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百灵城 > 第五章鬼医传人

第五章鬼医传人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a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些东西还没递过来,但杜少彬目光一触之下,却不由地,使他心头“碰”地一跳。

    原来那八行笺上头,赫然印着“上官伦用笺”的字样,准此推想,那么,这五大张八行笺,不就是“千面鬼医”上官伦的遗书么!

    杜少彬心头电转之间,张铁嘴已将那绢质小册和八行笺一齐递了过来,并正容说道:

    “请先看八行笺。”

    杜少彬点点头,随即将那八行笺展示开来,虽然是夜晚,而那八行笺上的字迹又细如蝇头,但杜少彬已练就夜视的功夫,就着工寮外那微弱的星月之光,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上面,开头是这样写着:“凡有缘拾获此铁匣者,即为余之当然弟子,有传我道统及消弭武林劫难之义务,如拾获此铁匣者非武林中人,则请设法秘密转送吴伯同大侠,当获重赏,如万一找不到吴伯同大侠时,则请转送‘少林’或‘武当’二派之掌门人。”

    “不论拾获此铁匣者,是否为武林中人,其玉瓶中之药九,均可服下二粒,其余则务请设法转交吴伯同大侠或杜少彬。”

    “凡为我当然弟子者,必须善体天心、造福人群,否则,必遭天谴!”

    “凡为我当然弟子者,有义务替我洗刷沉冤,找出罪魁祸首来”

    这一段开场白,到此为止,后面正文,则全部是一些对武功和医药方面的研究心得,开场白是另用素笺所写,以浆糊贴在那八行笺的正文上的。

    至于那本绢质小册子,则是有关药理、处方,以及易容术方面的秘诀。

    杜少彬除了对那段开场白,是逐字细阅之外,其余仅仅是一掠而过,又原封递了过去,并正容说道:“如此说来,阁下该是上官前辈的衣钵传人了?”

    张铁嘴点点头道:“是的。”

    杜少彬笑道:“论辈份,我该尊你一声前辈才对。”

    张铁嘴连忙摇手笑道:“不!不!我们不必拘泥这些,你能叫我一声张大哥,我就感到很荣幸啦!”

    杜少彬道:“可是,我吴爷爷说过,对上官前辈,我是应该尊他为上官爷爷的,您既然是上官爷爷的徒弟,怎么说我也该”

    张铁嘴截口笑道:“老弟台!咱们各交各,难道不行么!”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那么,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啦!”

    张铁嘴笑道:“本该如是才对啊!”杜少彬接道:“张兄台甫,也该见示了吧?”

    张铁嘴讪然一笑道:“我这个‘台甫’,可委实俗气得很,因为我排行第三,就被名为三儿,也就成了张三。”

    杜少彬正容说道:“原来是张三兄。”

    接着,又注目问道:“张兄这些东西,是在那儿拾得的呢?”

    张三正容说道:“在我说出我成为恩师道统传人的经过之前,我要先问你几句话。”

    杜少彬含笑接道:“张兄有话,请尽管问就是。”

    张三笑了笑道:“方才,老弟对那份贴在五张八行笺上的开场白,已全都看过了?”

    杜少彬点点头道:“是的。”

    张三注目问道:“对那段说明,老弟有何感想呢?”

    紧接着,他又加以补充说道:“我的意思,是指那字迹与语气方面而言。”

    杜少彬沉思着说道:“那段说明的字迹潦草,语气又不连贯,显然是在一种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所匆促写成。”

    张三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有此同感。”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蹙眉接道:“而且,那一段说明中,还有好些矛盾与令人费解之处。”

    杜少彬汪目问道:“张兄所指定那替他洗刷沉冤,却又并未说明敌人是谁等情节而言?”

    张三点首答道:“不错。”

    杜少彬轻叹一声道:“张兄,如果这是在强敌压境,情况既严重,而又非常急迫的情况之下所写,那就不足为奇了。”

    张三苦笑道:“至少也该说明敌人是谁啊!”杜少彬也苦笑道:“我想,那极可能连上官爷爷自己,也不知道敌人是谁。”

    张三轻叹一声道:“也就是因为这原因,使我在暗中摸索了半年,却仍然是茫无头绪。”

    杜少彬心头一动,注目问道:“张兄是否对‘碧云山庄’的人注意过?”

    张三道:“当然注意过,也曾暗中调查过,但却一无所获。”接着,又正容说道:“而且,对我所认为可疑的人物,也都暗中调查过,只有百灵城例外。”

    “为甚么?”

    “因为,它太神秘了,我没法接近。”

    杜少彬接问道:“那么,张兄此行,是?”

    张三接道:“我希望借这次大婚的机会,能混进去,实地调查一下。”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这些细则,我们待会再研究,也许我还可以提供你一点资料。”

    张三目光一亮道:“是那一方面的资料?”

    杜少彬笑道:“我说,待会再谈,现在,我先要知道张兄获传上官爷爷衣钵的经过?”

    “好的。”张三点点道:“说来,这已经是一年零四个月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因采药,深入本省东部的一处深山之中。”

    杜少彬接问道:“原来张兄本来就是研究医理的。”

    张三点点头道:“不错,而且也算是武林中人,要不然,我怎能于短短十六个月的时间之内,能有目前的成就。”

    杜少彬笑道:“张兄对自己的成就,好像很自负。”

    张三含笑接道:“咱们彼此、彼此。”

    杜少彬“唔”了一声道:“好了,说正经的吧!”

    张三笑了笑道:“很简单,我就是在那次采药时,在一道山涧中拾到恩师所遗的铁匣。”

    杜少彬笑道:“你老兄就这么轻易地,成了我上官爷爷的衣钵传人?”

    张三点点头道:“事实上,委实一点都不假。”

    杜少彬轻轻一叹道:“这只能归之于福缘二字了。”

    张三正容接道:“是的,我也正是这么想法。”

    接着,又沉思着说道:“于是,我一面研练他老人家的心血结晶,一面暗中侦察仇家,并故意以算命先生的姿态,四处流浪,一直到听说吴伯同大侠与你老弟两人,都要前往百灵城,我才提前赶到这儿来,以便将恩师所遗留的药丸交给你们。”

    杜少彬禁不住长叹一声道:“总算苍天有眼,他老人家的遗物,不曾落在坏人手中。”

    张三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如果这些东西,落在坏人手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啦!”

    一顿话锋,精目中异彩连闪地,接道:“老弟,姑且撇开他老人家那本等于是心结晶的秘笈不谈,光是那两粒药丸,你知道,我服过之后,是怎样的情形?”

    杜少彬笑了笑道:“至少已增加了半甲子的面壁之功。”

    张三几乎要跳了起来似地,讶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杜少彬漫应道:“这就说到方才我所说的,提供你一些资料的问题啦!”

    “对了!”张三猛然一拍至已的大腿,笑道:“你不提起,我几乎忘记啦!”

    杜少彬笑了笑道:“现在才说,也不算迟啊!”张三苦笑道:“好!在下洗耳恭聆?”

    “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杜少彬接着将同吴伯同、彭立人等三人,在“千面鬼医”上官伦所居石洞中,所发现,和所交谈的一切,都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张三于静静地听完之后,才“哦”了一声道:“怪不得那药丸有如此奇效,原来就是以剑芝配合多种灵药制成的‘太乙返魂丹’。”

    杜少彬道:“据吴爷爷说,‘太乙返魂丹’能生死人而肉白骨,那么,增加半甲子功力,也就不算稀奇啦!”

    张三注目问道:“还有甚么须要补充的么?”

    杜少彬点点头道:“有!而且这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张三精神一振道:“此话怎讲?”

    杜少彬正容接道:“张兄,‘碧云山庄’的人,居然会用毒,而且还会施‘无影之毒’”

    张三显得非常激动地,截口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杜少彬道:“我亲身体验到,如非是吴爷爷手中有上官爷爷所赠的解毒与防毒圣药,我恐怕尸骨已寒了哩!”

    张三禁不住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谋害先师的,就是‘碧云山庄’的中行老贼了!”

    杜少彬正容点首道:“中行老贼,不但是谋杀上官爷爷的嫌犯,也是我杜家的灭门血案的嫌疑犯,只是还没找到证据而已。”

    张三长叹一声道:“只要有了范围,不再像以往那么有如大海捞针,事情就好办了。”

    接着,探怀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瓶,双手递与杜少彬道:“杜老弟,这是我恩师,也就是你上官爷爷送给你的‘太乙返魂丹’,这里面,一共是四粒,现在,我已懂得,这种以天材地宝配合制成的灵药服后,是因各人的体质不同,效果也互异的,而且,一个人最多只能服两粒,服多了,却并不能收到更佳的效果。”

    杜少彬笑道:“我知道,上官爷爷的本意,是要我同吴爷爷,每人服下两粒。”

    张三含笑说道:“老弟的资质比我好得太多了,我想,同样的两粒灵药,在你身上,必能收到更大的效果。”

    杜少彬微微一笑道:“那可不一定哩!”

