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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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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敞大厅之上座无虚席,贺寿后还逗留在顾家的四海豪杰汇聚一堂。

    “事情大抵便是如此,朝廷陡然颁此法令,顾某也是措手不及,但既在大明治下,便要遵循皇朝法度,众位兄弟若要客居京师,便要先到兵马司备案,更添由帖,不便之处,请诸位海涵。”

    顾北归拱手作礼。此言一出,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哄声,郉老虎摸着一边微微上翘的八字胡,撇着嘴阴阳怪气道:“顾兄还不如直接教我们兄弟去自首算了。

    去官府报备,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其他有案底的江湖好汉们纷纷应和聒噪,场面一时杂乱不堪。

    顾北归面色如常,待声音稍息,才又说道:“承蒙诸位看重,为顾某贱辰远道而来,敝人本该竭诚款待,一尽地主之谊,虽说事出突然,总是顾家招待不周,幸得如今京师九门并未有门禁之令,诸位如若想提前返程,顾某自当准备程仪,略表寸心。”

    沧州铁拳门门主周敬之闻言皱眉“顾兄这话从何说起,我等此来本为贺寿,累得老兄多款待几日已是足感盛情,这官府突然弄出这一出来也非你老兄的干系,如何连回程的盘缠也要你来置办,传扬出去我等在江湖上还有何颜面见人!”

    座中一些本为打秋风而来的客人心中暗骂,你周老儿在沧州有田有产,自看不上这些三瓜俩枣的,又何必替我们多嘴!

    尽管心中怨气冲天,但铁拳门弟子众多,周敬之一双铁拳力能杀狮毙虎,家传绝学九九八十一路千钧棒法更是威力了得,众人再是不满,也只在心中暗骂。

    “谢周兄体谅,顾某也晓得此举对诸位朋友多有不敬,只是未尽款待之情,于心不安,诸位若是看得起顾某,万请莫要推辞。”

    顾北归言语至诚,众人听了暗暗点头,顾北归不愧为一方大豪,这话里话外说得漂亮,瞧这意思大家若是不收他这赠银,反是看不起人家啦。

    鲁中四义老大杨头霍地站起,抱拳道:“顾大爷不愧有”赛孟尝“之名,兄弟佩服,今后在江湖上谁要敢说您半句不是,我们兄弟先一个不答应!”堂上众人纷纷起身表态,就是那些心中有小算盘的,也只得随声附和。

    顾北归一一还礼,众人都是出身江湖,不愿与官府多做纠葛,便是周敬之等身家清白的,亦不愿留此受官差盘查,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告辞,顾北归致歉之余,又亲手将盘缠逐个交付,神情恳切,毫不做伪,引得众多好汉又是一通交口称赞。

    人去楼空,偌大顾府突然空旷冷清了许多,顾北归仰首望天,神情萧索,半晌才黯然一叹“老爷,”庞文宣悄悄凑前,低声道:“后面还有一人未得安排呢”顾府后宅一间偏僻静室。

    王大川围着一箱银子缓缓转了一圈,拿起一锭银子掂了掂,又丢了回去,猛抬头道:“这是多少?”“五千两。”顾北归淡淡道。“数目怕是有些不对啊?”王大川似笑非笑。

    “已是顾某竭尽所能,其他江湖朋友远没有此数。”王大川咧嘴大笑“别拿那些废物与老子相比,王某杀的人怕是比他们见过的都多。”

    顾北归轻轻蹙额“既然王壮士晓得自己负案累累,如今京内盘查甚急,不趁早拿银脱身,更待何时?”“休用那些鹰爪孙来吓唬我,王某人既然能从官军重重堵截中杀出来。

    再闯出北京城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王大川一脚将乌漆箱盖踢拢,不屑道:“可没了银子,命还有个鸟用!”顾北归面色一沉“王壮士铁心是教顾某为难?”

    “不敢,您老家大业大,是场面上的奢遮人物,”王大川棒槌似的手指在多宝格上的一个青花瓷碗上敲了敲,耳听着叮叮的磬玉之音,阴森一笑“就好比这细瓷器,咱老王不过烂命一条,沟里的一块破瓦片而已,万不如您老金贵”

    “可要是将王某人逼得急了,咱们破瓦撞细瓷,是谁的损失大呢?”王大川嘿嘿冷笑,他忌惮顾北归功夫了得,这几日已收敛许多。

    但眼前银钱数目与他期望相差甚大,利字当头,难免故态复萌,言行又放肆起来,顾北归轻吐一口浊气,缓缓道:“王壮士不妨”话未说完。突然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屋门洞开,一个红衣美妇玉面含煞,立在门前。“夫人?!”顾北归不觉站起身来。

    “修罗仙子?”王大川既然来敲顾北归的竹杠,对顾家人也做了一番打探,一听话头便晓得来者身份,忆及此女当年江湖上的赫赫凶名,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应对。

    “夫人,你怎么来了?”顾北归心中纳闷,他晓得凤夕颜对他平日交接江湖豪杰的做派嗤之以鼻,这些事从来都是避着她,怎地忽然从天而降,待瞧到门边探出的半张娇靥,顿时心中雪亮。

    “薇儿,好端端惊动你娘作甚?”顾北归沉声呵斥。“别怪孩子,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当爹的把家业败光,还讨不到旁人一句好话!”凤夕颜一口回呛了过去。

    顾北归面色尴尬“此话从何而来,王壮士只是心直口快,并无真个恶意。”王大川干笑几声“不错不错,兄弟只是一时走窄了道,想请顾大爷周济一二,心中还是铭感盛情的。”

