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红唇血印 > 第十七章杯弓蛇影

第十七章杯弓蛇影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凌晖见自己喝止无效,那些人仍然缓缓向岳霖座处逼去,正在心急如焚之际,忽听门外高唱:“帮主驾到!”

    顿时,大厅之内,数百十人立即静寂下来,变得鸦雀无声,个个俯首垂眉,肃立当地。

    “七巧门”掌门人七巧婆,这时也盈盈站起,她颔首微侧,秀目圆睁,直向门外望去,当她看见所有“金钱帮”的徒众,齐都垂手肃立时,也不禁为他们的纪律严明,而暗暗心惊不已。岳霖一见方才群情激动,却被寥寥地四个字所镇住,内心之中,既是钦佩,又是震惊。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乌合之众所组成的“金钱帮”对他们的帮主,竟是如此的恭敬。

    由此看来,这“金钱帮”帮主在这些人心目中,的确是至高无上的,因为,他能使他们臣服。

    岳霖见这些人都是毕恭毕敬的站立当地,也情不自禁地缓缓站起身来,抬起双目,向厅门望去。

    这时,就见八个锦衣童子两列并行,在前导引,穿过执戟挺立的锦衣大汉身前,缓慢而有节奏的,向前行来。

    厅门两旁锦衣童子身后,接着是数名彪形大汉,一个个身高体健,精神奕奕,两边太阴穴高高隆起,内功显然不弱。

    锦衣汉子身后,随着四名素衣少女,俱都二八年华,娉婷婀娜,顾盼生姿,较之“七仙女”毫无逊色。

    在这四个少女身旁且丈余远近,有两个绝色美妇,簇拥着一个中年文士,昂首阔步向前行来。

    他一身黄色儒衫,面色也是蜡黄,而且呆板,但是双目亮炯炯、光闪闪,令人见了,顿觉一阵寒意的。

    不况且可知,黄衫文士就是“金钱帮”帮主。

    他双目如电,冷冷地向厅内众人扫了一眼,面上冷漠无情,然后一直走向贵宾席前,缓缓落座。

    虽然今夜之会,乃是欢聚晚会,但是此时,厅内鸦雀无声,静寂非常,好像连呼气,也被凝固了。

    中年文士毫无表情地,向两旁贵宾席上,轻轻点了点头,接着缓缓举起左臂,向四下一扬。

    所有“金钱帮”徒众,各就各位坐下,但每个人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动作整齐划一,显得很有规律。

    岳霖和“七巧门”掌门人七巧婆宫飞燕,也都先后落座,但在神色间,可以看出有略微的不安。

    偌大的厅堂里,虽然坐了数百十个英雄好汉,但除了轻微的呼吸声之外,可说是叶落花飞,俱都可闻。

    沉默、静寂。

    宛如荒废已久的古墓。

    终于“金钱帮”左护法凌晖缓缓站起,高声说道:“奉帮属下注意,从现在开始,贵宾们已陆续光临,盼须各安本位,不得令谕,擅离者,处死”

    “禀帮主,盛宴是否立即开始,还请帮主示下。”

    中年文士——“金钱帮”帮主双目炯炯地向他一扫,然后冷冷地道:“嗯,现在开始。”

    他活音刚落,随着凌晖的手势,厅内四周,忽然涌出了无数劲装汉子,他们轻灵快速的分布每一个桌前。

    另有十数人排成一线,每人俱是侧向站立,彼此间隔约七尺,直达厅一个小门之前。

    忽然,小门陡开,自门外缓缓伸进一双手来,掌心向上,接着,一个直径尺许盛着菜肴的瓷盘,轻轻落于掌上。

    但眨眼工夫,那盘菜已由那双掌心,飞跃至第一个顶端,那双掌相并,轻轻向盘底一托。

    说也奇怪,那盘菜已由第一人顶间,飞跃至第二人顶间,第二人也依样葫芦,那盘菜几乎不停地,又向第二人顶间飞去。

    那盘菜越飞越快,一路经过许多人的顶间,一直飞到那中年人文士——“金钱帮”帮主桌上。

    第二盘菜也紧随在后,轻轻落置于“七巧门”掌门人宫飞燕桌上。

    依次是岳霖,再次便是“金钱帮”的徒众了。

    山珍海味,一道接着一道,堆满了每一桌上。热气蒸腾,香味四溢,不觉引起每个人的食欲。

    “金钱帮”帮主向凌晖望望,微微颔首。

    凌晖随即又高声道:“本帮子弟,今日当着贵宾面前,千马不可失态,但却希望各位尽兴,现在诸位请——”

    说罢,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正在此时,那些劲装汉子,上完最后一道菜肴,正准备退去时,忽然灰影一闪,自他们顶间,飞进一个人来。

    这人身法奇诡绝伦,就在众人方一发现之时,他已轻轻地落在岳霖桌前,呲牙一笑,随即落下,举箸大嚼起来。

    岳霖见这人,一袭灰色僧衣,又油又光,又脏又腻,伸出干庸而又污黑的手,不停地向嘴里送菜。

    虽然吃相难看,但岳霖却暗暗心喜,万没想到这和尚,竟然也赶来了,看来“金钱帮”确已凶多吉少。

    他向和尚一拱手,道:“大师父,久违了。”

    那和尚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边嘱边道:“酒没了,喊他们拿呀,反正是吃我孙子的,客气什么?”

    岳霖知他为人惯于诙谐,连忙端起酒杯道:“大师父,我敬你一杯。”

    和尚中口嚼着肉道:“好,你先喝,先干为敬。”

    岳霖双手擎怀,恭恭敬敬地一气饮尽,道:“大师父!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干了。”

    和尚用袖口一抹嘴,道:“干了就干了,你先敬主人他们去吧,我的这杯,等下回敬你时,再干也不迟,喝酒可说是来者不拒。”

    岳霖无可奈何地放下酒杯,心道:“人说本身之性,老而弥辣,由此看来,确是不假,不过,他说的也不错,我该先敬主人一杯。”

    他心念一转,随又斟满一杯,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酒杯,遥向“金钱帮”帮主一比,朗声说道:“在下岳霖,借花献佛,先敬帮主一杯。”

    “金钱帮”帮主两道冷电光似地目光,在岳霖面上凝注许久,才端起面前酒杯,缓缓向唇边送去。

    这时,那数十余名劲装汉子俱已陆续退去,大厅之内,人声渐起,猜拳行令,呼声喝声之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声极其响的呼喝,盖住厅内的喧哗。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停杯止箸,侧着外望。

    只见两个青衣小婢,引领着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妇人,缓步向里走来,环佩随着身体的摆动,发现清脆悦耳的音响。

    只见那美妇人,除了面貌秀丽之外,更兼一身鲜红衣衫,格外引人注目,甚至连秀发都被一方红绢包起。

    厅内有许多识得她的,不觉脱道:“啊!红发仙姬!怎么她也来了?”