    张三正容说道:“不管怎么样,既然准备进入百灵城去,我希望你立即将灵药服下去,就乘我在你身边,也好替你护法。”

    杜少彬星月一亮道:“对!这倒是好主意。”

    说着,立即打开玉瓶瓶塞,倾出两粒有若花生米大小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一面将玉瓶重行盖好,小心地揣入怀中,一面含笑说道:“有关护法的事,就偏劳张兄了。”

    张三正容说道:“愚兄理当效劳。”

    杜少彬感激地一笑之后,立即端正坐姿,开始行功调息,张三则悄然退出工寮之外,隐入一株大树的阴影中。

    约莫是个半时辰之后,估计已快要天亮了。

    蒙胧夜色中,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像一缕轻烟似地,向山麓边飘了过来。

    那道幽灵似的人影,看似缓慢,但实际上,却是快速已极地,一晃而前,刹那之间,已达到杜少彬正在调息的工寮前箭远之外。

    那位暗中替杜少彬护法的张三,不但功力奇高,视力也特佳,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在黑夜之中,但他已能看出那道幽灵似的人影,竟然是“碧云山庄”的师爷胡月古。

    他,入目之下,方自暗中提高警觉,但胡月古已被另一位夜行怪客截住了。

    那位截住胡月古的夜行怪客,就是杜少彬的师傅,长衫拖及地面的青衣老人。

    当然,目前的张三,是不认识这位神秘老人的,但由于青衣老人将胡月古截住,足以证明其是友非敌,因而张三悬心略放地,只好暗中提高警觉,静观发展。

    那青衣老人截住胡月古之后,淡然一笑道:“师爷大人,咱们又碰头了。”

    胡月古打了一个哈哈道:“是啊!对你我而言,这天地似乎大以狭小了一点。”

    青衣老人含笑问道:“阁下意欲何在?”

    胡月古笑道:“在下意欲何在,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青衣老人笑了笑道:“你师爷大人如果走向别处,我可以不问,但走到这条路上来,就非要说个明白不可。”

    胡月古道:“如果我不说呢?”

    青衣老人道:“我也不勉强,但请你另走别路。”

    胡月古脸色一沉道:“朋友,别以为我是怕了你!”

    青衣老人也是脸色一沉道:“我不管你怕不怕我,有我在这儿,这条路任谁也不许通过!”

    胡月古冷哼一声:“我倒要闯闯看!”

    话出招随,已疾如电掣地,和身飞扑,攻出奇幻无匹的三招。

    但他的攻势,虽然快速而凌厉,却被那青衣老人从容不迫地化解掉了。

    紧接着,双方都是攻守互见地,展开一场精彩已极,却是别开生面的恶斗。

    所谓“精彩已极”自毋须另加解释,至于“别开生面”那是由于搏斗双方,都是当代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功力之高,自不待言,而临阵经验之丰富,也是没得话说。

    所以,双方的招式都不敢用老,不但不敢用,而且,最多是招发一半,又立即自行撤招换式,因而外表看来,但见两道人影,各自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和招式在腾跃着,一时之间,根本看不出强弱来。

    这情形,使得远在一箭远之外,看热闹的张三,禁不住精目中异彩连闪地,暗忖着:

    “这二位,好高明的身手”

    紧接着,又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如非是担心正在调息行功的杜少彬会受到偷袭,他真会冲出去了哩!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胡月古的背后,已出现十余道人影,以扇形包围之势,向工寮欺近,而且,由那些人影的矫捷身手情形来判断,显然都是“碧云山庄”中的精英人物。

    目前情况,已很明显,胡月古的企图,是由自己拼命缠住青衣老人,好让他那些手下人,能乘机欺近杜少彬正在调息的工寮中去。

    情况发展到此一阶段,张三已顾不得隐蔽自己的行藏了。

    他,飞快的飘落那工寮之前,右手亮出他那独门兵刃“报君知”左手却已带上鹿皮手套,探入怀中。

    但就当此时,那箭远外的斗场中,情况又有了顺着的变化。

    原来那青衣老人忽然冷笑一声:“胡月古,你太卑鄙了!”

    “呼、呼、呼、”一连三掌,将胡月古迫退八尺,人已飞身而起,有若浮光掠影似地,转了一个半弧,又回到同地,将重行飞扑上来的胡月古截住,口中并冷笑道:“谁敢再向前闯,方才那五个,就是榜样!”

    原来,就当他方才那有若浮光掠影似地,飞绕半圈时,对方那跑在最前面的五个,已被他以最干挣俐落的手法,震毙当场。

    这情形,不用他再加警告,已足使其余的人,心胆俱寒地,呆立原地,动弹不得啦!

    当然,胡月古也明白这情况的严重,因此,那青衣老人的话声一落,他也扬声喝道:

    “全都到这边来,剁了这匹夫!”

    他那剩余的十来个手下人,又纷纷向斗场围了上来。

    青衣老人冷笑一声道:“胡月古,你何苦叫一些手下人前来送死!”

    胡月古冷笑道:“不是送死,是替你送终!”

    “砰”地一声,一掌硬拼,胡月古当场被震得退三了大步,但他忽然飞身而起,射落五丈之外,并呵呵大笑道:“匹夫,你且四周瞧瞧看。”

    不用他点破,青衣老人和远处的张三,都已看清楚了。

    原来胡月古剩余的手下,还有十二个,这时那十二个劲装大汉,已各取好丈五距离,将青衣老人围在核心。

    当然,以青衣老人的功力之高,别说目前只有十二个劲装大汉,即使再加上一二倍,他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下。

    可是,眼前的这十二个,却使这位身手与来历,都算是神奇莫测的人物,不由地不蹙起了眉头。

    原来,那十二个劲装大汉的手中,每人都捧着一个形若竹筒,长若尺许,却是黑黝黝的玩藏,一齐向他瞄准着。

    胡月古一见自己的诡谋得逞,不由高兴得呵呵大笑道:“朋友,你还能神气得起来么!”

    青衣老人冷哼一声道:“你认为,已经将我困住了!”

    胡月只笑道:“阁下如果不信邪,何妨闯闯看!”

    说完,迳自向工寮方向走来,口中并欢笑道:“失礼、失礼,我要少陪啦!”

    此情此景,张三可不便再作壁上观了。

    他迅捷地戴上一付人皮面具之后,飞身拦在胡月古面前,沉声喝道:“站住!”

    这半路里杀出来的“程咬金”不由使胡月古为之住步一怔道:“你是甚么人?”

    张三右手持着“报君知”左手还是带着鹿皮手套,揣在怀中,冷然一哂道:“我是什么人,你毋须多问!”

    胡月古笑道:“那你拦着我干吗?”

    张三冷然接道:“因为,此路不通!”

    胡月古笑道:“是要买路钱?”

    张三哼了一声道:“钱不能买路,押下人头还差不多!”

    胡月古冷笑道:“是谁要了谁的人头,目前还难说得很!”

    张三却向前远外的青衣老人扬声道:“那位青衣朋友请听着,如果对方那黑色图筒中是淬毒暗器时,请放心突围,万一中了毒,在下负责医治。”

    青衣老人扬声笑道:“多谢关注!在下理会得。”

    紧接着,又扬声问道:“阁下,小徒情况如何?”

    张三一怔道:“原来阁下是杜公子的师尊,在下失敬了!”

    青衣老人苦笑道:“阁下,我自己值不值得人家尊敬,可并不关心,还是请先告诉我小徒的情况吧!”

    张三扬声笑道;“令徒正在行功紧要关头,情况很好。”

    青衣老人接道:“多谢!多谢!此刻,区区算是完全放心了。”

    这时,胡月古却向着张三冷笑道:“你的废话说完没有?”

    张三呵呵大笑道:“我和这位青衣老人家的话,算是暂时说完了,但对你,却还得重复一句,那就是:想通过这儿,就得押下人头来!”

    胡古月怒叱一声:“匹夫纳命来!”一振手中“子母金环”飞身进击。

    青衣老人连忙扬声说道:“那位老弟,此人功力奇高,请勿轻敌!”匆促中,称呼也亲切得多了。

    张三扬声答道:“在下知道啦!”

