,这白石兔儿从何而来?”

    那塞北观音在两番问话,阮天铎均不理她,可就又使出小性儿了,她不是躺倒床上么?这时干脆闭上了眼,照样儿给阮天铎个不理睬。

    同时塞北观音心窍玲珑,阮天铎一见白石兔儿,那种张惶失措,又是一声“果然是她”再从窗纸上那月牙破洞,是女人的纤指所为,几方面一参详,心中早明白了十之八九。

    不由心中一紧,猛跳,不但心里酸,而且眼里一酸,塞北观音眼睛虽闭得紧,但却阻不住泪珠涌出。

    阮天铎见塞北观音不回答,尚还罢了,反而犯了性子,不由又在心里喊了声“糟”云娘误会尚不知如何才能解释,这一位若再闹憋扭,那来怎好,而且她又在病中,止不住哑声叹了口气,只好先顾眼前,云娘的误会,且再说了。

    阮天铎即把白石兔子儿向怀中藏好,踱到塞北观音身前,柔声说道:“兰妹,你怎么了。”

    阮天铎不叫还好,这一叫,那塞北观音的眼泪,刹时有如泉涌。索性翻身向里,只差没哭出声来。

    阮天铎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地立在床前,好一会,那塞北观音兀耸动着两肩,哭泣不止,阮天铎就不知她何事伤心。

    不得已,再又柔声问道:“兰妹,何事这般难过,是我得罪了你么?你的病尚未痊愈,有话你尽管说,别气苦了身子。”

    阮天铎可说已压着性儿说了,那塞北观音一扭头,说道:“你何必理我,我也不是你的妹妹,那位冷笑的才是呢!你去找她好了,从今以后,你也别再理我。”

    阮天铎一听,才知塞北观音又生嫉妒,不由一皱眉,心说:“我和云娘的误会,尚不知如何解释,你再如此,若云娘未曾远去,怕不误会更深了。”

    而且最令阮天铎心急的,就是那白石兔子,不知从何而来,再问她,她也必不肯说的了。有心再出去寻找云娘,这塞北观音那就更不知要如何伤心了。

    自己虽然对她并无情爱,但既援之于前,现今又在病中,又不能不管,并且知道塞北观音性子,心地狭窄,她对自己一往情深,若弃之不顾,有个三长两短,却也不忍。

    阮天铎好生为难,真个进退不得,却又无法劝慰,就叹了口气,拉过被来,替她盖上,然后退到桌边坐下。心想:“若不开导于她,长此下去,如何了局。”

    就说:“兰妹,你对我的一番情意,我何尝不知,但我也曾告诉过你,小兄尚在师门之时,已与云娘妹妹早有婚约,现今她又为我而弃家南来,我岂能背盟移情别恋,兰妹你慧质天生武功亦不在一般江湖武师之下,小兄有何德能,江湖之中,武功人品高于我者,可说车载斗量,我虽亦深敬兰妹,其奈相逢已晚何?过去我已一再向你述说,小兄子然一身,上鲜兄姐,下无弟妹,我们能结为异姓兄妹,那有多好,而且小兄早以亲妹妹一般待你,兰妹岂有不知,若能谅我苦衷,今后长相厮守,亦非不能之事,兰妹,小兄言尽于此,你能谅我么?”

    阮天铎说罢,即迫切地等着若兰回答。

    那若兰先躺着不动,随见她一手按着床沿,似要翻身坐起,但又似力不从心,仅转过身来,她那哀怨的目光,向阮天铎一扫,又垂下了眼帘,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苦命么,我也是清白女儿身,并非淫娃荡女,若不是我以前受伤,蒙你相救,又在为我医伤之时,你那么我也不用再说了,我已想通了,总之,今后你尽管放心,我自信还知道自发,绝不再存奢望就是了。”

    阮天铎未想到她会突然看开了,这份言语,倒是她从未说过的内心之言,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说美,可比得蕊宫仙女,并不在云娘和胡锦雯之下,除了有小性儿外,武功也过得去,但阮天铎情有独钟,而且鱼与熊掌,岂可兼得,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自相处以来,塞北观音确实对自己情如蜜,爱似海,听她说罢,虽尚难辩别她是否是真心之言,但也反而心中难过起来。

    阮天铎本想安慰她几句,又怕反会引起她的难过,就想:“不管她所说的是否是真心的话,但今夜这僵局,倒可就此结束。纵或她是说的气头上话,也只好以后再说了。”想罢,就说:“兰妹如此谅我,小兄感激不尽,你刚病倒,又伤了半夜神,兰妹且先歇息,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吧!”