    “这个煞星来了,准没好的。”

    “是帮主请来的?还是。”

    她和本帮素无往还,莫非是那笑面阴魔邀请来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意见纷纭,莫衷一是,眼望着红发仙姬率领二婢,姗姗地径向上首席间走去了。

    七巧门掌门人宫飞燕,一见来的竟是昔日的情敌“红发仙姬”卫嫦娥时,秀面之上,不禁微微一变呀!

    “红发仙姬”看在眼里,轻轻冷笑一声,她边行边将目光,又向四下一扫。

    凡是和她目遇之人,都情不自禁的心底一颤,忙将目光移开,不敢再多望她一眼。

    只有岳霖,不但毫无闪避之意,相反的竟将目光,牢牢盯住在红发仙姬面上,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地。

    “红发仙姬”卫嫦娥忽然面现笑容,轻盈地走至“金钱帮”帮主桌前,颔首一礼,随即就坐。

    大厅内又开始喧闹,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同时不断以奇导的目光,打量着红发仙姬卫嫦娥。

    “红发仙姬”卫嫦娥,对这些全都没有放在心上,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七巧门几人身上。

    谁不明白“七巧门”和“金钱帮”帮主待她们以上宾之礼,这种不平常的情形,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只有看见呆立着的岳霖,她内心之中,方始感到些许欣慰,而这种欣慰之中,又多少渗杂了一些妒嫉。

    她望了“金钱帮”帮主一眼,见他端正的坐在那儿,原先满腹的怨气,一时倒不好发作,淡淡地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金钱帮”主颔首应道:“她呢?”

    “红发仙姬”卫嫦娥略一沉思,又道:“难道她不知道今日之事?”

    “金钱帮”主耸耸肩,道:“知道,只是不相信,所以我也不愿勉强她,到时候,事实胜于雄辩,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红发仙姬”卫嫦娥慨然说道:“这次的突变,真使人梦想不到。”

    她的话未说完,左首席上那和尚忽然高声道:“南无阿弥陀佛,天下苍生有福了,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洒家发誓为此吟一万遍金刚经。”

    岳霖正感莫明其妙之际,忽听“金钱帮”主一声轻叹,岳霖侧首望去,只见他双目微闭,轻轻说道:“世事无常,人心莫测,过去为了些许贪念,几乎将我一生断送,总算为时尚为未晚,唉!我也可趁此享受几年清闲的日子,到各处游历一番。”

    “红发仙姬”卫嫦娥对“金钱帮”主的话,似是颇有同感,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缓缓说道:“难为你能如此果断,想必应该归功于她吧?”

    “金钱帮”主微微颔首道:“不错,所以。”

    他说到这里,两道威凌逼人的眼神,轻轻向岳霖一扫,见他正在向自己望来,不觉将头点了两点的。

    岳霖忽然记起和尚的话来,连忙又将酒杯举起,道:“多谢帮主。”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金钱帮”主轻声道:“速招‘迎宾院’前来招待贵宾。”

    素衣少女连忙应道:“是。”然后,轻轻退去。

    “金钱帮”主侧首向凌晖道:“凌护法,七巧门的宫掌门人,和本座渊源极深,烦劳你代替本座好生招待,宴后本座尚有事请教宫掌门人。”

    “七巧门”掌门人宫飞燕微笑点头道:“帮主不必过谦,有事尽请吩咐就是。”

    左护法凌晖接口道:“宫掌门人向来少涉江湖,远居‘百无禁忌’,闭门课徒,诗酒自娱,数年以来,内功武技想必更有精进了。”

    “七巧门”掌门人宫飞燕轻笑道:“凌护法如此恭维,贱妾愧不敢当,大好光阴轻掷虚度,倒是事实,武功精进,却不堪入方家法限。”

    凌晖接口又道:“久仰‘七仙女’乃是人家仙子,今日一见,果然不虚,由此看来,传说中的‘七仙女’阵法,自是威力无边的了,可惜老夫无此眼福哈哈。”

    “七仙女”中的大姐红珊,一撇小嘴,道:“我姊姊学得些许雕虫小技,不想倒被护法取笑了。”

    这时,大家边吃边谈,气氛逐渐融洽,甚至“金钱帮”徒众,借着三分酒意,轮番向“七仙女”敬起酒来。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浑然忘却今日此会的目的时,大厅门首,忽然现出两个俏丽的人影。

    她俩相视一笑,莲步轻移,缓缓向里走来。

    岳霖正在向和尚探询宝贝的拜师经过,突然发现厅门红影一闪,抬头一望,不觉惊喜交加,兴奋的站了起来。

    这两个俏丽的女子所经之处,吸引了所有的眼光,那些人贪婪地望着二人,尤其对左首那一身鲜红的女子为甚。

    她二人面含微笑,轻盈地穿过众人之间,她俩在“金钱帮”主身前略停之后,终于落座“七巧门”掌门人宫飞燕的身侧。

    岳霖望着二人落坐,似有微微地失望,半晌,始颓然就坐。

    和尚见他一付心神不安的样子,喟然一叹,道:“唉!情耶?孽耶?谁知自古多情空余恨,谁教”

    岳霖不待他说完,却插嘴道:“大师父,你说什么?”

    和尚眦牙一笑,道:“哦!我是说我和尚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剃尽三千烦恼丝,不再为情孽所苦了,也就不会沦入万劫不复之境。”

    岳霖心中不觉一动,双眉一轩,两道炯炯地眼神,霎也不霎地,凝注在和尚脸上。

    他要从和尚脸上看出,他说此话的究竟含意。

    是讽刺?

    是揶揄?

    是暗示?

    是感叹?