    话声中,已发出一串震耳金铁交呜之声“子母金环”与“报君知”这两般奇门兵刃,一触而分,又龙腾虎跃地,缠斗在一起。

    方才这一招硬拼,可能并未分出高下来,也可能是双方都对对方的身手之高明得大出意外,而深具戒心,因而除了第一招的硬拼之外,以后的招式,都是半途撤招,或者是当双方的兵刃,即将接触的瞬间,自动地撒招变式,也因为如此,使得这一场搏斗精彩情形,比起方才那青衣老人与胡月古的那一场来,也并不多逊。

    这时,这二位是打得如火如荼,但另一被青衣老人与那十二位勤装汉子的僵持情形,却又使人替他们双方都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事实很明显“碧云山庄”方面,既然是谋定而后动,则这些劲装汉子手中的黑色圆筒中,必然是一些非常歹毒的玩意,以青衣老人功力之高,目前尽管双方都是静如止水地在对峙着,但只要是任何一方有所动作,那必然是石破天惊,生死决于俄顷的惨搏烈斗。

    这情形,所有在场的人,心中都清楚得很,因而使得张三边打边扬声说道:“那位青衣老人家,请再坚守片刻,令徒就可功德圆满了。”

    青衣老人笑道:“这位老弟请放心,不论这些兔崽仔们,使的是火器或毒药,一时之间,都要不了我的命,只请老弟台暂时缠住姓胡的就好了。”

    张三笑道:“小弟当勉力以赴。”

    胡月古冷笑道:“既然你不在乎,为何不闯呢?”

    青衣老人笑道:“你等着瞧吧!”

    胡月古厉声喝道:“你们这些饭桶,还等甚么?”

    就当此危机一触即发之瞬间,一阵充满详和气氛的木鱼声,又随风传来。

    那木鱼声也尽是作怪,尽管它是一些那么单调而没有变化的音符,但一经入耳,却使人灵台清净,尘念尽消。

    影响所及,使得张三与胡月古二人的恶斗,不得不自动停止,那些围住青衣老人的劲装汉子们,也一个个凶威尽敛地,就地坐了下去,他们手中的黑形圆筒,也自行揣入怀中。

    木鱼声停止了,代之的是一声幽幽长叹。

    这一声幽幽长叹,一如那神秘的木鱼声,就好像是发自你的耳旁,但实际上,却是那么飘忽不定地,不知其所自来。

    胡月古怔了怔之后,立即扬声问道:“大师请示法号?”

    那幽幽语声道:“贫尼悟空。”

    胡月古接问道:“大师一再与本庄为难,能否请示此中原因?”

    悟空大师笑道:“胡施主言重了,贫尼几时与贵庄为难过啊?”

    胡月古:“但事实上,大师以木鱼声干扰本庄的行动,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悟空大师的语声中,仍然充满了笑意:“胡施主,你是聪明人,常能想像到,如果贫尼要为难你们,此刻,你们这些人,还能有如此轻松的么。”

    胡月古默默垂首,悟空大师的语声,又是幽幽地一叹道:“胡施主,你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胡月古身躯微露,向着他那些手下人,举手一挥道:“咱们走!”

    悟空大师的语声道:“胡施主,烦寄语贵上,少造杀孽,免遭天谴。”

    胡月古已率领着他的手下,没精打彩地离去,一面有气无力地答道:“在下记下了。”

    也直到此时,那青衣老人才扬声说道:“悟空大师,敬请现身一见。”

    悟空大师的语声欢笑道:“很抱歉,贫尼还有琐事待理,必须立即离去,请多多包涵”

    该声渐去渐远,显然地,人已边说边走了。

    那青衣老人连忙向张三说道:“这位老弟,小徒行功完毕时,请转告他,一切听他吴爷爷吩咐,我因有急事待理,不能等他了”语声也是渐去渐远,而杳不可闻。

    目送青衣老人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张三禁不住苦笑着自语道:“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背后,忽然传出杜少彬的轻叹道:“张大哥,江湖上,不可思议的事,与不可思议的人,可实在太多了。”

    张三回身答道:“原来老弟已经醒过来了。”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张大哥护持之力,请受小弟一礼。”说着,抱拳作了一个长揖。

    张三连忙还礼道:“这是应当效劳的,而且,些许微劳,也算不了甚么。”

    杜少彬笑道:“这是性命交关的生死之搏,如果这还只能算是些许微劳,那么,举世滔滔,还有甚么事情能算是大而且多的功劳哩?”

    张三讪然一笑道:“杜老弟可真会说话。”

    紧接着,他又微微一怔道:“杜老弟,方才的经过情形,你好像都已知道?”

    杜少彬点首笑道:“不错啊!”张三诀问道:“可是,方才你分明已行功入定了的?”

    杜少彬道:“寒家武功心法,有点特别,虽然已行功人走,却还能察觉到周围的一切。”

    张三忍不住“啊”了一声道:“这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杜少彬忽然长叹一声道:“不瞒张大哥说,小弟并未获得寒家全部武功心法,否则,像方才那情形,就不须劳动恩师与张大哥的大驾了。”

    张三正容说道:“是的,对‘无极派’那睥睨天下的神功、我是早有耳闻,但愿老弟此行能大有收获,早日湔雪灭门血仇,并重整‘无极派’无敌天下的雄风。”

    “这”杜少彬星目中异彩连闪,颇为激动地说道:“还得请张大哥鼎力支持才好。”

    张三谦笑道:“能为‘无极派’勤劳,这是我张三莫大的光荣,我一定全力以赴。”

    杜少彬又是抱拳一礼道:“小弟先谢了!”

    张三一面还礼,一面正容说道:“这半夜之中,老弟的功力,已进入另一种境界,也曾自己觉察到么?”

    杜少彬微微一怔道:“这个,我除了觉得体内真气,似乎比以前充沛了一点之外,倒没有其他的感觉。”

    张三笑道:“对了,自己能于不自觉中,有所感觉,其进境之大,已不难想见啦!”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不瞒老弟说,当愚兄我服过那‘太乙返魂丹’后,虽然已增加了半甲子的面壁之功,但除了运功默察之外,是毫无自觉情形的,如今,你老弟竟能有自觉真气充沛之感,则获益之多,已不可以道里计啦!”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含笑接这:“方才,我曾说过,同样的灵药会因体质的不同,而服后所获助益也大有差异,现在,你相信我所言不虚了吧!”

    “是的。”杜少彬正容点首道:“小弟还得感谢上官爷爷与张大哥您的玉成之德。”

    张三连忙接道:“这是你老弟的福缘深厚,我不过是转手之劳而已,怎敢居功。”

    一顿话锋之后,又正容接道:“老弟,我要特别提醒你,进入百灵城后,不!从现在开始,你就得随时注意,收敛目中的神光。”

    杜少彬微微一怔道:“多谢张大哥提醒,小弟记下了。”

    张三笑了笑道:“已经天亮了,老弟,我们也该商量一下,进入百灵城的细节啦!”

    杜少彬连连点首道:“对!对!”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才沐着朝阳,分别绕道向“高平”城中走去。

    当天午后,杜少彬以本来面目,独自离开“高平”城,向“百灵城”进发。

    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虽然秋老虎的余威仍在,但正午一过,天气也就逐渐凉快起来。

    由于这一带都是山路,不能纵辔疾驰,杜少彬只好以游山玩水的姿态,一路上,好整以暇地,按辔徐行。

    他,外表上表现得那么安详,那么自在,但他的脑海中,却是乱糟糟地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在想些甚么。

    由“高平”城到“百灵城”也不过是二十来里山路,自然要不了多久,就已到达第一道关卡之前。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道双崖夹峙的隘道,两边峭壁高达百十丈,但宽度却仅约丈许,隘道口的峭壁上,有四个血红大字:

    擅入者死

    杜少彬一直到隘道口,才勒马扬声问道:“里面有人么?”

    “里面有人么?”

    回答他的,是四周千峰万壑的回声。

    杜少彬一蹙剑眉,功力默聚地,备着策马进入隘道。

    一枝劲弩,带着破空锐啸,迎面疾射而来。

    杜少彬脸含冷笑,视若无亲地,续续策马前行,一直到那枝急劲的箭矢,即将射中他的面门时,才从容张口,将它咬住。

    隘道内,传他一声惊咦道:“身手还不错呀!”

    杜少彬冷然一哂道:“阁下夸奖了。”

    紧接着,又冷笑一声道:“这就是威震天下的,百灵城的待客之礼?”

    隘道中语声笑道:“这是对不听警告,擅闯本城禁地者的一种象征性的示威行动。”

    杜少彬披唇一哂之间,隘道中语声又沉声说道:“至于应邀前来的宾客,本城当另有接待的礼节。”

    杜少彬道:“阁下怎能断定我不是应邀前来的贵宾?”

    隘道中语声笑道:“这道理很简单,凡是应本城之邀前来的贵宾,先在‘高平’城中接受招待,几时到达这儿,在下事先会获得通知”

    杜少彬截口一“哦”道:“如此说来,这倒像是我的不是了。”

    隘道中语声“唔”了一声道:“所以,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杜少彬笑道:“如果我就这么回头了,恐怕你没法向上级交待。”

    隘道中语声讶问道:“此话怎讲?”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尊驾既然被派守在这第一道关口,必然不致太笨,此中道理,应该自己想得到的。”

    隘道中的人,显然是沉思了一下之后,才徐徐地说道:“你先报个万儿?”

    杜少彬简捷地答道:“杜少彬。”

    隘道中语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以往‘无极派’掌门人的令孙。”

    杜少彬笑道:“尊驾居然也知道我的来历,这倒是难得得很。”

    隘道中语声道:“最近,江湖上传说纷纭,并说你杜公子同吴伯同大侠,即将到本城来,所以,在下知道你的来历,也是很寻常的事。”

    杜少彬笑问道:“现在,我不须要再回头了吧?”