    说罢即站起身来,那塞北观音却已将两眼闭上,再不回答,阮天铎叹了口气,这才退出暗间,里面因有灯光,尚不觉得,他这跨出门槛,才知这一阵工夫,天光早大亮了。

    阮天铎见天已大亮,也就不再睡了。

    而且思潮起伏,心乱如麻,就是要睡,恐怕也睡不着,听院中已有客人起身,即将暗间的门带上,然后开了房门,出到檐下一站,见院中倒有多半的房门打开来了,伙计的正往来忙碌着侍候客人,其中昨晚对阮天铎特别殷勤的那个伙计,一见阮天铎起了身,忙奔向前来,堆着笑说:“公子爷,你又不赶路,怎么起身得恁地早?”

    阮天铎心里烦乱,哪有闲情理他,那伙计却偏凑近身来,看来又要唠叨不休。

    阮天铎眉头一皱,心生厌恶,正想转身,那伙计的却已说道:“公子爷,我说你早,其实晚了,你说有多可惜。”

    阮天铎听出伙计的话有异,怎么早了,又晚了,又是可惜,不由拿眼来瞪着他。

    那伙计的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才压着嗓门儿,在阮天铎耳边悄声说道:“公子爷还记得我昨儿夜里,告诉你的那位天仙般的姑娘么?半夜里竟又投到我们店里来了。”

    阮天铎心里一阵猛跳,急问道:“伙计,她们在哪里?快告诉我!”

    他急,伙计的却不急,偏拐着弯儿回答,说:“我不是说,其实你晚了,可惜么?若你早起来那么一袋烟的工夫,你就能见着她们了,那就别提有多美了。”

    阮天铎心里一急,伸手一抓,擒着伙计的胳臂,急道:“我问你她们在何处,哪一号房?”

    阮天铎是何等的武功,这一抓,因心里急,出手重了一点,那伙计的如何禁受得起,疼得一咧嘴,只差那么点儿没叫出声来,阮天铎也惊觉了,赶忙放手。

    伙计的心说:“这位公子爷长得恁地俊俏,大概是个风流鬼,不然,怎么一听见漂亮的娘们,就急得这般模样。”

    伙计的抚着臂,兀自仍在咧着嘴,阮天铎是要他快说,倒反而慢了,摸了一阵,又搓一阵,方说:“公子爷,你急也没用,人家早走啦,我不是说你起来晚了,可惜么?”

    阮天铎忙又问道:“伙计,快说,走了有多一阵子,是向哪一个方向?”

    伙计的一楞,心说,你这不是色胆包天,你倒像想追上去呢?怎么着,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这条小命儿准得完蛋。

    心里这么想,但阮天铎可是财神爷,又不敢不说,就迟迟疑疑地道:“说走呢?倒没多久,不过才一袋烟的工夫,像是奔了南门的方向。”

    阮天铎听罢,拔脚就想向外奔,脚已迈出,却又倏地收了回来,转身进房,推开暗间的房门一看,塞北观音两眼紧闭,像是睡着了,这才又转身带上门,出得房去,迳奔店门。

    那伙计的仍站在门外直摇头,心里却在打鼓。

    且说阮天铎出得店来,一看,这辰光街道之上,仍冷冷清清,未见有行人,不敢怠慢,即迈开大步,向南门狂奔而去,虽然这大街之上,无法施展轻功,但也快得可追及奔马。

    哪知城门在眼前,阮天铎却不由一楞,那城门并未开启,心中不由大疑,城门既然未开,云娘怎生出得城去,是必仍在城中。

    阮天铎这一来反倒心定了不少,忙又返身往回寻来,但这江浦城中,三街六巷,向哪儿寻去,街道之上,又难得遇到行人,街面铺户,通未开门,要问,也无从问起,再加上心中又乱又急。简直没了主意。

    但一想,既然无处可寻,我何不乱撞,也许碰巧能遇到也不定。但阮天铎在街上转了半天,直到商家铺户,全都开了铺门,街上行人已渐渐多起来了,仍无迹象可循,这才垂头丧气,回转店房。

    阮天铎刚到店房门口,早见那伙计的探头探脑在望,一见阮天铎回来,即站出店门外来,迎着他问道:“公子爷,你怎么一人回来呀!”