    但,和尚那瘦削的面容,在他眼中逐渐扩大,那线条分明的轮郭,深深地映现在岳霖的脑示。

    这个影像,异常清晰,他所给岳霖的是庄严,肃穆,圣洁而无私,既非讽刺,亦非揶揄。

    岳霖觉得他方才所说的话,也不像是对自己有所暗示.当然也不是他本身的感叹,那么——顿时,他感到耳热心跳,羞愧交加。

    他缓缓端起桌上酒杯,望着杯中香醇的美酒,暗暗对自己说道:“岳霖,岳霖,你还不悔悟么?这杯酒固然香甜可口,但也辛辣无比,是甜是辣,由你自己品尝去吧!”

    于是,他将那满满一杯酒.猛地仰首饮尽。

    当他放下杯子,以袖口擦试嘴角之际,忽然身后响起一声银铃似的娇笑,笑声方起,随有一阵香气扑鼻。

    岳霖心中不觉又是一动。

    就在他微微一怔之时,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

    “霖哥哥,你在和谁干杯呀!”

    岳霖侧首回望,紧随着那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金钱帮”迎宾院主白如雪,也正含笑凝视自己。

    岳霖连忙起身相迎,直待宫妍艳分坐在他两侧之后,方始缓缓就坐,神情荒茫然,若有所失。

    白如雪执壶为三人斟过酒后,笑盈盈地说道:“真是罪过,你看我这执掌接待贵宾的人,却临阵偷懒,跑是处去了,来!先敬两位一杯,再受罚不迟。”

    好的话音方落,宫妍艳忙接口道:“慢来,慢来,白姊姊如不是去接我,就是再有两个时辰,我也找不到此处来,如何能算偷懒呢?”

    和尚自见岳霖猛然灌了一杯酒后,暗暗点了点头,随将双目微微闭起,不再看眼前的众生之相。

    宫妍艳和白如雪的到来,以及她俩的话语,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如老僧人一般,不言不动的。

    岳霖见此情形,唯恐二女难堪,忙举杯道:“姑娘如此说法,是令人感动,这位大师父个性异常古怪,我们不要扰他,我来陪二位饮一杯吧。”

    他这里忙着招呼二女,却不料“金钱帮”的几位首脑人物,彼此眼色互逗,神情显得异常严肃。

    “金钱帮”的左右护法,以及“三坛”坛主,都先后趋前恭聆帮主的指示,然后又彼此交换了一番意见,方才各归原位。

    “红发仙姬”卫嫦娥神色自若地坐在原处,虽然她看到人来人往,已经知道将有事故发生,但她却镇静非常,好像天大的巨变,都和她无关似地。

    “七巧门”由于俱是女流,师徒八人虽也善饮,但因为场所不同,那里还有闲情逸致饮酒作乐?她们冷眼旁观,观察场中各人的表情。

    然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其他的人都是开怀畅饮,最后又向门下的“七巧门”注目说道:“今日的情势,甚为特别,这‘金钱帮’总舵重地,是龙潭虎穴。但现在风平浪静,更令人莫测高深。”

    她说到此处,目光又向四下一扫,压低声音道:“不过,你们一定要牢守‘静’字决,无论他们万千变化,切忌不可轻举妄动,必要时,以‘降魔大阵’护住你们小师妹和那位岳少侠。”

    说着,她又将目光移向岳霖,正见岳霖与女“巧娘”双手举起酒杯,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她感到无比欣慰,暗暗说道:“得婿如此,小艳儿总算较娘幸运多了”

    绿珠比较乖巧,忙道:“小师妹慧质兰心,不但人才出众,而且秉赋又好,将来‘七巧门’还要仰仗她光大门庭呢。”

    红珊立即接道:“师父,你老人家尽管放心就是,我们身受师父养育教导之恩,正无以为报,今日身在虎穴,就是拼着性命,也要保护着小师妹平安离开此处,倒是小师妹获得乘龙佳婿,值得庆贺,我们姊妹敬你老人家一杯”

    她的话未说完“七巧婆”宫飞燕已摆手拦阻道:“此非庆贺之所,亦非庆贺之时,待此地事了,返回‘百无禁忌’时,听凭你们去闹,现在,还须集中精力,以应付目前危机”

    “七仙女”中,除去紫衣少女,曾因在荒山古寺解遁岳霖,后被逍遥居士救走,而心中耿耿,不能去怀而外,其余六人,都对小师妹能得岳霖为偶,心中是艳羡,又是高兴,毫无半点妒嫉之意。

    紫衣少女偷偷地瞟了岳霖一眼,暗道:“哼!迟早总有一天,我要得到你”岂料她笑容来敛,忽然双眉紧蹙,两只美目不住的向大厅四周,往来逡巡,那微微的笑容,亦随之消逝。

    “七巧门”掌门人宫飞燕笑容骤变,二目不住的在大厅四周往来巡逡,神情之间,显得惊愕异常。

    右首的和尚似乎也有所察觉,双目微开又阖,神态安详,好像与世无争一般,又自闭目养神。

    这时,岳霖也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怔,双目飞快地向四下一扫,但是那些人依旧猜拳行令,毫无异端。

    逐渐,有些人耳畔响起一声比细如蚊蚋的笑声,笑声虽然轻微,但却十分清晰,显明此人内力惊人。

    片刻之后,大厅之内忽然静止下来。

    每个人都有所警觉,他们停下杯筷,左顾右盼,四处张望,想看看这奇怪的笑声究竟来自何处?

    于是,大厅内开始骚乱,有的甚至离座而起。

    “金钱帮”主冷冷向众人一扫,道:“这是什么人,藏头露尾,故弄玄虚?今夜本帮大开方便之门,接纳八方英雄,左右护法,快接朋友进来。”

    他话音刚落,另一刺耳的声音接着响起,由远而近,渐来渐高,众人只觉得耳鼓嗡嗡作响,但却听不清所说话语。

    凌晖和另一老者双双站起身来,躬身应道:“敬遵法谕。”

    说着,缓步踱出席位。

    蓦地,一阵凄厉、尖锐的笑声,起自门外。

    厅内之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注在门首。

    就见门外一个中年儒生,气宇轩昂,态度从容,步履潇洒地踱进门来,他一边笑着,一边点首:“有劳二位护法,实在愧不敢当,哈哈——我这不速之客,扰了各位酒兴,罪过,哈哈哈”岳霖首先一怔,暗道:“啊,这不就是那天在酒店所遇之人么?”