    隘道中语声道:“除非你持有本城请柬,否则,你还是得回头。”

    杜少彬笑道:“这就使人费解了,贵城贴出皇皇告示,欢迎天下武林同道,前来吃喜酒,告示上也没说明要有请柬才能前来,如今,客人到来了,为何又予人以闭门羹呢?”

    隘道中语声笑道:“杜公子说得有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杜少彬笑了笑道:“在下恭聆。”

    隘道中语声道:“前来本城参加太夫人大婚典的盛贵宾,都有请柬,没有请束的普通宾客,只限大典当天,亦即一个月以后的八月十五日,现在,杜公子你明白了么?”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此中还有如许多的曲折。”

    他话锋一顿之后,又含笑接道:“尊驾能否请往里面通报一声,看看城主能否能通融一下?”

    隘道中语声笑道:“我不想去碰这种钉子,杜公子请多多包涵。”

    杜少彬微一沉思,才扬声笑问道:“看情形,阁下是藏身在一个能看得到我的行动的地方?”

    隘道中语声道:“不错。”

    杜少彬笑道:“那么,我给样东西你瞧瞧,也许能使你改变主意。”

    “是么!”隘道中语声漫应道:“那可得要看过以后才能知道了。”

    杜少彬探怀取出一身颇为别致的小巧珠花,幌了一下道:“就是这个。”

    这枝珠花,也就是前此“百灵城”的那位玄衣蒙面女郎,与“碧云山庄”的银衫令主东方明经过一场大战之后,送给杜少彬的。

    此刻,尽管杜少彬仅仅是拿在手中,那么轻轻一晃,却换来对方的一声“咦”道:“让我仔细瞧瞧。”

    人影一幌,杜少彬身前,已出现一位玄色劲装大汉,向着那枝珠花略一注目之后,立即垂手肃容,恭声说道:“小的不知杜公子是三小姐的贵宾,敬请杜公子多多包涵。”

    杜少彬笑了笑道:“俗语说得好:不知者不罪,我不介意就是,只是,现在我可以不必往回走了吧?”

    那劲装大汉苦笑道:“杜公子既然持有咱们三小姐的珠花令,却为何不早说哩!”

    杜少彬心中暗笑着:“早点拿出来,我就没法耍猢狲啦!”

    但他口中却笑道:“我可不知道小小珠花,竟然具有如此大的权威啊!”“杜公子真会开玩笑。”劲装大汉躬身摆手作肃容状道:“杜公子请!”

    紧接着,又连忙走向前头,并含笑接道:“小的前头带路。”

    杜少彬笑了笑道:“有劳阁下,小可先谢了!”

    劲装汉子谦笑道:“哪里、哪里,小的理当效劳。”

    走没几步,又忽有所忆地,扬声说道:“王田,你多多注意一下,我送杜公子到第二关,立刻就回来。”

    “是!”这一声恭应,显然是来自峭壁内的密室之中,这情形,不由使杜少彬心头电转着:“就凭这第一道天险,要想强行攻入,可委实不简单。”

    那劲装大汉扭头谄笑道:“杜公子,小的有点琐事奉恳,希望杜公子能帮我这个忙。”

    杜少彬讶问道:“我能怎样给你帮忙呢?”

    勤装大汉满脸堆笑道:“只请杜公子在三小姐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小的就非常感激了。”

    杜少彬笑道:“这事情,好办得很,只是区区与你们三小姐,谈不上甚么交情,而且人微言轻,恐怕不会有多大效果。”

    劲装大汉子道:“那不要紧,只请杜公子能遇机提上这么一两句,就足感盛情了。”

    杜少彬心知此行吉凶未卜,祸福难测,能够在对方阵容中,多结识个把人,对自己总是利多弊少,因而闻言之后,连连点首道:“好的好的,我一定记在心中就是。”

    接着,又笑问道:“我还没请这位兄台贵姓?”

    杜少彬因起下了要利用对方的企图,称呼方面也客气得多了。

    劲装汉子有点受宠若惊地,笑道:“杜公子请莫折煞小的,小的宋三郎,以后杜公子请直呼小的名字就是。”

    杜少彬笑了笑道:“原来是宋兄,宋兄现在位居何职?”

    宋三郎道:“小的目前职务,是神机堂香主。”

    杜少彬笑问道:“香主以上,就是正副堂主了?”

    宋三郎道:“是的。”

    “那么。”杜少彬故意装成漫不经心地,接问道:“除了城主之外,就是堂主最大了?”

    宋三郎道:“不!堂主之上,还有令主。所有令主都是城主的儿女,像杜公子所持的珠花令!就是本城三小姐的信物。”

    杜少彬笑道:“如此说来,贵城的令主,是相当于朝廷皇族中的亲王了?”

    宋三郎点点头道:“是的,论地位,本城令主是相当于朝廷中的亲王,但权力却比朝廷中的亲王要大得多。”

    紧接着,又笑了笑道:“令主可以代表城主执行职务,而持有令主的信符,就着于代表令主的身份。”

    “所以。”杜少彬心中暗笑道:“你才对我这么恭敬而特别巴结着。”但他口中却含笑接道:“宋兄才对我这么好。”

    宋三郎讪然笑道:“这是本城的规矩,也是小的应尽的本份。”

    杜少彬试探着问道:“宋兄,贵城少有几位令主?城主已有多大的年纪了?”

    宋三郎这才微微一怔,面有难色地接道:“杜公子,请多多包涵,小的说的话,已经太多了,好在这些,杜公子进入城中之后,就会知道的。”

    杜少彬笑了笑道:“宋兄如有所得难,区区自不便勉强。”

    隘道尽头,忽然传出一声苍劲语声道:“宋香主,同来的是甚么人?”

    原来他们边走边谈,不自觉间,已快走完这一段曲折而又奇险的隘道,距隘道的尽头,也不过是十来丈远了。

    宋三郎扬声答道:“是三小姐的贵宾,杜少彬杜公子。”

    那苍劲语声接道:“可有三小姐令符?”

    宋三郎笑道:“如无三小姐的珠花令,小弟怎敢造次,将杜公子带进来。”

    那苍劲语声道:“好!交出珠花令,待咱家查验一番。”

    随着话声,一道人影,由右边峭壁的半腰凌空飘落杜少彬的马前,现出一位身裁高大的半百老者,向着杜少彬抱拳一拱道:“老朽屠大海,见过杜公子。”

    杜少彬微微点首,取出珠花今让对方查验过后,才含笑问道:“没错吧?”

    屠大海连连点首道:“没错,没错,小的职责所在,不得不烦扰杜公子,敬请杜公子多多包涵。”

    一旁的宋三郎笑道:“杜公子大人有大量,又会体谅咱们底下人,不会介意的,屠兄尽管放心好了。”

    “是的。”杜少彬含笑接道:“二位都能善尽职守,小可必然在三小姐面前,多多美言。”

    那二位同时躬身谄笑道:“多谢杜公子!”

    宋三郎并含笑接道:“杜公子,咱们走吧!”

    走完那十来丈的最后一段隘道,一个左拐,迎面却是一片排云峭壁。

    峭壁下,是一道宽约十来丈的溪流,溪上并架有一座花冈石砌的拱桥,那拱桥,长达二十来丈,宽度也在四丈左右,算得上规模宏伟而壮观。

    杜少彬入目之下,不由心头暗忖着:“这道拱桥,通往峭壁脚下,难道这百灵城是建筑在峭壁之内不成?”

    他,念转未毕,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霹雳劲喝:“甚么人?”

    原来这“百灵城”的第二道关口,是设在排云峭壁上的半腰的。

    杜少彬循声仰首搜视,只见峭壁上约莫三十丈处,有一片突出的巨石,巨石周围,绕以铁栏,方才这一声霹雳巨喝,正是出自一位凭栏俯视的虬髯大汉之口。

    杜少彬入目之下,禁不住心中暗赞着:“好一条威猛的汉子!好一处天险!”

    原来那虬髯汉子,比他身旁同时在俯身察看的同伴们,至少要高出一个头来,其身裁的魁伟,也就不难想见的了。

    至于那片突出峭壁上的巨石,约莫有十丈方圆,杜少彬虽然没法看到那巨石表面上的情形,但他不难估计到,纵然这巨石不够平坦,但加以人工修饰之后,自可成为一个很理想的平台。

    他这里心念电转着,一旁的宋三郎,已与那虹髯大汉作过了例行的问答,并向他笑道:

    “杜公子,请将珠花令取出,这儿还要查验一下。”

    杜少彬一面取出珠花令托在掌心,一面蹙眉问道:“这珠花这么小,目前距离又那样远,他们是怎样的查验法呢?”