    阮天铎以来是问自己为何未追到云娘,就一摇头,那伙计的又道:“这可好,公子爷你去追人,你的娘子却去追你,却都追了一个空。”

    阮天铎听得一怔,心说:“什么娘子追我!”

    伙计的已接着说道:“你刚走,我还在你房门口未曾移步呢,公子爷的娘子却已出来了。”

    说着,放低声音道:“你的娘子问我,你打哪儿去了,我一看,你娘子的脸色不对,就知道我们的谈话被她听去了,公子爷,娘儿们吗,还能有不吃醋的,当时她即叫我备马,我一听,要糟,她还不是去追你吗?可是我又不敢不去,我本想慢慢儿的,捱到你回来,那知你的娘子倒是个火性儿,我稍微慢了一点差点儿那马鞭子没抽到我头上,我可是实在没法儿,还幸她没追着你,我可是替你急了半天啦,公子爷,趁你娘子尚未回来,你倒是先编好一个谎吧!”

    阮天铎一听,心中又急了,伙计的噜噜嗦嗦了半天,已知他误会塞北观音是他的娘子,塞北观音病体未愈,这是到何处去呢?忙问道:“伙计,她说什么来着,向何处去了?”

    伙计的一楞,讨好了半天,敢情这位公子爷还未听清呢?就说:“那还用说吗?不是追你,还会去追谁呢?当时我一急,忘了为你拉谎儿,哪知我告诉她,你往了南,她却偏往北赶去,你猜怎么着,公子爷,你知她这是为何吗?准是她认为我骗她,所以向我指的反方向去追你。”

    阮天铎一听,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就知塞北观音走得奇怪,装睡,偷听了他和伙计的谈话,这不算奇,他可没与伙计的一般想法,既知自己往了南,她却奔了北,这里头必有文章。

    阮天铎不理伙计,急忙往屋里赶,果然猜想的一点不错,一个包袱儿分了家,凡是塞北观音的衣服全没有了。

    阮天铎一时急得手足无措,塞北观音虽是对他纠缠,但说阮天铎对她全无感情,那也未必,若非和云娘青梅竹马,早铸深情,已是情坚不渝,塞北观音除了武功稍弱外,哪一点也不比云娘差,若说她喜怒无常,动辄使小性儿,虽知她闹憋扭,必是在嫉妒之时,妒由爱生,若非她太爱阮天铎,自然也就不会闹憋扭,使小性儿了。

    其实薛云娘千里奔波,南来寻找阮天铎,昨晚既然相见了,该有多高兴呢,但却竟因误会,一怒而去,这不是妒,是什么?岂又应独责塞北观音?正因为阮天铎并非对塞北观音无情,见她出走,脑里怎不嗡地一声,而且更令阮天铎心急的,是塞北观音尚在病中,又未走过江湖,她这么一气出走,江湖何处无险阻,孤身一人,岂不可虑。

    想到此,忙又奔出房来,那伙计也正随前来,阮天铎即命他备马。

    伙计的心说:“这倒不错,她去追你,你又去追她,这么捉迷藏儿似的,倒好玩得紧。”

    伙计的见他有不耐之色,倒不敢怠慢,忙奔至后面将他的马备好牵来。

    阮天铎心急如焚,一手将马夺过,跃身上马,即往北奔去,瞬即出了城门。

    此刻已是已时光景,道路之上,路上行人已多,阮天铎要快也快不了,奔了约有二十来里地,哪有塞北观音的人影,一见前面来到了一个小市镇,阮天铎一勒马,马跑的速度慢了下来,到了街口,阮天铎见街旁有一间杂货店,一台里掌柜的正在眺望街景,即翻身下了马背,牵马上前,拱拱手道:“借问掌柜的,可见一骑马打这里过去了么?”