    凌晖快步迎将上来,双手一拱,道:“迎接来迟,千万勿怪。”

    中年儒生道:“哪里,哪里,凌护法不必客气,我是借此机会,来瞻仰瞻仰贵帮主的风采,同时也开开眼界,长点见识。”

    凌晖身形微侧,举手揖客道:“请——”

    中年儒生也不客气,昂首阔步,向里走来。

    方才乱哄哄地人群,这时竟变得鸦雀无声。

    “金钱帮”的子弟们,都暗暗感到奇怪,这文弱书生,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身怀绝技的人。

    但足,他的举止,他的神情

    他的言语,他的笑声

    这些,不都说明了此人武功之高,内力之深,简直到了不可所思之境,即便是帮主,恐怕也要略逊一筹。

    这些人,都以惊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中年儒生。

    “金钱帮”主仍自傲然地高踞首席,与“红发仙姬”卫嫦娥侧向而坐,对于来人,并未放在心上。

    岳霖向“金钱帮”主望了一眼,又向来人望望,心中有些茫然,回忆前此所遇,令人迷惘不已。

    他无意之间扫了“七仙女”一眼,见她们个个杏目圆睁,娇嗔薄怒地,望着那中年儒生。

    “七巧门”掌门人宫飞燕,这时却显得面容苍白,双目失神,怔怔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岳霖心中一动,忙偷眼一望身畔的“红豆魔女”宫妍艳,果然不出的所料,只见她双颊飞红,粉颈微垂,但一双秀目,却满含怨毒地盯视着那中年儒生,好像他俩有着什么深仇宿怨一般。

    那中年儒生一边向里走一边双目微转,已将这一切看在眼内,但他表面上却不露半丝痕迹。

    凌晖抢步上前,在“金钱帮”主耳旁低声说了几后,随“金钱帮”主缓缓站起身来,抱拳道:“久仰,久仰,阁下就一个人么?”

    中年儒生拱手道:“幸会幸会,我若早知道帮主如此好客,来时就多邀几个人来,不过,来日方长,想必以后还有机会。”

    说着,向“红发仙姬”微一拱手,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金钱帮”主落座以后,向凌晖道:“现在佳宾已至,你去看看有什么可助兴的”

    凌晖连声应诺,恭身退下。

    岳霖此时已猜出这中年儒生,就是叱咤江湖的“笑面阴魔”然而他为什么也偏偏在今夜赶了来呢。

    他又望了宫妍艳一眼,由于她的神情,使他想起她所说的过去——

    过去,笑面阴魔夺取她的童贞。

    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使他坐立不安。

    是妒嫉吗?

    他立即否定了。

    但是,在他心底,却默认了这是因素之一。

    另外,他感到有些羞辱,有些失去尊严的感觉。

    忽然,他想起“扇子崖”前的山洞内,小莺被邬善强暴时,宝贝就睡在他们身旁。

    这种刑罚,该是人间最残忍的了吧?

    然而,为什么宝贝对小莺竟无半点鄙视之情,相反的,好像对小莺更是百依百顺,爱护备至?

    难道宝贝对这种事,竟然毫不介意?

    一连几个问号,在他脑际盘旋,盘旋

    他苦思良久,仍是无法解释。

    于是,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仰着灌下肚去,芳香清醇的美酒,使他忘了眼前的一切,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红豆魔女”宫妍艳冰心玉骨,玲珑剔透,哪有看不出他是为什么之理,但此情此景,连个解释的机会部没有。

    她越想越觉伤心,愈想愈觉委曲,鼻中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连忙将头低下,装作在身边找寻物件。

    她将肩背的小包袱解开,缓缓打开。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岳霖在西子湖畔,饭店之中丢失的那柄砍铁可断的千古神兵——“青冥剑”

    宫妍艳忽然心中一动,暗道:“与其这般苟颜人世,不如一死?”

    她轻轻将剑棒起,一按哑簧“青冥剑”随之出鞘,她紧紧地握着剑柄,只觉剑气森森,砭肤生寒的。

    生、离、死、别。

    都在她一念之间。

    一时之间,她的热血沸腾,穴脉贲张

    人世虽然丑恶,但毕竟有她留恋之处。

    她向左首她母亲所坐之处,飞快地投过一瞥,心道:“娘呀!女儿不孝,既不能光大门庭,又不能承欢膝下,女儿在此向您老人家告别了”

    她又偷偷地望了岳霖一眼,见他兀自不停地在举杯狂饮,芳心之中,一阵酸楚,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掉了满怀,她虽然心酸,但也有一些安慰,因为岳霖如不爱她,也不会表现如此了。

    她望着岳霖,微微一笑,这一笑,代表了千言万语,无尽的情意,俱在这一笑中,表达无疑。

    这一笑,是她一生中,最真挚、最复杂,也是最美的一笑——天下任何男人若是见了,都会动心的。

    现在,宫妍艳感到无牵挂,心中异常充实,因为失去的,已然失去,得到的,他已得到。

    她秀目一闭,举剑便向自己喉间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剑尖距她喉头不足一寸时,忽然一股劲力,将剑尖逼得余向一旁,同时,她只手中一松“青冥剑”已然被人夺去。

    她大惊失色,急睁秀目一看,却见白如雪手执“青冥剑”一边观赏,一边笑盈盈地说道:“好妹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岳霖闻言,醉眼惺忪地向二人望望,当他看到白如雪手中的宝剑时,不觉一怔,始道:“院主,莫非你要舞剑助兴么?”

    白如雪微微一笑:“少停自有助兴之人”

    岳霖双眉微挑,道:“那么酒席宴前,姑娘拿剑作什么?”

    白如雪望了宫妍艳一眼,道:“我是借宫家妹妹的宝剑看看,以开眼界。”

    岳霖若有所思的道:“什么宝剑值得你如此推重?”

    白如雪向剑身一瞥,道:“青冥剑,果然是前古神兵。”

    岳霖双目圆睁,急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白如雪愕然又道:“这柄剑叫‘青冥剑’”

    谁知她的话未说完,不防岳霖已自她手中,一把抢了过去,捧在面前。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时,他的酒意全消,怔怔地望着白如雪和宫妍艳二人,神情有点儿兴奋,片刻,喃喃地说道:“啊!我的‘青冥剑’终于找回来了,我的‘青冥剑’终于找回来了,谢谢你!谢谢你!”