    宋三郎笑道:“杜公子,请抬头瞧瞧。”

    杜少彬仰首瞧去,只见那虹髯大汉正以一个尺许长的黑色圆筒,套在右眼上,向下面打量着。

    当杜少彬抬头瞧去时,虹髯大漠似已查验过了,立即取下圆筒,沉声说道:“杜公子请等一等,小的马上放扶梯下来。”

    接着,响起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之声,只见一道能够折叠的巨大铁梯,徐徐地放了下来。

    杜少彬不禁低声向宋三郎问道:“宋兄,这百灵城,像这样的关卡,一共还有几道?”

    宋三郎道:“一共是三道,这是第二道,由这儿上去,就到达城口,也就是第三道关卡。”

    接着,又歉笑道:“杜公子,小的只能送到这儿为止,以下就由第二关的人接持了。”

    杜少彬笑道:“宋兄只管请便就是,只是这马匹,却是如何能上去呢?”

    宋三郎含笑接道:“马匹就存在第一道关卡,也就是由小的我负责保管。”

    杜少彬笑道:“那就偏劳宋兄了。”

    宋三郎谄笑道:“哪里,哪里,这是小的的职守啊!”杜少彬沉思着问道:“宋兄,方才那位,就是这第二关的关主?”

    宋二郎点点头道:“是的。”

    杜少彬接问道:“方才,他手中拿的那个黑色圆筒,是甚么玩艺啊?”

    宋三郎眉飞色舞地道:“杜公子,提起这个圆筒,可真是来头不小,那是西洋人进贡皇家的贡品,我们称之为‘千里眼’。”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只是,那皇宫的贡品,又怎会到这儿来的呢?”

    宋三郎讪然一笑道:“杜公子真是老实人,其实,您多想想,也就明白啦!”

    说到这里,那道特大的扶梯,已经平稳地放了下来,并传来那关主的语声道:“杜公子请循这扶梯上来。”

    “好的。”

    杜少彬同答一声之后,即由马背上取下行囊,循梯拾级而登,宋三郎并向他躬身施礼道:

    “杜公子,小的告辞。”

    杜少彬扭头笑道:“辛苦你了,再见!”

    这扶梯,足有百十来级,杜少彬登上那峭壁半腰的平台之后,扶梯又徐徐地收了上去。

    不错,那平台显然是用人工弄平的,平台与峭壁连接处,还有二十来级的石阶。登上石阶,一个左拐,又经过一条百十来丈的人工磴道之后,才到达一座气势雄伟的城门之前。

    这座城门,乍看之下,委实是一座城门,不但城门上有着“百灵城”三个斗大的泥金大字,而且,也有着八个全付戎装的兵勇,分列两旁。

    显得既雄伟,又庄严。

    但仔细瞧瞧,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这一座蛮像那么回事的城门,竟然是开在另一座峭壁下的一个隧道入口。

    这隧道入口,显然还是一个天然石洞,经人加工以修饰而成,因而那巍峨而又壮观的城楼,事实上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空中楼阁。

    同时,由于这儿地势较高,以致使像吴伯同那种世外高人,能于远处看到这儿青山翠谷间的一角红墙或绿瓦,其实,于远处所看到的一角红墙或绿瓦,也就是“百灵城”这一道装模作样的城门而已。

    杜少彬是由那第二关的关主陪同前来的。

    那第二关的关主,对杜少彬虽然执礼颇恭,却不但不像第一关那位宋三郎的那么巴结,甚至于连话也懒得说一句。对于杜少彬所问的话,他能用两个字回答的,绝对不用三个字,因而杜少彬也懒得问他甚么了,两人相偕由第二关走到第三关的城门口,杜少彬只不过问出了对方是姓司,名更生而已。

    到达城门口时,司更生才向杜少彬笑了笑道:“杜公子请稍待,让小的先到里面去招呼一声。”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不必客气,司兄请便。”

    司更生恭敬一礼之后,才独自向城门内走去。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工夫,司更生偕同一位几乎与他同等高大的灰衫老者,快步走了出来,人还没到,已抱拳长揖道:“未知杜公子驾到,不会远迎,当面恕过。”

    杜少彬一面还礼,一面歉笑道:“关主,太客气了,小可冒昧造访,打扰关主清修,深感不安。”

    那位司更生却向着他抱拳一拱道:“杜公子,小的任务已了,就此告辞。”

    灰衫老者抢先说道:“司老弟请便,这位贵宾,由老朽负责接待就是。”

    目送司更生离去之后,灰衫老者才向杜少彬歉然一笑道:“杜公子,很抱歉,老朽职责所在,还得查验三小姐的令符。”

    杜少彬一面掏出“珠花令”给对方查验,一面笑道:“请关主过目。”

    灰衫老者接过珠花,略一端详,又还给杜少彬道:“多谢杜公子,咱们走吧!”

    相偕进入城门,约莫十来丈之后,甬道又向左边拐了过去,而且迎面是一道有着儿臂粗铁条的铁栅。

    虽然有着关主陪同,但却仍然要经过查验“珠花令”的手续之后,才启栅放行。

    这甬道,由于是由天然石洞改装而成,其内部情况,显得颇不规则,尽管每隔五丈,就装置有一颗夜明珠,但里面的光线,却是相当幽暗的。

    杜少彬边走边问道:“小可还没请教关主贵姓台甫?”

    灰衫老者笑了笑道:“老朽姓贝,单名一个琏字。”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贝老人家。”

    接着,又注目问道:“贝老人家,这隧道还有多远啊?”

    贝琏含笑答道:“还有十来丈,就走完啦!”

    不错!这一条隧道,总共也不过有十来丈长。当他们走到出口处,又通过一道铁栅时,虽然时已薄暮,也感到突然之间,眼前一亮。

    原来走出隧道,迎面就是一个广袤达数里方圆的大湖,湖的对岸,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湖中更显得多采多姿。

    此外,却因暮色苍茫中,已看不到尽头。

    他方自呆得一呆之间,贝涟已含笑说道:“老朽前头带路,杜公子请随我来。”

    杜少彬笑道:“偏劳贝老人家了。”

    说话间,两人已循着环湖青石大道,向那灯火密集之处走去。

    晚风习习,湖水粼粼,垂杨袅袅,此刻的杜少彬,如非是前头还有一位贝琏在带路,几乎认为自己已到了世外桃源了哩!

    走在前头的贝琏,似能体会到杜少彬的心境,竟然扭头笑问道:“杜公子,这地方还不错吧?”

    杜少彬禁不住脱口赞道:“很好!很好!算得上是一个世外桃源。”

    贝琏含笑点首道:“这话,倒是可以当之无愧的。”

    杜少彬接问道:“贝老人家,这里面的范围,一定很大吧?”

    贝琏笑道:“不大,不大,方圆也不过十来里而已。”

    杜少彬一怔道:“如此大的范围,防守起来,可不容易啊!”贝琏神秘地一笑道:“说来,杜公子也许不相信,这偌大一个百灵城,除了你杜公子所经过的那条通道之外,别的地方都不设防。”

    杜少彬一怔道:“难道四周都是天险?”

    贝琏点首接道:“可以这么说。”

    盏茶工夫过后,走到临湖的一幢精致小楼之前,贝琏神色一整道:“杜公子,这是本城接待特别贵宾的宾馆之一,请!”

    随着这一声“请”字,小楼前小花圃的柴门“呀”然而启,一位三旬上下的青衫文士,迎着杜少彬,抱拳长揖道:“百灵城总管朱千里,奉令恭迎杜公子侠驾。”

    杜少彬连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可夤夜打扰,尚请朱总管当面恕过。”

    这两位互相客套之间,贝琏却向杜少彬恭敬地抱拳一拱道:“杜公子,老朽就此告辞。”

    杜少彬连声歉笑道:“辛苦您了,多谢!多谢!”

    朱千里已挽着他的臂膀,向里面走去,一面笑问道:“杜公子心中,一定有点奇怪吧?

    人还没来,我这儿就已经知道了。”

    “是啊!”杜少彬笑道:“小可正想请教哩!”

    朱千里笑道:“事情一经说明,也就没啥稀奇啦!”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不瞒杜公子说,那是杜公子你由第三关起程时,在下就已接到贝琏的飞鸽传书了。”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说话间,已进入二楼的小花厅中。

    小花厅中,已摆好了精美的酒菜,但朱千里却将杜少彬带入起居室中,并含笑说道:

    “杜公子请先行盥洗更衣,三小姐待会就来替杜公子接风。”

    杜少彬连忙歉谢道:“贵城对小可如此客气,小可深感不安。”

    这时,门口出现一位美艳侍女,向着杜少彬,嫣然一笑道:“杜公子,洗澡水已准备好了。”

    杜少彬怔了怔道:“多谢姑娘我自己来。”

    那美艳侍女抿唇媚笑道:“杜公子请莫折煞奴家,奴家叫春桃,您就叫我春桃好啦!”

    杜少彬心中苦笑道:“春桃、春桃,这妮子,可真有桃花般的妖艳”

    朱千里沉声说道:“春桃,你得好好伺候杜公子,不可有丝毫疏忽!”