    那掌柜的站起身来,打量了阮天铎,笑道:“客人你这么问,教我如何答呢?这是南来北往的官道,一个时辰之内,还没几十匹马路过吗?你要问,也得说说马上人是甚穿着打扮才行呀!”

    阮天铎是心急,一听,果然是自己问得不对,忙谢过了,说出塞北观音是怎么个长像衣着。

    掌柜的略一思索,说:“照你这么说,平日道上像这么大的姑娘单身行路的,已是少见,更不要说骑着马的了,若是这道上经过,没有不引起人注意的。”

    阮天铎一听,心说“你干脆说没见,不就结了。”正要拱手转身,那掌柜却已又说道:“不过今日早晨,却有两骑马,马上两个姑娘,穿着虽与你所说的不同,却一般儿标致,两个好像一个骑马在前跑,一个骑马在后追,可是没多大工夫,两姑娘却又结伴儿并辔奔了回头,往南边儿去了。”

    阮天铎一听,忙问道:“掌柜的,是什么时光打这儿过去的?”

    掌柜的说:“早啦!我不是说一清早吗,这时都快午刻了,怕不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阮天铎精神一振,已知定是薛云娘和胡锦雯两人无疑,这可巧啦!没追到塞北观音,却打听出了云娘和胡锦雯的行踪,照掌柜的这么说,一清早过去,又奔了回头,定是云娘甩了白石兔儿的,一清早离了江浦,胡锦雯必是在此间将她追上后,将她劝了回去,两人必已又再回到江浦去了

    他这一猜,还是猜着了,后文自有交待。但阮天铎虽猜着了一定是薛云娘和胡锦雯两人,然塞北观音岂能不管,一时不知返回江浦的为是,还是先找塞北观音,心中委决不下。

    那掌柜的见他这般模样,就说:“客人,绝没错,今儿一早,我就没离开过柜台,你说的那么长像的姑娘,绝没打这儿过,要追,你倒是赶急往别条道上追为是,别耽误了时刻。”

    阮天铎一听,不错,不管是回去,还是找塞北观音,也用不着再留在这条道上,当即向掌柜的拱手道谢,翻身上了马,向来路奔去。

    阮天铎沿路问去,不管是行人,还是路旁的歇脚的店,莫不一问三摇头,通没见有这塞北观音相似之人路过。

    所谓南船北马,南边儿的姑娘们,骑马的甚是少见,塞北观音人又长得美,若真打这道上路过,定会引起人的注意,可见绝未向这方向奔来。

    阮天铎失望之余,不由自我安慰,忖道:“说不定真如伙计说的,她是去追我,见找不到,又回到店里去了。”

    但随又摇头,想道:“不好,若是去追我怎会又将她的衣物也全都带去了呢?没有决绝之心,岂会如此。”

    他这么边走,边问,边想,不觉间,早又到了江浦,城门已在眼前。阮天铎也就不再犹豫,决定且先回到店房再说。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那家客栈兼卖酒食,正是上座儿的时候,伙计见阮天铎回转,即奔了出来,接过马,说:“公子爷,没追到你的娘子呀!”

    阮天铎听这问话,心里早凉了半截,还用问,塞北观音是去定了。就一挥手,也不搭理伙计,迳奔回房。

    房里冷冷清清,阮天铎触景生情,不由又叹了口气,塞北观音对自己,可说情深似海,回想到自己稍稍和她亲近,假以颜色,她就高兴得什么似的,并瞬即变得又温柔,又体贴。

    人们总是如此,凡是逝去的东西,都倍觉可爱,阮天铎回想到她那甜笑,她那小鸟依人般的柔情,不禁自言自语道:“兰妹啊!兰妹,非是我寡情,怎奈苍天弄人,我们相逢太晚了!”