    白如雪忙道:“别谢我,宝剑是宫家妹妹带来。”

    岳霖转将目光凝注在宫妍脸上,只见她两颊之上.泪痕犹在,而且双目无神,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般,不觉安慰她道:“巧娘!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宫妍艳茫然地摇了摇头。

    岳霖听了,放心不少,欢欣地道:“巧娘!你在哪里找到宝剑的?我本来想等和你见了面后,商量该如何去找呢,不料你已经找回来了”

    宫妍艳木然地望着岳霖,面上毫无表情,坐在那儿,如痴如呆,好像木雕的神像一般。

    岳霖有点奇怪,也有点儿心慌,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望望白如雪,希望她能给他一些帮助。

    但是,他所看到的是白如雪那幅冷若冰霜的面孔。

    他心慌意乱,一急之下,一把抓住宫妍艳的手直摇道:“巧娘!你你怎么了?是生我的气?还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陡然管弦之声倏起,悠扬悦耳,动听已极。他心中暗暗一喜,以为正可藉此使她转嗔为喜。

    乐声渐来渐高,随着乐声,自大厅之外,鱼贯走进二十名彩衣女子,长发、赤足,款款而入。

    她们随着乐声,有节奏的回旋起舞;每个人都是舞姿曼妙,优美动人,看得人心猿意马,心荡神迷的。

    这十二名女子,年纪都在二十上下,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美艳已极,阵阵香风,随着她们舞动着,在大厅之内飘散开来,熏人欲醉。

    她们在人群中间,犹若穿花蝴蝶一般,舞来、舞去。

    渐渐,乐章由疾而缓,较前更为柔和。

    突地,那些分散在各处的十二名女子,一齐将外衣褪去,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彩色霓裳,依旧往来穿梭,翩翩而舞。

    起先,厅中尚有人高声叫好,逐渐,大家不再言语,俱皆摒气声,双目霎也不霎的紧盯着她们呢。

    这些女子舞了一阵,又徐徐将那薄如蝉翼的霓裳除去,雪白的肌肤,随即呈现在众人眼前。

    大多数男子,都没见过这等阵杖,看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更有的闭目端坐,不敢领教。

    只有“金钱帮”主以及左右护法,陪着“笑面阴魔”和“红发仙姬”嫦娥谈笑自若,对面前的景象好像视而无睹。

    “七巧门”掌门人官飞燕自从乐声一起,她即已知所以然于胸,暗中冷笑一声,向那些女子望了一眼,心道:“人言‘金钱帮’主胸中包罗万象,今日看来,全不尽然,想我‘七巧门’,虽非名门大派,但江湖中也占得一席之地,难道就没听说过‘七巧门’的看家本领么?唉!真是班门弄斧,徒贻笑柄”

    “七仙女”们,见此情形,不禁相视一笑,这点雕虫小技,对她们来说,真可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岳霖起初有些激动,但当他发现这十二人之中,竟有孙无忌的妻子——凝脂时,反而平静许多。

    “红豆魔女”宫妍艳,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何况她正在满腹委曲,无处申诉之际,就更不屑一顾了。

    倒是“迎宾院”主白如雪,她虽然在此也有六七年了,但却从不知道总舵之内,还有这等阵杖。

    她觉得很新鲜,很刺激,不过,也有点儿令人羞涩,是以看了片刻,她就将头低下了。

    但是,她又经不起这种诱惑,尽管粉颈低垂,仍不时用眼角偷偷地向那些女子望上几眼。这时,那些女子已脱得一丝不挂,婀娜娉婷,摇曳生姿。

    白如羊指的肌肤,真象是吹弹得破。

    那宛如新剥的鸡头之肉,粉白相同,高高耸起,丰满的小腹,浑圆的柳腰,扭呀扭的

    还有那时隐时现的消魂地带

    阵阵幽香,轻轻散开。

    她们眼梢含春,嘴挂媚笑妖治地,淫荡地、肆无忌惮的笑着,同时款摆柳腰,揿起一片乳波臂浪

    大多数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所迷惑他们如醉如痴,沉浸在色憎爱分明的陷阱边缘,徘徊不去,留连忘返。他们几乎耐不住欲火的焚烧,甘愿跳落井底。

    整个大厅,春情荡漾。

    陡然,那些裸女身形倏住,以各种撩人的姿态,停在当地。

    “凝脂”忽然越众而出,她瓷意地摆动着她丰满诱人的身体,一步三扭地,来到岳霖面前。

    她不屑的神情,向白如雪和宫妍艳打量了两眼,然后将胸部一挺,两个乳房,颤巍巍地不住摆动着。

    接着,她竟“格格”地笑了。

    大厅之内,暴起一阵喝彩声。

    凝脂似乎更得意了,她向身后的众人飞了一个媚眼,忸怩作态地回过身来,红唇一撇,道:“喂!岳少侠!你方才没看够,现在美食当前,尽可饱食”

    白如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无奈在这大厅广众之上,众目癸癸之下,无法申斥,只有强自隐忍着。

    宫妍艳不禁望了凝脂一眼,觉得她倒是泼辣得可爱,这身段、体形,和面容,几乎都是上上之选。

    唯一遣憾的是她生了一对水性杨花的眼睛,否则,凭她所具的条件,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凝脂又发出一串淫荡的笑声,接道:“岳少侠!你是贵宾,你如果想,就可以过来,帮主也不会见怪的岳少侠你敢么?”

    厅中又是一阵哄笑,甚至有人在拍掌叫好。

    岳霖羞红满面,正待发作,骂这贼婢几句时,却被宫妍艳所阻,岳霖不明所以,凝目望着她,就听她低声道:“她一个弱女子,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宫妍艳的声音虽低,却不想竟被凝脂听见了,只见她圆睁二目,两手叉腰,冷笑一声,道:“我是弱女子,但我敢当众脱衣,你敢么?我是弱女子,但是我敢向名满江湖的岳少侠挑战,哈哈!哈哈”她一边笑着,一边回身起舞,而且做出许多引人遐回想的动作,她一面狂舞,一面狂笑

    这时的人们这才嘘出一口气,有的在叹息,有的在赞美,更有的高举酒杯,向她摇摇致敬。

    其余的女子,这时也随之起舞,她们手舞足蹈,穿行于每一宾客之间,极尽迷惑挑逗之能事。

    片刻之后——

    正在大家神荡摇之际,忽然门外奔进一个人来。

    他双手捧着一个锦盒,上气不接下气的,扑到岳霖面前,匍匐在地,喘息了一阵之后,才断断续续地道:“帮帮主!属下到到西湖等后来遇见一个老道,叫我赶回总舵我”

    岳霖双眉微皱,侧首向“金钱帮”主和“笑面阴魔”望了一眼,见二人仍是毫无表情,这才回首说道:“孙无忌!你且起来,有话慢慢说。”