    春桃连声恭应道:“是、是婢子记下了。”

    朱千里这才向杜少彬一笑道:“杜公子不论有甚么事,只管吩咐好了,在这儿,就如同在自己家中一样,一切都不用客气。”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朱总管!区区非常感激。”

    朱千里笑了笑道:“在下暂时告退。”

    说着,又抱拳一礼之后,才转身走出起居室。

    朱千里一走,春桃却向他娇笑道:“杜公子,请随我来。”

    杜少彬一怔道:“去哪儿啊?”

    春桃笑道:“去洗澡呀!”

    在春桃的指引之下,杜少彬穿过一条甬道,进入洗澡间,但他刚刚进入洗澡间,俏丫头春桃也跟着挤了进来。

    这情形,使得杜少彬一怔道:“春桃姑娘,你”春桃截口媚笑道:“春桃就是春桃,不用加‘姑娘’二字。”

    杜少彬苦笑道:“春桃,你挤进来干吗?”

    春桃媚笑如故地道:“给杜公子你擦背呀!”

    说着,并顺手将房门也关上了。

    杜少彬连忙说道:“不!不!我不须要有人擦背。”

    春桃掩口媚笑道:“别紧张,杜公子,奴家是奉派来伺候您的,只要您不嫌我笨手笨脚的,要如何,便可以如何,擦擦背,又算得了甚么呢!”

    杜少彬又是一叠声地说道:“不,不,不,我不习惯有人擦背,姑娘还是请便吧!”

    说着,自己拉开房门,连送带推地,将春桃送了出去。

    当他洗完澡,换过衣衫,回到起居室时,春桃向着他媚然一笑:“杜公子,将门虎子,少年英侠,想不到却是一脑子冬烘思想。”

    杜少彬苦笑道:“春桃,别说笑了,还是去小花厅吧!免得朱总管久候。”

    春桃笑道:“对了,三小姐也在小花厅恭候了哩!”

    杜少彬刚刚坐下,又立即站起道:“那么,我们赶快走”

    不错!小花厅中,除了朱千里之外,已多了一位全身上下,一团玄色的绝代红妆。

    这位玄衣女郎,就是这“百灵城”中的三小姐。

    前此,当这位三小姐与“碧云山庄”的银衫令主东方明交手,以及送那枝“珠花令”给杜少彬时,脸上是蒙着一块纱巾的,因此,当时的杜少彬,虽能于对方那婀娜多姿的身裁上,判断出对方是一位绮年玉貌的姑娘,却还不敢十分肯定。

    但目前乍见之下,却不由地使他心头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原因是:这位三小姐实在是太美了,美得没法形容,也没法比拟。

    这刹那之间,他的心中有一个奇异的幻想,那就是,如果可能的话,他将建议这位姑娘,凡是在有男人的场台中,都必须戴上幛面纱巾,那样一来,对与在一起的男人而言,那将是一种无上的功德。

    他这里微微一怔之间,那位三小姐却已含笑起立,嫣然一笑道:“杜公子请坐!”

    作为主人的三小姐,都已起立相迎,那位总管朱千里,自然也是起立相迎呀!

    杜少彬连忙向着三小姐抱拳长揖道:“小可冒昧造访,有扰三小姐清修,请当面恕过。”

    三小姐娇笑道:“哪里、哪里,杜公子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宾呀!”

    朱千里也含笑说道:“杜公子莫客气,请坐,请坐。”

    双方分宾主坐定之后,朱千里亲自把盏,含笑举杯道:“杜公子,在下先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应有的寒暄过后,杜少彬才目光在对方二人的脸上一扫,正容说道:“三小姐,朱总管,在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行是”

    朱千里含笑打断他的话道:“杜公子,今宵不谈公事。”

    杜少彬一怔道:“可是,区区却是因公事才来的呀!如果贵城对接受武林同道的委托,也算是公事的话。”

    三小姐淡然一笑道:“那当然算是公事,而且,对于杜公子与吴大侠所委托的事情,本城已经在着手办理了。”

    杜少彬禁不住目光一亮道:“三小姐,不知是否已有眉目?”

    三小姐娇笑道:“很抱歉!杜公子,这事情,不是我所经手,进行情况如何,没法奉告,纵然我略知一二,这场合,我也不会说。”

    杜少彬苦笑道:“那要甚么时候才能说吧?”

    三小姐道:“等你见到城主时,由城主亲自向你说吧!”

    杜少彬道:“小可要几时才能晋见城主?”

    三小姐道:“城主因公外出,只等他一回来,就会接见你的。”

    杜少彬殊感失望地轻轻叹了一声,嘴唇翕张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三小姐美目深注地问道:“杜公子好像有话要说。”

    杜少彬挣了挣,才洗目问道:“三小姐,如果区区问出稍嫌冒昧的话时,你不介意么?”

    三小姐似乎有点感到意外地、一怔道:“我不会介意的。”接着,又抿唇微笑道:“不过,我要声明在先,如果有所不便时,我有不回答的自由。”

    “那么。”杜少彬含笑接道:“我先问第一个问题了。”

    三小姐道:“我正恭聆着。”

    杜少彬注目问道:“三小姐的尊姓芳名,能否示知?”

    三小姐歉笑道:“这个,目前还有所不便”

    一旁的朱千里截口笑道:“三小姐,姓名先告诉杜公子,我想,不致有甚困难吧!”

    三小姐苦笑道:“朱总管有所不知,这是太上的意思。”

    杜少彬笑了笑道:“区区不过是为了称呼方便,才有此一问,既然三小姐有所得难,那就不说也罢!”

    他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现在,我问第二个问题:三小姐与城主是怎样称呼?”

    三小姐娇笑道:“你猜猜看?”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我想三小姐是城主膝下的千金?”

    三小姐笑了笑道:“过去是的,但现在不是。”

    杜少彬一怔道:“此话怎讲?”

    “因为”三小姐含笑接道:“现在的城主,是我的大哥。”

    杜少彬禁不住一“啊”道:“那他的年纪一定很轻的了。”

    三小姐道:“今年二十一。”

    这位美姑娘如此一说,无形之中,也等于报出了自己的年龄。

    因为,老大的年龄是二十一,那么,她这位三小姐有多大,也就不难想见啦!

    杜少彬意味深长地一叹道:“那真是少年英杰,比较起来,区区是大以惭愧了。”

    三小姐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家兄是靠先人余荫,他目前的地位,并非是靠自己的本领挣来的。”

    杜少彬苦笑了一下道:“如此一来,我那第三个问题,就毋须再问啦!”

    三小姐笑了笑道:“杜公子原本打算问些甚么的?”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还是不说也罢!”

    三小姐一蹙秀眉道;“杜公子是否还有甚么要问的?”

    杜少彬沉思着问道:“现在,我只问一件事情,那就是方才三小姐口中的‘太上’,是否即为老城主”

    三小姐点首笑道:“不错,不过,名为老城主,但事实上,她老人家可并不老。”

    接着,又“格格”地一笑道:“我要是同她老人家走在一起,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她老人家是我的姐姐哩!”

    杜少彬又“啊”了一声道:“原来三小姐口中的‘太上’,也就是令堂”

    但他心中却在暗笑着:“怪不得她还要命儿子具名,为自己的婚礼,大事铺张”

    三小姐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杜少彬举杯浅饮了一口,才接问道:“三小姐,如果我今宵请见太上,可以么?”

    三小姐一楞道:“杜公子何事要请见太上?”

    杜少彬正容答道:“区区来此途中,有一位落拓文士托我带一样东西,要亲自交与她老人家。”

    那位落拓文士托杜少彬所带的一条金链和半块玉佩,本来仅说明是带给城主的,但杜少彬衡量目前情况,那位落拓文士,决不会跟目前这位年轻的城主有甚交情,而必然是要送给这位太上城主的。

    杜少彬有了这一构想之后,也不管自己对与不对,就决定这么作了。

    三小姐闻言之后,似乎殊感意外地,讶问道:“那是一件甚么东西?可以给我瞧瞧么?”

    杜少彬歉笑道:“很抱歉!那位托付我的人,虽然并未说明不能给第三者看,但他却是一再叮咛,必须亲自面交”

    三小姐嫣然一笑,截口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这人为甚么这样死心眼,既然那托付你的人,并未说明不许别人看,为甚么不给我看一看呢?”