    阮天铎叹了一阵,怅怅地望着那床上的衣包,见塞北观音取去她的衣物后,并未再系好,阮天铎更是睹物思人,不自觉地走到床前,将那包袱揭了开来,陡见珠光耀眼,一看,原来是青州道上,引起事故的那串珍珠,阮天铎一揭开包袱皮,有几颗珠子即滚了出来。

    阮天铎一时呆了,饶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顶天立地的男儿,不禁也双目含酸珠泪潸然,忙将那珍珠捧在手中,看时,共有一十二颗。知她是耽心自己身边银两不多,故将那串挂在她项下的珍珠,分出一半来留给他。

    阮天铎一阵心酸,想那塞北观音出走时,心中不知如何悲痛欲绝,却不但不恨自己,仍这般为他设想,而且她趁自己不在之时,绝然而去,何尝又不是因见云娘已心生误会,不愿再和自己同行,以便自己向云娘释疑呢?阮天铎越想,越觉出塞北观音的可爱来,也更看出她对自己的痴情,以前尚认为她是小性儿,如今看来,不但她大度,而且简直是宁可忍其不能忍之悲痛,以成全自己和云娘,塞北观音更是女中丈夫了。

    阮天铎就不单是觉得她可爱,而且可感,可佩,又可敬。

    越往好处想,阮天铎就更加难过。

    忙将那珍珠包好,将它贴身收藏,然后想道:“兰妹现在病中,也许她只是想躲开我,并未离开江浦也说不定,我何不访遍此间所有的客栈。”

    心念一动,一刻也不停留,即再又奔出店来,知塞北观音离店后,是往北去的,即顺着街道寻去,不管是大小客栈,见着就问,先还是向北边寻找,到后来,一直把江浦城的客栈访遍了,别说是塞北观音了,就连一个单身的女客也无。

    他这一访,工夫可就大了,这时已是申未辰光,阮天铎大失所望,饶他武功高强,也经不起竟日奔走,到后来,几乎两条腿也拖不动了,其实是因阮天铎整天未进饮食,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铁打的汉子,整天不吃东西可也不行,更何况阮天铎被云娘误会,塞北观音出走,两番精神上的刺激,纵然体力上支持得住,精神上也受不了。

    这是严冬天气,天黑得早,申未酉初时刻,天已黄昏了,商家铺户,多已掌灯,忽见前面靠左面街边有一座楼房,灯牌儿上亮着三个大字“醉仙楼”阮天铎见是个酒馆,失望之余,就想以酒浇愁,心想:“我何不上去痛饮几杯。”

    心中在想,脚下可没停,早到了那醉仙楼酒馆门前,迳登楼座,随便选了一付座位坐下,要了两壶酒,未待酒保将菜送来,他早已几杯下了肚。

    阮天铎本不善饮,又是空肚子喝猛酒,一壶酒尚未喝完,早巳醺醺然了,正是:以酒浇愁,愁更愁,越是愁,也就拼命地喝酒,不大工夫,第二壶酒也喝了一半了,那菜却连动也没动,那还有不醉的,早觉眼前有些朦胧。

    正在这时,蓦听楼梯响动,打下面上来了一人。

    这不是酒楼么?酒客们上上下下,有何注意的,皆因阮天铎上得楼来,是随便找一付座头,因此就在楼口边上,别看他已喝完了一壶半酒,其实不过一会儿工夫,这阵子,并无人上来,故楼梯一响,阮天铎虽已有了醉意,也自然地抬头一望,不由一怔。朦胧中,似觉这人好生面善。而且似在对自己一笑。

    阮天铎也自知醉了,以为自己看错,就试目,凝神,再看时,上楼来的这人,已转过了头去,但看这人背影,似是一个书生模样,心想:我的酒量确实太差劲了,才喝这么一点,竟醉得连人也认不清,自己离开师门,走入江湖,还不到一月,何曾结识得什么书生。

    阮天铎也就丢过一边,不再注意,那人上楼之后,选的座位,和阮天铎隔着一张桌子,但是侧面相向,仍看不见那人的面貌。

    阮天铎既不再注意此人,又将那酒喝个不歇,瞬间,那剩下的半壶也喝光了,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虽已醉了,但心里明白,若要再喝下去,今晚恐怕就回不了客栈。

    阮天铎当即招呼酒保送饭来,哪知他一招手,那手臂竟已不听指挥,酒保倒是来了,但阮天铎说话却打了结儿,上身也不住的摇晃,话不清,酒保也听不真。酒保就说:“客官,你还是别喝了吧,听客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别看这酒喝在嘴里没什么,可是后劲却大得紧,你倒是吃点什么,将肚里的酒压一压吧!”

    酒保的话,阮天铎句句听真了,不由有气,心说:“我不是叫你送饭来吗?怎么恁地唠叨!”