    孙无忌无力地站起身来,双手将那只锦盒放置桌上,用手背擦了擦额问的汗水,俯首低肩道:“那个老道叫我赶回总舵来,并且说帮主已将属下属下的妻子接来总舵,早晚服侍帮主您您”

    这时,那些女子虽然仍在舞着,但大家的注意力。无形之中,都集中到孙无忌身上来了。

    眼见他将岳少侠认做帮主,有些人感动旗异,有些人认为他是跑昏了头,所以才认错了人。

    但当大家看见帮主,仍然神色如常时,和那中年儒生说笑时,不禁又心中啜咕起来,个个如坠人五里雾中,莫明莫妙。

    岳霖当着数百双眼睛,只感到双颊滚烫,灼热无比,他不知“金钱帮”主,为什么竟不向自己问罪。

    他略一犹豫,随着孙无忌道:“好了,你先下去饮酒去吧,这事我自会安排。”

    孙无忌恭身一礼,缓缓向后退去。

    当他退出数步,身形一转之际,突觉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自轻灵曼妙的婆娑起舞。

    他定晴细望,啊——一点儿也不错,那那个身材丰满,举止撩人的女子,不正是自己的爱妻么?

    他的眼睛愈睁愈圆,越睁越大,他看前厅中所有的人,都以一双贪婪而充满淫欲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妻子。

    这时,他已激动得无法自恃,他能忍受自己的妻子陪别人睡觉,却不能忍受她胴体全裸,任人观赏的。

    万其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他的妻子“凝脂”正以各种猜亵的动作,在博得那些男人赞美、感叹。

    他血脉贲张,胸口狂跳,忽然之间像疯狂了一般,他急步冲至“凝脂”面前,鼓起最大的勇气来,右手倏伸。

    “拍!拍!”

    两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接着便是“哇”地一声痛哭。

    孙无忌咬牙切齿地站在那儿,恶狠狠地望着双手抚着两颊的“凝脂”面上竟然浮起一片杀机。

    “凝脂”这时披头散发,双手抚摸着红肿的两颊,一边慢慢向后退着,一边破口大骂道:“孙无忌!活乌龟!你竟敢打老娘,你忘了你是怎么有今天的,你既然要老娘陪人睡觉,为什么现在又”

    孙无忌瞪着一只牛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瞬息转变,他浑身在微微一颤抖,愈来愈甚。

    他的胸口急骤地起伏,咬牙切齿地骂道:“贼婆娘!你”他一边骂着,一边向前冲了五六步,忽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地在。

    大厅之内,忽然响起数声轻叫。

    “金钱帮”主将双掌轻轻一击,左护法凌晖已应声而起,他面向众人,双手边摆,大声说道:“各安本位,擅离者以帮规论处,‘凌波’堂主刘成熊速率各女至‘玉楼’以东,静候差遣。”

    人群中站起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来,长得鹰鼻鸡眼,疏疏落落的几根头发,手贴顶心,这时作舒眉一笑着,道:“敬领法谕。”

    然后双眉一皱,左手,连挥,带着十二名女子离去。

    凌晖又叫人把凝脂抬下治疗,接着又道:“郭堂主听令。”

    过了片刻,竟然不见有人站起,凌晖不觉一怔,他举目在人群中搜索一遍,哪里还有郭灵的人影?

    就是连坐在他身旁的义女小玲,这时也已不知去向。

    凌晖双眉一皱,道:“你们可知道郭堂主那里去了?”

    人群中竟然无一人相应,凌晖连问数声,原先和郭灵坐在同席的一个年青汉子,方始站起身来,呐呐地道:“禀护法,想必是方才敬酒之际,郭堂主离开此地,所以属下们都没有发现,更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凌晖返身向帮主报告过后,又上前在帮主耳旁悄语数声,然后高声道:“邬堂主上前听令。”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铁掌”邬良,闻言之后,悚然一惊,缓缓站起身来,迟疑地向前走去。

    他向左首的岳霖扫了一眼,一股寒意,自背悄悄升起,不由自主地,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他连忙低下头来,来至“帮主”席前,躬身一礼,垂手肃立。

    凌晖忽然一改常时笑态,冷冷地道:“邬良!你可知罪?”

    口口口

    “铁掌”邬良望着护法凌晖那威严无比的神情,心中暗暗啜咕,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过错。

    故强作镇静地道:“属下自投本帮以来,兢兢业业,克尽职守,自问并无违犯帮规之处,还请护法明白示下。”

    凌晖冷笑一声。道:“本帮敬重的是忠孝节义,顶天立地的汉子,试问你配当那一个字?哼!匿情不报,该当何罪?”

    “铁掌”邬良暗是一惊,但随即高声答道:“匿情不报者,视情节轻重论处,重者炮烙处死,轻者断去一肢,逐出帮外,永不收容”

    凌晖冷冷地道:“嗯!你知道就好了!”

    他说罢,转向中间第一席喊道:“刑堂堂主何在?”

    随着他的话音,有一彪形大汉应声站起,朗声答道:“刑堂堂主孟休理敬候法谕。”

    凌晖接着:“看刑具!”

    刑堂堂主孟休理恭应一声,转身退去。

    凌晖又提高声音道:“芮堂主!速去外宫查看郭灵之下落回报。”

    “活僵尸”芮震远应诺一声,匆匆而去。

    凌晖直待他去远,方始转过头来,对邬良道:“死到临头,犹作狡辩,我问你,‘红唇图’呢?”

    “铁掌”邬良面色骤变,望着凌晖那两道宛如利刃一般的目光,不觉张口结舌,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了。

    此言一出,所有大厅中的人,俱都神情一振,目光一齐集中在“铁掌”邬良身上,想要看个究竟。

    就连“笑面阴魔”、“红发仙姬”“七巧”掌门人宫飞燕、岳霖等人听了之后,也都紧张起来。

    凌晖冷冷一笑,道:“邬良!你是自己拿出来呢,还是要别人动手?”