    三小姐那一份罕见的美,本已令人心醉,如今,再加上这佯嗔薄怒,可就更令人没法拒绝她的要求啦!因而使得杜少彬讷讷地道:“三小姐,我我是担心万一会会”

    三小姐两度截口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婆婆妈妈的,还是快点拿出来给我瞧瞧吧!万一有甚问题,太上面前,由我一肩承担。”

    杜少彬只好点首苦笑道:“既然三小姐一定要先行看看,区区敢不遵命。”

    一旁的朱千里插口笑道:“好教杜公子得知,咱们这位三小姐,是整个百灵城中最具权威的一位,她的任何要求,连城主、太上,也从来不打折扣。”

    杜少彬笑道:“怪不得我持有三小姐的‘珠花令’,一路上都获得非常隆重的礼遇。”

    说话间,已由怀中取出那条金链与半块玉佩来,双手递与三小姐道:“三小姐请瞧。”

    三小姐对那条金链倒并不十分注意,但对那半块玉佩,却是全神贯注地,仔细端详着,而且美目之中也放射着异样的光彩,口中却在低声自语着:“奇怪?难道说?”

    但她的自语,并未说出甚么名堂来,随即话锋一转道:“杜公子,那托付你的人,是一位怎样的人?”

    杜少彬沉思着接道:“那人年约五旬上下,身裁修长,同字脸,五官端正,三绺花白长须,但双目之中,似乎有着浓重的隐忧。”

    三小姐注目问道:“那人姓甚名谁?”

    杜少彬歉笑道:“我问过,他不肯说。”

    “作何打扮呢?”

    “是一位落拓文士的打扮。”

    三小姐蹙眉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杜少彬道:“可能还在‘高平’城中,也可能已经离去。”

    三小姐蹙眉沉思之间,杜少彬也注目问道:“三小姐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二一小姐轻轻一叹道:“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我总觉得这两样东西,对家慈可能会有重大的影响,尤其是这半块玉佩。”杜少彬接问道:“此话怎讲?”

    三小姐道:“因为,我曾见到家慈手中,也有着同一形式的半块玉佩,而且,每当她老人家把玩那半块玉佩时,脸上总有着奇异的表情。”

    杜少彬注目问道:“当时,三小姐没问过令堂?”

    三小姐苦笑道:“问过,但她老人家不肯说。”

    杜少彬蹙眉说道:“那么,三小姐之意,是否该转禀令堂呢?”

    三小姐沉思着一挫银牙道:“是的,不论有何后果,我都应该告诉她老人家。”

    接着,将金链和半块玉佩送还杜少彬手中,起身向朱千里说道:“朱总管,请陪陪杜公子,我去向家慈禀报一声。”说完,也不等朱千里的答覆,迳自勿匆离去。

    朱千里起身关好房门,回到原座,重新斟好酒,才含笑举杯道:“杜公子,在下再敬你一杯!”

    “谢谢!”

    双双举杯一饮而尽之后,朱千里才神秘地一笑道:“没有娘儿们在座,我们说话也可以轻松一点。”

    杜少彬笑问道:“三小姐此去,需要多久才能回来?”

    朱千里道:“至少也得半个时辰。”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含笑接道:“杜公子将门虎子,少年英侠,而且,又长得倜傥风流,我想,应该已有不少红粉知音了吧?”

    杜少彬笑道:“事实上,我一个也没有。”

    “那必然是你眼界太高。”朱千里一顿话锋,将语声特别压低道:“杜公子对咱们三小姐的印象如何?”

    杜少彬正容接道:“国色天香,当可当之无愧!”

    朱千里笑道:“我的意思,说的可不是这个。”

    杜少彬蹙眉讶问道:“不是这个,那又是甚么呢?”

    朱千里神秘地一笑道:“我是说,杜公子对咱们三小姐,有没有好感?”

    杜少彬苦笑道:“我对她有好感,有甚么用呢?以目前情况而论,三小姐等于是中天皓月,而我却连月边的那颗寒星的地位也比不上啊!”朱千里笑道:“别说得那么可怜,杜公子,接我这旁观者的看法,只要你不嫌弃她,这事情是大有可为。”

    杜少彬笑问道:“何以见得?”

    朱千里道:“咱们三小姐是经常在外面走动的,当然,她所认识的武林侠少,也不在少数,而甘愿拜倒她的石榴裙下者,更是大有人在。”

    杜少彬截口笑道:“是啊!这情形,又怎能轮得到我这位‘末路王孙’式的人物哩!”

    朱千里正容说道:“杜公子,话不是这么说,据我所知,她那紧闭着的心扉,还不曾有任何男人叩开过。”

    杜少彬笑道:“照阁下这说法,好像我已经叩开她的心扉了?”

    朱千里点首接道:“事实确是如此。”

    杜少彬笑问道:“区区愿闻其详?”

    朱千里含笑接道:“请恕我托大叫你一声老弟,老弟台,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秘密,咱们三小姐的‘珠花令’,算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此话一出,杜少彬不由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朱千里又含笑接问道:“杜老弟,这是意味着一些甚么呢?”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朱兄既然叫我老弟,我也就索性高攀一下,叫你为朱兄了。”

    “理当如是。”朱千里笑道:“不过,这‘高攀’二字。却应该由我说出来才对。”

    杜少彬故意岔开话题道:“朱兄,咱们换点别的谈谈好么?”

    朱千里笑道:“老弟想谈点甚么呢?”

    “比方说。”杜少彬漫应道:“有关太上大婚的事情。”

    朱千里神色一整道:“这问题,还是不谈为妙。”

    杜少彬说问道:“为甚么?”

    朱千里道;“因为太上不许有人背后谈及此一问题。”

    杜少彬笑道:“目前,江湖上全都知道了,而且已有不少贺客正在赶来此间,却为何不许人家谈及呢?”

    朱千里笑了笑道:“江湖中事,往往是不能以常情去衡量的。”

    接着,他也岔开了话题,一顿话锋,注目接问道:“杜老弟,你那位监护人吴伯同老前辈,为何没来?”

    杜少彬淡淡地一笑道:“他老人家因事不克分身,我想,在太上大婚盛典之前,一定会赶到的。”

    外面小院中,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语声道:“朱总管,三小姐有口令传到。”

    朱千里推窗扬声说道:“我正听着,你说吧!”

    那清脆语声道:“三小姐说,大上正在行功,三小姐要守在旁边,不能回来,请朱总管转请杜公子早点歇息,一切明天再说。”

    朱千里扬声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顿住话锋,目注杜少彬,半响之后,才欲言又止地,轻轻叹了一声。

    杜少彬蹙眉问道:“朱兄好像有甚么话,得难出口?”

    朱千里又叹了一声,才以真气传音说道:“老弟台,这地方,你实在是不应该来的。”

    杜少彬一征道:“为甚么?”

    朱千里传音答道:“究竟为甚么,我也没法回答,但我直觉的感觉到,这不是一个好地方。”

    杜少彬也传音说道:“朱兄身为这儿总管,地位不低,难道对这儿是好是坏,还分不清楚么?”

    朱千里传音苦笑道:“总管,说起来好听,说穿了,不过是一个高等听差而已,很多机密大事,像我这等身份,是不够资格参与的。”

    杜少彬默然沉思间,朱千里又轻轻一叹道:“但愿我这种想法,是杞人忧天就好了。”

    杜少彬传音问道:“朱兄是如何到这儿来的?既然发觉这儿不理想,为何不及早离去?”

    朱千里苦笑着传音说道:“这是两个问题,我先回答后面的一个:凡是百灵城城主的手下人,除非你已打入他们的核心,是许进不许出的。”

    “这是为甚么呢?”

    “我也不知道。”

    杜少彬含笑问道:“那么,先说你为何到这儿来的原因吧?”

    朱千里忽然幽幽地一叹道:“为情颠倒,不能自已而已。”

    杜少彬低声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其是之谓欤?”

    朱千里苦笑道:“我一肚子烦恼,你老弟还好意思寻我的开心。”

    接着,抬手指着自己的面孔,含笑问道:“杜老弟,看看我的‘贵庚’,有多大了?”

    杜少彬笑了笑道:“约莫二十七八岁。”

    朱千里笑道:“老弟年纪轻轻,倒是世故得很,居然也学会了逢人减寿的道理。”

    杜少彬讶问道:“难道我猜错了?”

    朱千里苦笑道:“你没猜错,是我这张面孔,‘表错了情’。”

    杜少彬笑问道:“那你老兄的贵庚,究竟是多少呢?”

    朱千里道:“除了你老弟,猜我是二十七八之外,所有不明底细的人,都说我至少是三十一二,但实际上哩!我今年才二十四岁。”

    杜少彬呆了呆道:“是甚么原因,使你看起来比较苍老呢?”

    朱千里苦笑道:“前头已经说过,为情所苦呀!”

    杜少彬笑道:“据解,因爱情所带来的苦恼,其中是带有甜味的,此话确否?”

    朱千里笑了笑道:“确实不确实,你自己就会慢慢体验到啦!”

    杜少彬含笑问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我那未来的嫂夫人是谁呢?”

    “能不能成为你未来的嫂夫人,现在还难说。”

    “那究竟是其么人?”

    朱千里讪然一笑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能笑话。”

    杜少彬正容说道:“你老兄把我杜少彬,当作甚么人了。”

    朱千里连忙陪笑道:“是是愚兄失言。”

    他,一顿话锋之后,才有点不自然地一笑道:“是太上身边的一个侍女,名为秋香。”

    杜少彬截口笑道:“秋香,那朱兄就是现代的唐伯虎呀!”