    心烦,酒醉,气也大,那酒更往上涌,只觉一阵旋晕,顿时眼前一黑,那还撑得住,头一垂,就此扑倒桌上,心中那烦乱气恼,也渐渐趋于寂灭,这时阮天铎唯一有所感觉的,仅是那卟通卟通的心跳,但过了-会,连心跳的感觉也没了。

    阮天铎就此醉卧在酒楼之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被推门的声音惊醒,但因醉得太厉害了,头脑里仍觉得旋晕,眼虽睁开了,却仍觉得茫然,只觉得强光刺目。

    却听一人说道:“公子爷,你醒了么?”

    阮天铎听出是客栈里那伙计的声音,突然记忆起,自己明明醉倒在酒楼之上,怎么会回到旅店里来了。到底阮天铎武功甚高,异于常人,霍地翻身坐起,同时方知那刺目的,原来是阳光。

    阮天铎心中更惊,分明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么,自己是醉了一夜?

    忙向来到床前的伙计问道:“伙计,这是什么时候了?”

    伙计的笑道:“公子爷,你喝得好醉,这半天一夜,一直人事不醒,现已快午时了。”

    阮天铎忙又问道:“伙计,我记得我是在酒楼中,怎么回来的。”

    伙计的闻言一楞,说:“原来你不知道呀!公子爷,你倒是看看这个再说。”随说,随从桌上取来一张纸头。

    阮天铎听他话中有异,忙一伸手,将纸头接过,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四句:

    欲知芳踪何处且泛海外神山

    晋谒神尼百了可结绿带双绾

    四句之后,画着一条亮银软鞭。那字写得甚是秀丽,分明出自女人手笔。阮天铎一跃下地,忙问道:“伙计,这是何人所留,快说。”

    那伙计面容一整,说:“公子爷,原来你不知道呀!正是我告诉你的,那天仙般的两个姑娘之一,就是那乔装成个书生,后来又换了女装的那位姑娘,昨儿夜里又是一身男装,将你送了回来之后,留下这张纸头,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阮天铎从画的那条软鞭上,也已悟出是谁来了,不是胡锦雯,还有谁来,蓦地又记起自己在酒楼之时,见那打楼下上来的那个书生,因那时已有七八分酒意,故未看清,但已觉好生面善,定然是她了,而且也只有她,方知自己住在这客栈中。

    同时心中又奇怪,既是胡锦雯,为何在酒楼中,不和我相见。

    阮天铎心中思潮起伏,一面再又看她留的字句,心想:所说的芳踪,必是指云娘无疑,再往下看时,心中又不由一惊,随师之时,曾听恩师钟千里,和天都老人说过,海外有一神山,隐居着一位世外高人,法号百了神尼,剑术武功,可称天下第一,胡锦雯留字所示,分明是说云娘已赴海外神山去了,若我要寻她,应泛舟前往神山,能谒得百了神尼,则自己和薛云娘的婚事可谐。

    阮天铎悟出了那字句的意思,也就不再问伙计的,忙命他结算店饭钱和备马,同时即刻拾掇行囊。伙计忙答应着,去了,阮天铎即刻离开了店房,出到柜上,结清了店钱,翻身上马,迳出东门而去。因为知道了薛云娘的下落,就恨不得即时赶上,同时心想,云娘和胡锦雯昨日均未离开江浦县,就算昨天连夜走的,距离此刻不过才半天一夜,若加紧追赶,也许不用到海外神山,就能把她两人追赶上了。所以阮天铎忙忙的赶去,虽然不知神山在何处,但既然是在海中,且赶到海边,再问也不为迟。

    哪知阮天铎一路赶去,一连赶了三天三夜,这日离海边不远了,但仍然没追上云娘和胡锦雯,而且沿途打听,也都没见到有这么两位姑娘路过。可是阮天铎却坚信不疑,心说:“也许她们走别条道路去了,若能先赶到渡海口,自己又走到前头来了,或者能截着她们也说不定。”

    可是,令阮天铎失望的,连日来到处打听,通不知神山之名,自然也不晓得在何处了。若此间追不上,又截不着她们,这宋怎好?

    他离了江浦,是顺着长江,飞马赶来的,因日夜兼程之故,第三天日落时,即已到海边,只见汪洋无际,巨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