    “周济?我适才听到的可像是勒索?”凤夕颜连声冷笑。“是什么无所谓,只消老王拿够了银子,立时扭身便走,绝不再打扰贵府清静就是。”王大川性情阴狠桀骜,实是不惯与人多客气。

    “顾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朋友有难,该帮手的自然会帮手,可要是以为顾家软弱好欺”

    凤夕颜玉面上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冷声道:“你不妨打听打听,我们当家的行走江湖时,怕过谁来!”王大川额头上一条青筋蜿蜒凸起,森然道:“好,凤女侠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咱们便走着瞧,届时顾大爷可莫要后悔”

    “贼子无礼!”对方这般明目张胆地要挟父亲,顾采薇忍无可忍,娇叱声中一步抢出,玉掌轻挥,飘雪穿云掌一招“云飘四海”径向王大川拍去。

    这一式飘逸生风,王大川只见漫天掌影,不敢怠慢,立时旋身错步,高大身形顿如陀螺般飞旋至墙边,他也知自己孤身一人,动起手来于己不利,如此一来可先免却背后之忧。

    同时手按腰间刀柄,只要厉斩刀一出鞘,定要这小娘皮好看。背靠墙壁,厉斩刀才抽出一半,王大川忽觉手腕一紧,已被人死死摁住,抬眼只见顾北归不知何时已至近前。

    “小女无状,王壮士也不必动刀啊”“呛啷”一声,厉斩刀重又入鞘“我”王大川一个字还未吐口,眼前红影闪动,一身红衣的凤夕颜翩然而至“啪”!

    窗棂碎裂,王大川的肥大身躯破窗飞出,结结实实摔在了庭院当中,整个院落都发出“蓬”的一声重响,好似闷雷。

    贴地一滚,王大川重又跃起,只是双脚甫一落地,忽然脚下打个踉跄,重重咳了一声,缓缓将掩嘴的大手从唇边移开,垂目但见掌心处一块殷红,心晓自己已然受了内伤,不禁悲从中来,呼道:“奶奶个熊,你们一家三口合伙打我一个,还他娘讲不讲江湖规矩!”

    王大川经年为盗,刀丛剑雨中也有几番死里逃生,却从没如今日败得这般窝囊,厉斩刀还没出鞘就被人当狗一样扔了出来,想想自己都觉得憋屈。

    “你上门勒索时可曾想过江湖规矩?如今还是考虑下自己的脑袋吧”闻声赶来的庞文宣见了王大川这等惨样,未免一通幸灾乐祸。“文宣,不得对客人无礼。”顾北归等三人鱼贯而出。都这步田地了。

    即便顾北归口头客气,王大川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敢登门敲诈,一是虑及拿住顾北归的软肋,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将他如何,再则也是信得过自己的一身本事,自保无虞,如今来看,还真他娘是高看了自己!

    尽管王大川自认此番是栽定了,但其人生性凶悍,断不会甘心坐以待毙,翻腕间抽刀在手,立时又斗志重燃,眼中凶光凛凛,环顾四周,喝道:“来吧,老王的脑袋就在这里,你们哪个敢取!”

    “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今日便成全了你。”凤夕颜莲步轻移,就要上前。“夫人且慢。”顾北归展臂拦在凤夕颜身前。

    “适才顾某与家人多有冒犯,还请王壮士恕罪。”顾北归复又拱手一礼。王大川冷哼一声,厉斩刀依旧横在胸前,全神戒备,不敢丝毫懈怠。“文宣,将屋内银子抬出,送王壮士出府。”顾北归吩咐道。

    “当家的,你”凤夕颜闻之愕然。“外间之事你不要插手。”顾北归声音坚定,不容置疑。“哼,薇儿,我们走。”凤夕颜不甘心地跺跺脚,领着女儿负气而去。

    看着重新摆在脚边的银子,王大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方才之前他还以为顾北归此举是为了破财消灾,可双方既然翻了脸,对方非但不趁自己受伤之际赶快灭口,还要送银子让自己离开,着实让他吃不透顾北归的心思了。

    “情急逐客,非顾某所愿,这些银子虽不如王壮士所期,但已是顾家竭力筹措,山高水长,来日若有与王壮士再会之日,自当弥补今日之失。”

    王大川望着一脸坦诚的顾北归,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银箱,干涩地道:“你不担心我出去后告发于你?或者他日再来寻仇?”顾北归哂然一笑“王壮士想如何做是尊驾私事,顾某只求无愧于心。”

    王大川静默片刻,蓦然收刀,上前深施一礼“顾大爷,老王我今日算是彻底服了您啦!”顾府大门前临街的一间小茶肆内,几个茶客据座闲话,只是仿佛不经意间,眼神都不时瞥向顾家宅门方向。

    “这拨人是沧州铁拳门的,周敬之那老东西开门授徒,底子还算干净,不必在意。”

    “那四个是鲁中杨头他们几个,平日里自命侠义中人,也没听说有什么案底。”东厂酉颗掌班三眼雕计全眯着他那一双斗鸡眼,虽是隔着老远,还是将从顾府门里走出的人识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傻大个是”劈山刀“邢本道,却是个底儿潮的。”听计全这话,同桌的曹大康暗打了个手势,立有街边乔装的西厂番子蹑踪跟了上去。

    “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子是飞贼贾勉儿”见曹大康又要随手指派,计全嘴角一挑“贾勉儿在道上人称”草上飞“,有名的身轻足健,曹爷可得安排个腿脚灵便的,别届时跟丢了人,让我们兄弟几个跟着出丑”

    “多谢计掌班费心。”曹大康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向邻桌的焦福点点头,焦福立时会意起身,随后跟了下去。

    “我说曹老大,咱们在这儿可盯了几天啦,你说王大川那兔崽子真的能在顾家宅子里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