    朱千里笑道:“愚兄一介武夫,怎能同山川灵气所钟的江南才子,相提并论哩!”

    “才子?”杜少彬微微一笑道:“才子有甚么了不起,严格说来,他还经不起朱兄一根指头的力量哩。”接着,又笑问道:“朱兄,你们的结识,是否也是起缘于三笑?”

    朱千里道:“虽然不是起缘于三笑,但大致说来,却也有点近似。”

    杜少彬接问道:“你们相识已有多久了?”

    朱千里道:“已快三年了。”

    杜少彬笑道:“快三年的时间,头发都等得快要白了,那位秋香姑娘还没点头,不是太狠心了么?”

    “不!”朱千里连忙接道:“秋香姑娘是已经点头了。”

    杜少彬道:“既然已经点头了,为何方才又说,还不一定会成为我的嫂夫人呢?”

    朱千里苦笑道:“因为,因为太上还要继续考察我。”

    杜少彬蹙眉传音说道:“这也真是,她自己等不及的还要再醮,对手下人却偏要那么刁难。”

    朱千里轻叹一声道:“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

    杜少彬注目问道:“朱兄,为何不请三小姐代为说项呢?”

    朱千里道:“我不但找过三小姐,也找过城主,可是,太上所回答的是两个字:‘不忙’。”

    杜少彬低声笑道:“别人的不忙先忙她自己的。”

    接着,又传音问道:“嗨!朱兄,太上再婚的对象,是甚么人啊?”

    朱千里蹙眉说道:“这些,你最好是暂时莫问。”

    杜少彬传音说道:“这儿,就只有你我二人,咱们又是以真气传音交谈,有甚么关系哩!”

    这二位,也许是惺惺相惜,也可能是年龄接近的关系,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完,连三小姐派人传言,要他们早点歇息的话,也完全忘到九霄云外去啦!

    朱千里挣了挣之后,才传音答道:“我只听说,是本城中的一位太上护法,详情却不清楚。”

    “那位太上护法,是何来历?”

    “不知道。”

    “人长得怎样?”

    “五短身裁,长像猥琐。”

    杜少彬蹙眉说道:“你们太上城主,也煞是作怪”

    他的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宾馆中是甚么人?”

    朱千里脸色微变,扬声答道:“是属下朱千里,和杜公子。”

    紧接着,却向杜少彬使了一个眼色,传音说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外面那苍劲语声道:“那一个杜公子?”

    朱千里道:“回太上,是以往‘无极派’杜掌门人的令孙,今宵是三小姐的特别贵宾。”

    “唔!”那苍劲语声接道:“让我瞧瞧。”

    话声未落,人已穿窗而入,烛影微摇,室内已多了一位黑衣老人。

    不错,此人长像,一如朱千里所说,五短身裁,长像猥琐,年纪约莫五旬上下,除了一双精目,显示他是一位武林高手之外,算得上是貌不出众“望之不似人君”

    朱千里连忙起立,躬身施礼道:“属下见过太上。”

    杜少彬也行礼如仪:“小可杜少彬,参见老人家。”

    黑衣老人目注杜少彬,冷然问道:“听说吴伯同是你的监护人?”

    杜少彬点首接道:“是的。”

    黑衣老人道:“吴伯同为何没来?”

    杜少彬道“我吴爷爷因尚有俗事待理,可能来得晚一点。”

    黑衣老人“唔”了一声道:“听说你武功很不错,是否是吴伯同传给你的?”

    杜少彬谦笑道:“老人家过奖了,小可恩师,是另有其人。”

    黑衣老人注目问道:“是谁?”

    杜少彬正容说道:“他老人家自号‘无名叟’,真实姓名,据说已经遗忘了。”

    黑衣老人哼了一声道:“故装神秘,能瞒得了谁!”

    杜少彬讶问道:“难道老人家已经知道家师是谁了?”

    黑衣老人道:“我与令师连面都不会见过,又怎能知道他是谁,不过,我只要同他交过手,就准能说出他的来历来。”

    一旁的朱千里谄笑道:“太上胸罗万有,学究天人,自然是任何人都难逃您的法眼啦!”

    黑衣老人向他挥挥手道:“你先回去,我还要与这娃儿,单独谈谈。”

    “是!”朱千里垂手恭应着,躬身退出之后,黑衣老人才注目问道:“娃儿,对于当年‘无极派’于一夕之问,冰消瓦解的往事,你已知道多少?”

    杜少彬正容说道:“小可仅仅是由吴爷爷口中,听过一些当年的片断而已。”

    黑衣老人道:“就你所知道的那些片断,说给我听听看?”

    “好的”

    当杜少彬将获自吴伯同口中的当年往事,据实复述一遍后,黑衣老人才注目问道:“据你这么说,你吴爷爷,当时也没看到那一场大屠杀的进行,当他赶到时,已经烈焰腾空,连现场的尸体,也没法辨认了?”

    杜少彬点点头道:“是的。”

    黑衣老人道:“据你吴爷爷推测,造成这惨案的人,一半是内奸,一半是外敌?”

    杜少彬又点点头道:“不错。”

    黑衣老人道:“吴伯同是否也曾说过,你们杜家,除了你之外,可能另外还有人逃生出来的?”

    杜少彬道:“这个,他老人家可没说过。”

    黑衣老人略一沉思之后,才起身说道:“好了,你早点歇息,我要走了。”

    黑衣老人离去之后,杜少彬脑海里却萦回着一个问题,久久不能解释:“我杜家,可能还另外有人逃生出来这话是甚么意思”

    门外,传来春桃的娇笑道:“公子爷,已经快三更天了,您还在想甚么心事啊?”

    杜少彬一怔道:“啊!春桃,你还没歇息?”

    春桃掩口媚笑道:“奴家是奉命伺侯公子爷的,公子爷还没歇息,奴家怎敢先”

    杜少彬起身向起居室走去,一面截口笑道:“我这就去睡了,你也请使吧!”

    可是,他一走进寝室,春桃也如影随形地,跟了进来。

    这情形,不由地使得杜少彬一愕道:“你还进来干吗?”

    春桃媚笑道:“进来伺候您呀!”

    说着,并自作主张,将房门也关上了,一面并嫣然一笑道:“公子爷,您好像很讨厌我?”

    杜少彬蹙眉说道:“我怎会讨厌你哩!”

    春桃媚笑如故地道:“既然不讨厌我,为何蹙着眉头,对我避之若妖似地?”

    杜少彬苦笑道:“姑娘,实在是因为夜大深了,我这里又没甚么须要帮忙的,还是早点回房去歇息吧!”

    春桃笑道:“这儿,也就是我的房间,公子爷,您要我回到那儿去啊?”

    杜少彬一楞道:“是你的房间?方才那朱总管不是说过,这是接待贵宾的特别宾馆么?”

    “是的。”春桃含笑接道:“这是接待贵宾的特别宾馆,奴家我是附属于宾馆的一部份,所以,这房间,也就等于是我的房间。”

    杜少彬蹙眉苦笑道:“春桃,别胡扯了”

    春桃截口笑道:“公子爷,奴家说的,可是规规矩矩的话,一点也没胡批。”

    杜少彬道:“如此说来,那我只好要求朱总管另换宾馆了。”

    春桃俏脸一变道:“那么,我希望死在公子爷的手中。”

    杜少彬讶问道:“姑娘何出此一言?”

    春桃长叹一声道:“这是本城的规矩,凡是住到特别宾馆来的贵宾,只要是男人一定要侍女侍寝,杏则,就是这个侍女没尽到自己的职责,而必然处死。”

    杜少彬一怔道:“会有这么严重?”

    春桃幽幽地一叹道:“公子爷不相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杜少彬眼看对方那一付楚楚堪怜的神态,只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儿吧!

    不过,我们话说明白,你睡床上,我在一旁打坐调息就行了。”

    春桃这才绽颜一笑道:“这怎么行,您是贵宾呀!”

    媚目一转,又掩口媚笑道:“我看,奴家就在旁边搭个地铺吧!”

    接着,又挨拢他身边,以最低的话声说道:“看在你方才不忍看我处死的这一份好心眼儿上,我也投桃报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杜少彬低声问道:“甚么好消息?”

    春桃神秘地一笑道:“有人要我带一个口信给你。”

    杜少彬微微一怔道:“是三小姐?”

    春桃娇笑道:“你呀,念兹在兹,心中只有一位三小姐,就不曾想到,这儿还有一位,比三小姐更关心你的人。”

    杜少彬注目问道:“那是谁?”

    春桃俏脸一整道:“论辈份,你该叫他叔叔,此人姓吴,名世玉”

    俏丫头春桃,也真会利用机会,她语声越说越低,人却越靠越拢,而且在最紧要关头,她却故意不说下去了。

    杜少彬蹙眉接道:“就是那位‘太原’府的知府吴大人?”