    这时“铁掌”邬良早已是面无人色,俯首垂肩,浑身在不住的颤抖。

    他低着头,抬眼偷偷向两旁一扫,只见大家都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望着他,顿时,他感到绝望的悲哀。

    他曾花费了许多心机,建立的无数关系,准备在必要时给他支持,给他力量,然而什么也没有。

    但是,现在事实证明了一切,他以为能够给他帮助的,这时却以旁观者的神情,在悠闲地向他望着。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心灰意冷,只有向命运屈服。

    于是,他将手缓缓地伸人怀内。

    摸索,又摸索

    许久之后。

    “铁掌”邬良才自怀内,掏出一方微微泛黄的白绫。

    他向那方白绫投过最后的一瞥,那鲜红的唇印,宛如血痕一般,鲜艳、夺目,令人望而生畏。

    他双手捧着那方白绫,俯首递了过去。

    凌晖这时的神情,庄严肃穆,他上前数步,小心翼翼地自“铁掌”邬良手中,将那方白绫接过来了。

    他虔敬地提住两角,轻轻一抖,那方万众瞩目,镇慑武林的至宝——“红唇图”立即呈现在众人眼前,所有的人都摒气息声,挠首而望。

    只见那付白绫左下角,有一道红印记,有些目光好的人,就可看出乃是“九幽帝君”的玉印。

    白绫的正中心,是一个女子的红唇,棱角分明,极为悦目,而那红唇的颜色,更是艳丽欲滴。

    凌晕向众人展视片刻,随即转过身去,来至“金钱帮”主面前,将“红唇图”高举过顶,呈献上去了。

    “金钱帮”主接在手中,不经意地向岳霖望了一眼,却巧这时岳霖也正相视着他手中的“红唇图”呢。

    当岳霖和“金钱帮”主的目光相接触时,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他所从未经过的。

    他觉得“金钱帮”主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祥和,而在他的记忆中,当爹爹在世时,他在爹爹那儿,享受过这种爱,所以,此时又勾起了他满腹辛酸,和那段悲惨的往事。

    他将目光转向“铁掌”邬良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真想不到自己的义叔,竟然是杀害义兄,逼死晚辈的凶手,现在,总算水落石出了。

    原先对“金钱帮”主的敌意,也都在这相对一望之后,烟消云散了,然而,他所不明白的是,目前“金钱帮”主雄霸武林,他何以要对像自己这样一个后生晚辈这般礼待?难道他另有居心?

    “金钱帮”主将“红唇图”紧握手中,两道冷电光似的目光,向四下一扫,毫无表情地道:“岳少侠!你能够使这违背帮规的人掉眼泪么?”

    岳霖闻言一怔,心中暗暗纳闷“金钱帮”主何以会提出这种问题来,他心念一转,立即答道:“这要看在什么情况之下,有的人动不动流泪,祈求怜悯同情,有的人则至死不屈,更不论流泪。”

    “金钱帮主”似是对他的答话甚为赞许,频频颔首不已,他略一沉思之后,转对众人道:

    “本帮弟子们,在不准施用暴力的情形下,如有人能令邬良流泪者,除了晋级而外,本座另有重赏的。”

    他说完后,即举杯与“笑面阴魔”对饮起来。

    口口口

    大厅之中,一阵骚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纭。岳霖剑眉微皱地向白如雪道:“姑娘,你可知道帮主的用意何在?”

    白如雪摇摇头道:“我也正在奇怪,不知道帮主为什么要叫他流泪,不过,这个题目,出得有些太难了”

    岳霖问道:“你没有法子么?”

    白如雪摇首道:“你有法子么?”

    岳霖摇了摇头,转向宫妍艳道:“巧娘,你可有法子让他流眼泪?”

    宫妍艳一撇嘴,道:“连你都没有法子,我就更不用提了。”

    岳霖望着满桌酒菜,在苦苦思索,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不用武功,而使他流下泪来。

    这时,已有许多人走至邬良面前,几经尝试,徒招得邬良狞目相向,竟没有一人有使他流下泪来。

    岳霖挖空心思,也不想出有什么法子,正在愁苦之际,忽然,一眼望见闭目入定的和尚来,不禁心中一动。

    他连忙轻轻唤道:“大师父!现在该你喝酒了。”那和尚突地怪眼圆睁,怔怔地道:“你真是要我喝酒么?”岳霖忙道:“是呀!方才我敬你的,大师父还没有喝呢?”

    和尚眦牙一笑,道:“你小子口不应心,干脆放你个便宜,你三杯酒,我教你一个字,要不我干三杯,你教给我法子。”

    岳霖听了,由衷的佩服和尚,暗道这和尚果然了得,宝贝所说的“知人”之术,看来不伪了。

    他略一盘算,望着和尚道:“大师父,原来你不是在睡觉呀!”

    和尚哈哈笑道:“就是我睡了,你想什么,我也知道”

    岳霖也不再说话,端起杯子,一连干了三杯。

    和尚望着岳霖连干三杯之后,一点手道:“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

    岳霖心想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些什么玄虚,果然离座而起,转至和尚身六,附耳过去。

    和尚在他耳畔,悄声说声:“如此,如此。”

    岳霖听罢,双眉一皱,道:“这么做,不是太残忍了?”

    和尚不悦地道:“哼,妇人之仁,你可曾想过,别人加害于你的,是否也是同样的残忍?因果循环,丝毫不爽。”

    岳霖黯然了,默默地回归原坐。

    就在岳霖刚一落坐之际,蓦见“活僵尸”芮震远急步走进厅来,惶急地来到凌晖面前,道:“回禀护法,那那郭堂主已不知去向,他的义女,已经自缢而死”

    凌晖双眉深锁,说道:“你慢慢说,说得详细些。”

    “活僵尸”芮震远缓说道:“属下奉命去到‘外宫’,在郭堂主的房内,发现他义女小玲全身赤裸,自缢而死,但不见郭堂主,问到巡更的,只说郭堂主离去不久,于是属下又在宫外各处全都找遍,也不见郭堂主的影子,这才赶了回来。”

    他的话方才说完,凌晖尚未说话,坐在一旁的“红发仙姬”卫嫦娥已挺身而起,一把抓住芮震远的肩头,急道:“你你说那那女娃儿死了。”

    “活僵尸”芮震远忍着肩头疼痛,忙道:“是的,那女娃儿已经死了,好像好像还被人污辱过,下体鲜血淋淋,死得很惨。”

    “红发仙姬”卫嫦娥莲足一顿,拉着“活僵尸”芮震远,猛然一转,飞快地向外走去,边去边道:“走,快带我去看,你们这些畜牲。”

    正当大家纷乱之际——

    “铁掌”邬良夹在人丛中,就待趁乱逃走,不料凌晖眼快,屈指一弹,已隔空点了他的“软麻穴”了。

    “红发仙姬卫嫦娥走后半晌,大厅内方才平静下来。

    这时,刑堂主盂堂主已将刑具齐备,原来竟是一个一人合围的大铁柱,柱内中空,以备加火。

    “铁掌”邬良一见,面色惨变,他虽没尝过炮烙之苦,然而,可以想象得到,那种苦非人所能忍受。

    但是,怎么办呢?

    告饶吗?

    只有徒自取辱。

    不屈吗?

    只有自讨苦吃。

    此时,他浑身酸麻,软弱无力,眼看着自己即将死于非刑,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悔之晚矣了。

    他缓缓闭起双目暗暗忖道:

    “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将爱子邬善打发走了。不然,在此情况之下,他也必无幸免。”

    忽然,凌晖站起来身来,道:“刑堂盂堂主,速将邬良上刑。”

    盂休理应诺一声,率领两名壮汉,极其熟练地,用铁柱上端筐的钢索,扣住邬良的双腕。

    然后,盂体理伸手按动机扭,但听一阵“轧轧”声响“神掌”邬良”已被吊起半空。

    只见他双手交叉,两腿重叠,紧紧地将那铁柱抱住。

    接着,那两名壮汉在铁柱下架起一堆干柴,上面烧以牛油,专侍令下,便可动手起火了。

    刑堂堂主孟休理一见俱已齐备,转身说道:“刑堂堂主孟休理,奉谕以帮规论处违背帮规子弟邬良,现在刑具齐备,即刻行刑,请护法监刑。”

    说罢,回身高喊道:“行刑——”

    只见两名壮汉,迅捷的取出火摺子,迎风一晃。

    岳霖一见大急,连忙站起身来,高声叫道:“且慢!”

    说着,已来到“金钱帮”主面前,拱手说道:“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帮主,希望暂缓行刑。”

    “金钱帮”主看了一眼道:“岳少侠有何事见教?直说无妨。”

    岳霖向被吊起半空的邬良望望,道:“可否请帮主明告,为什么一定要邬良的眼泪?”

    “金钱帮”主笑道:“并不是一定要邬良的眼泪,我的原意是他既已注定必死。何不在他死前,使他流些泪,以作他用的。”

    岳霖听得莫明其妙,愕然问道:“请恕在下愚昧,要他的眼泪,有何用处?”

    “金钱帮”主道:“本座只是要索取眼泪,并不一定非要他的不可,至于作何用处,说来也许你会不信,些许那眼泪,或可挽救武林浩劫。”

    岳霖听他说得神奇,略一沉思,道:“可否请帮主说明,如果值得,在下愿意捐献”

    “金钱帮”主哈哈笑道:“岳少侠,你以为眼泪是轻易流得出的吗?”

    岳霖答道:“当然不是。”

    “金钱帮”主又道:“那么,你为何使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呢?”

    岳霖不禁为之语塞,呐呐地道:“这这”“金钱帮”主道:“你既不能使别人流泪,也不能使自己流泪”

    岳霖急忙打断他的话头,道:“不!在下现在虽不能使自己流泪,但却可使邬良流泪,不过,这还要借重贵帮,才能使他流下泪来。”

    “金钱帮”主听得一怔,不信地道:“你真能使他流下泪来,而不是出诸强迫?”

    岳霖点头应道:“自然。”

    “金钱帮”主精神不觉为之一振。

    即连厅内众人,也都为之振奋不已,他们要看看。岳霖究竟如何使邬良流下眼泪来。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又一齐集中在岳霖身上。

    “金钱帮”主忽又说道:“少侠说要借重本帮,不知是指的什么?”

    岳霖微一犹疑,似有疑难之色,片刻之后,终于说道:“在下要借用贵帮一人。”

    “金钱帮”主“哦”了一声,道:“这太容易了,是随便谁都可以呢,还是你要指定?”

    岳霖答道:“自然是要指定的了。”

    “金钱帮”主颔首说道:“既是如此,那么,你要指定谁呢?”

    岳霖缓缓答道:“在下要指定的人是现在贵帮囚牢里的一人。”

    “金钱帮”主惊异地道:“囚牢?囚牢里有何人能使他流泪呢?”

    “就是邬良的独子,淫虫郭善。”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不由一怔。

    非“金钱帮”的人,则是感到惊讶,不料他神通广大。

    “铁掌”郭良又惊又怕。

    惊的是爱子邬善如何会落在他们手里?怕的是真若把他送来,邬家的香烟必断绝了

    “金钱帮”主双目凝望着岳霖,心中在不断猜测:这是谁泄露了的呢?

    白如雪?

    但是,白如雪也不知道此事。

    然而,除此之外,岳霖来后,从未与其他人接触过呀?

    那么,这个秘密,岳霖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想问个清楚,却又碍于身份,只好说道:

    “岳少侠果然聪明绝顶,竟想出这么一条绝妙好计,此一来邬良就是铁打的金刚,也不怕他不掉下泪来。”

    他点手招来护法凌晖,低声嘱咐了几句后,又向岳霖道:“好了,少侠请归座,小淫虫邬善即刻押到。”

    岳霖轻轻一礼,缓步走回原位。

    凌晖派人去押小淫早邬善之后,又命人将“铁掌”邬良自烙柱上,放了下来,冷冷地问道:“邬良!这就是你为了一己私利,卖友求荣的下场,不必怨任何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铁掌”邬良面色死灰,闻言之后,缓缓抬起头来.无力地睁开二目,望了凌晖一眼,又自阖起,叹道:“唉!事到如今,还怪怨谁呢?只怪自己利欲熏心,上了‘鬼爪子’郭灵的当,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哽咽地接着又道:“只求护法格格外开恩,留留下犬子一命保全我邬邬家的一代香烟。”

    铁堂邬良说到此处,竟然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这时,早有两名壮汉,手中各捧一白玉瓷钵,就在“铁掌”邬良胸前,接住簌簌落下的泪水。

    片刻之后——

    一阵铁索“叮当”两名壮汉押解着“小淫虫”邬善,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卟通”跪在铁掌邬良面前。

    “铁掌”邬良此时真是心如刀绞,眼望着被自己宠坏了的爱子,不禁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凌晖见两个钵中,泪水已然过半,又下令将其吊起“铁掌”邬良被吊起空中,仍旧望着凌晖声嘶力竭地道:“求求你!我死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你的大德的。”

    除了他嘶哑的声音之外,大厅内,十分沉静。

    每个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那两名壮汉身上,只见他俩取出火摺,迎风一晃,然后轻轻地放置在柴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